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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途同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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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做了三十分钟,非常成功。术后转到普外,聂未来看过一次。他来的时候她正企图翻开肚脐想要看看那个据说只有两个厘米的伤口。
“闻人玥。”
她赶紧把衣摆放下来。她长得和以前不一样了,高了,窈窕了;他长得也和以前不一样了,瘦了,精壮了。
一个更美更青春,一个更冷更寡言。
穿着白袍的他,仍是她心底那道随时会发出来的白光,吞噬一切:“聂……聂医生。”
他问了她几个术后问题,她呐呐地回答了。他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正要走,闻人玥突然喊了一声:“小师叔!”
她原本仗着伍宗理的那点宠爱,不愿意喊他们小师叔。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宁可被这道白光吞没,也不想被他们排斥在外:“您还记得我吗?我是……我是闻人玥。”
“我知道。”他一开始就喊了她的名字来着,她没听见?可见当年伍见贤说的不假,她的耳朵小,所以听力不好。
闻人玥试图唤起他的回忆:〃伍宗理是我外公呀。〃
她低声下气,他仍是那三个字。
“我知道。”
他的寒暄一向简洁。这简洁是一柄柳叶刀,专破人心。
他是不是不耐烦了?闻人玥早就知道,大人不会懂小孩子的那些无病□。
可她的心已经盛满委屈,再浇上这点锋利的不耐,瞬间全部溢出眼眶。
“同学欺负我。”她哭了,“外公不见我。小师叔,您有没有见过外公?”
聂未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仍是乌沉沉,深不可测。闻人玥的委屈,闻人玥的眼泪好像投进了冬夜的深海,连个涟漪都没有。
突然腰间的beeper响了,他一看显示,知道有急症病人入院,立刻大步走出病房,头也不回。
闻人玥一直等,一直等——她问了他一个问题,无论是医生回答病人,还是小师叔回答阿玥,他总要来回答一句吧?
哪怕是“没有”两个字,也算一个回答,总比无视,总比冷淡要好。
但聂未再也没有来看过她。她知道医生很忙,但下班了,天黑了,总可以来吧?
但聂未再也没有来看过她。闻人玥突然想明白了——她在外公那里失了宠,他们当然不再理她。
狐假虎威,就是这个意思。
贝海泽倒是来过一次,说了两句就撑着脑袋睡着了,足足二十分钟才惊醒。见表妹正塞着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翻杂志,不由得十分抱歉:“阿玥,对不起。”
是聂未打电话叫贝海泽来探探表妹,简单叙述病情:“手术很成功。”
但学业实在繁重又吸引,为他展示全新世界,开始灌溉他的一颗医者仁心;贝海泽人在这里,灵魂却不在:“昨天温书到两点,下午还有考试。阿玥,我们刚才说到哪里?”
“你要保重身体呀。”闻人玥端详着海泽表哥——他脱掉牙箍很久了,鼻梁上却多了一副无框眼镜——粲然一笑,“做外科医生,要有一对明亮的眼,还要有一颗冰冷的心。是不是,海泽表哥?”
唉。只因他们心里救死扶危最重要,旁枝末节上便显得无情。他们解决陌生人的生理伤痛,却忽略了亲人的心理诉求:“哈哈,阿玥,你在开玩笑。”
闻人延和匡玉娇,闻人玮一起来接闻人玥出院。匡玉娇说大病初愈,要吃得清淡一些,全家都是行动派,立刻跑到“粥朝”去喝乳鸽粥。
匡玉娇替她挑出粥里的姜丝:“我们阿玥不吃姜。”
闻人玥接过调羹:“谢谢妈妈。”
她最喜欢的陈淑桦留下一张《失乐园》就退隐了——不要紧,还可以听林忆莲。林忆莲结婚了——不要紧,还可以自己唱给自己听。
医院的清洁工在床头柜里发现病人留下的物品:一支钢笔,一个钥匙链,一张护身符。
她和亲生母亲那一脉的关系完完全全地断掉了,无从再拾起。

她不知道,自己还会见到聂未,见到外公的弟子,跌进未知而可怕的未来。
在十八岁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就会更的。




、第五章

“您好,这里是急救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我叫闻人玥。我晚饭前跌倒,现在已经无缘故呕吐了三次。”
“闻小姐,请问还有什么症状?”
“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刚才看钟晴新戏《荒原孤雏》,眼前有重影,手脚发颤。”
“闻小姐,这可能是脑震荡后遗症,不必惊慌,我们会立刻派出急救车。请问您的地址是?”
“远日大道,金碧庄园,瀚海郡301号。大概多久到。”
“二十分钟。”
“等一下,邻居家的车把我家车道堵住了。我在庄园门口等。我有行动电话,电话号码是XXXXXXXXXXX。”伤者的声音懒洋洋地,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还有,我不姓闻,我姓闻人。请叫我闻人小姐。”

应思源与聂未刚完成一台较棘手的畸形血管瘤手术,便接到闻人玥的资料。
“中国籍女性,十八岁,晚饭前在家跌倒,晚饭后有呕吐现象。急救车赶到时有片刻昏迷,现已清醒。这是急诊CT结果。”
看过了扫描片,应思源摘下口罩,问身边的师弟:“你怎么看?”
聂未是格陵脑科权威伍宗理的关门弟子。
他十五岁考入格陵军医大学,七年毕业,毕业后在海军服三年役。进入专科与应思源搭档不到两年,应思源的所有手术都由聂未做第一辅刀。
今年二十八岁的他,已经能参与最精密的脑外科手术,切除肿瘤,接驳血管。
说聂未是高徒一点也不夸张,因他身高足足有一米九。
精英行业所需的人才反而对身高要求较高。例如窝在狭小舱内的飞行员,不可超过一米七八。例如外科医生,超过一米八二,脊骨便有些吃亏。
可聂未的专业和性格却太适合做外科医生。
除技术精湛,聂未的态度也很强硬——他从不压榨恐吓羞辱病人,但也不觉得他们比一只猫一只狗更高贵;他不需病人仰望,但也不给他们对等的权力;他与病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因此这个病例在聂未看来,只是扫描片上的三个黑点:“不必做血管造影。可以确诊是外伤造成颅内血肿,因为血粘度上升,所以短时间内形成血块。”
“位置还好。”应思源与他意见一致,“一个检查可以确诊,就不要做其他的了。不要加重病人负担。”
现为脑外科副主任的应思源亦是伍宗理高徒,除了过硬技术之外,他还继承了恩师所有的慈爱医者心。
他又问那位送片子过来的急诊医生:“病人家属呢?”
送资料来的医生咳嗽一声,样子有些古怪:“她父母已经赶到。现在同她办理转科么?”
刚做完手术,应思源感觉精力不济,于是对聂未道:“交给你处理。”
麻醉科的沈最仗着和聂未稔熟,此时也凑过来看病人资料,“闻人玥?闻人,玥?”
聂未也刚看到名字,想要将资料抽起,但沈最已经双眼放光扑上来:“哎呀,闻人这个姓非常稀少——会不会是匡玉娇老师的夫家?她不是嫁了个证券经理,也姓闻人么。”
那么早远的成人片□,亏她还记得:“她是我的偶像!她是我的匡老师!我的所有人体生理学知识都是她传授得来,因为她,我才对人体感兴趣,才选择了医科。”
饶是那一本正经的急诊医生,也不由得通红了脸:“沈医生,你是女人……她已经为人母亲。”
沈最受到鼓励,立刻大叫:“聂未,快快快,我们去看看穿着衣服的匡玉娇。”

急诊室内,闻人延正在叹息:“阿玥,你怎么能讽刺妈妈。”
闻人玥坐在床边,一下一下梳着发尾,懒洋洋道:“爸爸,我从楼梯滚下来,还不能头晕想吐吗。”
方才闻人延和艳妻匡玉娇一进来,闻人玥便对父亲撒娇:“爸爸,我想吐。”
这段时间匡玉娇正因为女儿又换了个男友闹心,一个气急败坏,一个含沙射影;一个苦口婆心,一个油盐不进;两人不知道吵了多少次。
听闻女儿摔跤,她放下一切恩怨,心急火燎地和丈夫冲到医院,结果女儿容光焕发地说想吐。匡玉娇立刻认定这小东西是故意恶心自己,一张装潢精美的俏脸拉下来,宣布要回去照顾闻人玮,转身就走。
三年来,她们两个就是这样,时而蜜里调油,时而剑拔弩张——不过平常家庭里的母女不也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么。
闻人延稍稍问了女儿两句伤势,又叹息:“你和弟弟怎么回事?在家里好好呆着也会吵架。”
闻人玥低着头笑。那笑一丝暖意也无,倒像浸过冰雪:“怎么回事?反正你们认定是我欺负他。”
今晚闻人延携夫人去参加一个业界酒会,留姐弟俩在家。晚饭前,闻人玮躲在卧室里,拿气枪射邻家车的玻璃和车胎。闻人玥拽他去道歉,他不肯,说是那群笨蛋乱停车在先,就该受点教训。
姐弟俩对如何维护社会公德显然持有不同观点,争了两句,闻人玮便使出铁头功,将姐姐撞下楼梯——文韬武略,可见他将来极适合从政。
见女儿示弱,闻人延当然心疼:“我知道你不会欺负你弟弟……”
一句话尚未说完,有护士嘶啦一声拉开隔帘,一名医生走进诊室。
“哪位是病人家属。”
专科医生来了。
啊,命运真是奇妙。这家医院又不是只有一个医生,一个病人,可是偏偏冤家又见了面。
虽然只有二十八岁,他的脸庞已经形成了冷峻的轮廓,身形高大健美,又穿着象征权威的白袍,似一尊希腊雕像。
而十八岁的闻人玥呢?
沈最一路上左顾右盼,未曾见到匡玉娇,有些失望。再定睛一瞧,嚯,病床上坐着一位小美人。
闻人玥忍不得邋遢,刚做完各项检查已经将自己全身上下整理完毕。
不得不说匡玉娇眼光甚好,将闻人玥容貌上的优点全数挖掘出来,尽力栽培。沈最见这小美人头上戴着一个象牙白的宽发箍,穿一袭象牙白连衣裙,额头光洁,两颊柔软,鼻管挺直,樱桃小口,下巴圆润,深褐色眼珠灿若晨星。
见她这样打扮,沈最不知为何想起两句诗: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哎呀呀,可她明明将一头长发束成一条长长的马尾,发梢扫在肩头,俏皮的一抹乌木黑搭象牙白。
后来沈最见到的女孩子大多喜欢戴美瞳,画烟熏妆,刘海遮住半张脸,下巴尖尖,一派的矫饰美。而此时的闻人玥就是反其道而行之的一位圆脸美人。沈最盯得久了,她的目光扫过来——哎呀呀,这不是十八岁少女的眼波,也不是十八岁少女的微笑。慵懒轻佻的眼波,清冷迷离的微笑,她眉尖一蹙,便像有一只小手,轻轻拨过你的心弦。
沈最不知为何有些心惊,后退一步,腕表表带突然松脱,啪嗒一声摔下去,硬生生地摔停在九点一刻。
专业人士一向受人敬畏。闻人延赶紧站起来想要与聂未握手:“鄙人是闻人玥的父亲。我女儿没什么吧?”
聂未后退一步,将右手插入兜中:“我是脑外三区的聂未。”
如非必要,他不喜欢握手、拥抱各种需要肢体接触的礼节。
这一切落在闻人玥眼里,不由得别过脸去,冷冷一哂。
三年啦。聂医生永远是那副刚从手术台下来的模样,身上还有消毒液混杂鲜血的恶心味道。
他竟连手也不愿意握——想起当年他不得以将昏迷的她抱上美人榻,心里还指不定多嫌恶呢。
聂未一见闻人玥端坐于床边,打扮的干净整洁,好像随时可以出院的模样,便问值班的实习生:“替病人做过基本检查没有?为什么不宣读颅外伤注意事项。”
实习生最怕被训斥,急道:“都按规定做过了。喂,在医院里打扮得这样好看干什么?快把发箍取下来,头发散开,床头摇高点,躺下。”
闻人玥并不看聂未,而是安慰父亲:“我感觉好多了。不恶心,不发抖,也看得见东西。就是有点点晕。”
聂未过来伸手探一探她的后脑和脖颈:“不要叫医生再说一遍。”
纵是闻人延在股市多么得意,此时也赶紧顺从医生哄女儿:“阿玥,听聂医生的话,躺下来好好休息。”
她懒洋洋地取下发箍,将头发解开——又黑又亮,似一匹缎子,泻于背上。
闻人延扶她躺下,又将被子盖好:“阿玥,休息一下。爸爸和聂医生说句话。”
“病人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聂未带闻人延离开急诊间,将扫描片摆在灯前,指出给他,“颅内有三处血块,是受到反复撞击形成。她跌倒了几次?”
闻人延张大了嘴,心中无比懊悔:“不是跌倒。她是失足跌下楼梯,从二楼一直滑到一楼。这……楼梯上铺有很厚的地毯,所以……严重吗?”
聂未将受伤原因记录下来:“无外伤。颅内压稳定。但血块是个问题。”
“这……这,我岳父也曾经脑出血,之后就偏瘫了……”
“你岳父?”问完聂未才想起,他说的应该是匡玉娇的父亲,“情况完全不一样。不要混为一谈。”
闻人延发现这位医生虽然年纪不大,气质疏远,但说起话来自有一股权威的气度,不由得全心依赖:“那……那能治好吗?”
聂未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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