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奢侈-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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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染青一下子就掐了电话。

她找了个木桩坐了下来。她本来是想买瓶水的,但是现在气得胃都饱了,更不想动弹。其实她还有点窘迫,毕竟刚刚在电话里提到习进南,一想到这儿,聂染青就产生了掐死楚尘的愿望。她就没见过这么腹黑又奸诈的男人,还是一对。聂染青恨不得天降冰雹把这两个人的头顶砸个痛快。如果习进南此刻站在她面前,她肯定会扑过去狠狠掐了他的脖子,她相信自己肯定不会感到愧疚和心疼。

聂染青灵光一现,忽然想到很久以前,那时她似乎也是坐在习进南的旁边,然后一边偷笑一边听着许谈那软软糯糯的说话。这现世报来得真快,真是风水轮流转,转到谁算是谁。

大山沉稳,泉水灵动,配合得天衣无缝。山脚有几个写生的年轻人,扶着一个画板正画得专心致志,有人兴高采烈地上山,也有人神色疲惫地下山。身处陌生人群,很容易失去归属感,但也很容易使怒气消弭。周围是高耸的山峰,沉重的巨石堆积在一起,在这种情境下,人显得渺小,怒气显得可笑。

聂染青的心情平复下来,看到又有一群人上山,她也在后面跟了上去。她背的包很轻,很快就超过他们,但又很快体力不支,还没到半山腰她就已感到有些支撑不住,心跳过快,眼前发黑,几乎有些眩晕,她的步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路边。

聂染青闭着眼感觉着自己一下下的心跳,她有些口渴,嘴唇有点干涸,十分后悔一时赌气竟然连水都忘记了买。一时找不到水,她额头上已沁出细细的汗,聂染青有些烦躁,疲惫地将身体的全部重量都靠在了身后的石头上。

手机却在这时不受控制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一闪一闪地显示着习进南三个字,聂染青歪着头,微微皱了眉,还是很快就接起:“有事?”

习进南略带笑意的声音通过电话传了过来:“向左看。”

聂染青隐隐感到了什么,她按着他的话迟疑地,缓缓地偏头,摆到四十五度角的时候,终于在五步之遥的地方,看到了手里还捏着支手机的习进南。

秋天正午的阳光毫无阻挡地射下来,习进南穿着一件米色的上衫,更加显得丰姿翩然,面如冠玉。他懒散地站在路边,右手拎着瓶水,半眯起眼,唇际泛起好看的笑意,微微歪了头,冲着她清浅地一笑。

聂染青有一刹那的晕眩,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走过来,忽然觉得满是清凉,水一般的感觉贯通身心。

她被习进南的阴影罩起来,他的目光落在她背着的包上,继而转到她干涸的嘴唇上,微微一笑:“累了?”

习进南很少会露出这样柔和的表情,聂染青对这种微笑没有抵抗力,果然是物以稀为贵,她现在倍加珍惜,本来皱着的眉头此刻完全舒展开来,眼角开始染上笑意,并且再也止不住。

习进南手里的那瓶矿泉水还剩下多半,被聂染青一口气喝光。习进南分明是在笑,话却是慢慢悠悠:“你怎么挑了个这样的时间爬山,还不带水?”

装腔作势。聂染青把空水瓶往他怀里一塞:“那你怎么也跟我一样。”

习进南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山路,慢悠悠地说:“你还能走么。”

“我体力没那么差,谢谢。”

聂染青到底还是体质虚弱,逞强的话容易说,爬山的活不容易做。他俩走走停停,聂染青看到一个低矮的东西就有坐上去的冲动。习进南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嘲笑,聂染青气喘吁吁之余还不忘咬牙切齿。

“哎,你来了就是为了嘲笑人的啊?”

习进南也跟着坐了下来:“否则我来了干嘛。”

依旧是那副稀松平常的模样,也许是天气有些热,他的脸上难得的泛起淡淡的红晕。聂染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习进南本来一直看着前方的小树,后来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了头来:“聂染青。”

聂染青笑眯眯地:“恩?”

他的目光落到她齐耳的短发上,忽然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嘲笑:“这发型一点儿都不好看。”

“……”

第 四十 章

40、

途中两人买了水吃了中饭又坐在阴凉的地方休息了一会儿。聂染青因为刚刚爬山太快,现在胃里十分不舒服,所以吃得并不多。

在这种深山里,周围是各种奇怪的岩石和树木,坐在简易的小亭子里,面前一张小小的圆桌,习进南的举止依旧是涵养而斯文。他的这种姿态大概已经成为了个人习惯,难以改变。

聂染青深深佩服他这一点,她虽然也能在人前做到举止得体,态度自然,可在私底下,她才不去刻意保持这份优雅。习进南这种自然而然生出的好风度好气质,她学不来,也懒得学。

这附近只有他们两个人,大山静穆,偶有水声混着嬉戏声一起传来,却又清晰而动听。两个人面对面静默地坐着,聂染青微微仰着头看远处的大山,无意中露出白皙的脖颈,甚至连精致小巧的锁骨被牵引得也越发明显。习进南抬眼,正好看到她这副模样,眼神稍稍变得奇怪,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随后却又立即恢复正常。不过聂染青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她只是在半眯起眼看向了天空,直到寥廓的天际让她产生了轻微的晕眩感。

习进南淡淡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聂染青收回视线,托着下巴自言自语:“童话果然都是不可信的。”

“怎么说?”

“……没什么。”

习进南的眼风扫来,聂染青笑眯眯地接下:“真没什么。”

习进南好看的眼有些心不在焉,慢悠悠地说:“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最近没有和你学校里艺术系的学生往来吧。”

聂染青也慢悠悠地说:“我们学校没有艺术系。”

他的嘴角翘起一点笑弧,站起身,顺手把她的包拎了起来:“歇的时间也不短了,走吧。”

聂染青低头看了看他的手:“……好。”

其实她刚刚是在想,在童话里,不管王子和公主还是王子和灰姑娘,大概都是一见钟情,闪电结婚的成功典范。安徒生童话里最经典的句子,恐怕非“从此王子和公主过着幸福的生活”这句莫属。

话说起来可真是轻巧得近乎敷衍,怎么实践起来就这么的难。

不过这想法在那种情况下说出来无异于煞风景,所以聂染青还是选择闭紧了嘴巴。

聂染青体力太差,脚上穿的运动鞋也不舒服,于是速度越发地缓慢。她靠在石头旁平复呼吸,习进南看着她微微弯着腰捂着胸口深呼吸的模样,稍稍牵动唇角,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话:“体质太弱,需要锻炼。”

他那表情就像是她拖欠了他什么东西,并且还利用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聂染青掀了眼皮回看他,鼻子里发出一个“哼”。

后来继续登山,习进南和聂染青的步子稍稍错开,但是却又很默契,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前进得十分协调,仿佛连成了一体。聂染青低着头上山,无意中看到这一幕,不知心里是哪个角落被触动,开始慢慢柔软起来。

中间她偶然看到一片造型奇特的叶子,试图去摘,无奈高过头顶,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于是被习进南鄙视了一把,还顺带炫耀了一把,再于是叶子就被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他故作无奈地摊手,满眼都写着“没办法,这就是身高的优势”,聂染青没什么诚意地说完“谢谢”后就努力无视他,抬脚就走。

再后来,他们再次上路的时候,聂染青远远地看到有一截树枝从路边的岩石里伸了出来。聂染青眼前一亮,歪着脑袋,眼中闪过狡猾的光。

她开始试图转移习进南的注意力:“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习进南偏头,以眼神示意“请”她继续讲。

聂染青把他这不置可否的态度在心里腹诽了一百遍,不过表面依旧是笑容可掬:“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

真是无聊的故事,聂染青都承认。不过习进南在她期待的眼神里还是很好耐心地配合她:“唔,然后呢。”

“然后老和尚在向小和尚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和一小和尚,老和尚在向小和尚讲了一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一个……”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习进南已经走到了那截树枝下,并且安安稳稳毫发无损地走了过去。

聂染青停下来,无语地看着他,他刚刚明明一副专注倾听的模样,她还特地引导他往那边走,她以为他能撞到上面去的。

真是该死的见鬼。

她不走,习进南也就停了下来,看到她突然现出沮丧的模样,余光又瞥到了那截“友情客串”的树枝,立刻了然。嘴角抽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恩将仇报。”

聂染青的嘴角也抽了一下,毫不厚道地也吐出了四个字:“农夫与蛇。”

潜台词就是,我是蛇,我乐意,我自豪,忘恩负义以为荣,以德报怨以为耻。

习进南凉凉地看着她,聂染青无惧地回看过去。两个人对峙了两秒,之后同时发觉这情景十分无聊加可笑,于是又各自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两个人一起登山,不止效率变慢,连心理都起了变化。假如只是聂染青一个人爬山,她现在估计早就到了山顶。可是习进南在旁边,聂染青忽然觉得累了就停下歇着是多么正当的一件事,尤其还是在习进南默许的情况下。

又是小憩时间。聂染青慢慢有一下没一下地锤着自己的腿,习进南提议买根拐杖或者是直接请人把她抬到山上,被聂染青毫不犹豫地拒绝,甚至还被她赠送了一枚眼刀:“不。刚刚谁说过要我多多锻炼的,现在又不让我运动了,真是自相矛盾。”

习进南难得也有无语的时候:“你明明走不动了,这是逞的哪门子强。”

这若是搁离婚前,聂染青早就狠狠掐过去了,现在顾及到两人的关系,又不得不忍住,只是坚决不肯配合。

“谁说我走不动了?这叫坚强好不好?哼。”

习进南木着一张脸瞧她,聂染青扭过头去看她手边的绿叶。习进南叹了口气,把她爬山途中一直在喝的水扔到背包里,腾出一只手来伸向她:“现在休息够了没?走吧,我扶着你。”

聂染青回头,仰着脸瞧了瞧他的眼神,一双眼泛着深潭的波光,黝黯深邃。接着她从上往下看,路过他解开的领口扣子,然后是挺拔的身板,最后目光落到习进南半捋起的袖子上,然后是小臂,接着是手腕处,再接着到纹路清晰的手掌,以及骨节分明的手指,每一处聂染青全都打量得仔仔细细。

她正想把手放上去,面前的手臂忽然消失,再抬眼,习进南已经转身兀自走在了前面。走得很快,并且一声不吭。

聂染青仰着头真想长叹一口气,看到习进南越来越远,还是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她突然想到了孙悟空,那只聪明又武功高强的猴子,金箍棒耍得无神能敌,却到底还是败在了如来佛的手中。毕竟如来佛是佛,不是神。佛总是明智而超脱的,见到泼猴的取闹只是淡淡一笑,随手的一个法术就让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不得翻身。其实聂染青一直认为如来佛不是宽容,而是更加小气。什么公平公正,纯粹是胡扯,那种情况下,撇开悬殊的法术对比不提,连身形都是巨大的落差,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明显是以大欺小,偏偏还要露出一副慈悲的模样,让人气不得怨不得。

所谓的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若是用现代的一个词来形容,也许有时也可以简称为腹黑。也许如来佛祖就算是一个例子,而且……身边这个人也是。

平时若是斗嘴,聂染青能大胜楚尘,和局姚蜜,刺激聂染兮,可在习进南面前却只有完败的份。这个想法让聂染青十分的不甘心,不禁又看了眼习进南,并且是从头到脚地瞄了一遍,透着怀疑和不情愿,可习进南却一直没反应。

他就不怕憋死。聂染青恨恨。

甚至到了下一处歇息的地方,习进南那美好的唇线依旧微微抿着,眸中墨色一片,一点波澜都没有。聂染青在心中对自己说了三遍“要宽容要大度”,面上摆出亲切的笑意,满眼真诚,好声好气:“你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水都在他的手里,她还问这种问题。习进南那么聪明一个人,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的意思。于是把水瓶递给她,亲眼看着她喝下去,聂染青把水瓶还给他的时候,他居然很奇怪地开始有了点微笑,并且慢吞吞地吐出一个字:“猪。”然后他轻笑了一下,似乎愉悦了一点,用同样的语调继续说:“注水猪,又注水又是猪。”

聂染青气噎,简直想扑过去扯他的面皮。忽然又觉得这话十分熟悉,略略回忆了一下,电石火光间蓦地想了起来,一抬眼,正对上习进南戏谑的目光,立时觉得有些窘迫:“喂!”

“唔,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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