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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战记-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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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不容易坐直身子,才发现自己原来身在一座奇异的宫殿之中;那宫殿通体透明,雪花落在宫殿上,却只轻轻弹开,并不会留在天瓦上。

左右环顾,宫殿之中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低头还可以看到满地的冰雪,远远望去,自己竟似身在雪地之中。

他身边的女子伸手扶他,他微蹙起眉,那女子穿着一袭白衣,发黑似缎,一股轻灵飘逸之气自她眼中透了出来,她不像凡俗之人,倒像是天上的仙女。只是这女子也给他奇异的熟悉感,那眉目……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

“飘萍踪,你过来。”

女子叹息一声,也不见她如何行动,她却已经出现在宫殿的另一头,扶着个中年道姑缓步而出。

一身漆黑的道姑年龄看起来大约三十出头,面貌很美,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冷冽的气息。

“阙长弓,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他猛然一震。“难道……难道您便是天露真人?”

黑衣道姑冷笑道:“怎么,只有你们这些臭男人当得了真人,我们女子便无此能耐吗?”

“不!长弓不敢做此想,长弓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一个女人也能当上真人。”

阙长弓哑口无语。

他的确设想过天露真人会是个女子,他一直以为天露真人该是个年迈的道人,怎想得到会是个中年的美貌道姑?

桃白若说天露真人炼“多情种子”共费时五十六年,但眼前的道姑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就算打她出世便开始炼丹,只怕也还炼不成半颗多情种子啊,莫非她真的已经修炼得能够返老还童?

道姑缓步走到他面前,冷冷地瞧着他,她眉目似画,精致得仿若是用冰雪所雕刻出来的,但那冷……也似冰雪雕出。

“阙长弓,你想来求‘多情种子’是吧?告诉我,你要多情种子做什么?”

“我想救小桃红.与她共度白首。”

“哈!天下男子多薄幸,此刻你救活了她,下一刻她便再也不值钱,告诉我,我为什么要让她活过来受你的糟蹋?”

“我不会……”

“哼!个个男子都说自己不会,或许你此刻真的不会,但又岂知十年后会不会?二十年后会不会?到手的珍宝,日日夜夜对着,即便珍贵如天上里辰,只怕久了也会腻了、厌了。何况你堂堂大将军,身边还怕没有红粉知己?只怕未过二十年,你已经娶妻纳妾,、子孙满堂了。”

阙长弓无言,他不是不能解释,而是他知道再如何解释,眼前的道姑也不会相信他。桃白若说得对,天露真人果然性格极怪,而且恨透天下男人。

他涩涩一笑:“我不求真人了解,也不想求真人赐药了,请把小桃红的尸首还给我。”

“入了琉璃宫便冰清玉洁.怎可能让她再受你的污染?你走吧!”天露真人手中的佛尘轻轻一挥,转身便离开。

“求真人把小桃红的尸身还给我!”阙长弓急切的猛然跃起,鬼头刀已紧紧握在手中:“否则休怪晚辈无礼。”

天露真人停住脚步,微微冷笑道:“你要那没有生气的尸首做啥?她已经死了。”

“小桃红死也是我的妻,阙长弓没有别的本领,但妻子的尸身却一定要取回。”

“取回做啥?”

“那与真人无关。”天露缓缓回身,一双冷例如冰的眼神冷冷瞧着他:

“你说了,或许我会还给你,你不说,这琉璃宫便容不下你。阙长弓,你不过一介凡夫俗子?你想你有多少能耐能从我这琉璃宫内抢得一沙一石?”

他深吸一口气。“晚辈不敢逾越,晚辈只想取回尸身,与妻子同生共死而已。”

“同生共死?哈哈哈哈!同生共死?!”天露真人狂笑。“天下男子哪一个不是说要同生共死?死有那么简单吗?死后当真万事皆休?阙长弓啊阙长弓,枉费你是天朝勇将,竟也说出此等没有见识的话来。难道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你言而无信吗?死有多容易啊!刀子一抹也不过碗大个口,但你竟为了男女私情,不顾老父生养之恩,枉顾天下黎民百姓之苦。阙长弓,你死得其所嘛?”

“天下人生来所争不过权势地位、平凡安稳。阙长弓不求名利、不贪荣华,只求有小桃红与我共偕白头。天下人谁不是数十年后便化为一家黄土?黎民百姓之苦,苦在人心永不知足。老父生养长弓,也指望长弓生而安乐,死得其所。”他淡淡微笑,凝视着天露真人那冰雕似的美貌,竟感到同情怜悯,已经贵为真人,却远不懂真情?想来上天果真侍他不薄。“真人,长弓已得所求,仰无愧于天,俯无祚于地,哪里还有不容易的事?”

天露真人终于露出怒容,她银牙微咬,怒声问道:

“阙长弓,你真不怕死?!”

“死有何难?难的是没有小桃红与我共度余生,难的是心无所系,恰似孤魂野鬼。”

天露真人手中的佛尘刷地一拂,怒道:“那好!你死给我看!你死后本真人便让你与小桃红同葬一冢黄土。”

阙长弓二话不说,鬼头刀蓦地出鞘。

飘萍踪来不及阻止,只见银芒一闪──鬼头刀已划开他的颈项。

漫天漫地的血,透着冶艳无比的光芒,落在大雪纷飞的云雾峰顶——像红色的激泉。

“不──不!大哥!”

第十章

恍恍惚惚的,仿佛是梦境,只是,前尘往事历历在目,哪里才是梦?

他卸了战甲,疲惫的呆坐在雁门关上,黄沙滚滚,放眼望去天地依然。

输赢之间有什么分别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终究是踩着无数血泪才得到功名利禄,只是他不想要啊!多少人艳羡他际遇不凡,却不知道他的心酸苦得连泪也落不下来。

他生来是个将军,保家卫国是他的职责,但想到那些苦守在家门口等着良人回去的女子们.他的心总是一阵黯然;倘若今日死的是他,想必小桃红也要哭得断肠吧!

好多人来向他祝贺,说他平乱有功,皇上重重有赏。

金銮殿上,皇帝谒见了他,大大褒奖他平乱有成,四海升平全仗他一个人的功劳。

原来他不但守住了雁门关,也打退了南蛮,国内草莽兴兵作乱,也靠他平息。四下征战,恍恍惚惚、兵马倥偬,一晃竟也过了十年有余。

他继承了阙王府,高坐在皇帝御赐的锦蟒椅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一点也不高兴,相反的他好想哭。

夜夜寂寞,心里萦绕的都是小桃红的形影。她的笑、她的嗔、她种种娇俏动人的模样──好似她才刚刚在雁门关替他打了胜仗回来,好似她才刚从床顶落到他怀里。

与其这样孤单活着,还不如痛快死去──

但他不能死。

他突然想起来,小桃红正在快活林里等他回去。只要四十九年,只要他能再等四十九年就能见小挑红,这是他们的约定,他没忘。

再苦,也得苦过四十九年。

四十九年……好漫长啊!但他已经等过了十年不是吗?还有三十九年──想起来心都会淌血啊!但他能忍。

坐在锦蟒椅上,他知道他能忍。

他看到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竞满头白发。颜未老而发先白。

小桃红若见到他这副模样,想必也要吓一大跳吧!

于是他命人替他找来千年何首乌,听说可以将白发转黑。他留着不用,要等见小桃红的前一天才用。他要她看到的依旧是过去的阙长弓。

青龙带来他的孩子,小小的娃儿已经长得如花似玉。已经过了十五年,连青龙的孩子都已经到了可以嫁做他人妇的年龄。

那小女娃精灵剔透,竟说要嫁与他为妻,她与她的姑姑萧碧纱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相似。

青龙几次欲言又止,他知道青龙也有心要将女儿嫁给他;毕竟这小女娃与碧纱那般神似──但碧纱是碧纱,小桃红是小桃红,他心里只容得下一个女人,不管容貌如何,那都是小桃红而不是萧碧纱,这一点他分得很清楚。

十五年来多少名门淑女想嫁他为妻,甚至有些人不求当他的正室,希望他先纳偏房,到后来人人都这么说。十数年间想为他做媒的人如潮水般涌进阙王府,来来回回不下千百次,险些踩平阙王府的门廊。

他见过无数婀娜多姿的女子,貌美如花,心思缠绵如蜜,只是到头来他全忘了那些女子的长相,只记得小桃红。

只记得小桃红叹息的声音幽幽地这样说过:枉费人家对你痴心一片,你竟无情若此,真是头大笨牛。

他笑了,扯动僵硬的唇角,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遗忘笑容多年,这可不行哪!将来见着了小桃红,却连笑也不会了,岂不要让她伤心?于是他很努力柔和面孔。

他又看到镜子,这次不只头发白了,连他的脸也在岁月的摧折下出现皱纹。然后某一天,他发现自己竟忆不起小桃红的长相!

他心乱如麻,整个人疯了似的狂乱起来。

他找来全国最好的画匠为他作画。

坐在蟒椅上的他细细诉说着小桃红的长相,她娇俏动人的模样,她的发鬓如云,她眼波似水……

絮絮叨叨诉说了整整三个月,却没一个人画得出来。找来全天下的画匠,党没有一个人画得出来!

一怒之下,他命人将他们全给杀了。

他一共杀了三百二十七名画匠。

此事令朝廷大为震怒,他们将他从锦蟒椅上拖了下来,重重责打了一百大板,然后发配边疆筑城。

他拼命为自己求情,那模样无比可怜可惜。他看到满朝文武鄙视他的眼神,他看到他们唾弃他,咒骂他的模样,走在街上,连三岁孩重也要对着他吐沫。

堂堂天下三王的阙王爷,当年威震天下的鬼面将军,竟不敢从容赴死。过去他多少英雄事迹,如今荒荒唐唐全成了说书人讥讽的口水。

他知道自己着了魔,人了述而他却还是甘之如饴。

全世界都唾弃他啊!他也不在乎,只记得小桃红……想到她微笑的模样,想到她眨着眼睛瞅着他的模样。他的心满满满满都是小桃红,想得痴了,几天几夜也可以笑着不吃饭。

筑了七年的城,服刑期满之后他便浪迹天涯,过着乞丐的生活。

行乞的日子很不好过,有时好几天也求不到一碗饭,他饿得慌了便去偷农人栽种的果实,好几次被打得遍体鳞伤;好几次他坐在河边,几乎不敢往河里望,只怕自己瞧见自己那狼狈可怜的模样──这样的他,小桃红还愿意嫁他为妻吗?她还愿意吗?

他有罪,错在不该杀人。所以他没有怨恨,继续过着行乞的日子,朝廷几次召他回京,他都避不见面,后来索性躲在山里不肯见人。

数着数着,竟也给他数到第四十个冬天。

河水都结成冰了,他跛着因为跌下山崖而断的左腿,一步一步往快活林出发。每走一步,旧伤都教他痛彻心肺。

他的速度很慢,一天才只能三里路,他知道自要拖到快活林只怕不是易事;但他还是拼命往快活林的方向走。

还有九年,他总能走到快活林,他在心里这样打算着。

断断续续,他病了好几场,总是昏在路上让好心的路人给捡了去,幸好上天垂怜,竟没让他一命鸣呼。

从京都走到快活林,结结实实让他走了九个年头。

这一年,他已年愈七十,是个七十几岁的老头儿了。但他还是记得与小桃红的约定,要等她四十九年。

这一天,他把藏在身上整整四十年的何首乌拿出来,用力一啃,竟啃掉他好几颗牙齿!他忍不住失笑,看来这何首乌他是吃不下了。

这发,白也罢,黑也罢,他已无心在乎。

站在结冰的河上,他细细梳理自己长满虱子的头发,细细打理自己满身的脏污。河中央还有没结成冰的水,他上前去汲来为自己梳洗。河水冰冷澈骨,但他却好生欢喜;满腔的热血再度复活。只要想到小桃红,他似乎又回到四十九年前那壮硕俊朗的鬼面将军。

好不容易他终于打点妥当,而快活林也就在眼前了。他缓慢的拖着步往前进,还没走迸林子里便听到林中传来少女嘻笑的声音。

他躲在树后面,只见眼前红色轻纱飞舞着,一个妙龄少女正与许许多多桃红色的小人儿快乐的嘻笑玩耍。那是小桃红,他朝思暮想,深深切切恋着的小桃红。他踌躇不前,怎么也不敢让她瞧见自己的模样。未几,一名俊朗男子大步走到小桃红身边,那模样竟似年轻时的赫连兰都。

“娘子,天凉了,别净顾着陪小桃子玩耍,小小桃红肚子饿啦!”男子笑着拥住少女,亲密的拨去她发上的雪。

小桃红仰起脸,红通通的,她娇俏的微笑道:

“你是她爹,你得喂她。”

“小小桃红出生一年多了,哪天不是我喂她?她要你抱呢。”男子轻笑。

他的心沉沉地沉沉地跌人了永不见天日的深渊──他苦等四十九年,竟只等到她成亲、等到她嫁做他人妇吗?

他喘息着靠在树上,不由得老泪纵横。

“咦?老爷爷,您是打哪儿来的?”小桃红听到声音来到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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