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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机密-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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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驴穿街过巷,根儿觉得很惬意。

毛驴到了一处步兵营门,门岗打电话。

不一会儿周天品跑过来,远远地就叫:“根儿,你可来了!根儿……”根儿有些羞赧地看着周。周天品边伸手取根儿的提包,边说:“一下跑了大半个中国,不好找吧?”根儿猛然想起维族老人,回头打招呼。老人已骑着他的驴走远了。老人笑着回身摇了摇手。

根儿:“这儿的人真好。”

周天品:“是啊。”

营区路上,周天品边走边问:“见到老首长了?他好吗?”

根儿:“见到了。可他犯了错误,现在在放牛。”

周天品顿了顿:“这不奇怪。”

根儿问:“鹿娃好吗?”

周天品稍迟疑了一下,搪塞道:“还好。”根儿眼尖,看出了问题,急问:“他怎么了?”

周天品:“没什么,你先休息两天,再去看他。”

根儿:“不,他肯定出事了,我现在就去。”

周天品沉吟了一阵:“也好,要去你就快去,省得事越弄越大。”

根儿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天品左右看看,轻轻叹息了一声:“他也犯了错误。”

根儿惊恐地站住了脚。周天品:“我也是今天早上刚听说,正不知怎么去说说这小子才好。事情发生在昨天,他们连‘天天读’时,工具仓库着了火,当即去救火的,只有鹿儿一个人……”

根儿抢着问:“怎么只有他一个?”

周天品:“‘天天读’,是雷打不动的嘛。”

根儿瞪着迷惑的眼睛。

周天品:“一个小时后,连队赶到火场,根本已无法再救了,累得半死的鹿儿在火头上,指着指导员和全连的兵骂了一句话。”

“什么话?”

周天品:“‘书呆子’。”

“这也算错误?”

周天品苦笑一下:“读毛主席的书,怎么能说是……”

根儿:“那不是气话吗?后来呢?”

周天品:“后来就更麻烦了,指导员上了点儿纲上了点儿线地批评他,特别是有一句称他是‘小老九’,他就更恼了,冒出口的话就更经不起推敲了。”

根儿:“‘小老九’是什么意思?”

“哎,看来你真是个不问山外事的人。”周天品叹了口气,接着道,“排在‘地富反坏右、叛徒、特务、走资派’后面的第九位是知识分子,被简称为‘臭老九’。鹿儿不是大学生嘛。”

根儿一愣:“……鹿娃和地主排在一起了?”

周天品:“后来,那个指导员把这事当成反革命事件报上来了。”

根儿顿然失色:“什么?!你,你们要把鹿娃怎么样!”

“你别急,听我说。现在政委的意见和我是一致的,这算什么反革命事件?纲上高了嘛。我们俩负贵,此事到此为止,不再上报。但……政治觉悟不高这顶帽子,恐怕要戴一戴。检查也得做一个。根儿,眼下当务之急,是鹿儿绝不能再顶牛,早认错早消除影响。”

根儿急切地:“你们千万饶了鹿娃一回,我现在就去劝他,他在哪……在哪……”

周天品:“我找个兵送你。那是个边防连,卡车弄不好得傍晚才跑得到。”

黄昏,大漠沉阳。

鹿儿一人在营房边的山坡上转着,神情沮丧。鹿儿脸上有火灼伤的痕迹,右手缠着纱布。小碾子跟在他身后。鹿儿恼火地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昨晚上四、五个人看了我一夜,上午刚撤,现在你又来盯梢。你告诉指导员,我不会叛逃到国境那边去的!”小碾子嗫嚅:“不是指导员派我来的,是我自己,我们不是‘一对红,吗?”

鹿儿坐在一块石头上,拍拍旁边,让小碾子坐在一起。“还什么‘一对红’,你别受我影响,弄成‘一对黑’。”鹿儿开始发牢骚。

小碾子卷了一根莫合烟,递给鹿儿,鹿儿推开。小碾子吸了一口说:“你呀,吃亏就吃在你姑姑不该送你上大学。农民的儿子成天抓肥使粪,可谁也不会说你臭。”鹿儿望着硕大无朋的沉阳,若有所思:“谁让我不是一个农民的儿子,而莫名其妙地是一个将军的儿子。”

“你说什么?”

鹿儿:“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我的亲生父亲是个军队干部。”

小碾子:“真的?”

“真的。”

小碾子认真地:“我也只告诉你一个人,我的亲爹是个将军。”

鹿儿看了小碾子一眼,笑起来:“我还要告诉你,我爸爸现在弄不好打倒了。”

小碾子:“我那个爹都打倒两年多了。”

鹿儿大笑。小碾子:“真的!你瞎编我也没瞎编。”

鹿儿笑得更凶。但他突然刹住了笑,接着脸色极其阴沉。小碾子:“你怎么了?”

鹿儿不语。

小碾子:“你说话呀!”

鹿儿指着远处的一蓬灌木丛:“你去那儿看看就知道了。”小碾子顺着鹿儿指的方向走过去。他拨开灌木丛,一下愣住了——指导员带着司马童与两个老兵,荷枪实弹地在监视他们!

小碾子问:“指导员?你们在干什么?”指导员有些尴尬。小碾子突然明白了,惊惧地:“你们真的以为贺、贺子达会跑?还带着枪……”

司马童突然叫道:“指导员,你看贺子达在往哪走!”

鹿儿在朝界碑方向走着。

小碾子紧张地解释:“别、别、别当真,他这是气的,故意的……”小碾子回过头,几乎急哭了地大叫,“贺子达——你回来!别他妈使这种气呀!贺子达——你快回来……”

鹿儿的背影还在走着……他满脸是泪。

一辆卡车疾驰而来。根儿坐在驾驶室里。

鹿儿走着……

卡车疾驶……

界碑在晃……鹿儿有些晕眩……

卡车上站着一个兵,大喊道:“贺子达,你姑姑来了!”卡车在公路刹住,根儿跳出驾驶室:“鹿娃——”

鹿儿愣了一下,在界碑前站住。

根儿往前跑,指导员大吼一声:“不准往前跑!赶快叫他回来,否则,就不得不开枪了!”根儿吓得瘫坐在戈壁上,张着双手,蓦然发不出声来。小碾子急切地拍打根儿的背:“这位大嫂,你倒是快喊啊!你倒是快喊啊!”

根儿终于声嘶力竭地喊出来:“鹿娃——你可不能跟你妈妈走一样的路啊——”

鹿儿猛然转过身,大喊一声:“姑——”

鹿儿拼命地往回跑……他扑到根儿的怀里,大哭:“姑姑——”

根儿真动气了,推开鹿儿,双手轮番狠狠地抽着鹿儿的嘴巴:“你这不懂事的孩子,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白养了你这么大,你这样完了的话,叫我怎么跟你爸爸交待呀……”

鹿儿哭诉着:“我没想跑,我没想跑,姑,我不就救了一场火吗?”

根儿继续哭着,打着:“你还顶嘴!你还顶嘴!我都找到你爸爸了,你还是我的累赘……”

鹿儿哭喊:“姑,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您千万别气坏了……”

小碾子和士兵们一个个眼圈红红的。指导员铁青着脸,叹了一口气,对周围说道:“算了,刚才的事谁也别再说了,要说,说我吧……差点儿把个新兵逼跑了!”他转身离去。

落日沉没,只在天边留下凄烈的一片血色。

海南岛。

贺子达、姜佑生的房前停了一辆军用吉普。一海军军官将姜佑生的行李提出房子,放上车。

姜佑生示意:“再催他一下。”

军官:“他就是不走。”

姜佑生看看贺子达的房门:“是啊,审查几年,不了了之。我降职当个基地第七副参谋长,他依然什么都不是。去,把他拖出来。”

军官进门。贺子达在屋里吼:“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儿当农工!”

姜佑生向椰林瞟了一眼——石娥站在林中,向这里默望。

“喂”,姜佑生冲贺子达的屋门说道,“我知道你是真心不想走,可白纸黑字是叫你驻江海待命,你不在乎抗命的罪名,总在乎别给好不容易当了兵的孩子们找事儿吧?”

贺子达在屋里吼:“我是我,孩子是孩子!”

“你不心疼,有人心疼。你总不能让人家进屋劝你。”姜佑生说着又瞟了椰林一眼。屋里果然没了动静。

不一会儿,贺子达走了出来。军官在后面挟着被褥,提着网兜。

贺子达看着椰林。姜佑生小声地说道:“要么过去吿个别,要么带她走!”

贺子达向椰林走了两步,便站住了。林中,石娥故意回避,快步离开。

贺子达骂道:“去球!老子黑帮不是了,还是个灰帮!等有个人样,再回来!”他钻进吉普,狠狠摔上了车门。

吉普在椰林路上驶着。贺子达不断向外张望、寻找。椰林密处,石娥孑然一身,含泪目送着。

弯弯的路上,仅剩下淡淡的烟尘……

阴云沉沉。

精神病医院,两名工作人员边走边议论:

“七号病房溜走的那个,刚两天就被抓住了,这下少说得一动不动地待上三天。”

“哎,那个当兵的狂暴型患者又来了,把头儿骂得够呛。”

“有什么用,骂也白骂。再折腾弄不好把他也留下来。”

医院办公楼。楼外就能听见贺子达连拍桌子带喊叫的声音:“你们到底放不放人,再关在这种鬼地方,没病也关出毛病了!”

办公室里,贺子达穿着一身没有领章的绿军装,光着脑袋,一手提着只草篮子,一手在一个穿白大褂的人鼻子前指指戳戳,贺气得满脸通红。“白大褂”极有修养,并不发火,只是不断避着贺子达的手指,满屋子躲来躲去。

贺子达:“为什么我问你谢石榴有病没病,你总不回答?你心里也明白这是胡搞,是冤假错案!是不是?你说!你说!”

白大褂一口上海普通话:“我说过,他是警备区首长批准留在这里的,要走也得首长批准。”

“你是干什么吃的?没病就放人出院,顺理成韦的事!”

白大褂:“我没说他有病,也没说他没病,这是首长定的。我无可奈何。”

“再不放,我就和他打出你的铁门去,看你和你的首长能怎么样。”

“最好别这样,为防止这里的特殊病人危害社会,公安机关有规定的,凡是从这个医院逃跑的,都要负责捉回来。”

“就算他有病,我领走,我看着,他危害了谁一根球毛,杀老子的头!行不行?”

白大褂摊手:“据我们向警备区了解,您目前,好像,也没太那么正常……”

贺子达气得晕头转向,随手把桌上的暖水瓶搡到地上,发出一声爆炸。白大褂依然不火,抖抖裤脚上的水,说道:“一块八毛三,现在商店里还不好买的。”贺子达又抓起另一个暖瓶,白大褂扑上来,抢过去,搂在怀里:“你莫斩尽杀绝嘛。”

门一下被推开,谢石榴站在门口。谢已明显苍老,头发全白了,但他依然如故,打着绑腿。谢石榴淡然地说道:“伢子,你又来闹。”

“这些官僚……”

“还不跟我走!”

贺子达噤住声。谢石榴:“院长,我那个暖瓶赔你。”

“不用啦,不用啦,只要保证下次不摔我这一个就行啦。”

谢石榴转身出门,贺子达很乖地跟着。

白大褂自语:“怪得很,一见这老头他就乖乖的。”

谢石榴的单间病房,贺子达从篮子里取出两罐麦乳精放在床头柜上。那儿,已经有了两罐。

“他来过?”贺子达问。

“崽子刚走。你们老买这劳什子干什么?”谢石榴打开床头柜,里面已有满满一柜完全相同的麦乳精,“瞧瞧!”

“我知道你不爱吃这东西,可所有的商店只有它。总不能空着手。”

“空着就空着,我又不是真病号。”

贺子达抓着头皮笑了:“是啊,活见鬼!”

谢石榴悲哀地抽着旱烟。贺子达:“让你待在这儿的那个所谓的首长,当了九大代表、中央委员,升到北京去了。我找现在的头,都推脱说不了解情况,不肯出证明。这边又是不见证明不开出院证。简直荒唐透顶!”谢石榴抽着烟,不语。

“老号长,你跟我走!我就不信他们还真的把你再抓回来。”

谢石榴摇摇头:“我可看见过被抓回来的人……再说,正没处打发你呢,弄不好,一块儿来这做伴了。再忍忍吧!看,单间,老红军待遇,狗日的不错!”

贺子达无话可说。干坐了一会儿,贺子达提起篮子准备走。谢石榴盘着一条腿,坐在床沿望着房顶:“你提着那个篮子,像个伙夫。”

贺子达:“差不多。城里买不着菜,来郊区看你,顺便从哪个老乡家搞点儿带回去。”

谢石榴从床上蹿起来,一下长了精神:“你怎么不早说!”谢石榴从床底下变戏法似的拽出锄头、铁锨、草帽、水桶等一应农具,“走。”

在一片有着十来个品种的半大菜园子前,谢石榴十分得意:“这都是我种的。没准他们是害怕没有不要钱的菜吃,舍不得让我出院……哎,那是谁?嘿!”

黄瓜架底下背坐着一个人,显然正啃着什么。听见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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