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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眼瞅着她的睡脸,明明是张看了近十年的脸,如今却莫名地教他感到陌生,再者,华与刹目光落在被她紧揪住的手。他真没想到她竟连入睡都将他拽得死紧。
他向来不喜与人接触,不管是男人女人都一样,然而他的手已经被她抓着超过一个时辰……
感到不耐的他正打算强行拉开她的手时,外头传来脚步声和宫人的问安声。
“四哥,你真是在这儿。”那嗓音清朗悦耳,夹杂着些许难以置信。
来者是八皇子华与剀,和睿王华与刹皆是幼年失去母妃,双双记在桂皇后名下,比起其他兄弟,两人自是亲近了一些。
他走到床边,撞见两人的手紧握着,不禁怔了下,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四哥。
“瞧什麽?”华与刹眉眼未抬地问。
“四哥……你没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
“那个……我听说是因为兰丫头拖累四哥掉进清池,以为四哥会大怒,没想到四哥竟在这儿照顾她。”这情景对他来说,只能用不可思议形容。
他从没见四哥对兰丫头好声好气过,更遑论守在病榻前,他才会吓到。
“谁要她病了。”他漫不经心地说着。
他的手微抽,那双小手又立刻寻找着他。
这情况已不只上演一次,第一次发生时,他原以为她已经醒了,不过细看之下,她仍是昏睡着,许是她不安之下的习惯罢了。有趣的是,他不断地抽,她就不断寻找,简直就像只被逗弄的猫,引发他的兴味。
“是喔……”很自然的,华与剀也瞧见他和盛兰的手正玩着追逐战,逼得他到嘴边的话再度咽下。
这实在太吊诡了,四哥非但不气,甚至还和睡梦中的兰丫头玩了起来……
“奴婢见过大皇子。”
外头宫人低声唤着,房门随即被打开,伴着一道厚醇嗓音,“八弟……四弟?”後头两个字,听起来诧异极了。
“怎麽,一个个见到我在这儿都跟见鬼没两样?”华与刹掀唇笑得戏谑。
“你真是在这儿。”华与则举步走来,眼神同样难以置信。
“不成吗,大哥?”
“我听人说起时,只觉那人肯定是在说笑,没想到是真的……”话末时,瞥见盛兰的手紧抓着华与刹的,他了然於心。“原来是被兰丫头缠上了。”
“可不是,就连生病了在睡梦中都不放过我。”说话时,还故意抽开手,好让盛兰将他的手握得更紧,甚至直接拉着贴到她的颊边。
华与刹微扬起眉,难得的笑意浮上唇角。
华与剀见状,眼光偷偷地飘到身旁的华与则身上,适巧捕捉到他面上一闪而逝的愠意,赶忙别开目光。
四哥一定是故意的,肯定是!
宫里人人皆知兰丫头对四哥一往情深,可大哥对她也……一直抱有好感,至於是为了她身後附带的靠山抑或是她本身,这就不得而知了。
而他家四哥唯有在大哥面前才会待她好一点,真的只有好一点点,好比说不会推开她,不会冷言嘲讽她,但大哥一离开,立刻故态复萌,翻脸跟翻书没两样,他真不知道兰丫头到底是喜欢四哥哪一点。
“我原以为你已经被盛兰缠得烦了。”华与则微噙笑意道。
“那倒是,不过她都病了,我还能怎麽样?”他一脸没辙的笑,华与剀却读出了寻衅味道。
“既是如此—”话未落,房门被掀开,华与则看去。
“三位主子,公主身子微恙,还请三位主子都先离开吧。”就见桂皇后身边的胡嬷嬷俐落地朝三人欠了欠身,年近半百的她,笑容可掬地道。
“也好,也该让兰丫头好生歇息。”华与则点了点头。“八弟,咱们走吧。”
“四哥呢?”华与剀问向华与刹。
“你帮我把她的手拉开。”
华与剀闻言,内心暗暗叹气着。唉,真是麻烦差事,抽开手而已,有那般困难吗?根本是摆明要让大哥知道兰丫头有多缠他。
尽管心底腹诽,华与剀还是依言拉开盛兰的手,岂料她反倒是抓上他的,同样往脸颊贴去。
他抽了口气,顿时感觉有两道目光有志一同地停留在他身上,他只能硬着头皮咧嘴笑道:“兰丫头真是睡糊涂了。”
华与刹不以为意地起身,掸了掸有点发皱的袍角。“可不是吗?她在睡梦中,哪会管自个儿抓的是谁?”
“四哥说的是。”华与剀想抽手,岂料她竟拽得更紧,教他脸色微变地求救,“四哥……”
“有劳你了,八弟。”华与刹笑眯眼,拍拍他的肩。“我累了,先走一步。”
走时,他噙笑睇了华与则一眼,颔首示意离去。
出了多庆门,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他闭目养神之际,脑袋快速运转着。
盛家一派在朝中势力早已没落,但盛兰有桂皇后撑腰,桂家一派在朝中虽不至於权倾一方,却有个定国公桂子玦在,绝对是可以和其他党派分庭抗礼。桂皇后底下并无子嗣,而盛兰又是桂子玦的外甥女,只要能得到盛兰,多少可以得到桂家一派支持。
当初他虽厌恶盛兰,但一直没将她甩开,除了是想藉此让华与则难堪之外,也是因为她背後的势力,而在他的记忆中,盛兰虽死了,桂皇后一派的势力仍是落在他的手中。
他嫁祸中伤,让其他皇子互咬,落得被软禁或流放的下场,最终再借桂子玦在东北兵马举兵入宫,得到了皇位。
如今盛兰没死……就算他不要她,他也不允许任何人得到她,因而得到桂家一派的支持!再者如今的盛兰令他有了兴趣,谁也别想跟他抢。
既是如此,他动作就得快些,只因……已经四月了,桂皇后即将病殁,他必须赶在桂皇后病殁之前,将盛兰给定下不可。
至於其他……他得好生想想,这一回得用什麽手段登基,如何将这王朝闹个天翻地覆,好报答让他重生的老天。
第二章 射骑为红颜
叹息声断断续续地从咸颐殿传出。
窦月芽倚在床柱上,水亮眸子无神,软嫩小嘴时不时念念有词外加叹息,偶尔无声的歇斯底里。
原因无他,只因这场恶作剧实在是太持久了,比恶梦还具戏剧效果,成本砸得真不是普通得重……要是在她第三次清醒时,她还能用这些鬼话骗自己,她也真的是太鸵鸟了!
这不是恶作剧!这是真的!她来到另一个时空了!
想着,她更用力地嚼着刚刚宫女送来的……横竖她也搞不清楚是什麽玩意,反正就像是双胞胎那一类的点心,不怎麽甜,天然麦香倒是挺浓的,裹着微微的酒香,外酥内松软,挺有嚼劲……
见鬼了!她又不是美食家,分析这玩意儿干什麽
能吃就好了,管它是什麽鬼!
她豪迈到近乎粗鲁地咬下一大口,把嘴巴塞得满满的,感觉就像是能把心也塞得充实一点,让心安定一点。
别怕,别慌,人都来了,哭也没用,而且仔细想想,她运气也真不错,她是公主耶,虽说只是皇后外甥女,是因为她爹为国捐躯,颇有战功,所以皇帝看皇后的面子,破格封她为公主,但……她依旧是锦衣玉食的公主,对不!
瞧瞧,这寝殿不知道挑高几米,龙柱系纱幔,凤楣缀珠帘,吉祥如意鎏金铜镜,髹漆百宝格,架上摆设的都是她个人很偏爱而且价值不菲的金银玉摆饰……皇家享受啊,要感恩了。
再者,她都还没找到理由搪塞,在她醒来後,皇后就说她是失忆……真是太贴心了,她连找藉口都省了,而且可以迅速吸收皇后给予的讯息,还名正言顺地拥有一座寝殿,有宫女伺候,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她应该要感恩……×的,她想回家!
感恩个屁啊,她这个孤儿一路力争上游,拿了奖学金出国念书,好不容易成了总裁机要秘书,随着总裁有意开拓亚洲区而回到台湾定居,才刚买了房子,才累积人生第二桶金……如果早知道她会跑到这鬼地方当公主,如果早知道拥有的会成空,她又何必只专注在事业上,让人生过得那麽贫瘠
所以……让她回家好不好?
虽然这里富丽堂皇,床边的麒麟火炉燃着令人静心的檀香伴随不知道打哪来的天然花香……对了,这花香好像是今天睡醒才闻到的,不知道是打哪来的,真是香啊,香到她头都有点痛了……
她忖着,外头响起宫人的问安声,根据她多日经验判断—有人来了。
正打算把甜点丢回盘中,却听见—“奴婢见过八皇子。”
二话不说,把甜点又凑到嘴边,她斜倚在床柱边。
“……盛兰?”八皇子华与剀一进寝殿便微诧地看着她。
窦月芽眼皮动了下。“你还没习惯吗?”她的坐姿其实不算难看,况且她现在还是个“病人”,坐得歪斜点、自在点,一点都不为过吧。况且,她不是自愿当假病人的,而是皇后认定她病了,硬要她养病,她只好装病,她也是很无奈的。
再者,这几天,她看最多次的人,除了皇后就是他了,也从他身上得到不少讯息,感觉这个排行老么的八皇子没什麽架子,而且对自己实在太亲切,简直就像是和气到不行的邻家弟弟,她就忍不住在他面前放松了起来。
“不是,你……怎麽在吃饽饽?”华与剀满脸意外地坐在床边的高背椅上。
“……不能吃吗?”唉呀,难道她被宫女欺负了?可是……还满好吃的啊,应该是可以吃的。
“是可以,但是……”他话到一半,像是闻到什麽气味,不解地看向她,还未启口,殿门外又传来其他声响,就见她立刻将饽饽丢回雕花银盘里,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
那动作之快,教华与剀忍俊不住地笑出声。
窦月芽横了他一眼,余光瞥见进门的其中一人,正是她初醒时瞧见的那个男人,只见他长发束冠,露出他深邃又立体的五官,一身暗紫色滚银边蟒袍,衬托出他高大身形,而他唇角斜勾,那意气风发的邪气神情教她看傻了眼。
妖孽……这是她脑海中唯一想得到的形容词。
要说华与剀是丰神俊秀的阳光大男孩,这男人就是邪魅勾魂的顶级女人杀手。
“盛兰。”
跟在他後头的男人轻唤着,才教窦月芽猛地回神,发觉自己竟看男人看傻了,又不是没看过帅哥,她真是……太糟了。
闭了闭眼,扬起客套的笑意朝他身後的男人颔首。“大皇子。”托与剀的福,她已经把整个皇族摸得一清二楚,再者这人之前也跟与剀来过一回,她还记得。
“这麽喊多生疏。”华与则笑若春阳。
窦月芽继续保持微笑,心里却是想着,这个王朝是盛产美男子吗?还是皇族都特别帅?真是养眼,阳光大男孩再加上一个尔雅型男,还有……眸光就是忍不住溜向邪魅的男人。
与剀说了,他是四皇子华与刹,是所有皇子里第一个被封为王爷的。
“四哥……这饽饽是不是你故意差宫女送给盛兰的?”一旁的华与剀终於忍不住问出口。
窦月芽偏着螓首,不懂这其中有何意思。
“你说呢?”华与刹低笑着,目光落在只剩半个饽饽的雕花银盘。
“肯定是,也只有四哥会这般捉弄盛兰,还有……这篮木兰也是四哥要人摘来的,对吧。”
窦月芽看着华与剀从麒麟火炉旁拎起一只小竹篮,正不解时,又听他道:“你明知道兰丫头最讨厌木兰香,你还……好歹看在她生病的分上,别闹她了。”
莫名的,她心头一凛,抬眼适巧对上华与刹的眼,那眸中尽管噙着笑意,依旧锐利如刃,像是能将人剖开,端详得一清二楚般。
几乎有一瞬间,窦月芽真要以为他是在试探自己。但是,很快的,她立刻挥去了这念头,因为不可能,他不可能会知道这身体的正主八成已经死在清池里,才教她有机会得到这躯体暂宿。
而华与刹眸底的笑意却愈来愈浓,竟低低笑出声。
那笑声教华与剀和华与则皆愣了下,窦月芽则心底有些发毛。
“闹着玩的,盛兰,”华与刹别有深意地笑睇着她。“你不介意的,对不?”
她不是盛兰,他比谁都确定,尽管他并不知道她是谁。在外征战的那三年,他曾听闻有士兵作战时,脑袋重创,醒来後把一切都忘光,军医说是失忆,然在调养时,那位士兵的喜好习性和未失忆前一模一样。
军医说,就算失去记忆,但大多数的人身体都会记得自己的喜恶。可是盛兰却忘了她每闻木兰香便引头疼,吃了她说是狗吃的饽饽……她还是盛兰吗?
自然不是,那麽,是谁呢?
有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了起来,窦月芽真的觉得自己被剖开审视……可是,不可能的呀,不可能……
“对了,八弟、大哥,过了今日,往後没有我的应允,别进咸颐殿探视盛兰。”华与刹噙着笑意,然而笑意没有半丝温度。“尤其是大哥。”
“四弟,怎麽这话听起来像是针对我?”华与则脸上笑意不变,眸色已微冷。
“大哥,话不是这麽说的,毕竟这儿是後宫内苑,八弟没话说,因为他和盛兰亲如兄妹,但大哥……毕竟我已经跟父皇央求指婚,他日盛兰便是我的睿王妃,大哥自然该避嫌。”
“指婚”除了华与刹之外,其他三人莫不发出惊诧声。
“盛兰,开心吧,你终於要当我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