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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第5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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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试探过大臣们的心意,坚定了持续斗下去的决心后,嘉靖便开端整顿内廷。这没什么好稀奇的,要大用之前,先敲打一番,向来是题中应有之义。

谁知这一敲不要紧,差点就把二十四衙门敲散了架!嘉靖不过是想查查账,看看谁忠心,谁贪渎、谁可用,谁该杀,成果十几个要害衙门,全都有大问题!酒醋面局倒卖贡酒,惜薪司倒卖贡炭、衣帽局、针织局,直接将府库里的蜀锦湖绸往外卖,然后中饱私囊,坐地分赃,多则每年侵占十几万两,少则也有上万两,只有值殿司、都知司这种贪都没处贪的部门,才敢说自己是清白的。

不过太监们头脑还没秀逗,知道要是连司礼监的祖宗们都陷进去,大伙可就彻底没救了,所以咬牙全都担下责任,替四位祖宗背了黑锅,这也是他们四个还能跪在皇帝面前的原因。

嘉靖冷冷看着四大秉笔道:“真是“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呀!内阁里长满了草、朕的儿子家里长满了草。现在连二十四衙门都长满了草。我大明朝真是草木繁茂呐!”皇帝的声音平淡,面上也没什么表情。但谁都能感到他的杀气四溢。只听天子怒道:“你们那这些奴才。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穿的,哪一件不是花团锦簇的大红蟒袍?朝廷那些三品以下的官儿,也没有比你们穿得好!怎么就不知道自爱,非得往自己身上添草呢?”

陈洪和黄锦四个使劲磕头,发出沉闷的砰砰声,额头都血肉含混了也不停下。

“别磕了。” 还是嘉靖喊了停,但是他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死死盯着四大秉笔道:“朕知道,他们不把你们四个供出来,实指望着你们能救他们一命!”说着面色十分狰狞道:“你们打错算盘了!朕不是可欺之主,这次非要让你们查个清明确楚,要是胆敢包庇他们,朕扒了你们的皮!”

“是……” 四人颤声应下,道:“奴婢绝不辜负主子的期望。”

“滚!”嘉靖下了驱逐令,道:“都滚!”于是四人噤若寒蝉的出去。

那些跪在外面的太监,一见四位祖宗出来了,都爬起来围上去,刚想探听探听里面的情况。

却见陈洪直起了身子,咬牙道:“把他们都抓起来!”便有一众紫衣的东厂番子上前,将那十几个大太监捆绑起来。

太监们知道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也不哭、也不恼,只是苦苦恳求饶命。

让四大秉笔心有戚戚,回到司礼监值房后,坐在各自的椅子上,没了往日争吵,只有一篇愁云惨淡。

“这事儿怎么办?” 黄锦出声道:“孩儿们没把咱们咬出来,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

“怎么救?”陈洪阴着脸道:“主子爷说了,谁敢徇私,就扒了谁的皮!”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黄锦大声道:“不然咱们还算个人吗?”

“黄公公也不能这样说,”马全道:“咱们也不是不想救他们,可是束手无策啊!”

陈洪两个也点头道:“你拿出个措施来,要是可行,我们立刻照办!”

“我还真有措施!”黄锦眨一眨小眼睛道。

第十卷 莫道浮云终蔽日 第六四六章 囚徒困境

东方微露鱼肚白,响了一夜的算盘声,终于在鸡叫初遍的时候停了下来。

沈默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当那节奏感很强的珠击声停下来,他才一下子醒过来,看自己脱鞋躺在内室的床上,身上还盖着被子。他揉揉眼睛,隔着珠帘看到外间若菡的背影,正在对那些算账的女子说着什么。

沈默心下明白了七八分,昨夜看他困倦了,若菡便哄他说,她学会一种头部按摩的方法,可以提神清脑,一晚上不犯困。沈默闻言大喜,便躺下让若菡表现一番,谁知被她在脑袋上一阵柔柔的捏按,竟很快香甜的睡过去了。

想明白前因后果,沈默心中升起一阵的暖意,面上也火辣辣的,暗道:“明明我才是事主,却成了唯一一个呼呼大睡的。听外面快要结束了,怕被那些女子笑话,于是便继续装睡不起身。

外间里,若菡对忙了一夜,面色疲惫的十个女子轻声道:“辛苦了。今夜不是你们分内的差事,待会儿去沈安那里,每人从内账支取十两银子,我再给你们三天假,好好休息休息。” 女子们虽是极高薪,每月二十两的薪水。现在一下能得半个月的奖励,当然十分开心,于是小声谢恩、高高兴兴的出去了。

待那些女子都出去,若菡将桌上的一摞纸规整起来,拿在手里,小心掀开帘子,见沈默仍在熟睡,被子却被踢到了一边,她便轻手轻脚的过去,弯腰想给沈默盖好了。谁知他竟睁开眼睛朝自己贼笑,还没反应过来,若菡便被他拉倒在胸前,紧紧抱在怀里。

若菡先是一阵羞急,却听他在自己耳边柔声道:“谢谢你,忙了一晚上累坏了吧。” 若菡最受不了这种不经意的甜言蜜语,登时手脚无力,只想跟他紧紧贴在一起。当然,闭眼享受这片匆的温存前,她还是用余光看了看外间的门,见是紧闭着的,这才放了心。

甜蜜的时光是飞快的,转眼便鸡叫三遍,若菡怕他耽误了公事,用偌大的毅力从他身上起来,道:“老爷起身梳洗一下,吃点早饭得进宫去了。”

沈默却不着急,双手抱在脑后,微笑道:“这么说,为夫的难题已经被夫人解决了?”

“大老爷的吩咐,妾身安敢怠慢?”若菡轻笑一声,将那叠纸送到沈默面前道:“所有的款项出入,都已经查明列出,您真得去问问那些人。把朝廷的钱全都搬到自己家里,难道就不怕遭报应?!”

沈默接过那叠纸,细细阅读起来,不一会儿,面色便十分严肃,看完后,对若菡长舒口气道:“有了这东西,就可以送严党下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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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朝是没有早朝的,一般的事务。都是君臣通过上谕和奏章,进行书面交流,只有遇到些顶重要,或者需要当面沟通的事情时,大臣们才可以来西苑求见皇帝。但嘉靖性子十分的闲散,每天至多见三五个大臣,有时候不高兴了,还可能一个都不见。所以想要奏事的大臣,都会赶在西苑卯时开门前,早些来到宫门外,在低矮简陋的值房内等待,以求能占个好名次。

涂立来的有点晚,等他进到值房时,里面已经坐了三四个大臣,大家都知道他面圣的目地,便旁敲侧击试探他的口风,想知道小阁老的案子,最终是如何发落,好在面圣时有所表示。

但涂立口风甚紧,一句有用的也不肯透露,让几位大人心痒难耐,更想知道究竟了。正在这时,一脸微笑的沈默也来了。

对于他的出现,涂立十分惊讶,道:“沈大人,你来干什么?”

沈默朝他一丝不芶的行礼,道:“涂公真是贵人多忘事,您忘了我们约好今天一起面圣吗?”

涂立有些迷糊道:“我们约好了?”

“当然了。” 沈默笑道:“难道我还会造谣不成?”

遇上这种无赖,涂立还能说什么,为了保持部堂高官的风度,他只好闭口不语。

涂立的沉默,在其他人眼中,就是默认了,于是又把沈默围上,纷纷问他道:“沈大人,透露一下嘛,这次小阁老是凶是吉?”

沈默却摇头道:“我不知谁是小阁老。”

众人心说:“呵,还矫情上了呢……” 但说就比不说强,于是解释道:“就是工部尚书严世蕃,你总知道这位吧?”

“知道。” 沈默点点头,看一眼涂立道:“以涂公所说为准。”

“嗨……” 众人喝个倒彩道:“涂大人是徐庶进军营,一言不发,我们才问你的。”

“既然涂大人不说……” 沈默朝众人歉意笑笑道:“那我也不能明说,就打个锋机吧,七个字,云在青天水在瓶……怎么理解是诸位的事,都与下官无关。”

众人闻言寻思一会儿,都道:“看来小阁老是安然无恙了。” 便看向涂立道:“是不是啊,涂大人?”

涂立这下非得有所表示了,有些不悦看沈默一眼,颔首示意没错。

一时间,属于严党的两个大臣,都面露欣喜之色,而剩下一个则是徐党的,有些沮丧的问沈默道:“那邹应龙怎么办?他可是丙辰科的。”言外之意,你怎么能为了巴结严世蕃,而出卖同年呢?不怕天下人耻笑你?

“我都说了,云在青天水在瓶,” 沈默淡淡道:“你们说他会不会有事?”

“难道他也没事儿?”这下众人糊涂了,弹劾不是过家家,而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既然严世蕃没事儿,那弹劾他的邹应龙当然该倒霉了。

沈默笑道:“云在青天水在瓶,怎么会都没事儿呢?”几人还是不明白,想再问,沈默却不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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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到,大臣们开始依次觐见,谈话告一段落,朝房中肃静下来。不一会儿,值房里只剩下沈默和涂立两个了,涂立这才愠怒道:“沈大人,你有些妄言了吧!”

“下官不知大人何意。”沈默笑道:“难道我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吗?”

“你为何把结果提前告诉他们!”涂立气愤道:“他们打听的目的,就是想在皇上那里表现表现,要是都说小阁老的好话,皇上定会怪咱们口不严的!”

“不会的。”沈默很肯定的笑笑道。

“你那云在青天水在瓶,到底是什备意思?”涂立问道,心说待会儿我好跟皇上那告一状。

“云是云卿,邹应龙的字。”沈默倒没跟他卖关子,淡淡道:“邹应龙青云直上,被他弹劾的人,则如雨水从云端跌落,被关在瓶子里。”

涂立这下听明白了,登时失去风度道:“咱们不是说好了,一切查无实据,实属邹应龙诬告吗?昨后晌结案的时候,你不是没有异议吗?!”

“昨后晌没有,不代表昨晚没有,”沈默面不改色道:“我昨晚重理了相关账册。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还真让我逮着了几条大蠹虫!”

涂立霎时变了脸色,难以置信的盯着沈默道:“莫把我当成三岁娃娃,那么多的账目,你怎可能一夜理清?”

“虽然因为时间有限,没有查清所有资金的流向,但至少其中八十万两银子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弄明白了,现在简单记述下来,为涂公诵。”沈默说着掏出一张纸片,便朗读道:“嘉靖三十八年三月,严世蕃批工程款五万两,以采购官瓷之名义,经日异昌钱庄,汇入江西景德镇,此后在一年之内,又以同样名义,分三次向江西汇款,共计十五万两;至完工时,工部仅收到一批,标价为五万两的景德镇官瓷,但在工部的结算账册上,却标注货款两清。将十五万两的余款一笔勾销!”

看一眼面色变得苍白的涂立。沈默继续念道:“嘉靖三十七年二月。工部拨款五十万两,令云南布政使司采购各种名贵木材,至工程完工时,云南布政使司,共往京城发送各种木材共计二十五万两,并通过民间海运、军船护航的方式,运抵京城,向海商及闽广水师支付相关费用五万两,余款三十万两,则转入南昌日异联,收款人是严世锋,严阁老的堂侄!”

如果说上一条只让涂立坐立难安,那这条就让他险些晕厥过去。因为它直接证明了,涂立怀中的“造船费资颇靡论”,再没法站住脚。见沈默还要念下去,他终于顶不住了,嘶声喊道:“不要念了!”

沈默的脸上,仍然挂着万年不变的和煦微笑,闻言便收了声,静静望着涂立。

两人长时间的对视着,只是一个人的目光平静似水,另一个的却充满了惊惧犹疑。终于,那个怯懦的撑不住了,满脸哀求的朝沈默作揖,小声道:“沈大人,您不能玉石俱焚啊。”

“谁是玉,谁是石?”沈默淡淡道。

“当然您是玉,那些人是石头了。”涂立满头大汗道:“大家心知肚明,您能说清楚那八十万两,他们也能说清另外七十万两,您要是把事情闹大了,他们肯定也会把事情捅出来,他们固然会倒霉,可宫里的颜面何在?彼时皇上震怒,你我焉有好果子吃?”

“涂公这话,恕在下不能芶同!”不知何时,沈默换上了一副耿直无比的面孔,义正言辞的对涂立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圣人教我们做正人君子,岂能因为个人的祸福,而违背自己的人格,损害国家的利益?!”

涂立心说:“真没看出来,这还是位热血青年哩……”去岁在宣府城。他就领教过沈默的二杆子劲儿,想不到这次

又被他给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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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真的二吗?当然不是,而是他找到了对付无赖的方法,那就是比他更加二!

你严世蕃不就是摸准了皇帝丢不起脸,所以才有恃无恐要挟有司,敢把我的丑事抖出来,我就让皇帝下不来台。地道的市井无赖做派,却十分的有效,让一切高级的智慧都失了效。

对付这种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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