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公允。待到那篇稿子在老李他们网上挂出后,我却傻了眼。因为,经过老李的大刀阔斧和添油加醋后,我的文面目全非,展示在公众面前的孟昀简直就是一个打着振兴民族企业的旗号、混水摸鱼的地痞流氓。关于他做保健品生意时的劣迹那一块陈述得尤为严重。
我质问老李,“你怎么能断章取义呢?”
老李说,“效果不错,点击率疯狂增长。新闻是做出来的嘛……你就要学会搭民众的脉搏,大家想看什么,我们投其所好。好啦好啦,我会给你申请多一点的稿费。”
我万万没有料到一篇文有这么大的杀伤力,据说,三日后,审计局入驻华诚,而我的记者生涯也到了尽头。
那天正好是老李将两千块钱的稿费打到我卡上的日子,钟主编把我叫去,如炬的目光投在我身上:“晓苏,是你主笔的吧。”
我不能辩解。虽然上稿时,老李用了化名,但主编一定看得出,只有我才能把孟昀的历史理得那么完整。
主编点开网页,说:“其实你写得未尝没有道理。”他指向屏幕
“他们往往是旧体制的冲决者,对社会的进步、民族的复兴有着十分纯朴的信念和责任感。可是,在具体的经营活动中,他们又往往是经济秩序的破坏者,是一个完全忘却了哪怕是最起码道德的功利主义者。他们可以在宣传自己产品的功效时顺便诋毁别人,可以在各大城市拉拢各级卫生部门、工商部门、质量监督部门人员;可以在对方内部安插线人,分级瓦解代理商等等……他们的智慧让人惊叹。
“如果你是个身无分文的创业者,你不妨到那些充满了暴利和游戏规则不健全的产业中去捞取你的‘第一桶金’;可是如果你又是一位胸怀大志的企业家,那么,你就必须马上把双手洗干净,然后尽快而永远地离开那里。这就是孟昀的逻辑。”(注:以上两段评价摘自吴晓波《大败局》)
主编说:“晓苏,你的文章个人情绪色彩很浓,但不妨碍你的见解,也不失为一种风格。你有做一个优秀记者的潜质。但是,做我们这一行,有些基本的操守与原则是不能破坏的。你的确有发表个人观点的自由,但你不能不经授权利用社里或者客户提供的内部资料。晓苏,很遗憾,你破坏了社里的规章,我不得不解雇你。”
就这样,为了两千块钱,我失去了一份工作。
收拾了下个人物品,我垂头丧气回家。拿出钥匙正要开门时,隐约听到屋内有动静。端木似乎来了客人。
我踌躇了下,不知道是进还是不进。这时,里边的对话便断续地传进我耳内:
还是上次那个女的?不会吧,还没上手?你也太衰了。我年后就换了好几茬儿了。女人跟女人真是不同啊,我现在明白托马斯为什么喜欢在女人身上寻寻觅觅了。
得,别无聊了。
你真的以为自己在做好事,给市民提供廉租房啊……要不,是有了感情?哈哈,你小子也会有人类的感情。
别胡说八道,我对她不感兴趣,只是找不到让她走的理由。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刚刚被羞,现在又遭辱。正要冲进去破口大骂的时候,门哐啷开了,端木和他的朋友出来了。看到我,他们怔了下,也很意外。
“回这么早?”端木打招呼。我没理他们,逃入自己房间。
一阵后,门锁响起。端木去而复回。大概自知理亏,来向我道歉。
我任门响了阵,才拉开。他不防备,一个趔趄,冲进室内。
“听我解释,晓苏”我学着他,“是不是要来这一套?”
他站直,“你倒是皮糙肉厚的紧啊。”
“你不是觉得愧疚?”
“愧疚?”
“那你敲什么门,在乎我什么感受?”
端木哈哈笑,“我只是来提醒你早上别忘扔垃圾,厨房味道好难闻。”
我钻心一股寒气,难受得要落下泪来。我好想挺起胸膛,用无比轻蔑的语气跟他说:端木舍,我不住了。
可我不能。以前不能,现在更不能。所以我只能低头含胸,把那股屈辱吞下去。
“没事吧。开玩笑呢。”他看我。
我平整了心绪,说:“你什么时候要我走提前跟我通知,我好找房子。”
我把门关上。睡得昏天黑地。醒来后,已经到第二天,感觉心情好一点了。
我给渺渺打电话,问她在哪,想找她玩,她说在郑州,找了家电视台实习。
“不打算留京了?”我很吃惊。
她说,“想是想,可是想想北京房价那么高,也不一定找得到好工作,就退缩了。我这种学历,在北京抓抓一大把,在郑州还比较吃香。”
“也是的。北京是少数人的北京,跟我们其实没什么相干的。”我转瞬失了业,朝不保夕,想不感慨也不行。
挂完电话,我打开窗子,伸出脑袋。
此刻正是上班高峰期,街上车水马龙。以前混杂其间的时候,总是想有朝一日不用上班该多么多么好,可等我真的不用上班了,才发现原来能上班也是种幸福。
一股寒气向我涌来,我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暖气已停,气温尚未回暖,总还有几天凛冽日子要过的。
我看看天,又看看地,觉得天很远,地也不近。十层是个尴尬的楼层,还没凑近云端,也不接市井。这正如我,文科小硕,普通女生,没有房子,没有男友,没有传奇,甚至没有梦。总之,一切都浮在中游,面目模糊地生活。
我看了一上午的肥皂剧,终于待不住了,决定去逛逛。
上班时间,地铁与商场,人还是多。我混迹人群,东看看,西荡荡。鲜亮的衣物与香喷喷的食品有效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开始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了不得。
逛到很晚才回家,在门楼前,我左摸右掏,还是确认自己忘带门禁钥匙了。因为夜已深,一时半会,等不到人来支援。
我给端木打电话,他关机了。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凭空钻出个男人,他一席黑衣,竖着高高的衣领,墨镜罩住了大半脸面,身材魁伟敦实,活像只大衣柜。我觉得眼熟,但不清楚哪天跟他照过面。
“你也住这里吗?”我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他掏出了钥匙,慢悠悠地插进锁孔。我的目光专注地追随……突然,眼前一黑,在我全然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脑袋被罩住了,还来不及尖叫,嘴巴又被胶条封住。有人从背后拽住了我的肩膀,使劲把我往后拖。一切发生得静寂无声,我想我如果被结果,大概也没有谁会在意。
瞬间,我的悲凉比恐惧来得猛烈。
【荆沙】
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公司附近的酒店隆重地开了喷泉。那一股股白花花的浪头在音乐的节奏中变换着姿态,时而飞跃,时而收缩,时而牵连。我在边上旁观,目不暇给。
一小时前,我还在家里给自己做吃的。然后接到孟昀电话。一开始并不知道是孟昀打给我,只感觉号码有点眼熟。当孟昀对我说,你在公司吗?我因为惊讶而没有马上吱声。他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沉吟片刻,用命令口吻直截了当地吩咐:麻烦帮我买份快餐。
我下意识地说: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也吃什么。他照例这么说。话完就挂电话。
我呆了下,用手机砸了下自己的脑瓜子:告诉他你已经回家有那么难吗。但是埋怨并没占据太长时间。我知道时间紧迫,奔进厨房,马不停蹄地准备起来。
我刚炒了两个菜,豆苗香干和地三鲜,怕他会觉得太素,又做了道红烧小排。完事后,我分门别类装在乐扣乐扣的饭盒里。这时手机又响,还是孟昀,问我,“还没好?”
“马上,请你再等二十分钟。”
我打车至公司,已经九点过了。孟昀为我开门,说:“什么年代的马要跑二十分钟?”
“抱歉。”我有点不好意思,在茶几上利索地铺上饭盒。一格格缤纷的颜色,配上香喷喷的味道,让室内迅速萦绕温馨的气息。
他很意外,转而对我笑,“你就不会拒绝吗?”
“嗯,想拒绝来着,可是,您没留时间给我。”
他眉头有丝调侃,“统共用了四十分钟,这马算得上千里马了。”坐到沙发,举箸间又说,“你吃了吗?还没吧,一起?”
“我这就回去了。”我说。
“嫌弃?”
“不是的。”
“那么,是不敢?”
“为什么不敢?”
“谁知道呢……”他面带促狭。最近几天,真是难得见他如此轻松。我恭敬不如从命,打算跟他一起吃。
“怕我下毒?好吧,那我就先尝吧。”我搬了张椅子,坐在他下手。
一开始并没太多话。但气氛不尴尬。他显然饿了,大块朵颐。吃相谈不上斯文,甚至有几分粗野,啃骨头的时候,是直接用手抓的,吃完一块,抹抹餐巾纸,又抓一块。但你不会皱眉,相反心里会升起暖融融的气流,他的饕餮难道不是对你最大的奖赏?
并且,我喜欢他这副毫不掩饰的做派,哪怕他一辈子都混不成一个道貌岸然的上流人士,生长在粗糙质地上的生命力自有他的魅力。看他吃饭,我几乎要忘掉他最近的麻烦。
“你怎么光看不吃呢?”他抬起头,伸着油渍麻花的爪子。
“我想我根本抢不过你啊。”
“你没试怎么知道抢不过?”
我顿了下,说:“孟总,今天心情不错呀?”
“是你教的,结局不重要,尽量挺住。当初破釜沉舟做这一行时,就想到可能有今天,但我对自己说,就算失败也给自己一次失败的机会。”
我震动,“总有办法的。”
“不知道。审计很严。难免被捉到蛛丝马迹。”他略沉默,又说:“我们生意人赚得都是血汗钱,怎么会喜欢行贿?我记得我刚出道的时候,一年的利润一百多万,逢年过节,给客户送的礼就要超过五十万。但你不送,连那点小利润都没有。我们这种没政府背景的小公司,还不得按着规则走?现在好像风气的变化都是我们带头的。”
他发了点牢骚,对我苦笑下,“不管它了,吃饭时候最忌让自己不开心……跟我随便说点什么?“
“嗯?”
“比如,你,有什么爱好?”
“爱好……”我想了想,“都是顶微不足道的。喜欢种些花花草草,用废物做小手工艺品,还有散散步什么的。很宅。”我笑起来,“你不知道,我煮个鸡蛋都要用沙漏看时间。其实煮得老一点嫩一点都没关系,我只是喜欢给自己找点乐趣。孟总,你的爱好呢?”
孟昀作出沉思状,而后摇摇头,“很可悲,我发现自己除了工作没有别的爱好。我真是把全部生命都献给了它。”
“听说你夫人会做陶艺。”脱口而出。说完后,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脸热辣辣起来。
在公司待了一年多,老板的私生活还是多少知道一点的。传说中他的老婆比他大,在八九十年代也是鼎鼎有名的女强人,一次意外出了车祸,命保住了,但高位截瘫。他当时是她手下,向她求婚,娶到她后,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她的厂子。有人说他是借人上位,但是把自己的青春和爱情全部搭进去,这种牺牲也不可谓小。老板夫人,每年都会参加公司的新春团拜会,大家也不觉得神秘。去年,我跟财务部人过去给她敬酒也看到她。她坐在孟昀边上,脸上化着浓妆,头发一丝不苟,虽然岁月催人老,但是举手投足、应酬笑答间还有女强人的风范。
“在家没事,就找个事做做。”孟昀简单对我说。
我感到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仓促地把饭盒收起来,“我要回去了。”
他掏出钱包,“折合人民币多少钱?”
“我请吧。”
“请,总是要有名目的,为什么?”他一双眼精光闪闪地对着我。
“嗯,就当,我希望公司能挺住吧。这样,我也不会失业。你说过的,要我跟公司一起成长。”
我告辞了。
喷泉在跳跃。细微的水花喷溅到脸上,留下一簇簇凛冽的凉意。我总算是清醒过来了。
公司看上真是朝不保夕了。研发部门的许工带着他的几个部下率先跳槽。研发部门是公司的枢纽,他们一走,公司等于缺了心脏。孟昀百般挽留,看留不住,挥手签字。人事部门开出单子,我给辞职的员工结算薪水。随着企业正常运作陷入半停顿状态,公司的流转资金岌岌可危。唯一庆幸的是,公司没有上市,否则恐怕已经崩盘。
研发人员一走,人心更加不稳,但更多人在旁观。三日后一个下午,公司开全员大会。孟昀提拔了三十二岁的新人做副总,同时发表煽动性的演讲。他回顾了公司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历史,感谢大家的忠心效劳,说,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认输。如果对他没有信心可以走,不追究违约金;如果陪他共渡难关,他会记得,公司是他的,也是大家的,他绝非是为自己的物欲创造财富,他为大家创造财富……但是他的激情演说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的助理一脸惶急地打断了他。他听后,脸色猛然变青,也没给大家解释,急匆匆出了会议室。
纸包不住火。没多久,公司上下都知道,他被警方带走,因涉嫌一起绑架案。
网上的消息已经铺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