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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岸之鱼-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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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参加高考三年年年落榜,通过泡编辑部泡上我们这里一位中年男编辑,帮着修改诗歌,发表诗歌,最后并帮她疏通了各种关系进了本市的一所专科学校,从此也算跳出了农门,对这位编辑的恩德她无以回报,只有身体,这位男编辑当然宠爱如宝,活了半辈子,被这样一个水灵灵的女子喜欢着,很快就把糟糠给抛在了脑后,在外面租了房子跟这位尚在学校混日子的女孩子做了露水夫妻,可惜的是,很快事情败露,他的妻妹偶然间发现了姐夫的秘密,这位编辑的太太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搬来了婆婆和小姑帮自己捉奸,女孩子和编辑被自己母亲和妹妹拦截在床上,他拦着母亲和妹妹,让女孩子穿上衣服赶快逃,据说女孩子一边套衣服一边攥着一把巨大的螺丝刀,谁要上来就跟谁拼命,当然,没人愿意和她拼命,捉奸不过是为了向儿媳妇表明做婆婆的深明大义,她飞一样逃窜在城市的小巷里,最后,编辑的妹妹和母亲撬开了女孩子的箱子,结果是男编辑查点吐血身亡,这个外表文静的女孩子,一边用他的钱武装了外表一边在床上悦人无数,并且她有个乖戾的嗜好,在日记本上详细地记录了和每一个男子上床的详细过程,男编辑不过是她利用的一个砝码,伤心失望之下,男编辑躲着不再见她。

现在,失去衣食供应的女孩子,只要有时间就来泡编辑部,毫不掩饰自己和男编辑的私情,一高兴就在桌上留一封敞着口的信,有好事者打开来看,乐成呵呵一片,女孩子谴责这个男编辑从来没有给她买过一枚戒指,大骂他是太监等等……

我们都知道的是,男编辑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常常跟大家借钱约会,甚至把腕上的表都卖掉了,和女孩子睡一夜之欢后,第二天来编辑部,两腿都在打晃,大家开他的玩笑,他并不避讳,说:昨天晚上和某某睡了一夜,他妈的,给累的!

女孩子大有抓不到他誓不罢休的架势,我们只好任由她气势汹汹呆在编辑部里。她守株待兔般在编辑部呆了近半个月的时间,男编辑愣是没露面,她终于泄气,打算以后再也不踏上这伤心之地,说真话,我有点舍不得她,她在等男编辑时,闲得没事就跟我聊天,很是柔软的样子,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她会是别人说的样子:任何一个男人只要和她聊天一个小时,就可以轻易带到床上去,且在床上她有着种种与外表不相似的疯张。

她走时,丢给我一句话:千万别把男人当东西,个个都是贱骨头呢。

我笑:那女人呢,是什么?

她阴阴地干笑:更贱,被骗得晕头转向还幸福得一塌糊涂。

如果你是男人呢?

我是男人?她呵呵一阵笑:我是男人就一辈子不结婚,骗尽我所见到的每一个女人。

我笑了一下,看看她,不敢相信她小小的年纪就能把男女之间诠释得透彻如此,送到楼下,她脚下像安装了弹力极好的弹簧,脚步轻盈而飘逸。

回办公室,想想自己和阮石,和罗念庄,也是不过如此的感觉,都很没意思,大家不过都是你追我逐的一种游戏,我把这种游戏看得过于隆重了一些,把身心都给丢了进去,用这个女孩子的心态来衡量,简直就是自己找伤,遂不想继续在编辑部混时光,干脆回家,游戏来了谁又能挡得住?

3

或许是因为内疚,除了偶尔打个电话,粟米很久没找我了,我给她电话,每次她都会婉转表示,她和罗念庄已经没有联系了,她的暗示,我懂,大约就是:你可以放弃前嫌和罗念庄好下去。

罗念庄来,他不敲门,总在门外打电话,我接起来,他就说:我在门外。

我拉开门,就会看见他握着手机依着一侧的墙,笑吟吟一脸的温暖。

我们在一起,不涉及感情,聊一些过去的故事,他家所有的脉络就是这样熟悉的,他爸爸还算是有良心的男人,罗念庄六岁时,爸爸的香港太太过世,丢给他三个已是成年的女儿,他回大陆找罗念庄母子,因为赴港手续一直没有办好,庄先生便把他们母子暂时安排在青岛,几年后赴港手续齐备,他们去了香港,生活并没有因此而美好,庄先生前妻留下的三个女儿对罗念庄母子很排斥,对他们说话的语气如同对待菲佣,从前,罗念庄的妈妈因为生存环境不得不收声敛息,现在则截然不同了,屈辱了半辈子的她不肯继续生活在别人的乜斜里,在香港住了半年,她带着罗念庄回到青岛,庄先生乐得这样,即使要在青岛和香港之间飞来飞去,两相安宁就好。

罗念庄是个聪明的男子,他不再谈爱情,也不问我和阮石之间的事情,从我的恬淡中他大约也猜出我和阮石已是结束。

春天的潮汐比所有的季节退得都要大一些,我们没事时拎着一只小桶,到海边捉一小螃蟹小虾子小鱼什么的,玩味着轻松的心情,是很好的状态,像回到小时候,我们高高地卷起裤脚,在淡水湖里捉田螺以及淡水蛤蜊。我们的心里,张扬着彼此早已明了的千万种不可能,庄先生,粟米,阮石,这三个人物,像三条深深的鸿沟,隔绝了我们,注定了这一生,我们只能在两岸遥遥对望,彼此是我们心仪却不能到达的风景,按捺着心里的疼,我们在一起,快乐是飞给对方看的,疼留在自己心里。甚至,我们可以挽着胳膊走在街上,我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对街上的靓女帅哥品头论足,惟独不说的,是我们自己。

夏天就浅浅地来了,周末的一个黄昏,我们在东部闲走,罗念庄忽然说:万禧,你不觉得这里很熟悉吗?

我摇了一下头,我是个不记路的女子,分不清左右,常常在打车时,遭遇司机问向哪个方向走,我一定先比画一下手,哪只手会写字我才知道哪边是左右,甚至杂志社分给我房子时,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这能从一个方向回家,变一个方向,我就找不到家该朝哪个方向走。

罗念庄乐了一下,冲到一个门前按门铃,我说:罗念庄,你干什么?

他笑:带你到我家看看。

我想拒绝,已是来不及,罗念庄的母亲已经开门,我的手被罗念庄紧紧地攥在手里,我惶惑地看着他,看着迎面的罗念庄母亲。

二十年了,那个曾经在小城掀起过无数个新闻的潋滟女子已是不再,她矜持的冷漠里,是依旧的傲气。她扫了一眼我和罗念庄牵在一起的手。

罗念庄是快乐的,冲着母亲喊:妈妈,你猜她是谁?

他母亲淡淡说:你不介绍一下,我怎么知道是谁。

转身回客厅,尽管来过一次,对于这个家我还是陌生的,阔大的客厅,高大的巴西木,回旋着令我压抑的雍容。

罗念庄把母亲按在沙发上,他快乐,像童年里终于找到了玩伴的孩子,他趴在母亲耳边说什么,我看见,罗念庄母亲嘴角矜持着的高贵微笑,渐渐落寞下去,眼神飘呀飘地就飞起来。

我在沙发上坐好,罗念庄的母亲缓缓说:念庄,给万小姐倒杯咖啡。

罗念庄蹦跳到一侧的家用吧台,给我倒咖啡,他母亲一直在审视我,一直在试图调整一种合适的眼神,她显然已经知道我是谁,只是,过往是她不愿想起也不愿意提起的,那是她试图掩埋在岁月中的一块丑陋的伤疤,而我的存在,等于在明晰地提示她:你所有的伤疤,曾经是我历历在目的,所有的藏和掩饰,都是徒劳。

罗念庄的咖啡端过来,很浓郁的香,是正宗的巴西咖啡,我嗅得出来。

罗念庄母亲的口音有了略微的改变,搀杂着丝丝的粤语,她端起咖啡,放在唇边:万小姐,是在哪间学校毕业的?

这个声调,似曾听过数遍的熟悉,我边想在哪里听过边回答她我所在的那间并不出名的学校。

终于想起了这熟悉的语调,在香港电影里,当平民女子与富家子弟产生爱情,富家子弟的家人就是用这样的语气盘问女孩子的根底。

刹那间,我听到心里有纷纷的刺在竖起来,此刻的我,像一只戒备的刺猬张开满身的刺,时刻准备捍卫自尊,一直是这样的,我的自尊高贵而脆弱,我可以否定自己,但决不允许别人的看低。

她又问:万小姐在哪里供职?语调缓慢拖长。

我看了一眼罗念庄,他端着一杯咖啡,站在我的身后,闲下来的一只手正深深地抓进皮质优良的沙发靠背里,他的眼神越来越紧张地巡逻在我们之间,我已经懂得了这个小男人的意思,他装做不经意间带我回家其实是早有预谋,他想让我先见到母亲,然后爱情重新开张。

形式和他曾经预想过的不同,甚至以最快的速度走向相反的方向。

我放下咖啡杯,从包里掏出一支香烟,点上,缓缓地抽,罗念庄的脸色已经苍白,他明白我的这个举止,是我的特有的,我喜欢用这个苍凉的姿势表达决绝的拒绝。

她斜了罗念庄一眼,然后起身,打开客厅的通风设备,坐回来,按着遥控器看电视,我笑了一下:伯母,跟以前相比,您现在的生活可真是悠闲而从容啊。

她说:是吗?

我把烟灰弹在咖啡杯里,绝望的时候,我喜欢把烟灰弹在各种各样的杯子里,内心挣扎着绝望的痛疼,从没有像这一天,绝望来得如此的彻底。

她厉声说:念庄,给万小姐找个烟灰缸。

我笑了笑说:不必了,我一直认为烟灰是最干净的东西,可以弹在各种各样的杯子里。

我站起来,对罗念庄说:我该走了。

罗念庄的脸色煞白,眼里翻滚着汹涌的愤恨。

初夏的阳光白晃晃刺眼,生生的痛楚在身体里蔓延,罗念庄在身后大声地喊:万禧,我爱你,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就是爱你。

眼泪奔跑在脸上,我哒哒奔跑在初夏的街上。

这一生,在于罗念庄,笃定我要用逃跑的姿势。

回到家,我依在门上,仰着头,定定地看着远处,任凭眼泪刷拉刷拉流。

隔着门,罗念庄说:万禧,我爱你,跟别人没关系。

那一天,我隔着门扔出去的话,像刻毒的刀子,它们纷纷地扎向罗念庄:罗念庄,这是你自己的游戏,最好你不要告诉我和粟米上床的时候你心里想着的是我,更不要告诉我,你不在乎我和阮石在床上的纠葛,你不过是个在我床上就不能勃起的小男人,你母亲的伤疤在我的眼睛里,你父亲曾经过目过我的丑陋伤疤……

那一天,恶毒的语言像根涌的洪水,我不知道它们究竟从什么角落里钻出来的,素虐地横冲直撞,一直撞向逐渐沉默在门外的罗念庄。

当我闭上嘴巴,整个空间里,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拉开门,外面空荡荡的,罗念庄走了。

静静的空气弥漫在楼道里。

从此以后,我失去了罗念庄。

第十三章  比爱情更疼

1

无比地,我想找个人说话,倾诉自己,如许的纷乱积压在心里,我需要找双耳朵倾倒自己。

给粟米打电话,很快,她驾着车子来了,在楼下喊:万禧,下来吧。

粟米趴在方向盘上,很疲惫的样子。

我上车,已是夜幕降临时分,繁星点点,挂在高天,车子驶上环胶州湾公路时,海腥味浓郁地飘过来,一路上,我慢慢说下午的事情,倾诉让我逐渐变得平静。

粟米一直在听,不发表任何见解,如同发生的,都在预料之中。

我说:粟米,你在听?

她望着前方:我已经听过一遍了。

我看她,她说:你回头。

我回过头,后面跟着一辆车子,是罗念庄的,徐徐地跟在后面。

这个可怜的孩子去找我了。

苍白拥挤了脑袋,慢慢的,我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好好待他吧。

粟米冷冷一笑:他在我的房间里呆了一个黄昏,但没有脱衣服。

车子保持着稳定的速度,和罗念庄的车子保持着不弃不离的距离。

我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让我开一会车子。

你连左右都分不清,真的想开吗?

我点了一下头。

粟米停车,不远的地方,罗念庄的车子也停下来,他的脑袋望着我们的方向,有一些质疑。

我坐在驾驶座上,粟米指挥我怎么样打方向盘怎样踩离合器,车子从最初的歪歪扭扭逐渐平稳下来。

我咯咯地笑,踩着油门飞奔而去,我要把罗念庄甩在远远的地方,只要他在,我的心就疼得不象样。

呼啦啦的风掠过我们的头发,它们像疯狂跳舞的海藻,纷纷扬扬在脸上。

夜阑宁静的公路,车子稀少,只有两辆小小的车子梭子一样劈开浓浓的夜色。

这样的心情适合这样的疯狂,我哏哏地笑:粟米,原来开车是很简单的。

粟米拨开在脸上狂舞的头发:在方向盘上挂块肉,狗都会开。

我们都是心里藏着绝望的人,冒险的刺激让我们笑成一团。

车子撞上了什么,砰的一声,是西瓜落地的声音,我呆了一下看看粟米,粟米的脑袋探出车窗,然后,她喃喃的声音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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