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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调-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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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乡亲,下官、下官真的是力有不歹,请乡亲们让一条路,下官还要上朝……”

“哼,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还上什么朝!”人群中有人愤愤道。其余人也喊道:“对!别想上朝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她围得动弹不得。

莲静满头大汗,又不好强行催马突围。这样僵持下去只怕是真赶不上早朝了。

正当此时,人群外有人喝道:“大胆刁民,当街阻拦朝廷命官,是想造反吗?”几名身强体壮的护卫家奴手持棍棒,气势汹汹地朝他们逼过来。众人一看,只见一名身穿紫色官服的官员,骑高头大马,带着数名家奴,威风凛凛地过来帮这独身的官员解围。众商贾见家奴凶悍,有些害怕,但仗着己方人多,只是噤声缩手,却不散开。

那紫衣官员居高临下,道:“他只是内务官员,说不上话。你们有什么事,禀呈上来,本官为你们上言。”

这时有家住近旁的商贾认出他来,惊喜道:“这位是国舅爷啊!国舅爷要为咱们做主,咱们有救了!”

众人大喜,纷纷放开莲静,奔到杨昭马前诉苦。

莲静这才终于脱了身,不敢多留,急忙驱马离开。

朝上,杨昭果然言之于上,请求停易恶钱。

皇帝今日精神不大好,扫了一眼殿中群臣,问道:“右相呢?怎么又未来上朝?”

身旁高力士道:“右相抱恙,已经三日不得下床了。昨日他遣子向陛下告假,陛下已赐他珍贵药材,想必右相不日即可痊愈。”

皇帝“哦”了一声,又问:“杨卿之议,众卿可有什么看法?”李林甫不在,这事可以不必议了,依了杨昭就是。

谁知有人没和皇帝想到一块儿,还出来反对。御史大夫王鉷出列奏道:“陛下,恶钱为祸市井,不胜其弊,右相多方考察,权衡得弊大于利,才奏请禁之。如今方实施却又停行,是舍利而取弊也。”

杨昭反驳道:“恶钱虽弊大于利,但流通已久,禁用未必能除其弊而得其利。禁令一出,两市动荡,人心惶惶,米价等纷纷上涨,岂不是更大的弊端?”

王鉷道:“恶钱流通,良钱无人使用,恶钱又入不得国库,左右藏每年因此要少收多少租庸?”

杨昭道:“东西两市多少小本经营的商贩都是依赖恶钱而活,经此一变,血本无回,轻者关张倒闭,重者倾家荡产。如今国用富饶,全国十道岁纳亿万,东西两市那点税收真是不值一提。就因此而让商贾破产无以为生,不仅损害百姓,多收的那点赋税还不够安置救助流离失所的商人呢!”

这两人不愧都是聚敛度支的行家,争论起来句句不离一个“钱”字。

皇帝道:“二位卿家不必争了。授人与鱼不如授之以渔,还是百姓安居乐业要紧,这恶钱就由它去罢。”

群臣同呼:“陛下仁爱,实百姓社稷之福!”

皇帝也乏了,便下令退朝。

莲静出了大殿,正看到李林甫之子将作监李岫走在她前头,追上去问:“右相又抱恙卧床了么?情况如何?”

李岫与她私交甚好,也知道她是为右相办事,据实相告:“并不是什么大病,但父亲年高体虚,偶染风寒也需卧床数日。”叹了一口气,又说:“父亲实在是年纪大了。”

莲静道:“子由兄何须担忧,右相自会吉人天相。”

李岫道:“菡玉,你我是什么交情,还用这样的话来安慰我。不只一位大夫跟我说过了,父亲心境不宽,放在心头的事太多太重,身体又虚,不堪重负,只怕……只怕春秋不长了。”

李林甫心胸狭窄,的确是太多计较,心力交瘁,偏偏晚年还沉迷声色,身体更是一日不如一日。莲静劝道:“右相想必自己也有所察觉,常常忧懑不已。子由兄更该心宽畅悦,坚信右相必能康复。不然右相为疾病所苦,见周遭人都面带忧愁,岂不更郁郁不得痊愈?”

李岫道:“你言之有理。父亲本就是为心事所累,我若能让他心情畅快,病情必能好转。”这才展开笑颜。

莲静虽然这么劝他,自己心里却也是惴惴。李林甫的寿数也就这年把年了,如果还不能除去安禄山,李林甫一倒,谁还有此能耐?杨昭,是决计不能让他和安禄山作对的……

两人这一番说话,朝臣大都出宫了,便也一同大步朝宫门而去。走到一半,又听身后有人喊道:“子由,菡玉,等等我们两个!”

李岫和莲静回头去看,只见是驸马都尉王繇和王府司马韦会。王繇和韦会都是安定公主所出,同母异父,十分亲近,和李岫也意气相投,三人时常往来。莲静出入相府,因李岫之故也和两人相熟,当即过去招呼。

四人谈笑风生,一同走出宫门去。韦会突然问道:“菡玉,你为何总称子由为兄?我记得论年纪子由似乎要比你小一些?”

莲静一想,如今是天宝十一年,她该是三十一岁,而李岫不过才二十九岁,的确不该称他为兄。正想如何解释,李岫却笑道:“还不是我面老,有为兄之相。”见莲静想要辩解,又道:“不过菡玉,你面相实在显嫩。要说你有三十一岁,光看容貌谁会相信?你哪像比我大两岁的样子,分明像二十出头的模样!”

韦会也戏她:“回头你不准跟我们一起称驸马为兄了,该叫他叔伯!”王繇年过不惑,莲静比他的确像小了一辈。

莲静笑道:“三位见笑了,生得这副模样也不是我自己愿意的呀。明明都已到而立之年,人人却都道我方及弱冠。俗语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三人都哈哈大笑。韦会谑道:“菡玉,听说你以前曾在深山中清修,师从高人,是否有什么常葆青春的养生之道?也传授我们一些呀!”

莲静正要回答,忽然身后有人插话进来,不冷不热地说:“韦司马,吉少卿这是天生丽质,哪是一般人说学就能学到的?”

四人回头一看,是御史大夫王鉷之子卫尉少卿王准。这王准仗着父亲权盛,目中无人横行霸道,对同阶官员颇多侮慢。众人虽有怨言,但王准之父掌控御史台大权,督察官吏,王准又好记仇,手段毒辣,得罪了他的官员有的甚至赔上了身家性命,因此都对他能忍让就忍让。

一时四人都闭口不言。王准眼珠一转,首先拿王繇戏笑:“驸马,这回换了根金簪子了嘛。金簪就是比玉簪结实,想必不会轻易折断了。”

王准曾路遇王繇,用弹弓打折王繇束发的玉簪来取乐,这次又拿这件事来取笑他。王繇受惯了他的欺侮,本人也是忠厚老实不善与人争强,尴尬地一笑,就是不开口。

王准摸摸肚子,又说:“今日朝上陪父亲议了多项大事,眼看巳时将过,肚子都饿了。”王鉷身为御史大夫,兼户部侍郎、京兆尹等,同时领二十余使,事情当然多,但关他在禁中供职的卫尉少卿什么事,不过是搬他父亲出来压人。“可惜家里的厨子手艺太差,想着就没有胃口。对了驸马,公主今日有没有空?上回尝了一下公主的手艺,让我一直怀念至今,真想再试一回!”

王繇所尚永穆公主是皇帝爱女,王准到王繇府上,竟要公主亲自为他下厨。这事要是被皇帝知道,王繇少不得要被责罚,但也就是骂他两句;然而得罪王准可就不知道要惹什么祸端上身,因此忍气吞声让公主亲为王准执刀匕。

王繇仍是忍耐,一旁韦会却按捺不住了,上前一步要斥责王准,被他兄长死死拉住,向他连使眼色。

王准见王繇是个任他捏圆搓扁的软柿子,欺负他太多次也厌烦了,着实无趣,又转向李岫道:“听说你老婆死了两年多了,一直没有续弦,是不是真的呀?”语气言辞无礼之至。

李岫面不改色,只道:“下官家事,不劳王少卿费心。”

李林甫与王鉷一个骄横跋扈,一个谨慎小心,偏偏两人的儿子性子与其父恰恰相反,李岫谦和收敛,王准却气焰嚣张。

王准道:“也是,这哪需要我操心哪!你爹养了那么多美人,个个都年轻貌美,等他一蹬腿,可不就随你选了,哈哈!”

这王准真是无法无天,戏弄同辈也就算了,右相李林甫,连他父亲都要谨慎事之,居然也敢取笑,还不是吃准了李岫性子平和不会搬弄是非,定然不会去说给李林甫知道。

莲静本也不想多事,见他侮慢右相,才沉下脸道:“王少卿,右相当朝首辅,不可轻慢无礼。”

王准笑道:“怎么,吉少卿生气啦?你是气我对右相无礼,还是气我给你的子由兄安排了那么多个美人呀?”

李岫莲静脸色都是一变,相视一眼,又觉尴尬,急忙转开。王准又道:“许久不见,吉少卿愈发出落得亭亭玉立、娇美可人了。你尽管放心,右相的那些美人,能和你相比的恐怕也找不出几个……”

李岫终于忍无可忍,开口斥道:“王少卿!吉少卿他堂堂男儿,顶天立地,你如此形容作比,置他于何地?”

王准啧啧叹道:“平时我说你十句百句,你也不会回一句话,怎么一说到吉少卿你就忍耐不住了?我说他天生丽质、亭亭玉立、娇美可人,难道你不爱听么?”

李岫面带怒色,既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莲静面色铁青,偏偏王准还火上浇油:“吉少卿这般容貌人品当真是世间少有,怪不得李子由他有了你在身边其他美人全都不要了。换了是我,也看不上啊……”说着,竟轻佻地去摸莲静脸蛋。

就在王准毛手即将碰到莲静面颊时,凌空突然甩过来一条马鞭,“啪”的一声抽中王准手背。王准痛得缩回手,那手背上被粗糙的鞭子蹭破了一层皮,很快红肿起来,泛出血丝。王准哪受过这样的对待,回头看马上挥鞭打他的人,怒吼道:“杨昭!你竟敢用马鞭抽我?!”

杨昭横眉怒目,喝道:“无能鼠辈!你那靠山老爹也不敢当面直呼我名讳,你竟然放肆!”回手又是一鞭,比刚才那下更快更狠,抽中王准脸面,将他打翻在地。

王准唇角流血面颊高肿,恼羞成怒,狠狠瞪着杨昭。杨昭目光如冰,居高临下,冷冷地睨着他。杨昭虽然只比王准大十来岁,却是和他父亲王鉷平起平坐的人物,也不是李岫王繇那样好欺负的善类。王准终不敢和他直面冲撞,愤愤地低骂一声,啐出一口血水,恨声道:“你等着瞧!”夹起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王繇等人这才回过神来。李岫拉过莲静问道:“菡玉,方才鞭子有没有扫到你的脸?”手欲碰她面颊察看。

莲静瞥一眼杨昭,急忙避开李岫,垂下眼道:“我没事,没有碰到。”

韦会本对王准十分不满,见杨昭鞭打斥骂王准,替他们出了一口恶气,上前对杨昭抱拳一揖:“多谢杨侍郎仗义相助!”

杨昭却不理会他,只看着莲静,问:“他叫你什么?菡玉?”手中马鞭指着李岫,声音隐约透出不悦。

莲静低头不答,李岫有些不明所以,韦会则笑道:“菡玉是吉少卿表字,杨侍郎不知道的么?”他本是无意地随口一说,不料杨昭向他扫来一眼,目光森冷,让他不由一噤,笑容也收了起来。

杨昭又看向莲静:“你从来没告诉过我。”语气是淡淡的陈述,却带着责难,好似他不知道莲静的字还是她的错一般。

莲静低着头道:“下官表字只为亲近友人称呼,杨侍郎何须知道呢?”

杨昭唇角一抽,眯起双眼;莲静愈发低垂脑袋,看着地面;李岫看着两人模样,皱起双眉,若有所思;王繇韦会则面面相觑,不知他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气氛有些不对哪……

许久,只听杨昭冷哼一声,掉头打马绝尘而去。韦会这才舒了一口气,打趣道:“无能鼠辈,杨侍郎骂得真是贴切,大快人心哪!看那鼠辈以后还怎么耀武扬威!哈哈!”他自己哈哈大笑,却无人接他的话。

二〇·莲涌

王繇少时颇具文名,才博得永穆公主青睐,皇帝将爱女下嫁于他。当了驸马之后还时常举办游园诗会,汇集京师才子,切磋诗书文才。

春分这日王繇又在家中举行诗会,延请友人文士参加,李岫当然也在宾客之列。莲静正好到相府办事,被李岫拉着也一同去游玩。她自认文采平平,只在一旁观听。李岫见她对诗会不甚热心,而人又是他拉来的,也退出人群陪着她说话。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大概是哪位才子又作出了妙句,博得众人喝彩。李岫笑道:“今日韦司马不在,气氛冷清了许多。平时每次都是他最有劲头,老远也能听到他的声音压过旁人。”

莲静问:“怎么韦司马今日没来?”韦会与王繇关系密切,为人又豪放,最喜欢这种诗酒集会,按理说他不该不来。

李岫也道:“我也觉得奇怪,以前他可是每有诗会必来的。刚才问过驸马了,他说韦司马前日还答应了要来的,不知为何爽约。”

刚说到这里,就见韦会急匆匆地赶来了,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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