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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挂墙头的女杀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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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当中,又有四个小童扛着一块莲花座,座上坐着一个乱发蓬蓬的少艾女子,女子右脸颊上还有烙铁伤疤,触目惊心,周遭好些村民拦着这女子从座上跌下来,个个都是愁眉苦脸。

    谢阿弱虽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何事,但她素来不愿多生事端,便仍只是躲在观音像后闭目养神。

    谁料当中有两个村妇进了观音庙歇脚,议论起来,对答道:

    “小妹真是可怜,原以为她嫁给江州城的李大年做妾,就能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没想到这李大年是个克妻命!小妹嫁了她之后,身上多了奇奇怪怪的伤口不说,连容也被毁了,还弄得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请来阿巫治她,能不能把她魂招回来!”

    “可不是,都招了一整天了,我的腿都跟着酸了!说起来这个什么李大年好像就喜欢打老婆,他大老婆受不住,十多年前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后来娶了二老婆,也受不了天天挨打就上吊死了,三老婆也是一样,才进门半年就投湖自尽了。娶了七八个妾,都是一句话不中听就打,专爱用红烙铁往人身上烫,那些妾死的死,跑的跑,听说后来连婢女都打死了好几个!”

    “难怪李家派媒婆来咱甘泉村娶小妹时,肯给那么多聘礼!人穷就是没法子,明知道是火坑还得往里跳!不过说起来这李大年干了这么多恶事,怎么不见官府抓他?”

    “我听人说了,刑律上杀妻才要偿命,可李大年两个老婆都是自杀,没法治罪。而杀妾或婢女顶多就什么流放三年,打几十大板了事。李家有财有势,罪又定得这么轻,不过多花几个银子到官府那疏通疏通就了事了,一板子都不用挨。照理李大年作了这么多孽,老天长眼就该拿雷劈死他!”

    谢阿弱将二位村妇的话悉数听见耳朵里,只是纹丝不动地坐在观音像后头,静静地等着这两位村妇走了,她方从包袱里取出个题朱红“谢”字的狐面面具,戴在脸上,闭上眼,靠坐着睡了一觉。

    空山浮云;花枯枝独;狐面白衣的谢阿弱立在茶园屋外,闷霜的片片月色透过长条窗格,屋内依稀炭火明灭,照得见烧茶围炉边上小妹沉沉的睡颜以及腮上赫红的烫疤,融融茶气氤氲,小妹身旁坐着的老伯满脸苦痛,道:

    “请阿巫也招不回小妹的魂,这茶园子是李大年给的,就是拿小妹的魂换来的,我明儿一大早就放一把火烧个干净!”

    一旁垂泪的妇人一边替小妹抿着发,一边倒出混浊的茶汤,道:“没了茶园子,咱们哪来的钱给小妹治病?兴许,兴许小妹喝了阿巫送的药,明早醒来就好了。”

    “小妹要是好不了,我就拿锄头砍死李大年那畜生!”老伯咬牙切齿,那妇人只劝道:“你一把老骨头去送死作什么,小妹能活着逃出李家已经是祖上积德了!”

    狗吠偶起,衬得山村愈发寂寥,这位走投无路的老夫妇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有个女子声音,森森然地问道:

    “你们想要李大年的命么?”

    老夫妇看见那门前投在月光中的影子,人身狐面,顿时惊赅道:“狐仙!是狐仙!”

    两人顿时离开席垫伏在地上,咚咚地磕起头来。

    “你们若想要李大年的命,不妨将你们最值钱的东西送来。”那女子的声音每每说到命字时,都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

    老妇忙不迭褪下小妹腕上的一只嵌红宝石凤眼金镯,捧在手上,伏着身儿几乎跪行着呈到门外,举高过了头,颤着身儿道:

    “这是我们家最值钱的东西了。”

    倚墙而立的谢阿弱从老妇发抖的手上轻轻拿走了金镯子,素衣身影转眼便踏月去了,老妇眼前再无狐影,手上却是着实空荡荡了,仿佛做了场怪梦一般。

    当夜,谢阿弱骑着快马离开了甘泉村,江州城门已闭,她将马拴在城外粗干枯柳上,略一提气点足,如穿檐飞燕般,转眼飘过了数丈高的城墙,那些打盹的城卫连她的一丝影儿都未瞧见,即便瞧见了也只以为是幢幢鬼魅罢了。

    谢阿弱悄然潜进了显眼的江州府衙,前后寻遍了房舍,方摸进了案籍库。她借着火折子扫看了一柜一柜的江州城刑案底稿,找到李字号后不多时便翻见了李大年妻妾丧命案的卷宗。卷上所记仵作的验尸笔录,与那观音庙中妇人所说别无二致,二妻自杀,诸妾婢虐死,却只罚了杖刑一百,而那板子最后打没打下去,打得轻还是重,却未言明,只朱笔题了“罪犯伏法,施刑已毕”云云。

    谢阿弱冷眼看去,最后目光落在了李大年宅第记载上“江州城东八宝街肆拾陆号李宅。”

    她合上卷宗放回原处,却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她连忙吹熄了火折子,身影如电、飞窗而出。她身后江州城最年轻的捕头宋昭推门而入,执矩光照下,四处察探去,最后目光落在了李姓卷宗柜下的薄尘脚印上,沉吟良久。

    是夜愈深,月光愈明,洒在江州城东八宝街上一片明亮银辉,提着灯笼的更夫已咣咣拿竹板敲了三下,扬声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惟这老更夫经过李家大宅时,忍不住朝那门口的青石大石子狠狠呸了几声,方才大摇大摆继续打他的更去了。

    谢阿弱就在这渐远的更漏声中,飞身掠进了李宅,才进了内院,就听见烛火通明的玉堂前丝竹靡靡奏来,透过纸窗,见堂内一张黄花梨檀木雕龙纹三屏风罗汉床上,一个四十岁出头、衣裳不整的男子正饮壶中飞酒而乐。

    他的脚正泡在美婢端来的热水金盆里,温暖惬意;他的肩正由他的爱妾小心翼翼地揉着,舒坦畅快;炭盆又新添了一遍银炭,牡丹织毯上几个舞伎正薄衣曼舞,他醉眼睨来,忽然将那酒狠狠掷到当中一个红衣舞伎的腰上,那舞伎顿时歪倒在地,那男子顿时大乐起来,面目却转眼狰狞道:

    “你怎么老跳得比别人慢呢?看来爷不赏你个蝴蝶烙,你是不会长记性了?”

    那小红面色惨白,身子簌簌发抖着,泣不成声地求饶道:“李爷饶命!小红再也不敢了!”

    那男子却冷眼扫来,道:“我猜你们几个是皮痒了,以为爷进了趟公衙就没胆治你们了!来人,还不把炭盆端上来,再把她的衣服扒了,让我给她的美人肩上好好烙一只赤蝴蝶。”

    旁的婢子舞伎皆不敢动弹,那男子一脚就把水盆给踢飞了,溅得织毯一片淋漓,他醉熏熏地自个儿走到那炭盆边上,那小红眼见哀求无济于事,顿时吓得飞奔出玉堂,旁的婢子怕泱及池鱼,也四散逃命了。那男子举着烙铁,见人都走空了,不由跌跌撞撞地破口大骂。

    正骂到不知第几代祖宗时,他听见背后有人轻声问道:

    “李大年?”

    “谁吃了豹子胆,敢直呼大爷的名字!”李大年气势汹汹地转过身来,却见一个狐面女子立在当前,赤红的谢字像血一般刻在狐颊上,顿时一吓,正要退步逃命,谢阿弱已飞快点住了他的穴道,定住了他的身形。

    谢阿弱一一关上了玉堂门窗,缓缓从袖底取出一个又长又细的冰锥,柔软的手拂开李大年的中衣,露出脖颈上的皮肉。她的手势极轻极慢,慎重极了,李大年看着那冰锥,眼眶龇裂,哪怕喝得醉极了,他还是清楚地晓得他要断送在那锥上!

    一想到死,李大年的额上不由大滴大滴地落下汗来,连唇齿都忍不住抖动起来。谢阿弱是熟悉这种反应的,每个死在她手上的人大多是这副没有新意的模样。谢阿弱微笑着一只手举起冰锥,一只手摸着李大年脖颈上的穴道。有那么个位置,拿冰锥刺进去后直贯入心脏,死后一点痕迹都没有,旁人只会以为他是突发心悸猝死。

    谢阿弱细致缓慢地找到了那个位置,手上的冰锥一点一点地插入,李大年只感觉到颈上一点刺痛,再要有更深的感觉时,他已经轻而易举地死了,这一刻,仅在谢阿弱手上的冰锥刺中他心脏一息后。

    感觉一条命在手上消逝去,对谢阿弱来说自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但头一回自作主张地决定杀谁,而不是由齐三公子指定,对于她而言还是相当稀罕的。但她这次还是依足了魏园的规矩,收下了一只镯子作定金。

    谢阿弱并不看中钱,这一点宁三公子也是早就知道的,但宁三还是会强迫她收下每笔她应得的酬劳。宁三公子慎重地对她说,杀人毕竟是一件违反常理的事情,若过了头就会像断线的纸鸢一样没着没落,也许成了滥杀无辜的狂魔,也许成了六神无主的疯子。

    阿弱记得他说这话时,眼神温柔极了,吐字又轻又软,道:“我是最不希望你成了疯子,我要你好好地活着,直到世上恶人尽诛,到那时也许魏园也会湮灭,我同你可一齐归隐林泉,看雪峦中的晴寺飞过双鹤,佛香渺渺,古钟沓沓,荡尽你我一身的罪孽。”

全文免费阅读 3看鼠戏猫

    次日日落,四野暝合,江州盛祥客栈。

    头戴白纱斗笠遮面的谢阿弱已经在客栈二楼茶室等了凤无臣足足一天,她特意选了靠窗的位子,耐心地摩裟着手上的青玉,每顿都点了许多菜,热了又冷了,再换上新的菜,直到暮时。

    她昨夜杀完人就在天下堡萧府外街转角墙上做了狐面记号,凤无臣若经过,一定会看见。她和他多年同闯江湖,这样的记号就是定约——约在当地最大的客栈,而江州最大的客栈正是盛祥号。若是谁到傍晚仍不来赴约,则第二日仍是在同一个地方等。但这回不同,谢阿弱打算太阳落山后,若看不见凤无臣的话,不管天下堡是什么龙潭虎穴,她都要闯进去找他。

    她等不及了——明日他和萧月华就要拜堂成亲了,她要见他,好好问他,问他赠她青玉时,为何用手轻轻抚过她的面颊,在她额上轻轻吻过。那一吻的余味,仍清晰如昨。

    终于,那街上来了一个骑马佩剑的玄衣男子,挽辔下马,身姿英挺,只是随意一瞥,已目光如矩,一眼就看见了她。迎上那平淡不惊的一瞥,谢阿弱心上就急急跳了起来,她听见凤无臣咚咚拾阶上楼的声音,她的脸不自觉滚烫起来,仿佛又是月下林前,他不经意低下头,柔软的唇在她额上轻轻碰了碰。

    她回忆起那个场景,嘴角不由微微翘起,一看见他,就起身迎上前道:

    “无臣,你来了!”

    凤无臣却拿冷眼看她,面上无喜无怒,仿佛陌生人一般,谢阿弱心上一凉,道:

    “你怎么了?”

    “你昨夜三更潜进天下堡杀了萧月华。”

    凤无臣的声音很轻,轻得令周围高谈阔论的茶客们一个字也听不见,但落在谢阿弱心尖上,却似寒冰烫来,他并不是问她,他仿佛在叙述一件认定的事实般。

    “萧月华死了?”谢阿弱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凤无臣,他眉梢眼角的憔悴难以掩饰。他是为了她的死才这样落寞消损?谢阿弱喑哑了声儿,他握剑的手攥得紧紧的,那是他隐忍不发时的习惯,只要他一念之间,他就会用这快剑,在转瞬间刺伤她。

    “你竟不相信我?”谢阿弱的目光由热切转为了平淡,静静望着凤无臣的眼睛。

    “你昨夜三更在哪里?”

    他给她的全部机会,只有这么一问,可是谢阿弱昨晚三更不正是在李府杀李大年么?她身为杀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泾渭分明。她淡淡道:

    “我不能告诉你昨夜我在何处,但是我没有杀萧月华,我连她长什么样都……”

    “够了!”凤无臣扬高了声音打断了她,冷声道:“你走罢!”

    他脸上青筋毕露,他是不信她的!他心底认定是她杀了萧月华!

    “你还是不信我?”谢阿弱想伸手握住他的袖摆,可是他竟轻轻让过身去,亦让开眼前下楼的路,道:

    “你快走!你再不走,我的剑不会留情!”

    那声音究竟是绝情还是温暖,谢阿弱竟一时分辨不出,像是置身又冷又寒的深井中时,抬头时隐隐可见一点月光,可是那洒银月光虽亮堂亦是冰冷的,一点都不能宽慰她的心。她忍不住说起气话道:

    “你既认定了,就当是我杀的好了!我和你知己十年,难道还不如一个萧月华?”

    凤无臣脸色霎时变了!他手上剑鸣嘶嘶,应他杀气而来!

    谢阿弱苦笑,道:

    “原来如此!”

    她将手心握热的鱼穿荷花青玉轻轻往他手上塞去,他却嫌恶地连接都不愿接,任凭那玉跌在地上,竟碎得四分五裂,她的心上应声一片冷清,玉碎的脆声儿里她已彻悟。

    谢阿弱扬起脸来,轻风拂面纱过已是眉眼俱冷,道:“此去若相逢,你我就是那不共戴天的仇人了,剑下,你不会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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