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郑天良说:“我完全同意叶书记在前不久国企深化改革会议上的讲话精神,在市县这一级,本来就没有什么大小企业之分,只有效益好坏之分,叶书记的重要讲话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是合安改革的纲领性文件,我完全拥护。目前我县最需要解决的就是抓好放劣,全面改革产权制度,实行股份制改造。在叶书记讲话精神指导下,我以为最重要的是解决啤酒厂问题,现在生产一天就亏损一万二千块钱,目前靠这种地方保护主义政策强行推销啤酒,老百姓怨声载道,乡镇干部有苦说不出,但正如您所说的,没有一个人敢说真话,乡镇一把手都签了责任状,回去后就利用行政手段层层下压,我到东店乡去落实任务的时候,看到了中心小学校长带领教师堵住校门口,坚决不要啤酒,干群关系极度对立。东店乡党委书记是唯一拒绝跟宣中阳签合同的人,但由于不销啤酒就要交帽子,还是签了。他对我发火说,他肯定完不成任务,只等着县里革他的职,他说他已经干够了。我觉得这种强行摊派啤酒的办法不仅工作难度大,更主要的是违背了市场经济规律,用不公平的手段是不可能救活一个企业的。啤酒厂这个包袱是背不起的,我的意见是坚决卖掉,而不是县里控股,如果我们还死死抱住啤酒厂不卖掉的话,后患更大,快刀斩乱麻,越快越好。其他企业也应该是该转让控股权的要转让出来,如果转让控股权还不行的话,就彻底卖掉,没什么了不起的,工业区没有一个企业是值得救的。”
叶正亭只是点头,还是不表态,他继续问:“你觉得哪些企业应该进行扶持?”
郑天良说:“我们合安县从本质上说是一个农业大县,应该在农业产业结构调整的基础上,大力发展优质高效农业,经济结构应调整到对农产品的深加工上来,应全面加快农副产品商品化生产进程。比如,合和酱菜厂现在已经成为全县最大的民营企业,也是上交地方税收最多的企业。这个企业原来是乡镇企业,由于黄市长在任合安县长的时候提出将乡镇企业下移,向个体化经营靠拢,所以被强迫卖给了个体户。这个企业被迁到乡下后,现在规模大了,想迁回县城,县里还是不批,认为不能让民营企业卷土重来压国有企业,迟迟没有同意。现在中央也提出了大力发展民营企业和多种经济形式并存的战略,但我们县的思想还是没有跟上。我认为要扶持以农业深加工为主的企业,分布在我县乡镇的缫丝厂、粉丝厂、酱菜厂、玩具厂都应该扶持,因为这些企业劳动力成本低、就业人数多、效益好,虽说是个体民营,但税收是国家的,大批闲散劳动力获得了就业机会,我觉得转变思路非常重要,但目前阻力比较大。”
他们一直谈到了深夜十二点,叶正亭说:“老郑,你的思路很清楚,问题分析得也很透彻,如果合安国企改革向纵深推进的话,我看让你来分管工业是最合适的,我明天就找宣中阳谈这件事。你看怎么样?”
郑天良没觉得是重用,而是觉得这是给自己平反,他有一种沉冤昭雪的激动,但他还是试探性地说:“叶书记,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我相信只要有你叶书记的支持和指导,我会拼尽全力去完成你交给我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只是我自己年龄不小了,就怕思想跟不上趟了,都快退居二线的人了。”
叶正亭手一挥:“我知道,你今年才四十九岁,比我也大不了几岁,怎么就想到往回缩了,合安的国企改革搞好了,你就是最大的功臣。对于功臣,党和政府是不应该也不会忘记的。”
叶正亭的这句话等于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即郑天良只要能够完成市委交给的任务,叶正亭肯定是要给予重用和提拨的。这对郑天良来说,无异于黑暗中的阳光,绝望中的号角,他拍着胸脯说:“叶书记,我不想赌咒发誓,你就看我的行动吧!”
这个夜里,郑天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他梦见自己在秋天的风中飞翔,天空是澄碧的蔚蓝,云在他脚下缭绕,光线穿透云雾和他的头发像梳子一样匆匆经过,他在梦里对沈汇丽说,这就是腾云驾雾。沈汇丽粘在他的怀里幸福地笑了。
第二天下午在县委常委扩大会上,叶正亭参加了会议但没说话,宣中阳代表县委宣布了对县领导班子分工的调整,他说:“根据工作需要,郑天良副县长分管工业和商贸,也就是抓经济的副县长,主要负责合安第二阶段国有企业深化改革的工作,田来有同志分管民政局、老干部局、地震局工作。也就是这两个同志的工作对调一下,田来有同志这些年来,为我县经济腾飞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工作吃苦耐劳任劳任怨,以大局为重,从不计较个人得失,表现了一个共产党员高度的政治觉悟和思想素质。目前合安遇到的困难也是全国遇到的困难,与田来有同志个人没有直接关系,这一点必须要强调清楚。郑天良同志是人所共知的抓工业的专家,是我省最早发展乡镇企业的带头人,思路新,办法多,既有宏观经验,又有具体实践,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县委决定让郑天良同志主抓全县的经济工作,实施国企改革战略调整,是合适的也是正确的。”
宣中阳肯定田来有的话在这种时候很像是致悼词,田来有脸色青黄,一声不吭,霜打过一样表情枯萎,他闷头抽烟的形象让人想起了一个坐立不安的刚落网的嫌犯,这个比喻虽然有点损人,但很准确。
屋外秋天的树叶正在秋风的荡涤下由青变黄,很像田来有的脸色。
郑天良正襟危坐,一脸谦虚谨慎戒骄戒躁的神情,他不会也不值得得意忘形,因为他不过是回到了原来自己的位置上而已,至于说抓工业的经济副县长抵三个副县长用,他还没有体会过,最起码以前分管工业时他没有什么特别感觉,不过田来有现在坐的是二点二排气量的“奥迪”,而他只坐普通“桑塔纳”,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想趁这个机会表扬一下田来有顺便再表一下态,但显然宣中阳和叶正亭都没有这个意思。简单宣布调整分工后,大家就开始讨论工业区的改革方向,叶正亭只听不说,而郑天良却理直气壮地大谈叶正亭在全市国企第二阶段深化改革战略会议上的讲话精神,大谈全市在叶书记这个核心领导下改革的前景和目标,在谈到工业区改革的时候,他只字不提具体的方案,仍然用叶正亭的讲话精神,“没有规模大小企业之分,只有效益好坏企业之分”。其他县领导也是围绕着叶正亭的讲话精神大谈改革的新思路和新战略,就连宣中阳在内,所有人就是不谈工业区和啤酒厂,民主党派副县长朱清润连一句话也不说,这个当初公开反对推销啤酒的中学教师专注地看报纸,就像一个学生在课堂上开小差一样。叶正亭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会场,他似乎感到了什么,所以也不说工业区的改革方案与思路。整个会议务虚而空洞,类似于一次毫无意义的政治学习,所有的人都在谈叶正亭的讲话精神,但所有的人都不谈实际的事情。叶正亭听得有些烦燥,眼睛经常走神,他看到窗外一棵法国梧桐树枝繁叶茂地挡住了屋内的光线,窗外漏进来的阳光支离破碎,如同一些碎玻璃片扔得到处都是。
会议临结束前,叶正亭还是忍不住发了一些抽象的火:“我知道,你们做官都做得很油滑了,一上午开的是什么会?空洞无物,废话连篇,你们都信奉,会上讲的不做,会后做的不讲,我要说的是,在我任市委书记期间,会上讲的会后必须做,会上不讲的会后一律不许做,谁做了,我就撤谁的职。合安怎么办?我不给你们定调子,我让你们自己拿方案,我倒要看看你们用什么办法糊弄我。不要开口闭口谈我的什么讲话精神,会上的讲话是经过市委常委会讨论的,请你们不要往我一个人头上套。”
叶正亭讲完话的时候,宣中阳不停地抹鼻尖上的细汗,只有郑天良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感到眼前这个宣中阳现在很脆弱,不堪一击。
叶正亭临走前,又找了郑天良谈了一次,他先是说了一句:“我对你今天会上的表现很不满意,不说实话,不敢说真话,一个领导干部怎么能这样没有原则呢?我是不是要重新认识你?”
郑天良腿有些软,但他还是振作精神说:“叶书记,我向你保证过,你要看我的行动,而不要看我说了什么话。尽管你讲的都是对的,但对的并不一定就是管用的,并不一定就是有效的,这就像讲吸烟有害健康一样,当然是对的,对于一个嗜烟者来说,当然也是不管用的。”
叶正亭听了这个话,用力地点了点头,对郑天良这种有分寸的犯上叶正亭很满意,他对郑天良说:“你现在要做的工作就是对工业区企业进行全面的资产评估和经营审计,看看这工业区究竟还值多少钱,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你要对市委负责,当然要多跟宣中阳同志商量,合安的担子很重,我就看你的了。”
叶正亭将自己的手机号码留给了郑天良,郑天良接过叶正亭手机号码就像接到委任状一样激动,因为找叶书记一般都是通过秘书去找,而书记的手机号码只告诉省委主要负责同志或者自己的情人,不向下级公开。宣中阳也只有叶正亭秘书的号码,而没有叶正亭的手机号。号码分出了在上司那里的等级和亲疏。郑天良已经从叶正亭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概括起来有以下几点,第一、合安的工业区改革要直接对市委负责,而不是对县委负责(当然要注意尊重宣中阳同志);第二、目前要做的工作是清产核资,为转让和拍卖产权做好准备;第三、要通过公开的审计,发现工业区的问题,找出问题的根源,审计的是经济,找出的问题肯定要落实到个人身上,有没有腐败存在?
郑天良觉得如果田来有不审计出一点问题来,田来有是不甘罢休的,他下面的那批人也是不会老实服贴的。下马威是必要的,就像当年郑天良自以为是地到实验区赴任,当他整天找黄以恒要钱时,他才知道了什么叫下马威。
郑天良先找到宣中阳说:“你看田来有的奥迪车是不是换过来,这倒不是讲排场,主要是接待投资商和去省市办事时体面一些。”
宣中阳说:“车我看就不必换了,老田心里还有些情绪,再换车不就激化情绪了吗,给你重买一辆奥迪,将旧桑塔纳淘汰给行管局接待处。”
郑天良笑了笑说:“县里哪有钱换车呀,我就凑合着算了。”他根本不是想换车,而是要看看宣中阳对田来有的态度。
宣中阳说:“要是这样,你外出办事或接待,就用我的奥迪吧,大家都勒紧裤带过苦日子。”
郑天良很客气地说那怎么好意思。宣中阳说同甘共苦是应该的。宣中阳已经从郑天良与田来有调整分工这件事中发现了一点什么,他打电话向黄以恒请示的时候,黄以恒说:“市里的干部调配与分工一定要听叶书记的,不要有什么抵触情绪,党管干部这一原则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动摇。”宣中阳听了黄以恒的话很泄气,他知道黄以恒许多话不会直接说,他从语气和语速中听弦外之音。
宣中阳对郑天良从这个秋天的上午开始必须正眼相看,他正眼看郑天良的时候,发现郑天良头发已经染过了,乌黑发亮,全毛的西装笔挺,眼睛里流露出的是谦虚而镇静的目光,由于目光过于自信而镇静,所以谦虚就成了一种装饰,郑天良最近从尼克松的回忆录中读到这样一句话:“任何伟大而杰出的人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谦虚者,谦虚不过是一种姿态而已。”宣中阳面对郑天良这种表情的时候,一时还调不准自己的态度,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他已经做好了像黄以恒一样不接任书记的准备,该坚持的一定要坚持,这是他对黄以恒必须捍卫的一个原则立场。
宣中阳跟郑天良坐在自己办公室的会客厅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宣中阳说:“老郑呀,啤酒销售形势很好,如果能完成一万吨销售计划,每年赚个六七百万是不成问题的。你看在下一步改革中该如何给啤酒厂进行准确定位呢?我是很赞成前几次会上你对啤酒厂的分析与判断的。”
郑天良说:“我的基本观点不变,前天晚上,正亭书记找我去他房间谈话,我也阐明了这个我以前的观点。啤酒厂的困难是暂时的困难,是发展中的困难,是应该重点扶持的企业。”
郑天良用了个“正亭书记”和“房间谈话”这两个词来表述他与叶书记的关系,宣中阳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想不出这究竟是什么关系。但他还是从郑天良对啤酒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