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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机密-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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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一边的天际,火光闪闪,隐隐还有枪炮。杨扶着墙乱走着。她忽然从门缝里看见,周天品躺在堂屋灶边的柴堆上睡着了,卡宾枪和子弹袋就靠在墙边上。杨仪呆看了一会儿,马上激烈地酝酿着什么。她死死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咬着嘴唇,终于,她下定了决心。她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跪在地上,轻轻地取过枪和子弹袋。周天品翻了一个身,没有醒。

杨仪走了几步,想了想,又放下武器,走回周天品的身边,重新跪下,小心翼翼地去摘周的军帽。她十分惊险地终于摘下了帽子,周天品居然还是没醒。

杨仪庄严地把有着红五星的军帽戴在头上。她重新拿起武器,走进了月色。

大山黑沉。杨仪冲着有火光的方向艰难地走着。她不时要扶着树或石头喘息,不时要忍着腹部的隐隐作痛。她满脸大汗地向前走着,一块石头将她绊倒在地,剧疼使她昏了过去。

指挥部一角。姜佑生已向保卫科长交代完了什么。科长严峻地敬礼:“是!”他走出门,招呼两个战士:“跟我走,进山!”

一阵山风将杨仪吹醒,她挣扎着想爬起身,但怎么也没成功。忽然,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肩!杨仪吓了一跳,赶紧拉枪栓。

那人开口:“别怕,是我。”

原来是采药老人。老人扶起杨。

杨仪几乎哭出来:“大爷,您放我走吧,我不是想逃。”

老人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杨:“我要去找敌人拼命,让敌人还我一个清白。”

老人:“你这个样子,怎么能翻过这几座山呢?再说你的孩子……”

杨扑在树干上,呜呜地哭起来。老人扶住杨:“先跟我回去吧。”

周天品沉沉地睡着。小屋内,根儿在手帕上一针一针地绣出一朵小小的黄花。回到采药人家的杨仪,把一件婴儿服捧在怀里,扶着墙焦急万分地乱走乱撞,杨扑在树干上,呜呜地哭起来。老人扶住杨:“先跟我回去吧。”

周天品沉沉地睡着。

小屋内,根儿在手帕上一针一针地绣出一朵小小的黄花。

回到采药人家的杨仪,把一件婴儿服捧在怀里,扶着墙焦急万分地乱走乱撞,她心里在急切悲呼:“孩子啊,你快出来吧!我的孩子,你快出来吧!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采药老人捧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他十分注意地盯着那婴儿服看了一会儿,轻声叹了一下,说道:“你把这药喝下去,也许孩子会很快生下来的。”

杨仪怔住,惊讶、紧张、恐惧、怀疑……一动不动。

“喝吧。”杨仍不动。老人:“这不是毒药,是催生的。”

远处,又是几声闷闷的炮声。

杨仪突然扔下手里的衣服,扑了过来,抢过碗去疯狂地大口吞着,甚至喝尽仍将碗举得高高的,仰着头,伸着舌头,去舔药滴。

老人取回碗:“你先歇一会儿。”杨服从地在床上躺下。

老人又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走出屋去。

堂屋内,周天品睡得正香。根儿取了一床薄被子为他盖上。她深情地注视了一会儿,发现老人站在一边,羞涩道:“爷爷,他太累了,您看他睡得多香。”

老人:“今夜就是在他耳边上敲锣,他也听不见。”根儿惊疑地瞪大眼睛。这时,老太婆端着一个盆从侧房走出,往锅里舀了两瓢水,烧着,然后把一把剪刀放了进去,同时说道:“你爷爷晚饭时在他的碗里放了药了。”

根儿:“什么?!”

老太婆:“咱们不管那女子是好人是坏人,得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根儿愣了一会儿,奔回自己屋去。

老头、老太婆对视了一眼,以为根儿不乐意。一会儿,根儿走出来,拿着一件崭新的花衣服。她从锅里捞出剪子,把衣服撕成布块……

老太婆疼爱地看着孙女。老头仍无多少表情,他走到周天品身旁把被角掖了掖。

群山幽幽。保卫科长带着两个背枪的战士快步走在山路上。

杨仪临产,满头大汗地呻吟着,翻滚在床。老太婆守在一边。

保卫科长等急促的脚步……

杨仪在翻滚……

群山幽幽。天际已吐出鱼肚白。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啼冲进山谷,回音四荡。

杨仪满面泪水地紧紧搂着自己的儿子。采药人一家三口围在床前,老太婆试探着问:“孩子的爹是……”杨仪欲言又止。老太婆:“我是问他爹贵姓,你该给孩子起个名。”

杨仪刚想张嘴,连续几发炮弹落在极近的地方。杨仪知道她的最后时刻不远了,她挣扎着从床上滚到地上,跪在采药人一家面前:“大爷、大娘、小妹妹,这孩子就托付给你们了,有碗米你们给口粥,没吃的就喂口水,权当养一只小狗吧,但一定要让他活下去。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杨仪哭诉着就要磕头。

老人不禁流泪。老太婆和根儿哭着扶起杨仪。老太婆:“这位闺女,你倒底犯了什么罪,解放军不是挺好挺好的吗?怎么对你……”

杨仪急切地:“大娘,您别乱猜,解放军是好的,解放军是好的,是我……是我……我也许,真是叛徒……”

杨仪痛哭不止。采药人一家面面相觑。老太婆默默地从床上抱起孩子。孩子大哭。杨仪肝胆俱裂,她狠心喊着:“抱走吧,快抱走吧……”

孩子大哭不止,老太婆抱至门口,又抱回来:“要不,你再看一眼?”杨仪搂住孩子,解开衣服,奶着,亲着。

炮声更近。

杨仪马上把奶头从孩子嘴里拔出,哭着递给老太婆:“抱走吧,国民党快到了,你们也快到林子里躲一躲……”

采药人一家默默地离开了。临出门,老人重叹一声,对杨仪道:“唉——自古以来,两军交战,最恨最恨的就是叛徒。你不该呀!”

“大爷,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杨仪无法说清真情,唯有扑倒在床上痛哭。

堂屋,老人对老太婆和根儿说:“你们先去毛竹山的洞里躲着,我后脚到。”

根儿恋恋不舍地看着灶边的周天品。周的头上热出了汗,根儿走过去,取出那块绣花手帕,擦了擦周的汗,然后犹豫了一下,把手帕叠整齐,塞进了周天品的口袋。

炮声响起。老太婆叫道:“根儿,走吧。”

炮声隆隆。山路上,保卫科长等跑着步。

杨仪已显得无比沉静了。她凝视窗外黎明前的黑暗,心中自语:“我知道密码……我知道得太多了……”炮声一阵紧似一阵。“绝不能再让部队为我为难,为我耽搁了!”杨仪从写着“楚收”的包袱中取出一把梳子,一下一下梳着头发……梳完,把梳子放回包袱,系紧。然后踉跄着走出屋,把包袱放在周天品的身上,同时把军帽重新给周天品戴上,戴正,最后开门走进院子,又走出院门……

群山幽幽,天边已有霞光。

保卫科长等赶到山顶。他突然止住步子,被眼前的一副景象惊呆了——远远的,是杨仪的背影,她立在悬崖边上,迎着鲜红如血的霞光,通体辉煌。

杨仪那张年轻的脸,在霞彩中无比俊美,她大大地睁着双眼,眼里充满幽怨。她的眼中闪过楚风屏,闪过姜佑生,闪过儿子,闪过贺子达……她悲苦凄烈地高呼着丈夫的名字:“贺——子——达——”

杨仪纵身跃出……

山涧洪流,一泻远去。

近一年之后。解放大军如滚滚洪流,气势如虹地开进着。

路边,某农家小屋传来婴儿的啼哭声。楚风屏也生下一子。

姜佑生抱着儿子乐得合不拢嘴:“小子,叫爸爸,叫爸爸。”楚嗔道:“瞧你。”姜把婴儿举在半空,打着转。

“小心点,你小心点,别摔着。”

“摔不着。别说平地,就是大坑大沟,就是悬崖峭壁,我摔下去也得把他举着!对不对,小子?”

这句话使楚风屏的脸倏然变色,她望着旋转在半空的婴儿,眼睛有些迷蒙:她的眼前渐渐地幻化出一个一岁的小男孩,“嘎嘎”地笑着……举着孩子打转的是杨仪。楚捂住眼睛,觉得有些晕,靠在床头。

姜佑生忙问:“风屏,你怎么了?”

楚风屏没有松开手,轻轻自语:“那个孩子要是生下来,都快一岁了。”姜顿时失去喜色,无言。

楚放下手,望着丈夫:“马上就要与贺子达的部队改编成一个纵队了,见到他怎么说呢?”姜抱着孩子,背对楚僵立着。

楚一下忍不住,双手捂住脸哭道:“杨姐……”

姜佑生蓦然转身,冒火道:“你就是脱不了当丫环的命!”

“恭喜呀,恭喜……”屋外走进来一群风尘仆仆的男女军人,“师长,是儿子是闺女?”

姜:“大头兵一个。”

某干部:“好啊,我们从大石山独立旅升格为野战军一个师,连参军带俘虏,越打兵越多,你还嫌不够用怎么的,又弄来一个嫡系的。”

众人大笑起来。

干部们发现楚脸上有泪,都止住了笑。

某干部连忙说:“是啊是啊,刚生下来就得托付给老乡,别说你们当爹当妈的受不了,我们都跟着难受。”

姜:“谢谢各位了。这家房东也刚生了孩子,已经谈妥了,他们乐意一块儿养着。中央不是说了吗?解放战争的进程将大大缩短,我们会很快打回来的。说不定,那时我儿子正好会叫爹。”

某干部:“好,为了与咱们师的第一个儿子会师,咱们把仗打得快一点儿!”

众人又笑起来。男军人纷纷逗婴儿:

“儿子,你放心。”

“儿子,我们一定把仗打得快快的。”

“好好等着我们,儿子。”

一女军人插嘴:“哎哎,楚风屏同志在这儿呢,大家文明点!”

房东田大年夫妇,抱着他们的儿子从外面走进小屋。大年妻扎着月子里的头巾,笑着走近楚风屏:“让两个小家伙见一见。”

姜佑生介绍:“这是我说的房东,田大年同志。”

众人纷纷取出食物和值点钱的东西放在田大年怀里:“多费心吧,这是一万多个兵的一条根哪,无论如何你得给养活了,等着我们……”

田大年只是憨憨地笑。田妻说道:“两个小东西还都没名字呢,首长,给起一个吧。”

姜佑生拍着脑门。这时,屋外传来军号声,部队的集合声,以及民工队长的招呼声:“支前的民工,也都集合啦!”

姜猛然道:“有啦,我们的这个叫解放,你们的那个叫支前,怎么样?”

众人齐声叫好。姜接着说:“孩子的奶名你们起。”

田妻:“穷人家的孩子起个粗名好养活,瞧这两个小家伙多结实,咱这个大十天,叫大碾子,首长这个就叫小碾子吧。”

众又叫好。

田大年默默拾掇着支前的扁担、绳子和独轮车。他好像十分紧张,有些发抖。

楚风屏抱过田家的儿子喂奶,田妻见状也抱过楚的儿子喂奶。众人深情地看着这一对母亲。

女军人:“这两个小家伙,可别弄混了。”她摘下楚风屏军帽上的帽徽,别在小碾子的襁褓上。

众人久望着相互哺子的母亲。一随军记者,用照相机拍下了这动人的一幕。

大路夕照。钢铁大军披金挂彩,继续开进。

楚风屏躺在马车上,姜佑生骑马走在一边。楚风屏轻声问道:“佑生,你真的不怕见到贺子达?”

姜沉思良久,坦然承认:“怕。”

“你怎么跟他说呢?”

“杨仪的事,组织上会跟他说清楚。现在与总部联系方便了,估计会召我去详细说明的。我只是怕,说起他的孩子……”

楚又问:“孩子真的没有生下来?”

“这你问过周天品不止一百遍了。”

“小周说他那天晚上稀里糊涂地睡着了,还是被保卫科长叫起来的。现在小周也调到其他部队去了……佑生,保卫科长说他真的看清了?”

“风屏,你别再剜我的心了,我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我们又刚有了自己的孩子,我知道将心比心,知道贺伢子听说失去骨肉后会是什么滋味。他肯定不会饶了我!给我一枪倒没什么可怕,可怕的是我已经做了快一年的噩梦,天天梦见那个孩子,一个浑身是血看不清脸的孩子,我说不清楚是不是我杀了他!”

楚沉默了一会儿,恳求丈夫:“佑生,你们都是打仗打红了眼的人,见面之后……千万千万……别动武!”

姜向远方看着:“……但愿他做得别太过分!”说完,狠抽一鞭,纵马前去。

夜幕初临。另一支大军也在疾驰。

这支部队仍穿着老八路的黄军装,没有帽徽和臂章,因此与国民党的军服几乎一样。贺子达骑在马上看表,对并肩骑行的政委说道:“照这样的速度,明日九点就可以赶到纵队集结地。”

政委笑笑,突然他注意到侧方。远处有一片灯火,如一条火龙游动,而且在逐渐靠近。

警卫员道:“师长、政委,咱们的民工大队跟上来了。”

火龙已近,传来隆隆的马达声,还有炮车和坦克滚动的巨响。

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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