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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之魂-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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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房与小厅有一道屏风相隔,来的又是个小丫头,但白霜月仍紧张地扯来披风,掩住此时衣衫不整的模样。
  那小丫头绕进内房,冲著白霜月心无城府地笑,随即把脸盆架上那一盆过夜水换下,摆上刚端进来、尚冒著白烟的热水,又把用过的巾子收掉,取出干净的巾子打湿、绞了绞,递给白霜月。
  “姑娘,先擦把脸吧,咱待会儿去端早膳过来。用完膳,还得喝汤药呢!”
  白霜月见她动作俐落且熟练,瞧来是做惯这些活儿,不禁问:“这儿是哪里?你是……”
  小丫头嘻嘻笑。“姑娘可以叫我银香。这里是‘天香客栈’,这间房是客栈里最好、最宽敞的一等房,这儿的大掌柜是咱阿爹。姑娘昨儿个病晕了,有位戴帷帽、穿宽袍子的公子爷抱您来的,还请大夫出诊、开药单子,吩咐厨房煎药。大夫说,姑娘是因身子太过疲乏,累得气血不足,因而感染风寒才会高烧不退,需得好好调养几日。然后,那位公子爷便额外付了银两,要咱们尽心照料您,直到姑娘完全康复。”
  确实是他啊!“那……你说的那位公子爷现下在哪儿?”昨晚的两情厮爱、热烈缠绵全是真的。她伤他好重,他却仍对她留情,她想见他,好想、好想见他啊!
  “银香不知呀!公子爷只交代了要好生看顾您,然后就离开了——哇啊!姑娘——”
  银香吓得抛掉巾子,连忙扶住白霜月忽而发软的身躯。
  “没事……我没事。”她朝小姑娘勉强牵唇,稍见红润的脸又白了白。他依然不愿见她,纵使对她舍不得、狠不起,却也不愿轻意原谅。唉,他还想罚她到什么时候?
  “姑娘,您刚醒觉过来,烧刚退,还是多休息吧!”银香扶她坐在椅上。
  落坐,白霜月气息略紊。昨夜,她模糊记得,他好似亲自为她抹拭了身体。因与他缠绵相好,半夜也因药效之力而发汗,黏腻的身子让她睡得不太安稳,是他在身边看顾的。
  有情却也无情,全然如他本色。她不禁幽幽笑了。
  眸光淡掠,桌上搁著的是随她奔波千里的包袱,包袱边横著她的银霜短剑。
  她惊咦了声,倦眸跃进星辉,动作好快地握住剑柄,拔出——
  剑成双,合二为一。
  她伤他的那晚,手中剑一分为二,其中一把刺入他胸膛,在那当下教他带走了。寻他的这段时候,她银鞘中仅剩另一半短剑,孤伶伶的,好单薄。而今,双剑再次合并,相贴的剑身如此亲密。
  他不肯回来与她依偎,她便去他身边。
  “银香,待会儿可否多准备一些热水送来?我想好好净身后再用膳。汤药若熬好,也请你端来给我。”她不能病,得赶紧养好身子,她不想他又跑远了。
  小银香不懂她的心思起伏,只笑咪咪拍胸脯保证。“那有啥儿难处?交给咱就行啦!定把姑娘顾得好好的,像千金大小姐那样伺候!”公子爷支付的银两好大一笔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天经地义的事啊!
  白霜月向来身强体健,西塞雪原的蛮风狂雪没能侵蚀她的肉身与意志,这场病自然也难以消磨她。
  在“天香客栈”中静养三日后,她精神已然回复,病来得快,去得更快。
  她继续留宿“天香客栈”,白日外出打探关于“天枭”的消息,晚上便回客栈。她想,倘若在南阳救走傅隐秀的蒙面客当真是他,只要找到傅隐秀,就一定寻得到他。再有,说不准他哪天真心软了,会再回来瞧她。
  这样的期望总教她常在夜半时分不自觉地醒来,然而榻边无人,榻上只她一个,她无法再入眠,只得抱著那把沾染过他心头血的银霜剑,任思绪澎湃,念想如潮不息。
  如此又过五日,小城里弥漫的诡异氛围愈益严重。
  这些天,由新任盟主所集结的中原武林正道势力,已分批赶赴此地,小城内外尽是提刀抡枪、鸠衣劲装的江湖人士。
  人一多,白霜月要探听消息便轻易许多,但在城中转悠好几回,前来“除魔”的众人对“天枭”巢穴的所在,仅能提个大概,却没能给个详细说法。
  “哎啊,这点轮不到咱们操心,总归走跟著盟主走,他老人家身旁多的是智囊,定是旱早便掌握了那贼厮的下落!”
  “对!盟土老人家如此英明神武、智掌先机、武功盖世、超群卓绝,咱们追随他准没错!来来来,喝酒、喝酒!店家,再来十坛百里香——”
  白霜月近日在客栈、饭馆、酒楼听到的,尽是这样的说词。
  她正暗中思量,欲从那位新任的武林盟主下手查探,不料离小城不出五十里的“龙盘山”在这一天突地兴起一场杀戮,听闻消息的众家好手纷纷赶往,结果发现不是正派与魔道的对决,而是“天枭”底下的门人内斗。
  据说是因避处“龙盘山”的群魔,趁“天枭”重伤之际,好几个争著要当“大魔头”,不仅杀了“天枭”取而代之,还瓜分出好几个势力,各有各的拥护者,然后大动干戈,把“龙盘山”的白雪染成满地鲜红。
  事情绝不单纯。白霜月暗忖。
  她不信“天枭”如此轻易便死。
  不管是他或傅隐秀,两个“天枭”皆命硬得很,从来只有他们摆布人,哪会沦落到遭底下的喽啰整弄?
  随正道人士策马赶上“龙盘山”,激战过后的惨况确实好教人惊心。尽管相信他会平安,当她察见倒得横七竖八的尸身中没有熟悉的身影后,忍不住也重重吁出口气,高悬的心终能暂放。
  此时月已爬至中天,山上飘起小雪,雪申明月别有一番风华,但没谁有那赏月、赏雪的闲情逸趣。
  一干正派人士见满地尸身虽都是无恶不作的恶人,但基于江湖仁心,即便不怎么甘心情愿,仍就地挖了个大坑,草草把人全埋了,然后跟在武林盟主后头,浩浩荡荡地下“龙盘山”。
  当然,“龙盘山”一役不久后便会传遍整个江湖。哈哈,正所谓邪不胜正,不加油添醋多传扬几句,哪里是那些自诏正道之人的本色?
  飘雪吧地上的殷红淡淡覆盖了。
  众人走得精光,独留一名大胆姑娘。
  “真在底下吗?”低喃著,白霜月蹲踞在山崖,倾身探看崖下。
  适才,那些武林人士努力要从遍地尸身中确认哪一个是“天枭”,但真正端详过“天枭”模样的人竟一个也没有。
  南阳一役,“天枭”暗夜中率群魔偷袭,双方人马斗得激烈,即便是破“天枭”迷音大法的少林高僧,也无法将大魔头的五官长相说个清楚明白。更何况,此次那位高僧不克前来,更无人能确实指认。
  后来是发现一名重伤的小喽啰,强威逼喝下,小喽啰留下的唯一遗言是——“天枭”遭十余人围攻,被打落山崖了。
  崖底黑蒙蒙,不知多深,但陡峭的姿态绝比不上当时傅长霄用来囚困她的那处雪峰顶。
  仍是得下去瞧个透彻。她想,就算是傅隐秀所扮的“天枭”掉下山崖,也多半伤她不得,毕竟那时傅隐秀挟她跃落草海野原的断壁,轻身功夫如何精绝,她是亲眼所见的。
  等不及天明再探,将银剑系在腰侧,她四肢并用,提住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往底下爬落。
  崖边垂生著不少粗如孩童手臂的老藤,恰可供她稳住身躯,让双脚能踩在一处又一处的突岩上,以平稳的速度往下挪移。
  愈往下去,夜雾愈浓,明明飘著细雪,却也兴著浓雾,好古怪。
  双臂的肌筋因过度使劲而发酸,她咬牙隐忍,却忍不住丹田处直窜上来的寒气。病后初愈,若继续困在寒凉的浓雾里,说不准又要二度病倒了。
  胡乱想著,她不由得加快动作,蓦然间——
  “呵呵呵……你舍不得我,下来寻我啊?”
  那声软笑诡异至极,柔柔吐在白霜月耳边。
  “啊啊——”心陡颤,她不禁惊呼出声,冷得泛麻的十指和双腿忽地一弛,抓不牢树藤也踏不稳突岩,她身子往下急坠。
  有人搂住她的腰身,凭著本能,她双手亦牢牢抱住对方。
  急坠的速度虽明显减缓了,但下滑的情况仍没法全然稳住,白霜月浑身绷得死紧,叫声全堵在喉中,却听见抱紧她的那人张声疾呼——
  “傅长霄!快来啊!”
  傅长霄、傅长霄……白霜月乱昏昏的脑中仅剩下这一个名。她已寻他好久,久得教她每每在希望破灭后,总难受得好想大哭一场。然而,他不见她、恼著她,心里却依然关怀她。
  倏忽间,一股劲力袭至,瞬间化解下坠的力道。
  白霜月感到轻飘飘,如踩在云端,更如纷飞的雪花般左右轻晃,慢腾腾地往底下晃落,直到落在坚实的地上,她犹未睁开眼眸,却知道一双属于女性的手臂紧搂住她,更有一双男性强健的臂膀,同时抱住她们俩。
  “就说嘛,你到底舍不得她。”
  闻言,白霜月微微一颤,那女音似笑非笑,终是将她虚浮的神智拉回。
  搂住她们二人的男性臂膀忽而撤下,那拥抱的力道蓦然一松,她心惊,以为自己又要寻不著他,身躯下意识倾偎过去,寻找那熟悉且教人安然的所在。
  垂目瞅著紧贴胸前的小脑袋瓜,傅长霄面容微凛。她双臂使劲地环住他的腰,身子为著不知名的原因而轻颤。他心口怦怦重击,却浑不理会胸中窒郁,仅动也不动地伫立,两臂垂于身侧,由著她搂拥。
  被冷落在一旁的傅隐秀眯起眸子,啧啧两声,醋意好浓地笑道:“若非在南阳挨了那少林贼秃驴两掌,内伤尚未尽除,这区区崖壁哪里难得倒我?好歹我在紧要时候先一把抱住你,你适才明明也好用力搂住我的脖子,怎么一落地就翻脸不认人了?这男人看来不太想抱你哪,乖,让我来抱你!”
  说完,她扑抱过来,隐隐发颤的姑娘被夹在中间。
  傅长霄亦眯起双目,与孪生姐姐深黝的眼短兵相接。
  “放开。”薄唇低吐,尽透威胁。
  “你在恼她。”傅隐秀笑出一副牲畜无害、普天同庆的模样。“却又舍不得她。”挤挤挤、蹭蹭蹭,仍拿著自个儿的胸口紧贴姑娘的背心。
  被说中心事,傅长霄也没多大表情,仅沉声缓道:“你不放,是想再挨一掌吗?我不介意你再受点伤,反正娘只说要把你带回‘傅家堡’,拎个奄奄一息的人回去,也算交代得过。”
  两只纠缠不放的宽袖收得挺快,傅隐秀仍是笑,翘翘的嘴角似乎没一刻放平过。“好吧,待你好生欺负她、折磨过她后,再换咱来安慰她!”她可是很识时务的,见那双琉璃瞳由深至浅,由浅入深,已然变换无数次泽光,风暴渐聚,他这一掌当真打来,以她现下回复不到五成的功力,定是惨极。
  不再赘言,傅隐秀嘻笑了声、飞撤而去,没进浓雾里,暂留他夫妻俩独处。
  男人抿唇沉默,仍以相同姿态挺立,紧环他腰际的姑娘忽而逸声叹息,那长叹幽然绵邈,像是牵挂于心、硬生生被剥夺的要物,终是觅得了。
  缓缓,她说:“我信你的。”
  一直要对他道出的话,隔了四个多月,经历千里奔波,终于说出来了。
  不待他反应,埋在他胸前的小脸抬起,紧闭的凤眸掀开,白霜月早已泪流满面,却勾唇笑了。“那晚在刀家的石园小亭,他们以为你对那三名女子下手,那是误会,我一开始便知的。那些人不信你,可我信。”
  那柄银剑像是猛地又刺入心口,傅长霄瞬间感到剧痛,那痛来得好急,当中且混入古怪滋味,好似满腔的负气、怒气与傲气,全给刺破,硬是教他围堵住的心绪将起波涛。
  “你错了。若非你那一剑,我早就挟走姓桂的那小丫头。”他说得好冷酷,连五官亦是,冷淡得可以,瞳中的冰晶却见消融。
  白霜月兀自流泪又兀自笑著。
  “你是教人误解了,心里不畅快,才干脆想把恶行坐实。我知道你的……你向来孤傲,宁愿由著旁人误解,也绝不多费唇舌道明。我没错……我一直信你,没错……”她眉眸幽幽,苍白脸色更衬得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晶莹剔透。
  感觉他身躯明显一震,她想笑的,唇儿却扯出一个欲哭不哭的弯弧,泪珠静溢,爬满双腮。
  “错的是那一剑。我没要同谁合围你,我只是……只是不想你与义天大哥他们再起冲突、不想你受伤、不想你喝闷酒……我那晚本要告诉你,待天明,咱们一块儿回西塞、回沧海之地,中原武林的风波,咱们不理了,我要跟著你,一辈子跟著你,在西塞高原上骑马牧牛羊,我没想伤你,可我、我……我竟然刺伤了你……”忆及那一剑,她呼息促急,寒颤不止的身子突然软倒。
  传长霄一惊,垂于身侧的双臂终于有所动作,忙抱住她下滑的身子。
  “我没事……”白霜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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