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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乡痞事-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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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二寡妇一看于小辉这种模样,“哧嗤”便笑了,道:“走了一回村子,还见过你这个孙子,好人说话你不爱听,跟上瞎人一溜风。你婶子我虽然不是那灵神神,你肚子里的心事我也多少知几分。人常说,天上下雨地下滑,个人跌倒要个人往起爬。又说,靠人吃饭直吃饱,靠人做活直做倒。你要是心里有难处,只管给婶婶我说出来。不是我老婆子夸口弄舌头,我虽然一不会做工,二不会务农,疗治年轻人的怀春病,还是一沾一个灵,一治一个神,死了的能给他治活来,走了的能给他治回来。不相信,你就试试看。”
田二寡妇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一盏红灯笼,用手捻得圆溜溜乱转,直转得于小辉睡不定了,蔫蔫地从炕上坐起来,道:“婶婶呀,你说我害了个什么病?说对了,我请你下馆子吃一顿。”
田二寡妇“呸”地吐了一口痰,骂道:“扎刀子小子呀,你可算把我的心亏烂了。我明明是一片好心,你却硬不相信。你小子狗眼看人低,你就以为老娘我连一顿饭钱都掏不起么?不瞒你小子说,我那七棵白杨院里撮一撮黄土也比你家的金银值钱得多。罢罢罢,自古儿人们说得好,寻活难做,寻饭难吃,上门买卖做不成。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大几十岁的人了,还能有这几十年活么。只是你小子病得可不轻呢。我走了,你可别怨婶子不照应,自家人不认自家人。”
说完就要出门去。
这时于小辉突然来了精神,一下子拦住田二寡妇道:“婶子,你怎能说半句留半句,故意作难人呢?你刚才说的话,我不是不想听,而是听不懂,你就说我身上究竟有什么病,也算咱是门中自家人一场。”
田二寡妇这才收住了脚步,半倚着门框问道:“小子哟,你是想听真话么,还是想听假话,”
“当然是听真话么。要听假话,我不会自已听广播电视去么?那里边的男男女女说起假话来,那一个不如你熟练?”
田二寡妇一拍巴掌笑道:“这就对了。现在我问你,你身上软不软?”
“软软的。”
“心里痒不痒?”
“痒痒的。”
“口里臭不臭?”
“臭臭的”
“手心脚心湿不湿?”
“湿湿的。”
“夜里做梦多不多?”
“多多的。”
“梦醒以后出汗不出汗?”
于小辉一下跳起来,瞪圆了眼睛反问道:“这些你怎知道?”
田二寡妇没理会他这一招,只是又重复了一遍问:“出汗不出汗?”
“出汗。”
“出的什么汗?”
“出的粘稠稠滑腻腻臭哄哄的无名汗。”
“出的多与少?”
“不多也不少。”
“出了多少时?”
“三年不到两年多。”
“细细想,身上哪儿汗最多?”
“大腿弯。”
“出汗以后冷不冷?”
“有时冷——”
还没等于小辉说完这句话,那田二寡妇便抢了话茬,道:“有时冷,有时热。天冷了热,天热了冷,冷得起来骨头麻,热得起来脑袋大。骨头麻了想睡觉,脑袋大了想嫖人。想睡觉时睡不着,想嫖人时没气力。睡不着就胡思想,没气力时发烦燥。胡思乱想遗精,发烦燥时吐酸水。该吃饭了不想吃,不吃饭了肚里饥。睁眼看见天地暗,闭眼看见女人多。见一个女人乱一场心,见一个男人发一顿昏。心情乱了口里干,头脑昏了舌头硬,你呀——”
田二寡妇说到这儿突然不说了,只是瞪了个眼睛看着于小辉,脸色青青的。
于小辉这才来了精神,急慌慌地问:“我这是什么病?”
田二寡妇叹了口气,道:“不说了罢,说出来难听。”
于小辉更加慌了,一把拉住田二寡妇的胳膊便往回拖,口里连连央告道:“婶婶,你可不能攥着个拳头让我猜。刚才你问的话句句是实情,硬是滴水也不漏。我这些日子身上就是个乏,眼泪就是个多,浑身就是个软,心情就是个差,莫不是害得要命的病么?”
田二寡妇这才笑了,道:“看把你小子惊得,怕得,没那个金刚钻就敢揽那瓷器活。你小子老实说,你和人家娥儿和翠花干了多少猪狗事?那病根子就在这两人身上呢?”
于小辉一听这话脸上便露出些难色来,红了脸好半天没说话,那神态儿酸楚楚的显出几分羞涩来了。
田二寡妇,伸出一只指头在于小辉的额头上轻轻一点道:“小仇人,你现在才知道害怕了。走,咱们找个避静地方细细说一说去。”
说着两个人便一前一后出了张家的门,径直往沟对面的老杜梨树峁上走去了。气得那凤姑儿只是个骂,她婆婆只是个哭。只有张青天头上顶了锅盖篦子,一边朝着对面望,一边不住地念叨着:“球势了,球势了,于家的这门人这一下可算完蛋了。
这时雨下得大了起来,满沟雨雾如帐,屋檐水儿流得“啪啪”乱响。小河里的水也涨了起来,散散漫漫地朝东流去。
至于那于小辉和田二寡妇在这个大雨天究竟说了些什么,这事谁也无法知道。只是打从这天以后,那于小辉的身子便慢慢地好了起来,脸色慢慢地红润起来,腰身慢慢地雄壮起来,精力慢慢地充沛起来,因此和那三个女人的故事也就越来越生动起来了。
四月二十三,村子附近的小镇上逢集。那集日全是个红火加热闹。一大早四乡八邻的村民们便从那山道上,官路上,坡坡上,沟渠里,蜂蜂拥拥地朝这里赶来了。人群中有骑车的,有赶驴的,有开三轮摩托的,有开四轮拖拉机的,还拉着架子车步走的。真正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裹了被子看戏,人人都尽心儿办呢。
这其中那些当家的主事的,腰粗的,有钱的,一个个都穿得烂,走得慢,怀里的票子成千万。只有那些年轻的,骨嫩的,身轻的,骚皮的,才穿得风流走得快,肚子里装些酸白菜,穷得干球儿打得大腿骨响呢。
男人们赶集大都是有事,也有粜了麦子买化肥的,卖了肥猪还债务的,捣腾牛驴娶媳妇的,借人票子逗女人的。其中人们谈论得最多的还算是黑白电视机,总是哪村里一家有了,赶着别人非买不可。要不,自家的孩子整夜赖在别人家里不回来,害怕出是非呢。
女人们赶集十个里头就有九个图的是脸色俏。你看她们浑身上下一崭新,里里外外耀眼明。脚上穿的是高跟鞋,头上扎的是时新髻。高挽袖口夸手表,低垂眉毛图俊俏。会能的,没出声便先“格格”笑,引逗众人把她笑;
会骚的,踮着脚尖轻轻走,拐着脖项左右瞧。看见个熟人就挤眼,看见个生人就扭嘴,梳子梳来篦子篦,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只剩下那些脸呆的,心死的,皮粗的,肉糙的,只好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头发乱得像盆口大,脸皮崩得如鼓儿紧,脖项里热汗冲污垢,虎口里垢甲有铜钱厚——这些人,别人不看她,她也不看别人。手里提着个鸡蛋篮篮子,怀里揣着个尼龙袋袋子,一心想:办了事情快回家,炕上的娃娃饿坏了。
  为自家猪配种
33。为自家猪配种
还有那些半大子老汉,陈干了的婆娘,青了皮子的后生,跑了马的姑娘,落选了的村干部,文化低的民办教师,这些人赶集成了他们的业余爱好,生命必需。他们一不买二不卖,专门找人耍嘴皮子玩。见了那有钱的就点头,见了那穷汉就嘲讽;见了那好女人就议论人家作风正派不正派,见了那好后生就考证人家骚情不骚情。
见了喜事讨糖吃,见了丧事装着哭。见了汽车出肇事就潮。路人打起来,他们便又是跳,又是叫,又是说来又是笑。向知根由的问情况,为两眼里的说根由。总说得两眼通罡红,拳头上下舞。正经人嫌他们话太长,是非人嫌他嘴太多。虽然说话没人听,但他们却越说越来劲,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那小镇,并不大,一个喇叭全镇听,两位民警全镇惊。镇东头设了个骡马市,镇西头竖了座石牌坊。骡马市上没骡马,牌坊巷里尽猪羊。听不清那五讲四美精神好,只见那男人拉着女人跑,一进巷子就开始了。
镇中心有一座五层塔,不藏经,不藏典,只藏个厕所还有人管。镇上人进去要通名姓,乡下人进去要讨现金,不取手纸的一毛钱,取手纸的两毛钱。管事的是老女人,模样不好看,身份不低贱——她便是主管环卫工作的那位副镇长的丈母娘。
小镇旁边一条河,河水不大弯弯多,小河两岸最红火。东河滩上卖百货,西河滩上卖吃喝。设摊的,设点的,撑起阳伞唱曲的;斗鸡的,耍猴的,鼓了腮帮吹笛的。卖的是天下百样货,说的是当地一口腔。为一个鸡蛋敢拼命,争一枚钢针骂祖宗。总是那死了的不如活着的贵,贼汉赌咒如驴放屁……
说话这一天张青天老汉赶了一头发了情的老母猪要给它配种呢,谁知那镇上的种猪只是个缺,有牙口的没锅盔,有锅盔的没牙口。认识的种猪没赶集,赶集的种猪不认识。好不容易寻了一个外地来的公猪,还没到面前就把张青天先吓了个半死。只见那种猪足有牛犊大,少说也有五百斤。别说去引种,闹不好恐怕连母猪也赔进去。因此就打定了主意没登程,原路踅回去。一边走一边骂:“这世事翻了天,道理不周全。我老汉有这个红眼还寻不上苍蝇舔。”
正骂着,只见田二寡妇笑嘻嘻地过来了,开口说:“货到街头市,官到朝中做。你赶了发情老母猪在这人群里干啥呢。人常说,车有车路,马有马路,隔了行儿不取利。我指个地方你去看,保险治好你和老母猪两个的心焦病。”说着便扬手打脚在张青天老汉前面走开了。
论年龄,张青天该喊田二寡妇为嫂子呢。更何况,虽然是皮胃两不沾,但终久还在一个门头上站过两天。再加上青天老汉一时着急没主意,便硬着头皮听了田二寡妇的话,嘴里没出声,赶着那母猪顺顺地跟在后边走了去。
谁料到,这一回便走出是非来了。稳稳地给日后布下了杀机——这是后话。
话说张青天赶了母猪跟了田二寡妇,拐了九个弯弯过了九次河,一下子来到镇外面的一个旧砖窑面前。离老远那田二寡妇便说自己还有事呢,顾不得奉陪到底了。只是说那种猪就在这旧砖窑里卧着呢,你把母猪放进去,自己在窑外等着,那事儿一过再领着母猪回家去。临走前还千安顿,万嘱咐,要张青天老汉千万别离开,操心让种猪的主人发现了,又是一场吵。
张青天老汉是个耿直人,一听就气了,道:“那怕球个什么?他的公,我的母,周瑜打黄盖都是两情愿的。我有个配种钱还出不消停么?”
田二寡妇一昕就笑了,道:“大兄弟你可错了。要晓得你赶的是猪不是人。要是人的话,他的公,你的母,黑豆换黑豆还计较个谁寻谁呢。你不必出钱还要得钱落人情呢?现在你看看,你的母猪等着呢,人家的公猪品着呢,你有办法还是我有办法?”
说完就扭着屁股走开了,把个张青天气得胡子飘了有半尺高,嘴里低低地骂道:“龟孙子,龟孙子。除过你娘老子生你,好驴也不生你这婊子货。”
骂归骂,事出无奈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在那里死等着。
一个时辰等过去,老母猪没出来。只听见旧砖窑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响动。张青天老汉想:可怜我的猪走乏了,乏得连正经事都不顾了。因此便按着指头细细算:一窝猪娃多少钱。猪生子,子生猪,子子孙孙无了尽头。过几年引出一大群。折成钱,厚厚的一大叠。想得他心里怪美气。
两个时辰过去了,老母猪没出来。只听见旧砖窑里沙沙响,微微有喘息声。那声音听得真了如风揭纸,听不真了像耳朵鸣。一阵儿重来,一阵儿轻;一阵儿哼来,一阵儿吟。张青天点了一锅旱烟,抹了一把嘴,心里想:尘世上就是个怪事多,春天一粒籽,秋天万颗粮;人是一个一个地生,猪是一群一群地下;要是人和猪一样,就乱套了;要是猪和人一样,我的那洋芋就白喂了。
他现在已经是千不求,万不求,只求那老母猪这回争上一口气。心儿定得平平的,气儿出得顺顺的,腿儿蹬得硬硬的,劲儿使得匀匀的,一回坐胎成功,省得我老汉操心。到那时,我把猪娃出手了,喂你麸子喂你面,洗净槽儿垫干圈。人和牲口一个理,我怎能亏了你呢?
三个时辰过去了,张青天老汉睡着了。他梦见自己的母猪生崽了,有黑的,有白的,还有黑白相杂的。大的倒比枕头壮,小才比鞋儿长,粗粗一数七八个,细细一瞧十几头。老母猪躺在那阳崖根,猪娃子吃奶不抬头,眼看着猪娃长大了,张青天笑开了,忍不住伸手去把那母猪摸,一边摸一边说:“生得好,长得好,你的子女多,我的运气高。过一会,我再给你添上二升料,让你吃个饱。”
张青天老汉正这么胡三乱四地咄呐着,猛地里听见一声响。睁眼一看,气了个倒灶。只见梦中的猪娃全飞了,旧砖窑门口黑乎乎地站着两个大活人:一个是他干儿子于小辉,另一个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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