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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机密-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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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秘书语焉不详地回道:“是有几个,照李先生的意思,是要邀请几个在朝鲜战俘营待过的,找是找到了……”

官员:“人呢?快请呀。”

王秘书急忙奔出门。

李兆魁拄拐站起,走至门前肃立。官员:“李老先生腿不太好,还是坐下等吧。”李兆魁:“不不,一定要立等。”家骐过去扶李。李兆魁一把推开。

贺、姜很注意地看着这情景。

王秘书引领着那几个寒酸、狼狈的老农走进来。王秘书自己先难为情:“这几位就是……”官员颇为不快,低声责备:“怎么这个样子!”

王秘书:“他们从四乡八壤分别赶了几十里路,一直等在门外……”

官员正要发作,只见李兆魁深深地冲老农们鞠了三个躬,口里还不断念叨:“辛苦了,辛苦了,对不起……”官员马上换了一副脸:“还不赶快领老同志们去换件干衣服!”

“算了。”老农之一说道,“你们要是不见怪,我们把湿衣裳脱了,光穿个小褂行不行?”

李兆魁:“行啊,行啊。”

官员也马上应和:“不会感冒吧?这样吧,赶快入席,先喝两杯,边吃边谈。”侍者挑起侧房珠帘。巨大的餐桌上已铺满珍馐佳肴。

入座时费了一番周折,李兆魁不但不入主席,而且执意要挤在老农中间。最后主席空缺,贺、姜在次席一边一个,官员也挤在老农身边。

稍安静下来,贺紫达朗声问道:“诸位都在朝鲜打过仗?”老农们垂头不语。贺紫达:“哎,怪了,今天搞的什么名堂,不是说志愿军聚会吗?”

老农之一站起来:“首长,我们是志愿军,但我们不争气……被人家抓了俘虏。”

贺紫达忙道:“坐下坐下,打过仗就是战友。”

官员起身,准备祝酒,李兆魁站起,抢先举杯说道:“今天的开场,没有祝酒的话,只有罚酒、谢罪的话。”官员悻悻坐下。

李兆魁:“诸位,实不相瞒,在下和你们一起在战俘营呆过,只是最后熬不住酷刑,没有与诸位一起回国。我是个孬种,是个叛徒!这杯苦酒我先饮了!”

家骐忙制止:“爸爸,您的心脏……”

李兆魁:“我哪还有什么心脏!”李举杯一饮而尽。接着李兆魁又倒一杯,举起欲喝,被老农之一夺去,倒在口中:“你一人喝光了,我们喝什么?”

众人笑了。尴尬气氛为之略扫。官员:“对对,都喝,都吃……”

老农们纷纷动手,伸臂探身,样子或贪婪,或猥琐。

此时,楚风屏站在家中窗前,忧心忡忡地望着。

如旋风掠过,桌上杯盘狼藉。一老农已醉,伏案大哭:“这几十年,我过的叫什么日子!军籍开除,党籍开除,攥锄把儿还得跟地主、富农挤在一起下地。你们看——”他指着胳膊上的一大块疤痕,“在战俘营被人刺了‘反共到底’四个字,一过板门店,老子就用刀子割了这块皮,可到头来,谁信得过咱?!”

另几个老农垂泪的垂泪,叹息的叹息。贺、姜亦十分伤感。

那老农“哇哇”大哭一阵,突然抓住李兆魁的胳膊:“妈的,当初还不如跟你一样,去他妈台湾,如今回国反成了大官都得巴结的座上宾!”突然,他身边的一个老农劈胸揪住他,“真他妈丢人!你要当狗,爬出去再汪汪!别他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人家以为咱哥们都跟你似的,滚,桌子底下去!”老农用力一摁,哭者真地滑到桌子底下。其他老农一阵开怀大笑,顿扫浑身猥琐,个个俨然成了酒席主客,豪气逼人。

又一老农居然猛地一拍李兆魁的肩膀:“老弟,在台湾讨了几个小老婆?老子不要你投资,只要你把老婆匀一个过来。哈哈哈哈……”

再一老农端着酒,晃晃悠悠地洒了李兆魁一身:“他们都是粗人。我说两句,爱国不分先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接着,“哇”地一声,他吐了李兆魁一身。李兆魁愧疚难当。官员们气得面色铁青,又不好发作。家骐不知所措,紧张得目瞪口呆。贺、姜二人却稳坐一端,满脸开心。

——此事选自某台商还乡时的真实故事

老农之一:“老弟兄们,吃饱了没有?”

“吃饱了!”

“喝够了没有?”

“喝够了!”

“走!”

老农们拎起各自的湿衣服,架起桌子底下那个醉者,跟谁也不打招呼,朝地毯上啐了一口痰,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贺紫达不禁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赞叹:“真他妈是好样的!”姜佑生也赞道:“硬骨头!铁骨头!钢骨头!”

这时,李兆魁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姜佑生面前,大声喊道:“姜军长,您不认识我啦?我是李兆魁啊!”

姜佑生人惊:“李兆魁?你……”

“我是那个给您打过开水的李兆魁啊!”

姜佑生“霍”地站起:“你,你真是那个爷爷还没去世,就给老人家带孝出征的李兆魁?!”

“是他。”

门口传来一人声音,人们望去——李仲魁站在门前。

李仲魁走到桌边,扶起发愣的李兆魁,叫了一声:“哥。”

“是你?弟弟!”

李家兄弟紧紧相拥……

良久,官员叫好:“哎呀呀,没想到,没想到,李老先生的弟弟,居然是我们大军区的李副司令。”

李仲魁冲姜佑生敬礼:“老军长,您好。我也是刚刚听说。”

李兆魁拉住姜佑生的手:“我愧对祖宗,愧对一再破格重用我的您,我当了可耻的叛徒,因此将名字倒了一个个。老军长,今天只要你说一个‘死’字,我立刻将这一瓶白酒喝下去!”

姜佑生拍拍李兆魁的臂膀:“几十年了,我一直记着你,一直记着所里,你是所里一仗失踪的。”

李兆魁:“那一仗,全连打得只剩下我一个人,不知为什么合围的部队迟迟未到。”

姜佑生扶着李兆魁,他的眼睛狠狠瞪向贺紫达:“这话,你得问他!”

李兆魁愣怔。

姜佑生:“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贺紫达!七十六军军长!就是他比命令整整晚了五个小时才到位,弄得你当了俘虏、你的连打光、你的那个营打光、你的那个团只剩下还不到二百人!”

贺紫达僵立着,又羞又恼,头一次感到比别人低了好几头。

姜佑生旧恨翻涌,不依不饶:“李兆魁,李魁兆,对这位贺军长,你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李兆魁的脸上,恨、忧、羞、窘,倏忽万变,嘴唇不断翕动着,却半字难吐。

这当儿,侍者走进来,轻声说:“哪位是贺紫达先生,大堂有人请您去一下。”贺紫达如闻大赦,歉疚地看了李兆魁一眼,移步走出门去。

李仲魁扶着哥哥,坐到窗前的沙发上。

贺紫达来到大堂,用目光东寻西找那位救星。他忽然发现:僻静处,坐着一个装束素雅,但不乏珠光宝气的六十来岁的贵妇。

那人看了贺紫达一眼,便慌忙偏过脸去。贺紫达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再看,脱口念道:“是石娥?!”

一缕阳光斜射,那“贵妇”确实是判若两人的谢石娥。

酒店大堂,十分豪华。

贺紫达走到石娥对面坐下,疑惑地看了半天。石娥很不自然。贺紫达干咳了两下,问道:“你……”石娥:“我路过那儿,听见你们吵得好凶。”贺紫达:“你真救了我。”

侍者过来:“请问要点儿什么吗?”

石娥取出十元钱放在侍者的小盘子里:“两杯矿泉水吧。”

侍者离去。贺紫达睁大眼睛:“两杯自来水也要十块钱?”

石娥轻声说:“是矿泉水。”

“算了吧。”贺紫达说,“我听人讲有一个小兔崽子雇了两个外地民工,天天在他家的水龙头前灌塑料瓶子,然后当矿泉水批发,半年挣了二百五十万,一百万打通各种关节,自己净赚了一百五十万。”

石娥微笑一下,并不反驳。贺紫达带着讽刺的味道打量石娥……石娥终于支撑不住,低声说:“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贺紫达:“是不是嫁了个香港大老板?”

石娥:“不,我就是老板。”石娥取出一张名片,但马上想到不妥,又放回皮夹,她接宥解释,“这些年我们那个联合体扩大了好几倍,成了一家集团公司,包括这家酒店,也有我们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贺紫达睃巡了一下富丽豪华的大堂,看着石娥,显出所有凡人的那种好奇,他问:“你们到底有多少钱?”

石娥在贺紫达面前似乎永远怯懦,她一直气虚声轻,低眉垂目的。这时她抬眼膘了贺紫达一下,轻声说:“你也关心这个?”

“好奇。”

石娥:“五六个亿吧。”

“妈的!”

侍者正好上饮料,听见贺紫达的一骂,手一抖,差点儿洒了出来。

“你也是什么董事长了?”

石娥点点头。

贺紫达苦笑一下,不由自主声音比刚才还高了一些:“真他妈的!”

四周的人朝这边看着。石娥十分尴尬,轻声问:“能到我那儿坐坐吗?”贺紫达站起身。石娥离开座位,在侧后引着贺上了电梯。

来到某层,石娥打开一间房门。这是一间很大的套房,室内摆设大方、朴素,但华贵的质地还是让贺紫达有些吃惊和不快。贺紫达站在门口不动。

“进来坐一会儿吧。”

贺紫达:“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石娥:“还是盼盼结婚的时候,人概又有五年多了。”

贺紫达:“我总是做梦梦见你,可都不是这个样子。怎么也没听老号长说过?”

石娥:“……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贺紫达莫名其妙地长叹了一声。石娥下意识地有些紧张,近似乞求:“你进来吧。”

“今天多喝了两杯,脑袋有些糊涂,这回算是认个门吧。”说着,贺紫达转身走了。

石娥追至电梯门前:“你还会来吗?”贺紫达道:“只怕这儿的门槛太高了。”

电梯的门自动关上。

石娥走回房门时,呆呆地将并无门槛的地毯处看了好一会儿。进门后,她走进盥洗间,对着镜子打量自己的淡妆和衣着,不尽满面悔色地自语:“我真不该这个样子见你,也真不该在这儿见你。”

贺紫达沮丧地回到家,爬上楼,走进自己的卧室,一头倒在床上,两眼发直。

谢石榴推门进来,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点着旱烟,问道:“又和崽子吵了一架?”

贺紫达望着天花板:“今天我没吵。有个俘虏兵,弄得我张不开嘴。”

“俘虏兵?”

“不说这个。”贺紫达翻身坐起,“老号长,你说,咱们当兵的是那种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强,特别是见人发财就眼红、就嫉妒的人吗?”

谢石榴深吸一口烟之后,问:“你到底是在那家店子碰上石娥了?”

贺紫达点头。

“本来早该告诉你,可我都看着别扭,别说你了。我担心你那个鬼性子!”

贺紫达果然有气:“她干吗偏要那样?论岁数她也不小了,干什么还偏要过过阔太太的瘾?”

“这话我也一模一样地问过,她说了两条理。一条是那份家当是她从一个小农场干起来的,干大了舍不得一下子丢开。一条是她觉得一辈子低你一头,不知现在这样能不能和你找齐。”

贺紫达愣怔一下,苦笑道:“现在喝杯自来水都要五块钱,我简直是活活低了她八头!”

谢石榴慨叹一声:“伢子,反正你们也又见面了,有句心里话就明说了吧,别过去她觉得你高,现在你觉得她高,你们俩没他妈剩下多少比来比去的日子了……我谢石榴真是害人不浅啊!后悔药不吃了,现在我是巴不得你们早点儿成事算球了!让盼盼明打明地和你们在一起,和和美美地过几天父母双全的日子吧。”

贺紫达半晌才语:“我何尝不想。”

卧室门外,盼盼眼泪汪汪地站着。听到这儿,盼盼满脸绽笑。她蹑手蹑脚下楼,后来忍不住,干脆“咚咚咚”地跑了下去。

声音传到屋里,贺紫达问:“谁?”谢石榴:“管他是谁。伢子,石娥再有钱,也是给国家挣的,她充其量算个‘红色资本家’。你跟我学,只当她是个地下工作者,那旗袍、饭店、买卖,不过是革命的掩护而已,这样心里就少点儿别扭,多点儿理解……”

贺紫达怀疑地看若谢石榴:“管用吗?”

楼下,盼盼喜笑颜开地打电话:“妈妈,舅舅几句话就把爸爸说哑了……什么事,还不是你们的事!”

套房内,石娥满怀欣喜地放下电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一会儿。“快四十年了!快四十年了!”石娥自语着。心绪难以平静,她走到阳台上,仰脸长长地嘘出一口气。

天上,一架大型客机轰鸣滑过。

机场。衣着华贵的舒乔随着碧眼高鼻的外国人走下舷梯。她戴着墨镜,很难让人一下猜到是她。

海关门外,一个留学生模样的中国人被亲友们万分激动地问候、簇拥着。乔乔看了一眼,挤过去,冷冷清清地走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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