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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曹雪芹-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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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卿立时拉长了脸。曹霑自悔失言好不尴尬,他以乞求的目光望着卿卿:“告诉她吧,好在她又不是外人。”
  “外人”二字把卿卿逗乐了。曹霑借此机会,在玉莹耳边将卿卿的身世,简单的述说了一遍。
  玉莹听罢大为惊讶:“天下真有这样的事!手足相残,骇人听闻。唉——这真是‘双悬日月照乾坤’哪。”
  “我自幼生在西宁,没读过书,只有阿玛和老平郡王公余之暇,才跟我说说讲讲,求你们别笑话我,我不懂这句诗的意思。”
  曹霑精神来了,可逮住说话的机会了:“我来说,说错了你纠正,好吗?”他看到玉莹向自己点点头,更高兴了,便说:“这首诗乃李白所做,是《上皇西巡南京歌》十首当中的最后一首,原诗是:‘剑客重关蜀北门,上皇归马若云屯。少帝长安开紫极,双悬日月照乾坤。’意思很明显,是说天上同时悬有一对日月,人间同时存在两位皇帝。”
  卿卿听后面色阴沉,频频颔首。
  这时翠萍在楼下喊:“霑哥儿在楼上吗?小戏子十三龄来了,给老太太请安哪!也要给你请安哪。”
  “,来啦!”曹霑异常高兴,向她们做了个孙悟空的姿势,跑下楼去。
  十三龄今年十四了,高挑身材,细腰乍背,宽脑门儿,浓眉大眼。他是唱花脸的,脸上还真有一团正气,凛凛雄姿。


  老太太斜靠在短榻上,高高兴兴地听十三龄说话儿,地上摆着十个大文旦,圆圆的大大的看上去十分喜人。十三龄就坐在文旦旁边儿一个矮凳上,跟老太太说:“这趟我们戏班儿上杭州跑码头,还唱了几回堂会,唱堂会大伙都能分到赏钱,我没舍得花,买了十个大文旦,他们说这东西不酸,老年人吃着最合适,故而船一到江岸,我背上它们这哥儿十个,就给老祖宗送来了。我师父还夸我有良心,说老祖宗没白疼我。”
  “哈哈,哈哈”老太太开怀大笑:“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东西的小嘴儿多会说话啊,曹霑要能赶上你的一半儿就好喽。好!我不能辜负了你这一片孝心,一个文旦赏你一两银子。”
  “我可不要,我也没地方花去,长这么大我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攒着,你北京不是还有个老母亲吗?遇上机会,我回北京的时候,带你跟霑哥儿咱们一块去,回北京把银子孝敬给老母亲,也让她高兴高兴。来人哪,取银子来。”
  “嗻。”丫环答应了一声走啦。
  十三龄急忙趴在地上给老太太磕头:“谢谢老祖宗恩典!我要早知道一个文旦能领一两银子的赏,我怎么不运上一大船来呢?真笨!真笨!”
  说的满屋子的人全都哈哈大笑,乐得前仰后合。
  正在这时曹霑一步闯了进来,先给老太太请了安。十三龄给曹霑请了安。被曹霑一把抱住:“什么事儿,这么可乐?”
  老太太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这个小猴崽子,可逗死人啦!我是有日子没怎么乐过了。好,好。你们玩儿去吧,让他慢慢地学给你听,去吧。”
  “嗻。”十三龄回答。
  “吃了晚饭再走,我让厨房给你们做好吃的。就在霑儿那屋里吃,你们都随便点儿。”
  十三龄、曹霑同时给老太太请安:“谢老祖宗恩典。”
  他们出了内宅的大厅,手拉着手走在通往自己住处的路上。十三龄说:“刚才老祖宗还说,遇机会带咱们俩回北京。我真想这机会早日到啊!”
  “你离开北京有几年啦?”
  “两年多了。”
  “北京有母亲?”
  “还有个妹妹,叫明珠,跟你同岁。我妈一年老一年,还一身的病,明珠又小。我不回去,她们娘儿俩可依靠谁呀?”
  “你还有几年才能出师?”
  “还有一年多,不过出师之后,还得给师父白效三年力,然后才能自主去搭别的班儿,拿包银,可你要唱的不好,没点儿小名气,什么班儿也不会要你。”
  “唉,这也真够难的。”
  他们两个人边说边走,很快地就来到曹霑的居处,这个小院只有三间砖木结构的北房,两间耳房,前无廊后无厦,门上也没有题额,院子虽说不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和点缀,无非一条石案,两只石鼓而已。房门前栽了两株秋海棠,倒是满树果实累累,一簇一簇红中透紫,真像一颗颗玛瑙一样。三间北房是两明一暗,暗间自然是曹霑的卧室,明间是书房,书房中除去函函古笈、累累叠叠的书架,和一般日用家具之外,最显眼的就是那张黄花梨木的大书案。据说这是汉府的遗物,这张书案不独花纹美观,木理清晰,而且平整光滑、反光照人,案上画册笔砚,浓墨喷香。
  曹霑一进屋门就喊:“翠萍姐!翠萍姐!”翠萍应声从里间屋走了出来:“什么事儿?茶已然沏好了。”
  “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你的月钱一个子也没动啊。”
  “都拿来。”
  “有什么用处?”
  “给十三龄。”
  翠萍冲着十三龄一笑:“这回你可发了,有十好几两哪。”说完又回到里间屋去了。
  十三龄急忙拦阻:“哎哎哎,我不要银子,刚才老祖宗已然赏了我十两啦!”
  “不对,老祖宗那是赏的,我是赠的。你看看,我既无兄弟,又无姐妹,两年前咱们结识之后,我可没把你当外人,我就拿你当作我的哥哥,咱们结为金兰之交吧,你是大哥,今后我就叫你龄哥。”
 “不不不,千万使不得!你是什么人,富家公子,我,一个臭唱戏的,贱民,下九流”
  “龄哥,你说错了,我可不是富家公子,我们家是包衣、奴才,真正的贱民,八阿哥允禩的母亲如何?康熙皇帝还说她是辛者库的贱妇呢,辛者库指的就是包衣、奴才。”
  “霑哥儿,甭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敢高攀,再一说,要是让老爷知道喽我,我这戏还学得下去吗?”
  “唉!”曹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其实‘同是天涯沦落人’哪。”
  〃。。。。。。〃
  朔风嗖嗖吹不醒如睡的冬山,却吹得残枝枯叶遍地漫卷。玉莹来到曹家,转眼之间一年过去了。今天她身着素服来给老夫人请早安,老夫人一见略显惊诧:“孩子,你今天为什么一身缟素?”
  “今天是家父的周年忌日,孙女欲借西园一席之地祭奠祭奠,先来请老夫人的示下。”
  “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大孝革天,人子之道,快去吧。也替我拜一拜令尊大人的亡灵。”
  “家严怎么敢当,孙女先为家严致谢了。”玉莹言罢率领紫雨、墨云飘然下拜。
  织造署的西园,往日景色宜人,可在这冬季里也显得十分肃杀,枯枝败草一片荒凉。向以瘦漏透著称的高大的太湖石,像个凝神伫立的少女,在等待着一诉衷肠的来者。
  紫雨、墨云为姑娘在石案上设下香炉,点燃线香,供好灵位,放上瑶琴。三个人眼含热泪纷纷跪拜。曹家待人宽厚,尤其是老夫人爱如己出,但是毕竟是寄人篱下,寄人篱下啊!玉莹一阵悲从中来,扑向瑶琴,半晌,她调动宫商。低声吟诵:——
  一炷香,愤满腔。
  仰望长空思绪茫茫。
  老父洁身如冰雪,
  赤子情怀敢对穹苍!
  缘何碧血溅高墙?
  二炷香,怨满腔,
  只言片语酿祸殃。
  清风本来不识字,
  何怪民间论短长,
  缘何太荒唐?
  琴音词韵飞到了西园书斋,曹霑和张先生俱被吸引,凝神谛听。
  “不妥!”曹霑突然站了起来拔腿就跑。
  “哎,你”
  “老师,我得请会儿假!”曹霑跑了。
  西园内,玉莹继续弹唱:——
  三炷香,恨满腔,
  此恨悠悠能历沧桑。
  丧家遗下孤弱女,
  满腔激越寄工商。
  此情此景玉莹激动万分,竟将琴弦挑断,致使放开喉咙,高歌尾句:
  弦断人亡两折殇!
  玉莹伤感过分,一口鲜血喷上琴台。恰在此时曹霑一步赶到,他抱住玉莹高声呼叫:“玉莹!玉莹!”

  老夫人的预见还算是有道理的,她让曹上的折子,三年还清欠款,如蒙恩准可保三年平安。果然从雍正二年到雍正五年,曹家算是平安无事,到了雍正五年的冬天,京里的坏消息不断地传来。有一天,三太太、四太太正在上房陪着老太太聊天,曹跟桑格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哥儿俩给老太太请过安之后,被三太太、四太太安排好座位,桑格抢先说:“老太太,您可得沉住气,我们哥儿俩有几件事儿,得跟您回禀。”
  老太太微微一笑:“说吧,不是天还没塌下来嘛。”
  曹说:“八阿哥、九阿哥先后被削爵禁锢”
  “一个赐名阿其那,一个赐名赛思黑,说他们猪狗不如,这不是去年的事了吗?我都知道啦。”
  “可如今不同了,这二位都死在监狱里,尤其是九阿哥,头天解到保定监狱,第二天就死了。这不分明是”曹把下边的话咽下去了。
  桑格接着说:“十四阿哥允禵,跟儿子被明令圈禁在景山寿皇殿旁边,咱们家的老姑老爷傅鼐,好好的御前侍卫,也被革职,发往黑龙江军台效力。”
  老太太把水烟袋往茶几上一顿:“这是怎么啦,说翻脸就翻脸。噢,我明白了,先晋爵,后削爵,先甜后苦,如今他的江山坐稳了,就下毒手啦!”
  “没错儿,年羹尧如何,他亲舅舅隆克多又如何,一个打内,一个打外,可是他抢天下的两大台柱子,到而今怎么样,不是也难免一死!”三太太也愤然不平。
  老太太喝了口茶,定了定神儿:“好在他们都不姓曹,再说说咱们家的事儿吧。”
  “嗻嗻。”曹欠了欠身,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去年因缎面落色(读làoshǎi),孩儿被罚俸一年。”
  “行,算咱们失盗了。还有吗?”
  “上个月的请安折下发后,上边有一段朱批。”曹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份奏折,念道:“你是奉旨交与怡亲王传奏你的事的,诸事听王子教导而行,你若自己不为非,诸事王子照看得你来,主意拿定,少乱一点,坏朕名声”
  这回老太太可是真急了:“你们兄弟二人在外边都说了些什么?尤其是你。”一指桑格:“经常在外边吃花酒,喝醉了就信口开河!”
  “老太太!”桑格急忙辩解:“这年头儿在外边除了喊:万岁!万岁!万万岁!谁还敢说话呀!”
  “唉”老太太无可奈何地一声长叹。
  屋里的气氛自然非常沉闷、非常紧张,此时此刻连能说会道的三太太也不敢插嘴,四太太一向是个没嘴的葫芦,她不吭声谁也不奇怪。只有曹桑格直跟曹使眼色、做手势。没想到老太太眼尖,看见了:“你们哥儿俩干什么哪?有话就说,是福不是祸。”
  “嗻嗻,我说,我说。”曹吭吭哧哧地接着说:“还得回禀您一个坏消息,我大舅老爷已然判决啦。”
  “怎么样?”老太太这一惊非同小可。
  “发往黑龙江打牲乌拉军台效力。”
  “啊!七十多岁的人,发往打牲乌拉,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听说过”老太太不由自主地闭上了二目,因为她听人家说过,黑龙江的打牲乌拉是最寒冷的地方,滴水成冰、点水成凌已然不在话下,冬天刮的一种白毛风,自己伸出去胳膊自己都看不见,鼻子耳朵冻掉了一点都不新鲜,六月里都能冻死人哪!想到这些,手足情深的老夫人已是老泪纵横了。
  曹桑格接着说:“经查核亏欠帑银四十五万两,籍没家资折银十五万两,扬州盐商代还三十万两”
  “这不是已然清账了吗?怎么还”老太太责问道。
  “又查出来,大舅老爷曾经送给八阿哥五个苏州的大脚丫头,被定为附逆之罪。”
  “呸!做了两句诗就能反叛朝廷,送几个丫头也能反叛朝廷,这个朝廷怎么这么不结实,是纸糊的?还是泥儿捏的?分明是这个朝廷疑神疑鬼,作贼心虚!他自己偷过东西,看谁都像贼!”

  桑格接着说:“刑部原拟‘监斩候’,今上改判为‘徙流’。李鼐表弟死在山东途中。大表哥带着阿梅,拨给内务府大臣庄亲王允禄府内为奴。”
  “这个老四,他得不了善终!”
  “老太太,您慎言哪,常言道:‘隔墙有耳!’”
  “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老太太转向三太太:“上回说家里减人,结果又放下了。这件事儿马上就办,让丁汉臣跟老陈妈,分别告诉家里的男女仆从,自愿辞退的,月例发到年底,外加二十两银子的路费。”
  “嗻。我马上就去。”三太太请了个安,出门而去。
  “幸好卿卿不在屋里,她阿玛的事,由我来慢慢地告诉她。你们哥儿俩跟四太太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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