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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头颈微垂，一动不动，极其专注的神情，明亮的灯光打在脸上，透过暗夜望过去，晶莹白皙，似隐隐有光华流动，铝合金窗框涂抹着夜色，像是黑色的镜框，将她嵌在其中，宛若一幅静态的肖像白描。
杨毅想起李海峰的话，心中迷茫，再迈不开脚步，只怔怔看着隔了几米之遥的那一扇小窗，直到她扭头转身，消失在窗前，才怅怅叹了口气，转身往回走。
第22章 唇枪舌战
苏叶这几日过的颇为舒心，测试进行的很顺利，已接近尾声，吃饭再没碰到过杨毅，李海峰一改之前的八婆形象对她彬彬有礼，就连驻地的风也渐渐小了，不再刮得她脸颊生疼，反而带了几分和暖，吹得天地间一派洋洋春意，天高云淡，绿草茵茵。苏叶忽然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加班加点，倘若能多呆几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宋明远的电话依旧很准时，却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是一味的胡侃闲扯，苏叶越来越怀疑，却又问不出口，只得闷声装傻，自欺欺人。
测试一结束，苏叶便叫来了周东阳，一面讲解，一面演示着测试结果和精度。
“这是之前你们提供的测试条目和测试方法，我们是严格按照它来进行的，实验结果和测试精度都在这里了，我做了比对，完全符合要求，你检查一下吧。”苏叶将桌上的测试报告递给周东阳。
周东阳翻了翻手里的东西，“数据有点多，我能带回去看吗？”
“可以，本来就是准备好让你带回去的。”
“那我拿回去和之前的精度要求核对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可以上报主任，他确定无误后我们也就可以回去了。”
苏叶心情舒畅，点点头答应了，这次测试是她亲自盯着做完的，实验报告交给周东阳之前，她和杜威就已经核对过结果，确保正确无误，周东阳既然不放心，还要重新核对，苏叶便也由着他。
第二日早饭，三人在食堂相遇，周东阳面色如常，笑眯眯的同他们打招呼，苏叶边吃边问：“你看完了吗？没问题吧？”
“数据没有问题，不过，我没有找到抗环境干扰的相关测试数据。”
苏叶不解：“有啊，最后一项测试不就是环境干扰的排除和误报警的判别吗？”
“太笼统了，我们希望你们能够提供更为全面详细的测试数据，这套系统要用在不同地区的边防线上，可能有的地方风力大，有的地方风力小，有的地方多雨，有的地方多雪，针对不同的地域情况，误报警的判别就需要更为详细和有针对性。还有，对于那些可能会引起误报警的设想你考虑的还是不够全面，真实环境复杂多变，绝不是几种孤立因素的简单叠加，即使不能做到完美，但也要尽可能的考虑到每一种可能，将这套设备的功能发挥到最优，所以我觉得，这一项测试可完善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苏叶低头想了片刻，道：“对于你第一个问题，我们确实没有考虑，一是实验条件不够，二是因为当初签合同时，并没有提这么详细具体的地域性要求，不过，如果你们有需要，我们可以提供修改方案，但是这需要重新修改合同，并且延长项目时间和追加相应的费用。对于第二个问题，你刚才也说了，真实情况复杂多变，而我们对边防又了解不多，确实没有办法做到万无一失，所以只能是由你们先根据实际情况提出具体要求，我们再来制定相应的实现方案。”
“要求不是都提供给你们了吗？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不能只是单纯的将几种因素叠加起来进行考虑，而应该是将其综合考虑，思维要灵活一些嘛！”
“你能举个具体的例子吗？”苏叶困惑，关于这一项，实验小组和卢老板曾开会讨论过很多次，已经尽最大限度的考虑到各种可能性了，周东阳竟然还是觉得不够周全，苏叶也很想知道他的思维还能再怎么灵活。
“比如说，如果有人在通过边防线时故意模仿动物走路，按照系统当前的设定，会将其判定为误报警，这不就是个误判吗？”
杜威被嘴里的粥呛的咳嗽不止，苏叶也觉好笑，却不得不忍着笑意和无奈解释道：“你见过有人模仿动物走路，能模仿的频率和对地震动都完全一致的吗？”
“我没见过，可出入边防线的人，就不一定没有能做到的。”
苏叶极度无语，很想让他找个这样的人拿来瞧瞧。
杜威止了咳嗽，接道：“如果真有人能做到这样，只要体重上存在明显差别，设备还是会正常报警的。
“如果重量也差不多呢？人的体重差别很大，不同的动物重量差别也很大，碰巧相当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叶郁闷，这厮是来找茬的吧？耳边听得杜威有些不满的道：“哪有那么巧啊？人是两条腿走路，动物是四条腿走路，重量相当，频率肯定不一样！”
“如果是个两条腿的动物呢？你不用这么看我，什么样的可能都会有，所以必须尽可能的考虑周全。”
“那麻烦你告诉我们，就你刚才提出来的那个情况，该考虑的多周全才算周全？”苏叶有些生气，语气不善，声调略有些高，“照你说的那样，我们是不是得把所有的动物都抓到实验室来，一只一只的称重，再研究其走路频率并与人做对比，你觉得这可能吗？”
周东阳看了她一眼，也有些不悦，淡淡道：“苏博士，我只是在就事论事的和你们探讨该如何完善测试，请你端正态度！”最后一句说的铿锵有力！
苏叶心头火起，双眉微扬，“那也请你端正态度，提些靠谱的问题，别整这些不着调的！”
周东阳觉得苏叶是在质疑他的专业水平，顿时羞恼成怒，他靠着关系进了研究所，本就心虚，一直都想找个机会洗白。这次出来之前，他曾认真研究过项目要求，琢磨出很多之前测试细则里没有提到的条款，机会难得，他自然不想放过，趁着昨晚上报测试结果时，便将自己的想法一起告知了主任。邵主任对他的背景很了解，不好直接驳了他的面子，又觉得年轻人头脑灵活又积极进取也该支持，便让他先和A大的这两个博士沟通一下，看看实现的可能性有多大，如果可以，他也乐见其成，如果不行，那也没什么损失。可周东阳立功心切，硬是将邵主任的话理解为了对他的肯定及鼓励，这才有了今天早上和苏叶的这一番对话。
“请你注意措辞！我的问题怎么不着调了？”苏叶戳了他的软肋，周东阳横眉以对，脸色发青，“你水平有限解决不了问题可以直说，犯不着拿我开涮！”
苏叶博士读了五年，实验室里除了卢一鸣她便是老大，一众师弟师妹对她都是恭谨敬重，偶尔代表实验室出去参加个学术活动，也经常会被些熟悉或不熟悉的专家教授称赞表扬。她自认不是能力非凡，可也决计不是混饭吃的绣花枕头，像眼下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个硕士生这么怀疑叫板还真是第一次，她心中羞恼，满腔忿忿，眉目便也凌厉，直瞪瞪的盯着周东阳，恨不得眼睛里能飞出把刀来，将他剁成肉馅。
杜威也觉周东阳有些过分，一旁帮腔道：“东阳，你不能这么说话，你提的这个问题是有些欠缺根据！”
“哼，那是你们孤陋寡闻！”
苏叶怒极反笑：“你博学多闻！见多识广！那你学个动物走路让我瞧瞧！”
周东阳“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怒目圆睁：“苏叶，你有意见可以提，别骂人！”
李海峰和方旭几个早就听到了这边的争吵，原以为他们只是因为意见不合起了争执，便没打算搀和，却没想到战争瞬间升级，上升到了另一高度，这下，他们也无法视而不见了。
苏叶也站了起来，恨恨道：“你别血口喷人！我骂你什么了！”
杜威在一旁拉着她，不住的劝说：“算了，师姐，少说两句！”
“小周，有话好好说，对着个女孩子大吼大叫的干什么？显摆你嗓门大？怕人不知道你是个大老爷们！”李海峰板着脸，转头又训苏叶：“苏博士，你也是，意见有分歧可以谈，话说的那么难听干什么？你是个有素养的人，要注意身份形象……”
苏叶难过的要命，被个不熟悉的人这么教训她还真是生平头一回，不禁羞愤难当，又倍感委屈，眼眶便红了，喉咙里似哽了一块粘糕，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堵得她难受异常。
杨毅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一堆人围在一起，周东阳面色铁青，杜威面带不忿，李海峰背负着双手，正苦口婆心的发表演讲，苏叶扭头看着门口的方向，一脸倔强，噙在眼眶里的眼泪泫然欲滴，却又被极力忍住，脸也涨得通红，胸口一起一伏似气的不轻。
“怎么了？”杨毅走到李海峰身边，看着苏叶问。
“没事儿，起了点小争执。”李海峰看着苏叶和周东阳道：“你们双方都各退一步，这事就算过去了，有什么问题咱们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行吗？”
苏叶低着头不吭声，怕一开口眼泪就会掉下来。
“既然教导员都这么说了，我看他面子，今天这事就这样吧，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了。最后再提醒你一句，苏博士，目前这样的测试结果我们并不满意，也断然不会接收，请你们尽快提出能令我们满意的修改方案。按照合同约定，这个项目的验收日期是今年12月，如果在此之前，你们不能提供一套符合要求的设备并安装到位，后果自负！”周东阳向杨毅和李海峰点了点头，扭身走了。
苏叶气的身体都有些发抖，脑袋嗡嗡直响，牙齿使劲咬着下唇，才忍住冲动没骂出口。杜威也生气了，寒着脸，对着周东阳的背影冷冷哼了一声。
“先消消气，坐下说话。”杨毅看着苏叶，柔声道。
李海峰瞥了他一眼，肚里暗笑：先前只一味地贪图嘴上痛快，否认的干脆利落，却不想会有今天，看不得人家受委屈，狐狸尾巴就忍不住露出来了！他拍拍杨毅肩膀，笑道：“你劝劝他们，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边说还边向杨毅挤了挤眼。
“好！”杨毅心中肚明，只当没看见。
李海峰招呼着方旭几个离开，杨毅看着杜威问：“说清楚些，到底怎么回事？”
杜威一五一十地讲了刚才的事，末了还忿忿不平道：“他这明摆着不就是找茬吗？既然觉得测试方案有问题，去年秋天在北京做联合测试的时候怎么不说？非得等到马上要验收了才拿出来说？分明就是故意的！”
“就这么个事儿？没别的了？”
杨毅语气轻松，面带疑惑，杜威被问的一怔，有些气馁，垂着眼帘点了点头。
“既然觉得他说的没有道理，你还跟他掰扯什么？这个项目最终该怎么结项是他周东阳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杨毅看着苏叶，有些怒其不争的意思，“你们两个谁说了都不算！既然谁都做不了主，那就把问题交给具有决定权的人去处理，你和周东阳在这吵得天翻地覆，除了生一肚子气之外，能对这个项目有什么助益？”
苏叶忽然想起了临走之前卢一鸣嘱咐她的那些话，忙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卢一鸣的电话。
杨毅看着她举了手机木着一张小脸从他面前经过，眼神扫过他的脸，却选择了无视，暗暗好笑，微微摇了摇头。
“先吃饭吧，以后再见了周东阳，以前怎么相处的之后就还怎么相处，可别摆脸色。”杨毅语气平和，笑着叮嘱杜威。
杜威点点头，却哪里还吃得下饭，应付了他几句，便找借口跑了出来找苏叶。
苏叶站在路边的杨树下，默默将手机放回衣兜，一转身却见杜威正目不转睛的看她，一脸忐忑不安。
“老板怎么说？有没有骂人？”
苏叶抿着唇摇了摇头，“没有，只说让我们再核对遍实验报告，整理好之后做成电子版，邮件发给他，然后在这里等他的通知。”
“要等多长时间？难道真要修改测试方案！”
“没说，听他的意思不像是要打算修改。”
“那我们今天干什么？”
“玩！”苏叶抬头，眯着眼睛，咬牙切齿。
第23章 表白
“去哪儿玩？”杜威有些兴奋，来了之后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日子过得比庙里的和尚还要单调，他好歹也算是来了一回草原，总不能什么都见不着就又回去了吧？
苏叶翻个白眼，没好气的道：“实验室！”
“实验室有什么好玩的？又不能上网！”杜威泄气，觉得苏叶太没追求了。
“不想去就回去睡觉，睡之前先把实验报告敲完了！”
“一人一半吧？”杜威讨价还价，“要不师姐，你能者多劳一点？”
苏叶唬了他一眼，“白日做梦！”
说是玩，却是实实忙到下午两点多才弄好，就连中午饭，都是杜威从食堂里带回来在实验室吃的，当然，苏叶不愿见到周东阳是真正原因。
苏叶拔出USB，交给杜威，“你去吧！”
临时实验室没有网络，要想发邮件，必须得去营部干部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