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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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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情就简单明了了:皇上的娘先生产,三天后太后临盆,因为难产,最后胎死腹中,于是急中生智,把宫女的儿子抱过来当自己的儿子。

当时我曾质疑:“同一座宫里生了两个孩子,后来抱出去的却只有一个,难道都没人追问另一个孩子的下落?”

太后这样回答我:“皇上出生时并没有声张,就是防着我生产的时候出问题,比如,我生了个女儿,那样就及时换过来。我只想着换,却没想到,我生的孩子会死。”

另一个疑问是:“皇上的娘肯让你抱走她的孩子?”

太后点头道:“这个我事先跟她分析过利弊的,如果儿子算到她的名下,不过是皇上众多皇子中出身最卑贱的一个,将来能不能封王都勉强。而我的品级高,又极得皇上宠幸,孩子跟了我才有问鼎皇帝宝座的机会。”

这个道理也还讲得通。做母亲的,只希望孩子好,自己的委屈又不算什么了。

那,“她现在人呢?”

太后简短地回答:“死了。”

“怎么死的?”我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

“病死的,我可没动手脚,一个对我没威胁的女人,我没必要杀她。平白无故地变成皇上的杀母仇人,我没那么蠢。”

“母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尴尬地声明。

太后笑着说:“没关系,这事本来就启人疑窦,宫里也曾有过很多流言,但没证据的事,顶多就是嚼嚼舌根,我也不怕。”

我相信她是真的不怕,“人言可畏”这个词对她是不存在的。

但有一点:“这些流言会不会已经传到了皇上耳朵里?”

她沉吟道:“一般的人是不敢的,但也不排除有个别胆大包天的。”

“所以,你怀疑皇上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嗯。”太后轻叹着回应。

看轻柔抚着松枝的皇上那双沉痛又眷念的眼,我也差不多能肯定,他已经知道他的奶娘才是亲娘。

第三十四章 银瓶井上破

 新年过后,天气逐渐回暖,皇上也开始上朝了。这天太后回宫休息的时候带来一个消息,镇东戍守使就要回来了,还带回了一对扶桑姐妹花。

我立刻想到:“兰妃是不是镇南戍守使带来的?”

太后说:“是啊,安南本来跟前朝订有盟约,我朝取而代之后,两国便断了往来。是镇南戍守使张振邦出兵帮他们的国王平息了内乱,夺回了王位,这才主动向我国纳贡,并送公主缔结姻盟的。”

原来如此。只是,天朝和安南国土接壤,订交后可通商埠,设互市,便利民间往来。那扶桑却在茫茫大海之外,烟波浩淼,风浪阻隔,数百年不通消息,怎么突然派人和起亲来了。

镇东戍守使渤阳侯祁云海,亦是个起自寒微的英雄。以先帝的敏锐多疑,决不会启用皇室子弟或朝中大臣的亲信出任这种镇守一方、手握重兵的职务。戍守使们也生怕失去了朝廷的信任,不管多远,最多一两年就要回来朝觐一次,献上奇珍异宝和美女以讨得皇帝的欢心。不过都是本土美女,漂洋过海找来扶桑美女的还是头一次。

等祁云海一行浩浩荡荡往宫里开拔的时候,大家才发现消息还是有误,他带回的可不只一个人,而是整个船队,几百号扶桑人。除代表扶桑土司王的使节和美女外,还有学子、工匠、农夫、僧人,等等,他们是来天朝学习和取经的。

接待完祁云海和扶桑使节,太后一身疲惫地回到寝宫。我赶紧扶她坐下,她端着茶杯喝了几口,有点犯愁地说:“那对扶桑姐妹花,居然是土司王的女儿,我本来准备赐给宗室子弟或下面大臣的,这下反倒不好随便了。你说这些蛮夷之族,到底是女儿太多呢,还是本就不拿女儿当回事?送到这么远的地方,跟死了没两样,反正这辈子是别指望回去了。我连你嫁出宫都舍不得。”

我笑了起来:“儿臣又没说要出宫,本来就打算在宫里陪母后到老的。”

她又直摇头:“那也不行,女人终究要有个归宿的。”

这句话她已经重复太多遍了,我忍不住辩驳:“是要有归宿,但什么是归宿?只有嫁人一途吗?我看那些虔诚的僧尼,他们的归宿感比谁都强,已经到了生死无惧,与天地浑然一体的地步。比之嫁给一个不靠谱的男人,看他一个一个娶进别的女人,将你的真心踩成乱泥,不要好上千百倍?”

说到最后,我的情绪已经有些激动,心里则暗暗吃惊。原来,那些前尘往事并未褪去,只是在岁月里稀薄了颜色,一旦有展示的缺口,就会无比清晰地呈现。而我,在这段养尊处优的日子里,没有学会爱,反而学会了恨。现在每当想起子孝,第一个蹦出来的画面竟然是他穿着新郎服带着新娶的女人向我示威的情景。

太后被我吓得不轻,惊慌地打量着我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不会想、想……”

“放心,我只是打个比方,我不会出家的。”只要娘亲还在,我就不会出家。

不知是不是我的一番言论让太后对我的婚姻大事益发着了急,母女俩拉呱一会儿后,她就打发我去当说客,说服皇上纳扶桑姐妹花为妃。理由是:“皇上还肯听你这个姐姐的,你去跟他说说吧,上回为兰妃的事,他都跟我争起来了,我也不好再出面。”

太后开了金口,我焉能不去?

这回皇上不在承乾殿,而是在麟趾宫会客,听太监说,召见的正是带着扶桑美女来朝的渤阳侯祁云海。

既然在会客,就不便打扰,我也不明白母后为什么一定要挑这个时候让我来。直到远远地在窗外看见和皇上相对而坐的那个男人挺拔魁梧的身形时,才恍然大悟。

我亲爱的母后,见不得我独身,总是不遗余力地想给我找男人,只要她觉得身份地位长相配得上我的,就会想尽千方百计让我看到。

这不,我敢赌一个铜板,渤阳侯祁云海又成了她的准女婿候选人。

偶尔我会有一种好玩的想法:要是哪天我告诉她,我看上了张三李四王五,她会不会把张三李四王五全部掳来给我享用?别人的娘单听到这句话就会吓得面无人色,但我的娘亲不是一般人,她的彪悍无人能及。

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让我一直疑惑不解,难道我们天佑皇朝的风水不好,或被人下了咒,越是权高位重的男人越是难谐姻缘,一个个都大龄单身?琰亲王是,定远侯严横是,渤阳侯祁云海如果不是正室空缺,母后也不会像赶鸭子一样把我赶过来“相亲”。

站在殿外,看小安子从屋里走出来,我向他招了招手。他笑着告诉我:“公主来得不巧,皇上正在会客呢。”

我还没开口,一路从春熙宫跟过来的崔总管就接过话头说:“是太后娘娘让公主过来的,一起见见外客也好,公主在宫里闷得慌,正好听听外面的新鲜事。”

小安子是何等机灵之人,立即点头道:“大总管说得对,奴才这就去通报一声。”

我忙喊住他:“不用了,还是等客人走了我再来吧。”

这时从另一条路上又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琰亲王和定远侯严横。看见我在,他们一起过来打招呼:“今日真是幸运,居然见到了公主。”

我敛衽道:“是梵音有幸。王爷和侯爷要进去见皇上是吧,祁侯爷也在里面。”

严横乐呵呵地说:“那很好啊,几年没见那小子了,总是跟他错过,我进京的时候他不进,他来的时候我又不在。”

想到太后曾说过的话,我问他:“渤阳侯也是当年随先皇南征北战的少年英雄吗?”

严横点了点头:“是,我们都是少年营的,原来公主也知道这个啊。”

“是母后说的,当年的少年营人很多吗?”

琰亲王代他答:“前前后后可能有好几万吧,那时候连年征战,成年壮丁严重不足,只好不断下调征兵年龄。到最后,只要报名的都收,许多街头流浪儿跑到军中,只为了混一口饭吃。”

严横指了指里面:“那位渤阳侯大人就是,连祁云海这个名字都是募兵的伍长帮他取的。”

“几万人,现在还剩多少呢?”我随口问。

“有没有一百呀?”两个男人互相询问,末了严横说:“可能有吧,哪天得闲了,牵头搞个聚会,专门款待幸存的少年营将士。”

我的心猛地一沉,差点落下泪来,几万和一百,这是什么比例?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这些垫底的枯骨如果是未成年孩子的,即使成功了,也未免造孽太过。所以先皇的两个兄长会英年早逝,他自己也没活过五十。

“王爷和侯爷快进去吧,梵音先告退了。”我向他们颔首致礼,然后转身离去。

崔总管还在后面啰嗦些什么,我也懒得听了。

就算我考虑再嫁,也不会嫁给军人。他们为先皇打下这片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没错,可他们也是最接近死亡、最接近世间残酷真相的人,每一双手上都沾满了血腥,每一个都背负着无数条人命。几万少年的尸骨成就了少年营的神话,为新朝廷培养出了大小几十个将领。难怪这些少年营出身的王侯容易单身,娶了也会丧偶。我不是怕被命硬的人克死,生死本有定数,我只是真的不想和身上有血腥气的人打交道。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们是可敬的;但从另外的角度看,他们又是可怕的。

第三十五章 有花堪摘时

 从麟趾宫出来,回去向太后复命:“皇上在会客,琰亲王和定远侯他们都来了,儿臣不便进去,还是等皇上回承乾殿后再说吧。”

太后满眼兴味地问:“那你看见渤阳侯祁云海了没有?”

“远远地晃了一眼。”我如实作答。

“对他印象如何?”太后的语气中尽是急切。

“母后”,我无奈地叹息:“您这个样子,不只儿臣会有压力,那些朝中单身贵族们也会有压力的。”

“有什么压力?”

“太后有个待嫁的女儿,整日相看这个,品评那个,我怀疑现在朝中人人自危,生怕被太后拉郎配。”

周围侍立的太监宫女好几个掩住嘴,崔总管忙扫了他们一眼。太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然后自信满满地说:“是人人翘首而盼,跃跃欲试吧?”

我再叹:“起码儿臣没跃跃欲试吧,母后就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太后拉起我的手:“音音啊,难得今天母后有空,想跟你好好聊聊。”

她带着我走进内室,屏退从人,很认真地问:“你真的无意嫁人了吗?”

“真的。”我很郑重地点头,还要我说多少回才肯信啊。

她不再追问,改为苦口婆心地劝:“要是你像母后这样的年纪,膝下有儿有女,倒也无所谓。可是你才十八岁,花朵儿一样的人,就这样独守空闺多可惜!你又没生养孩子,将来老了依靠谁?母后能陪你的日子到底有限,管不了你一辈子。有一句是怎么说的?有花堪摘直须摘,莫待无花空摘枝,女人青春有限,母后不忍看你就此蹉跎下去。”

我苦笑道:“若说孩子,我就算再嫁,也照样没孩子,老了还是没依靠的。”

这才是我对婚姻绝望的根本原因,再嫁一次,不过重复一次和子孝的悲剧。子孝家里只是稍微富裕点的田舍之家,就这样尚且不能容忍媳妇不育,母后给我介绍的,都是威震一方、手握大权的人物,这样的人,更在乎子嗣与爵位的承袭。

母后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何以见得是你不育?多的是无耻男人把不能生育的责任推到女人头上,自己娶进一个又一个,结果家里母鸡成堆,就是不见生出一个蛋。你放心,我家自你太姥姥的太姥姥起,就没有不育的先例。你太姥姥生了十一个,你姥姥生了七个,我跟你父亲结缡一年就生下你,进宫后还生了一个,怎么可能到你这里就不育了呢?”

“万一是我的原因呢?”这本来就是一半一半的几率。

太后挥手打断我的话:“没有万一!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母后。母后保证,只要你肯嫁人,不出一年半载,一定会传出喜讯,然后抱上大胖小子。”

她保证?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别扭,我有点好笑地说:“请问,母后您怎么保证呢?”

“过来!”她把我拉近,附耳低语道:“知道我为什么要你相看严横和祁云海吗?这两个都是长期驻守在边界的戍守使,一两年才回京一次,来了也顶多住两、三个月就走。我把你嫁给他们中的一个,婚后两个月你就说怀孕了,你一个孕妇,那么远的路途怎好随行?自然是留在京中待产了。我再借口不放心,把你接到宫中照顾,到十月满足,你要什么样的儿子都有。”

我瞪大了眼睛,天那!我知道母后是个不可以常理推断的女人,可是这样胆大妄为还是超乎了我的想象,我结结巴巴地说:“要是,我是说万一,最后被发现了怎么办呢?”

“没有万一!”她堑金截铁地说:“你只管交给母后就是了,母后会做得天衣无缝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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