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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歌-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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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鹞跟了这些年,何至于连这也拿捏不好,没有把握他根本不会追过去。”纤手拎起纸架吹干,鸢面花花绿绿一团凌乱,犹如小儿涂鸦,大异于某人所绘,不由摇头。“过两天请个师父来教我习画。”

“何须多此一举,小姐身边自有高手。”霜镜转了个话头,颇希望借机化解连绵日久冷战。

意兴阑珊的丢开纸鸢,几不可觉的蹙眉。“还是另请高明的好。”

要这般斗气到什么时候,绷着一张冰块脸托辞在外,私底下关心得要命,霜镜着实不以为然。见小姐露了倦色,小心的服侍就寝,以绫帕覆住照亮的明珠,唯留下壁角一盏夜灯,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做工精巧却画得糟糕至极的纸鸢搁在黑檀桌面,谢飞澜好奇的翻看。

“三嫂画的?”不是一般的差,很难想像是出自绝丽的佳人之手。

谢云书取过去,没有答腔。

“明明推了应酬,又这么在意她,何必躲我这。”谢飞澜看不下去。“三嫂有了身子,三哥再气也不应罔顾这一点。”

“她身边有人照顾。”谢云书连日沉抑已成常态。

“侍女能替代丈夫?三哥到底在恼什么,瞒着你要了孩子?”谢飞澜并不理解。“虽然手段过了些,却是情有可原,何必为细枝末节耿耿于怀。”

果真应了父亲的预计,却未料到她竟直接替丈夫作了决定。他……很羡慕,所以更看不过兄长的阴郁。“莫非孩子不是你的?”

一句话犹如重石落水,谢云书立时抬起了头。“你说什么昏话!”

谢飞澜无视兄长的斥责。“哪个男人会因妻子有孕而冷落疏远,平日又恩爱得要死,除非她怀的是……”

谢云书冷冷的盯了一眼。“这种话以后不许再提,对她对我都是侮辱。”

“我不说,别人不会不想。”谢飞澜轻哼,不怕死的反唇相讥。“怪得了谁,三哥最近的行为惹人疑窦,不是你一反常态,谁敢往那方面靠。”

谢云书沉默了片刻。“还有谁在说。”

“很多,私底下闲言碎语还有更难听的,说指日可见你休妻。”谢飞澜故意说得稍稍夸张。确有风言,多半皆当茶余饭后的谈笑,君翩跹闭居深苑护卫重重,加之两人鰜鲽情深有目共睹,稍有脑子的都不会信。

“哪一房传出来。”俊目冰寒,已然动了真怒。

谢飞澜回避了追问。“不管何处而始,三哥恢复,流言自不攻而破。”

对峙了许久,谢云书消散了怒气,只余疲倦的怆然。

“说的对,全是我的错。我……”俊逸的脸庞再掩不住深埋的恐惧。

谢飞澜几疑看错。“你……怕?”

见兄长没有反驳,愈加愕然。“怕什么,她都不怕你怕?”

“你错了。”满腹难以名状的苦涩,化作无人听懂的低喃。“她从来不怕任何事,怕的人……永远是我。”

莹白的肌肤在微光下犹如软玉,清秀分明的眉呈优美的弧形,尾端有力的弯曲,隐约昭示执拗刚烈的性情。浓密的长睫遮去了灵动的眼,它总是显现出温暖与冰冷,慧黠与无情等截然迥异的神色。他知道她的外表有多坚硬,也清楚内底又是多么柔软。

矛盾的,教人又恨又爱的……

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合,睡得很安祥,为了让她更好的休养,近期的方子加入了宁神药材,也因此,他能在深夜触碰,不怕惊醒了她。

静静的凝望许久,除下外衣掀被躺进去,紧紧搂住了娇躯。

“小姐,三公子说今日事忙,请小姐自己过主苑,他在那里等。”

漫然的应了一声,换上华裳在妆台前坐下,心灵手巧的女侍将如云青丝挽成优美的发髻,描眉点唇薄施粉黛,又自漆奁中挑出钗饰配衬,装扮得雍容绮丽。最后披上白狐裘鹤氅,霜镜撑伞扶着行出门。

纷纷扬扬的雪落满世间,静谧无声,唯有小羊皮靴踏在雪地上的轻响。

“小姐该多作些华贵的妆束,既衬容色,也更合身份气质。”

呼吸着冬日的寒气,她拥紧了暖炉。

若非年节必要,谁有兴致这般繁琐。势不可少的家宴,每年总有几次躲不了的敷衍场合,往常都是那人陪着寸步不离,接过一厢应酬,今年是不行了。他……还要别扭多久?

晨起后发现昨日画坏的纸鸢被人剥去绵纸重糊了一遍,绘上了纷彩的蝶纹,细微之处亦极尽精细,令人爱不释手……

结缡数年,又逢争歧,难得他还这样细心。

清冷的黑眸柔光流动,忽尔嫣然。雪中景致别有一番味道,走走倒也不错。

特别是……前方还有人在等。

锦衣如墨的男子迎面而来,自霜镜手中接了过去,倾着伞替她挡住了落雪。原以为不会来的不期而至,无由的多了一丝欢喜。

谁也没有说话,静静的享受一刻宁馨。

雪簌簌而落,遥遥有冷梅香气浮动,天地间仿佛盈动着暖意。

谢府家宴设在遍植梅花的冬苑。

飞雪迎春,红梅朵朵,端的是新年祥瑞,可惜嘈杂纷乱,不免大失清雅。

谢家人丁兴盛,除却五位公子,另有叔伯数人各有妻妾子女,旁系亲眷极多,逢年过节其势不小,劳师动众,不亚于一场送嫁迎婚。

往年都由谢夫人主持打点,每每为此头疼,视年节如虎,过了除夕又逢元宵,内外酬酢不断,累得身心俱疲,谢震川心疼爱妻,今年全丢给谢云书主理,忙得几无□之处,堪堪挤出一点时间接了佳人过来。恰好即将入席,喧嚷辞让之声不绝于耳。

众亲齐聚,多的是私议相谈,谢震川近年多将事务移交给三子,颇有歇隐之势,下任家主何人不言自明,逾加招人关注。三少伉俪连月异常传闻纷纷,一众亲眷揣度纷纭,好奇心泛滥得不可开交,此刻见两人齐现,目光瞬时转了过去。

君翩跹本就神秘,过门之后久闭深苑,唯年节才见华服盛妆而出,更是引人注目。

蝉鬓云鬟,眉目如漆,雪白的额间衬着一落梅妆,一袭狐裘裹着红裳,踏着满地落梅的小径而来,清艳不可方物。身边的男子俊美无俦,风姿如玉,一只手扶在玉人腰际,半边肩头落了不少雪,随意掸了掸,伴着娇妻去父母长辈前循礼问安。

相依相携俪人如璧,满堂华彩竟不抵这一对三分风流。

喧声停了一瞬,才又低低的响起来,半晌方回复如初。

谢夫人见三媳身骨渐好又有孕在怀,益发疼怜,细细说了好一阵。谢震川一如既往的刚严,瞥了眼儿媳的气色,点点头并未多谈,眼见亲眷到齐,转首吩咐开宴。

发难

女眷依例另入旁席,谢云书将妻子安排入坐,与左右嫂姨寒喧数语,已有人趋近请示,只得径去忙碌。

谢家五位公子难得齐聚,谢飞澜更鲜少参与家宴,堂内不分长幼多半俱在张望,青岚压低了声音谑笑。“每年三嫂出来都是如此,像头回见似的。”

“那是三嫂露面太少,旁人又不像青岚能时常进出三哥的苑子。”二叔的长子谢临夏笑驳。“少见难免多怪,暗地里瞧的何止是我们。”

这话倒是事实,许多长辈亦在打量。

“三嫂的情况……究竟有无把握。”谢飞澜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

谢景泽停下了杯。“本来有点悬,但这一阵汤药进补效果不错,已有了七分成算。”

才七成……

“终有些冒险,难怪老三心绪不佳。”谢曲衡远远望了眼三弟。“老二多想点办法,务必要弟妹母子平安,否则……”

一桌人皆静了一刻。

“本觉得三哥运气真好,君王府小姐又是个罕见的美人,没想到……”谢临夏不无遗憾。“再康健一些就十全十美了。”

“其实何必……”谢飞澜垂目低喃,并不赞同父亲深远的计量。

“三嫂太想不开,纳个妾不就成了。”谢临夏对此颇为不解。“以她的美貌又不愁失宠,非要死心眼自己生。”

“君随玉对亲妹视同拱璧,岂会任云书另聘。”谢曲衡摇头否定。“老三也绝不肯的。”

“三哥只求她能平安到老已是心满意足。”谢飞澜淡笑道。

“四哥说的没错。”青岚点头,想到那个冷冰冰的女人会如何应对怯弱的妾室,不由打了个寒噤。“三嫂和大嫂不同,她才不可能和别人共事一夫。”

话一出口被谢曲衡瞪了一眼,青岚没趣的摸摸鼻子消音。

与其他各房不同,谢家家长谢震川从未娶妾。已成家的几位儿子亦如出一辄,唯有谢曲衡前不久纳了一房小星,也幸赖长媳性情柔顺,与妾室姐妹相待波澜不兴,谢夫人念了几天也就作罢。谢曲衡此事悖了父母之意,好容易敷衍过去,自不愿兄弟再提。

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了谢临夏,颇关心的探问谢景泽。“二哥不是一直想将红颜知已收进府内,何不趁此机会一起办了,省得夜长梦多。”

谢景泽常年出门行医,偶然救了一位卖唱的伶女,两人情投意和缠绵难分,羁绊多年,早已是公开的秘密,连苏锦容都风闻一二,一度探上门去打骂。若非得小厮传信溜得快,必定闹得满城风雨。此后谢景泽心有余悸,谨慎收敛了许多,有情人不得已两厢牵挂,时闻他长吁短叹。

谢景泽苦笑着摇摇手。“我家里那个……怎能和大嫂相比,娶回来反而糟践了人家,不如断了由她另择良配的好。”那样纯真温柔的女孩,入了门只怕倍受折磨,耽下去又蹉跎青春,宁愿送笔丰厚的嫁妆让她改适他人,或许还能幸福。话虽如此,情意却是眷恋难舍,脸上不自禁带出了伤感,明显的口是心非。

谢家无人不知谢景泽惧内,尽皆哄笑起来,推杯换盏的灌酒,时值岁末繁务暂搁,心情佻达放纵,迅速拉开兄弟间肆无忌惮的哗闹。

厅堂满坐,笑语喧然,同席的除了大嫂二嫂,余者多为各房叔伯妻妾,皆有贴身丫环随侍。大嫂笑颜攀谈,询问起居近况,亲切温柔与谢夫人一般无二。

她吃得很少,一来胃口不佳,二来年节盛宴的味道总不及苑内膳食合意,随便挑几筷子作罢。男席上闻得阵阵笑谑声浪,这厢女席也渐渐随意起来,言语之间调笑无忌,猜枚划拳不让须眉。二嫂苏锦容一迭声的吩咐侍女倒酒,喝起来全不推避,颇有江湖豪气。不多久眉梢眼角已染上醉色,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

“这杯我敬弟妹。”一杯酒啪的撂下,苏锦容喝遍一席,终于挑到滴酒未沾的人前存心为难。“弟妹是君府千金,瞧不上与我们往来,今日过节总该赏个薄面。”

清颜平平如常,随口推拒。“二嫂醉了,翩跹有孕在身,不敢饮酒。”

“有孕又如何,两三杯无碍,别当是多大的事。”苏锦容咯咯轻笑,扬手掠了一圈。“不信你问席上的嫂嫂姨娘,生儿育女天经地义,谁不是这般过来,哪有你那样艰难。”

大嫂一听不妥,从旁相劝。“锦容别闹,翩跹还在用药岂可饮酒,方子还是你相公开的呢。”

“无非是些补药罢了。”苏锦容借醉轻讽。“听说君公子又送来不少灵药,这般深厚的兄妹情谊实在罕见。”

“二嫂说的是。”她漫然应了一句。

席上的笑闹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听着苏锦容明讥暗讽,神色各异,泰半存了看戏之心。

君翩跹嫁入后鲜少与亲眷往来,隔膜颇深。谢夫人又多疼惜颇袒,任由谢云书溺爱呵怜,行事殊异屡屡破格,众多女眷暗里皆有不满,但究其根底来势非小,地位亦数年稳固如一,无人敢于轻慢。唯苏锦容风头凌厉素不饶人,前次受挫引为大恨,此刻觑得谢云书不在趁酒寻衅,着意羞辱。

“谁能想弟妹是怎样的造化,流离多年还能重归君府;入了谢家又有三弟承担一切,舒舒服服坐享其成;好容易生个孩子,弄得大家战战兢兢,唯恐出半点纰漏,简直可比皇后孕龙胎。”

声声刻薄犹如风过,她耳畔听着,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主位。谢氏夫妇所在的席面赫然一空,人已离席,连带五个儿子俱不在位,想是送父母回苑歇息去了。

明眸一暗,心下微恼,眉间凝起三分冷意,立时盘算着退席。

“……怪道是三弟对弟妹那般爱护,怎么近日反而疏远起来。”苏锦容也随之看了一眼,见公婆及谢氏兄弟皆已离席,更放了胆子,一意要撕下对方平淡无争的面具。“自弟妹有孕后,三弟时常出门寅夜不归,让嫂嫂好生奇怪。”

“锦容!”越说越是不对,大嫂脸色发白的出言斥责。“你喝多了,乱说些什么。”

苏锦容听而不闻,逾加咄咄逼人。“闻听弟妹用君王府的秘珍,令三弟服药失效才怀上了孩子。贵府豪阔秘藏无数,我这寒门小户见识少,倒不知什么样的珍物有这等奇效,何不借来让大伙开开眼?别是子虚乌有的教江湖骗子给欺了。”

含沙射影的言辞内蕴之意使霜镜异常愤怒,夷然变色。“二少夫人信口开河尽说些无根之谣,究竟是什么意思!”

君翩跹弹了弹指压住,黑漆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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