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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杯茶葛瑞格·摩顿森-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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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夏失去了小指第一指节以及所有的脚趾,这场意外让他对登上珠峰的先驱更加敬佩。
“在医院的宁静之中,我思索着此行的教训:珠穆朗玛峰是个严酷恶劣的巨神,不管谁想挑战它,都是在向它宣战。登山者必须用对抗敌人般的战术,无情地对珠穆朗玛峰展开攻势,但在战争结束后你还是无法征服这座山,因为不会有真正的胜利者,只有幸存者。 ”
贝瑞·毕夏回到位于华盛顿的家,总统肯尼迪在白宫玫瑰园为他和队员们举办了英雄般的欢迎盛会。1968年,毕夏与妻子丽拉、儿子布伦特、女儿塔拉坐上露营车,从阿姆斯特丹一路开到加德满都。毕夏完成古代商贸路线的博士论文研究后,他们一家搬到尼泊尔西部的久姆拉住了两年。乔治·夏勒
每次到尼泊尔研究濒危的野生动植物时,总会到他们家做客。
后来毕夏平安迁回华盛顿特区,在那里担任美国国家地理研究及探险委员会主席。塔拉还记得他们住在华盛顿时,父亲的好友埃德蒙·希拉里常来做客,两位登山老将常常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聊着珠峰,然后把租来的一大堆录像带看完(两人都酷爱看西部老片 )。1994年,毕夏和妻子又平安搬到蒙大拿州的波兹曼,在地下室建造了全世界最好的私人登山图书馆。
然而毕夏却没能平安躲过那场致命的车祸。就在这一年,他携妻子丽拉开车到旧金山,应邀在美国喜马拉雅基金会年度募款餐会上做演讲。在爱达荷州波卡特洛时,他驾驶的福特“探索者”吉普车以 135公里的时速突然冲出车道,翻滚了四次,撞上沙渠才停了下来。塔拉的母亲系了安全带,只受了轻伤,毕夏却因没系安全带,头部受重创而过世。
塔拉·毕夏发现自己在昏暗的宴会厅里,对这位素不相识的男人讲述了整个经过:父亲车上载着
她幼年的画作和日记,准备到旧金山时带给她。途经现场的陌生人把这些四散在高速公路上的珍贵纪念物拾起来,再交还给她。她和弟弟布伦特赶到现场,在路旁的矮树上挂起经幡,然后把父亲生前最爱的孟买琴酒洒在依然血迹斑斑的沙地上。
“奇妙的是,我跟葛瑞格讲这些事,觉得很轻松自在。 ”塔拉说,“将心事倾诉给葛瑞格听,是父亲过世后我感觉最自在的时候。 ”
当威尼斯宴会厅的灯光亮起,汤尼·班奈特再度唱起他的招牌歌曲《我的心遗留在旧金山》,摩顿森发现自己的心已被这位刚认识的女子牵动。
“塔拉那时一直穿着高跟鞋,我真的不是很喜欢那种鞋,”摩顿森回忆说,“晚宴快结束时,她的脚又累又痛,于是换了双野战靴。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整个人都被她迷住了,觉得自己就像初涉情海的小伙子。看见她穿着小巧的黑色裙装和大大的靴子,我确定她就是我在找的女人。 ”
他们一起向希拉里爵士致敬。“遇见塔拉,比和我多年的偶像说话还让我兴奋。 ”摩顿森把塔拉介绍
给吉恩·霍尔尼博士和乔治·麦克考恩后,两人混在人群里走出了大厅。
“塔拉知道我没车,所以主动提议送我回家。 ”摩顿森说,
“其实我已经安排好了搭朋友的便车回家,然后我就假装没这事儿,把朋友打发走,争取多和她相处一会儿。 ”摩顿森抵达费尔蒙饭店时,还一文不名,孤单寂寞,但当他离开饭店时,不仅有了资金方面的保证,手里还牵着他未来的妻子。
塔拉的灰色沃尔沃汽车在旧金山金融区穿行,然后融进 101号公路上拥挤的车流,跨过海湾大桥。摩顿森娓娓叙说着自己的故事:在非洲摩西的童年,胡椒树,父亲的医院和母亲的学校,克莉丝塔的离去以及父亲的逝世。
两人远离旧金山海湾的黑水,像是被未知的群星召唤一般,直朝奥克兰山的灯火前进。摩顿森讲述着一个个故事,就像搭起一座座桥梁,将两个人的生命联结在一起。
车停在了杜得辛思基的公寓门前。“我很想邀你上去, ”摩顿森说,“不过那里头是个噩梦。 ”所以他
们坐在车上又聊了两个小时,谈巴基斯坦,谈他在科尔飞建学校遇到的困难,谈塔拉的弟弟布伦特——他正计划筹组一支珠峰登山队。
“当时在车上,坐在他旁边,我心里有个很清楚的想法。”塔拉·毕夏说,“那时候我们还没怎么接触过,但我心里有个声音说,这辈子我都要和这个人在一起。那是一种非常平静、非常美好的感觉。 ”
“你介不介意我绑架你 ?”她说。塔拉的住所是间车库改装的套房,位于迷人的奥克兰洛克威治区。在小套房里,塔拉倒了两杯酒,给了摩顿森一个长长的吻。她的西藏小猎犬“扎西”在他们脚下钻来钻去,对着陌生的摩顿森乱叫一气。
“欢迎进入我的生活。 ”塔拉直起身,注视着摩顿森的双眼。
“欢迎进入我的内心。 ”摩顿森回应着,把她拥人自己的怀抱。
第二天是星期四,一大早,两人把车开回海湾大桥,前往旧金山国际机场。之前摩顿森已经订了周日飞往巴基斯坦的班机,但两人在票务柜台把相
恋的故事给票务人员讲了一遍,结果成功地把机票往后延了一周,省了一笔更改航班的罚款。
塔拉当时正攻读加州专业心理研究所的博士学位,打算将来做一名临床心理学家。由于课程全部修完了,她大部分时间很自由,摩顿森也没有医院的值班,所以离开旧金山前两人几乎时刻都黏在一起,沉醉在幸福之中。他们开着塔拉的旧沃尔沃车,向南三个小时到了圣塔克鲁兹,住进摩顿森亲戚在海边的家里。
“葛瑞格真的很神奇。”塔拉说,“当我们分享自己和家人生活的时候,彼此都是那么自在。我之前有过几段不愉快的感情,和他在一起后才了解到,‘啊,跟一个对路的人在一起原来是这样的 !”’
那个星期天,摩顿森原本该搭的那班飞机准时飞往巴基斯坦,而两人却开车沿着回湾区的公路,在一座座黄褐色的山丘间穿行,山丘上是枝叶蔓生的橡树丛。“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塔拉转头看着她身旁的乘客,一个她四天前才认识的男人。
“星期二怎么样?”摩顿森说。
9月 19日,星期二,摩顿森穿着卡其长裤、象牙色生丝衬衫和一件刺绣背心,同他的未婚妻塔拉·毕夏手牵手,一起走上奥克兰市政厅的阶梯。新娘穿着亚麻运动外套,配一条碎花迷你裙。为了尊重这位即将成为她丈夫的男子,配合他的品味,她把高跟鞋留在家里,穿了双低跟凉鞋走进结婚礼堂。
“我们原本打算只拿张结婚证书,等葛瑞格从巴基斯坦回来再邀家人举办婚礼。 ”塔拉说。不过奥克兰市政厅的结婚登记提供的是全套服务。付过八十三美元后,两人在一位市政法官的陪伴下走进会议室,站在一个镶满白色塑料花的拱形装饰下,背靠着墙板。法官秘书处的职员玛格丽特——一位中年拉丁裔妇女,自愿担任结婚证人,整个仪式中她一直感动地落着泪。
在费尔蒙饭店里耳鬓厮磨的六天后,葛瑞格·摩顿森和塔拉·毕夏立下了婚姻誓约。‘无
“当法官念到论富裕或贫穷’那段话时,葛瑞格和我忍不住大笑。 ”塔拉说,“那个时候我已经看过他合租的房间,他每
天晚上得把沙发坐垫搬下来,才能有个软一点儿的地方放睡袋。听到法官念那一段时,我心里正在想两件事:‘我正嫁给一个连床都没有的男人’,还有——‘上帝啊,我爱他。 ”’
这对新婚夫妻打电话给几位朋友,邀请他们到旧金山一家意大利餐厅一起庆祝,朋友们都被结婚消息吓了一大跳。摩顿森的朋友詹姆斯·布洛克当时是旧金山缆车的驾驶员,他坚持要小两口儿在旧金山海岸大街,也就是缆车掉头回转的安巴卡得罗跟他碰面。下班高峰时间,布洛克将两人领上他那辆拥挤的金红色缆车,摇起铃铛向全车的乘客宣布他们的喜讯。缆车一路叮叮当当响回旧金山金融区,热情的旧金山市民丢给他们一大堆雪茄、铜板和满溢的祝福。
到了终点站,布洛克把车门锁上,赠送新婚小两口儿一趟私人旧金山之旅,铃铛又响了一路。缆车沿着看不见的缆索行驶,爬上了诺伯山,经过费尔蒙饭店,最后到达一条繁华时尚的街上,著名的旧金山美景映入眼帘:雄伟的金门大桥旁,渐落的
夕阳亲吻着太平洋,将天使岛抹上一片粉红。手挽着妻子,葛瑞格·摩顿森永远记住了那种叫做幸福的颜色。忽然他发现双颊有种陌生的酸痛,这才发现六天来,自己几乎没有一刻停止过笑。
“当大家听到我和塔拉是怎么结婚的,都被吓着了。”摩顿森说,“但对我来说,跟她认识六天就结婚一点儿也不奇怪。我父母也做过同样的事,而且他们过得很快乐。对我来说最神奇的是,我竟然能和她相遇,找到了今生注定相守的女子。 ”
星期天,摩顿森背起背包,把钱包塞进外套的口袋,开车赶赴机场。他把车停在离境区的车道上,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开门。转过头,他看见妻子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她跟他想的完全一样。“我再去试试看,”摩顿森说,“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让我再改一次。 ”
结果摩顿森又延了两次班机,每次都是把行李拎到机场,以防万一航空公司不让他改行程。但他实在无须担心,因为他和塔拉的爱情故事已经成为航空公司票务柜台流传的浪漫佳话,票务人员也一
再放宽规定,让摩顿森有更多时间认识新婚妻子。“那是非常特别的两个星期,可以说是偷来的时间。 ”摩顿森说,“没人知道我还在城里,我们就躲在塔拉的公寓里,试着弥补相遇前的岁月。 ”
“最后我终于出来呼吸新鲜空气,打电话给我母亲。 ”“她那时正在尼泊尔准备登山旅行。
塔拉说,”
“当时我正在加德满都,塔拉给我打电话,一开口就要我先坐下。你永远不会忘记那样一个电话。 ”丽拉·毕夏说,
“我女儿翻来覆去地说‘很棒’,不过我听到的却是只有‘六天’。”
“我告诉母亲,‘妈,我刚和一个很棒的人结婚了。 ’她吓坏了,我明白她其实很担心,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努力想为我高兴。她说:‘好吧,你已经 31岁,也吻过不少青蛙了,如果你认为他是你的王子,那么我也相信他是。 ”’
他们那辆灰色沃尔沃第四次停在英航离境大厅的车道旁,摩顿森吻别身旁仿佛认识了一辈子的女人,然后拖着背包走到票务柜台。
“你这次真的要走了吗 ?”女票务员开玩笑地问,“你确定自己做的事正确吗 ?”
“喔,正确,一点儿没错,”摩顿森说着,转身挥别玻璃窗外也在挥手的妻子。
“我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 ”
十二哈吉·阿里的课
似乎很难相信,一种在喜马拉雅山地区的“原始”文化,竟然能反过来教我们现代社会一些事情;我们对未来发展方式的探寻,总是不断因循远古时人类和地球的联结——某些古老文化从来没有弃绝的联结。
——海琳娜〃诺伯〃霍吉
在常嘎吉位于斯卡都的大宅院,摩顿森被守门的雅古挡在了门口。雅古是常嘎吉的佣人,身材瘦小,没有蓄胡子,看起来像个十几岁的男孩儿,他的身材就算按巴尔蒂人的标准都嫌瘦小了点儿。但他其实已经三十多岁了,四十多公斤的身体不偏不倚地挡着摩顿森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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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顿森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密封塑料袋,里面放了他所有的重要文件。他开始翻找,终于找到上回他来时常嘎吉勾画的那张学校材料的清单。
“我要来拿这些东西。 ”摩顿森说,一边拿着那张纸让雅古看个仔细。
“常嘎吉先生在品第。”雅古说。“他什么时候回斯卡都 ?”摩顿森问。“最多一两个星期。”雅古想关上门,“你到时
候再来。 ”摩顿森用手把门挡住。“我现在打电话给他。 ”“没有用, ”雅古说,“到品第的电话线路断了。 ”摩顿森提醒自己不要把愤怒写在脸上。所有帮
常嘎吉做事的人都这么会替老板找借口吗 ?摩顿森正在考虑是继续逼雅古,还是去找警察的时候,一位威严的长者出现在雅古身后。
这位长者名叫古拉姆·帕尔维,戴着上好羊毛织成的棕色帽子,胡子精心修整过,是常嘎吉请来整理账务的会计。帕尔维拥有喀拉蚩大学的商学文凭,那所大学是巴基斯坦最好的学校之一,他的学
术成就在巴尔蒂人来说相当罕见。所以在整个斯卡都地区他都是颇负盛名、深受尊敬的什叶派学者。雅古恭敬地退到一旁,把路让给长者。
“先生,我能为您提供什么帮助吗 ?”帕尔维用英文说。这是摩顿森在斯卡都听到过的最文雅最漂亮的英文。
摩顿森简单地介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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