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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五周年修订版)-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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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戴将干净的帕子递到我手上,我随手抹了脸,便坐下喝莲子羹。
  皇太极用调羹舀了两勺,便皱着眉头放下了:“不是让你多放糖了吗?”
  “啊。是,回八阿哥话,奴才确实这样吩咐的,许是厨房里的人没听清楚”葛戴见皇太极面色不佳,吓得话越说越低。
  我扬了扬眉,调羹伸到皇太极的碗里去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尝了下,味道甜得竟是发腻了,忍不住叫道:“你还嫌不够甜啊?小孩子吃太多糖没好处,你正在换牙对不对?小心得蛀牙哦还有糖多吃了,体型会发胖,将来容易得三高”
  倏地闭嘴,我脸色刷地白了!皇太极若有所思的瞅着我。
  要死了!我心底抽筋的哀嚎——怎么一时嘴快,竟然会口不择言的蹦出一连串的现代专有名词。
  我噌地站起身,拔腿就想往外跑,屋内的炭炉薰坏了我的脑子,我要到外头雪地里挖个坑,把自己的脑袋埋进去冷静冷静。
  皇太极伸手阻拦我,却只抓住了我的一只袖子,我一个趔趄,险些撞在门柱上。
  葛戴惊呼:“格格!”赶紧跑过来扶住我。
  身后,皇太极仍是执拗的扯着我袖子,我一瞥眼,看见袖管处已被他扯开了线,他却浑然不顾,只是盯着我瞧。
  我全身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天哪!怎么又是那种恐怖的眼神?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喃喃的问。
  咕咚,我表情痛苦的吞了口唾沫。
  他却眼神一变,几乎是带着自嘲的意味哂笑道:“我昨晚上一定没睡好借你的床躺一会儿可好?”
  我松了口气,只要他不以那种凌厉的眼神咄咄逼人就什么都好。
  “葛戴,替八阿哥铺被褥去,记得熏笼上不要点香,八阿哥不爱闻那味”
  皇太极微微一笑:“睡之前还想问你件事呢,那个‘满’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心里若是存了疑惑,怕睡不着觉呢。”
  “不就是满清的意思呗!”我随口答他。见葛戴忙着铺床褥,又不愿找外屋的嬷嬷进来添手脚,便亲自动手替他解衣扣,脱去鞋袜。他先还有些避让,但只肩膀略为一缩,便仍是坐着没动,任由我替他宽衣。
  “满清是什么意思?”
  我正脱下他的袄裤,听他这么一问,也猛地僵住了。好半天才哈地一笑,将他抱起放到床上。
  “睡吧,睡吧没啥意思,我胡乱写的,哪里就有特别的意思了。”我打诨胡说,只是将他塞进被窝,强迫他把眼睛闭上。
  今天真是状态不佳,居然频频失误,要知道“满清”这个称号现在除了我,可是谁都没听过的。就连满州现在也不叫满州,只是建州的女真部落而已。
  我今天可真是犯浑了!
  失笑的轻拍皇太极的背,我低声哼哼曲子,哄他睡觉。可谁知过了半个小时后我低头一瞧,他却涨红着脸,睁着一双黑如点墨般的眸子定定的瞅着我。
  “怎么还不睡?睁着眼睛能睡得着吗?赶紧把眼闭上。”我小声恫吓,这个时候的皇太极看起来和寻常的小孩无甚分别。
  “嗤——”他轻蔑的嗤笑,困顿的打了个哈欠,“别把我当小孩子,你明明也知道我不像个小孩子。”
  我一怔。这话听着好耳熟啊,好像在很久之前,有个人也曾对我说过——
  “东哥,我会长大的所以,不要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
  心口剧痛,我缓缓闭上眼,往事历历在目,代善的话清晰得犹如仍在耳边。
  他终于还是长大了!只是物是人非,什么都已经不一样了!
  若干年后,此刻窝在我怀里说着同样话语的孩子,也会长大,也会离我而去。
  我的手不禁一抖,随后紧紧的搂住了皇太极。
  “怎么了?”他支起身子问我,声音已经带着明显的困意,可是在看到我脸上挂着的泪水后,猛然惊醒,“好好的干嘛哭啊?”
  我摇头,再摇头,眼泪却像断线的珍珠般止不住的落下。
  “好了,别哭了!”他开始慌了手脚,笨拙的拿袖子替我擦眼泪,“丑死了,越哭越丑你这个样子等我长大了,岂不是要变成丑陋的嫲嫲'1'了?”
  我抽泣:“我是女真第一美女”
  “好,好,美女,你是美女美女是永远不会老的”他惶惶不安的安慰我。
  然而我的心憋得实在是太苦太苦了,这一旦哭出来后竟然怎么也收不住,在这一刻,我只想抱紧他,哭个痛快。
  为什么要我活在这个时代里,痛苦的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呢?
  为什么老天非要选中我,却连选择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我不想待在这里!
  我想回去好想回去

  '1'嫲嫲:也写作妈妈,满语发音mama,祖母、父之母辈、老妪的意思。





  第22章 省亲
  己亥,明万历二十七年初。
  因去年年底布扬古托人来说叶赫的额涅思念成疾,想让女儿回去小住几日。我正愁在费阿拉住得快发霉了,便放下身段好言相求于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倒也应允了,只是时间往后拖了许久,到我正式动身时已是正月末。
  那日终于坐上马车缓缓驶离了费阿拉,我再次踏上回叶赫的那条老路,突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慨。
  正悠然神思,忽然马车晃悠了下,竟停了下来,没等我作出反应,帘子已然撩起,一个细嫩的声音叫道:“骑马乏了,我到车上歇歇!”
  我翻了翻白眼,很不情愿的往后挪了挪,给他腾出空来。
  皇太极大咧咧的一笑,葛戴忙上前替他打着帘子,嘴里喊道:“我的爷,瞧您满身雨水的,早在出门时奴才便劝您上车的,您还偏要去骑马”
  皇太极眼波一掠,戏虐的哂笑:“好丫头,你主子调/教得好啊,居然管起爷们的事来了。”
  葛戴脸色一白,颤颤的跪下:“奴才不敢”
  “得了!”我歪坐着身子,手里握了卷书,不耐的说,“要打情骂俏别在我眼前显摆,出去玩去。”
  葛戴苍白的脸色噌地烧了起来,低低的叫:“格格”
  皇太极心情大好,一扫平日里沉稳乖僻的形象,居然伸手摸了一把葛戴的小脸:“好丫头,去给爷沏壶茶去,回头爷有重赏。”
  “啊——”我大叫一声,抬手将手中的书卷掷了出去,不偏不倚的砸中皇太极的脑袋。葛戴缩了缩肩膀,哧溜钻出了车厢。
  他笑嘻嘻的将书卷拣起:“怎么乱发脾气?这可不像平时的你。”
  “你恶不恶心?前阵子老是出门,都跟着谁胡混去了?怎么别的没学会,倒是那满身的纨绔流气学了个十成十,你若是再这样,看我以后还睬不睬你。”
  皇太极哈哈一笑:“我才七岁而已,要学坏还早了些,不过四哥五哥他们几个倒是真被阿玛的包衣奴才领了出去开荤,听说那滋味不错,我倒有几分好奇了。”
  我仰头倒下,脸闷在软褥上,手足发颤。这这算什么?古代男生的早期性教育启蒙?我抬头飞快的瞥了眼皇太极,见他眼眸亮晶晶的,黑得犹如乌玉,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忙坐直身子,板着脸:“既然知道自己岁数还小,就给我放老实点,别当我的丫头不是人,你若真喜欢她,等你大了,我便将她指给你。不过有一条,你可得好生待她”
  他忽然不吭声,我以为他是害羞了,窃笑不已,重新翻了书页看起书来。
  连看了十来页,他仍是半句话也没再哼上一句,不禁觉得奇怪,忍不住拿脚踹他:“做什么呢?要睡的话先把那湿衣裳脱了,小心着凉。你若病了,回到叶赫我可不管。”
  “没人要你管,知道你心狠,也懒得管。”他闷闷的别开脸,“你本就不喜欢我跟了你回去你心里必然认定我是阿玛派来监视你的人,你把我当仇人还来不及,怎么还会管我死活?”
  他这是在干什么?真是难得看到他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我忍笑移过去从身后抱住了他,他身上冰凉,抱他跟抱个雪人已没啥区别。我感觉他身子微微一颤,于是强忍着冰冷的寒意,将他又用力抱了抱:“傻瓜,我怎么会这样想呢?我知道这次让你跟了我回去,其实是你额涅的意思。她出嫁十年,想念家乡的亲人却无法得以相见,所以才会希望你能代替她回叶赫看看你额涅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海真告诉我,这些年她经常因为想家半夜里偷偷掉眼泪,可却从不在外人面前多提一字半句。皇太极,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额涅的心意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我不信你是努尔哈赤派来监视我的人,我也不怕你是监视我的人。”
  他一动不动,好半天僵硬的身体才缓缓放松,竟像只小猫般柔软乖巧的窝进我的怀里。
  “东哥有你在,真的很好”

  车队抵达叶赫西城时已近黄昏,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布扬古竟然亲自出城相迎,印象中的他可并非是个热心之人。
  夜晚设宴,皇太极紧挨着我坐,脸上居然挂着一丝怕生似的怯懦,我知道他这又是在装疯卖傻。果不其然,布扬古和那林布禄等人见皇太极一脸的孬样,根本就没再把他放在眼里,把他从眼前完全忽略掉。就连与皇太极年龄相仿的一些所谓的堂弟堂侄们,竟也是带着鄙夷不屑的眼光不断藐视他。
  整晚,皇太极都只是闷头吃饭,连一句话也没说,完美的扮演了一个隐形人的角色。一想到他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缜密,不知还背负了多少常人难以想像的深沉,不禁对他又惧又怜,既害怕他的城府,又怜惜他的弱小。
  于是意兴阑珊,推脱长途跋涉身体困乏,早早的带着他离开喧闹的酒宴。
  葛戴早在房内弄妥一切,等着我们回来。我见她手脚越发的比之前麻利了,不觉大感欣慰。
  “布扬古贝勒爷在西厢备了八阿哥的房间,随行的人已经全打发过去了,奴才想问问爷的意思,您是现下就要歇了,还是等消了食再过去?”
  皇太极闷着头不说话,我坐在凳子上对镜卸妆,从镜子里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不困的话就再陪我说会儿子话吧。这里不比费阿拉,你若是睡不习惯那也只得将就着了。”其实我也有认床的毛病,不过还行,不是很严重。
  “爷?”葛戴巴巴儿的等着答复。
  皇太极却一直没吭声。
  “怎么了?”我诧异的转过身来,“今儿个怎么不高兴了?谁又惹你不痛快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突然抬起头来,眉心紧凝,“什么思女心切,悒郁成疾,可我一晚上都没听他们提起一点你额涅的事情。”
  我正在摘耳环的手僵在半空,愣了好半天才艰涩的说:“也许,那也不过就是个托词。”
  “是啊,托词那用这个托词诓你回来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他语音一转,我发现他表情肃然,眼眸中闪烁着冰冷的寒意,心中一懔,未待开口,他已冷笑,“今晚我睡在这里,也不用在北炕上铺褥子,我只和你一床睡。”
  见他说得如此慎重,我竟心跳加快,胸口有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他见我脸色难看,面色稍缓,轻声说:“也许只是我多虑。”
  我摇摇头,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阴影笼罩下来,皇太极的话不无一定的道理。布扬古不会无缘无故的把我叫回来,单单只是为了省亲如此单纯。

  躺下就没敢让自己睡实,眼睛虽然闭着,可耳朵里却格外清晰的听到廊下的水滴声,外屋葛戴的磨牙声,以及时不时的窗外有只野猫喵喵凄厉的嘶叫。
  这样一直撑到四更天,听到屋外悠远的响过打梆的声响,意识才朦胧模糊睡去,只觉得梦里众生颠倒,凌乱的出现许多张狰狞的脸孔。那些脸孔渐渐放大,清晰,最后汇成三张脸孔,一张是sam,一张是有宏,还有一张竟是我平日里看得最熟的脸——东哥。
  Sam仍是一如既往的冷着脸,眉眼间却透着一股轻蔑,我见他嘴角嚅动,似在对我说些什么,偏又听不清楚。正要追上去问他,眼前一晃,有宏冲了过来,惊惶失色的抓住我,厉声问:“你怎么还不回来?你要在那里待到什么时候?”
  我想回去的!一直都想!我焦急的点头,想拉住他解释我的苦楚,可是眼前又是一花,竟是东哥从边上凄厉的伸出手来掐住了我:“这就是你能取代我的原因?你有什么理由能取代我?你自诩清高,把自己当成是个看客,这样自私冷漠的人,凭什么老天要让你来取代我?”
  我想尖叫,被她卡着的喉咙咯咯有声,却连一个音也吐不出来。
  这个时候,sam突然从她身后冒了出来,将东哥的十指一根根的掰开,东哥尖叫一声,像个石膏像一样在我眼前突然裂成了齑粉,飘散得无影无踪。
  “阿步!”sam冷冷的看着我,目光中仍是充满了不屑与讥讽,“这还是你吗?你以为你随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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