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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德立无法接受这个解释。他觉得——如果丹妮卡对这些杀手的身份推论正确——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并不只是要完成一个十年前的旧仇杀而已。凯德立思考着过去几天来自己的经历,想到跟鲁佛在大厅的会面,以及那名隐身魔法师的存在。而且,他猜想着,那晚在他的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面带疑问地望着丹妮卡,“我那晚发现你躺在地上,惊魂未定。告诉我你做了什么梦。”
“我记得的不多。”
丹妮卡承认道,而且音调显示出她不觉得这有什么意义。然而凯德立心意已决。他想了一下,然后把中央部分是水晶制的飞盘拿出来。他将它们举在丹妮卡眼前,然后让它们开始转。即使在微暗的光中,水晶仍反射着阳光而闪烁着。“专心。”
凯德立恳求这名女子,“让水晶进入你心中。拜托,现在不要用你的冥想技巧将我抵挡在外。”
“这样做又能让我们知道什么?”
丹妮卡争论道,“那不过是个梦。”
“真的是吗?”
丹妮卡耸耸肩——毕竟,那是个包含了跟“夜之面具”有关线索的梦——然后放松下来,将视线集中在旋转的飞盘上。凯德立仔细凝视她,然后闭上眼睛,想着那本神圣的书,听见歌曲唱着一段关于催眠的简单咒语。丹妮卡更深地沉浸下去。凯德立一面轻声念咒,她的肩膀也明显地往下垂。他的话语变成一串问句,丹妮卡只是潜意识地听见。凯德立也让自己进入催眠状态,好跟丹妮卡完全同步。问句从他口中吐出,虽然他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问。而丹妮卡则回答着,身体姿势跟脸上表情也跟随语言一起表现。丹妮卡眨动着眼睛睁开,而凯德立也跟着这么做。他们都不晓得时间过去了多久,但凯德立终于肯定地了解到,丹妮卡恶梦般的经验实际上是个重要的线索。“那并不是一场梦。”
他宣布道。凯德立回想起丹妮卡在催眠过程中所透露给他的:感觉自己从一团黑暗中分离开来——而这名年轻教士知道,那团黑暗就代表着她的自我。这个景象鲜活地令这名教士想起,自己跟小恶魔德鲁希尔还有魔法师朵瑞珍的心电感应经验。这两者会不会就是幕后的主使?凯德立将一只手伸进口袋里,触摸着在西米斯塔时从鲁佛那里拿来的符章。德鲁希尔把这个符章交给鲁佛,以强化彼此间心电感应的效果。透过这个符章,凯德立能够感觉到小恶魔的接近。而他安慰地想到,它已经有好几周都没有显示出德鲁希尔的存在,自从森林的大战结束之后就没有了。那么到底是谁呢?他怀疑地想着。朵瑞珍还是非常有可能。“附身?”
他吐出这个词,用这个字来刺激他的思绪。此时,另一个影像从凯德立脑海里冒出来:那名在路上遇到的乞丐无名氏的影像,以及在他肩膀上方蠕动着的可怕黑暗形体。他也记得,那晚布瑞南来到他房间时,也散发出同样的邪恶氛围。也许德尼尔之歌没有欺骗他;也许他的敌人对丹妮卡试图进行的附身行动,并不是唯一的一次。凯德立畏缩了一下,因为他想起费德嘉的忧心:年轻的布瑞南自那晚起就失踪了。他一面努力回想可能的线索,一面拿起桨再划了一下,改变船漂流的方向。“怎么了?”
丹妮卡问道,语调显示她晓得凯德立在脑中已经解开了某些谜团。“他们的目标不是你。”
这名年轻教士肯定地回答道,越过肩头回望。“你来之前他们就已经在这了,在我周围,跟我接近。”
凯德立深深呼出一口气,为布瑞南跟无名氏感到害怕,然后,让他自己的视线飘过水面,望向大桥的灰色轮廓。“太接近了。”
丹妮卡开口想要回应——说些安慰的话,凯德立知道——然后她停住,头怪异地往一边倾。凯德立开始将身体整个转过来,面对丹妮卡,他知道事情不对劲,而且害怕这名年轻女子正受到某种精神攻击。丹妮卡一旋身,令船突然摇晃起来,凯德立虽然坐在接近船的正中央,还是差点跌出船外。“真不死心!”
丹妮卡叫道。她的手从前方快速伸出,及时抓住一名想要用一把短剑刺入她背部的男子手腕。丝毫不放松箝制的丹妮卡一跃而起,把攻击者的手拉长到极限,然后一把将他扯过船头。她迅速而猛烈地扭了一下攻击者的手臂,另一只手则抓住他的手指背面,将这名男子的手用力朝后弯向手腕。凯德立试着在摇晃的船中站起身帮助丹妮卡,但他紧张之下被船中央的座位绊倒,头部侧面撞上一支桨的把手。不过,他随即了解到这个绊倒是件好事,因为一把刀从船侧飞出来,在他头上掠过。凯德立直觉地对这个威胁做出反应,伸手把桨从固定的环套中解开,让它坠入水中,落在这名藏匿的杀手附近。年轻教士把飞盘缠绕在手指上。船再度摇晃,他回头望向对面,船的另一侧,看到又有一名杀手翻身上来。丹妮卡在摇晃的小船上轻松保持着平衡。她继续猛力压着这名被抓住的男子的手,终于让他松开短剑。她跟他还没完。“夜之面具”丹妮卡的脚往外迅速踢起,然后回旋过来到这名男子头后,逼他把脸颊抵在船头边缘。丹妮卡把他紧紧压在木头上,将他的手臂猛拉回水面上方。她锁住他的手肘,让他无法将手弯曲,然后直直往下压。船头顶入他下巴底下的喉咙处,让这名男子眼睛突出。凯德立不稳之下甩出的飞盘比他所预期的飞得低,虽然它没打到男子的头,却打飞了几根手指——跟船只最上方一片木板条。木头碎裂,剩下的一支木桨也飞走了,而那名杀手也是,他一面紧抓着被扯裂的肚皮,一面飞开掉入湖中。失去了重量之后,船猛烈地往回摆,凯德立生怕船身另一边会因此没入水中,而扔刀子的杀手就等在那里。这名年轻教士顿时明白,自己处在多容易受攻击的位置,而丹妮卡也是!他们需要让对手分心,制造机会以稳住自己。当船再度摆回来时,水的确从破掉的侧边跑进来,但凯德立一点也没注意,而是专注在那名受伤男子身上——他正在水中手忙脚乱地试图抓住漂走的桨,年轻教士开始专注在桨的形状上。丹妮卡一只脚踩在摇晃的船上,身下还有一名濒临窒息的男子在疯狂挣扎,却还是惊人地保持着平衡。这名挣扎的杀手想翻过船缘,但丹妮卡用力把他的手臂往下卡住,令他的肩膀脱臼。这名男子甚至无法对这阵巨大痛苦皱起脸。他的表情变得空白,奇异地宁静。丹妮卡了解了。她将脚收回来,松开这名男子的头,然后让他沉入水中。此刻她的理智回到心中,她因“夜之面具”出现而产生的巨大愤怒,暂时被真实的杀戮所消解。还有其他人在附近——丹妮卡这才第一次明白到,还有其他人也在!她转身,然后惊恐地看着凯德立被一名杀手紧紧抓着,正沉入水中。另外一艘船,上面载着好几名男子,正从后方接近;丹妮卡不晓得他们是朋友还是敌人——直到一枝十字弓箭划过空气从她脸旁飞过。她直觉地低伏到船底板上。她知道自己必须到凯德立身边,但要怎么做?如果她潜入水中,又如何能抵挡接近的敌人?旁边的一声尖叫令丹妮卡转过头来,朝破碎的船缘望出去。那名凯德立用飞盘打伤的“夜之面具”杀手正在挣扎着,拼命想摆脱一只又长又粗的大蟒蛇箝制——那只蛇的大小跟小船上的桨差不多。这名男子总算挣脱开来,开始全速朝接近的船游去。蛇滑开去追逐,潜入水中。虽然身在险境,丹妮卡还是忍不住微笑。她知道这只蛇的出现不是自然的巧合;她知道,凯德立以及那股神秘力量,又再度出击了。丹妮卡将膝盖弯起。另一艘船此刻更加接近;她可以看到船首一名男子正将十字弓朝她的方向瞄准。她突然跳起,仿佛想要站着,然后又迅速平倒下来,听见箭从上方飞过的飕飕声。现在她有时间可以到船的另一边,潜入水中找凯德立。不过,她还没从船上往下跳,水就一阵搅动,然后“夜之面具”杀手出现了。他的脸因恐惧而扭曲,而第二只蛇,也就是第二支桨,缠着他的肩膀与胸口。他想抓住船,随即又拍打着水跟那只野兽。然后他就不见了。就在旁边不远处,水再度一阵搅动。凯德立从水中冒出来,速度不可思议的快,而他的身体则不可思议地高出水面许多。他站在水面上!而且仍然戴着他的帽子,正前方的圣徽耀眼地闪耀着。丹妮卡几乎笑出声,她惊讶到只能这么反应。凯德立大口吸了好几口气,看起来好像比丹妮卡还要惊愕。他回头望向接近的船——那名游泳的男子此刻正好快要游到了——然后看到十字弓手正准备要发出另一箭。“躲起来!”
丹妮卡叫道,她觉得凯德立站在一片空旷的水面上,太容易受到攻击了。凯德立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他正在念咒——实际上正在唱歌——一只手慢慢地来回摇着。丹妮卡回头看另一艘船,看见那名男子将十字弓瞄准——然后看见凯德立站在空旷的水面上,毫无保护。她急忙爬到船边,从积在船底的小水洼中抓起一根破碎的木头。她站起来将木头扔出去,让它斜斜横飞掠过,转着圈回旋着噗通一声掉进水中,离接近的船还有十几尺,没造成任何伤害。不过那名十字弓手的确缩了一下,朝她这边看了。离丹妮卡丢出的木头落点不远处,平静的湖面突然隆起。湖水卷起,然后滚流而下,仿佛瞄准般地朝敌人的船扑去。那名十字弓手本来已经再度注意着凯德立,但汹涌的湖水在此刻击中船的侧面。他甚至来不及稳住自己,就突然往一侧歪倒过去,武器几乎脱手飞出。起初,丹妮卡不晓得这么小一片木头怎能如此搅动平静的湖面。然后她了解到,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于是转身面向这阵湖波真正的起因所在。凯德立仍镇定地站着,一面唱着歌,手一面来回摇动。另一波湖水隆起,击中敌人的船,令它大大转向,变成面对着桥。凯德立微笑,另一阵湖水再将船转向。如今它面向湖岸,直接背对着他。“来吧。”
凯德立对丹妮卡说,一面伸出手。“趁他们还没稳住阵脚。”
丹妮卡起初误解了,以为凯德立是要她帮他上船。但他不让她拉过去,而是示意她到他那里。那名将凯德立拉入水下的杀手浮到湖面上,脸朝下。刚才绑住他的蛇已经在凯德立的命令下变回了桨,正好好地漂浮着,像一片无害的残骸。“来吧。”
凯德立再度说道,一面用力拉丹妮卡。丹妮卡跳到他身上,整个人环抱着他。凯德立看看四周,然后开始朝岛跑。丹妮卡从他肩头望出去,注意到他的脚步并没有让水花溅起。反倒是,这名背着一个人奔跑的教士在湖面留下凹处,然后它们迅速变成水的自然形状,仿佛他正跑过一片松软的土地。在他们身后,敌人的船终于回复平衡,而十字弓手把游泳的男子拖上船。刚才还追逐着他的桨则在水波中上下浮动着。丹妮卡亲吻凯德立的颈背,将疲惫的头放在他肩头歇息。这个世界真是疯了。凯德立一面咕哝着一面来到岸边,大声地自言自语。他继续叽哩呱啦地前进着,不过在到达更坚固的地面上时,因肩上的重量而慢了下来。“凯德立”
“如果这些是职业杀手的话,”
他正在说,“我们必须假设他们是被我们的敌人所雇,也许是朵瑞珍。”
“凯德立”
“有人把我们扯上关系。”
凯德立继续说道,丝毫没受阻挠。“有人觉得我们是——或者至少我是——必须被铲除的威胁。”
“凯德立”
“但他们已经跟着我多久了?”
这名年轻教士吐出这句话。“噢,布瑞南,真希望我的推测是错的。”
“凯德立!”
凯德立总算在离开湖后第一次正眼望着丹妮卡。“怎样?”
“你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
丹妮卡回答道。她一落地就开始跑,一面抓住凯德立的手腕拖着他一起。他们听见敌船滑行到岸上的声音,正从他们背后的矮树丛中传来。“真不死心。”
丹妮卡说道,阴沉地回头望。凯德立知道她想回头把这场打斗做个了结。“现在不行。”
他恳求道,“我们必须回到旅店去。”
“敌人也许不会再像这次一样暴露在外了。”
丹妮卡争论道。“我累了。”
凯德立回答道。而事实上,这名年轻教士的确是。歌曲已经不在他脑中歌唱,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头痛,而且他一辈子从来没这么痛过。丹妮卡点点头,继续快跑。他们冲过一排灌木树篱,进入卡拉敦高级住宅区的一间屋子后院。狗开始从附近不远处吠叫着,但丹妮卡并没有改变方向,冲过另一排树篱,进入另一个院子里。好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