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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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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一旦打起来,再自律刚正的将领也很难完全控制住场面——杀红了眼的官军或叛兵,有时还真不知道谁更扰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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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诸公!人死万事休,身后孤寡老弱,焉能任其饥寒交迫、流离失所?”治粟内史身体前倾,对天子和公卿们投以饱含深情的申诉。
跟着各反王作乱的那群人,死了的身后留下近二十万‘户’孤儿寡妇和老父老母。天子已宣布‘大赦’,那些人仍旧是汉国子民。朝廷官府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活活冻饿而死?而接济,又是一份大大的开销。
汉室众臣相顾失色,直觉这段时间经常引为炫耀的‘斩首十万余级’战果,是越琢磨越没意思。
这就是内战的尴尬!!
一大堆人头有什么用?首级留在肩膀上,种地、做工、行商养小家,税收年年不断地进国库。脑袋搬了家,非但税赋没着落,还要出钱照顾其老幼——这一正一负间,收益成了损耗——亏大了!
更要命的是,人口损失和自然灾害不同,周期长太多了。一年收成不好,还能指望下一年风调雨顺;而人从出生到能纳税服役,得十七年——哦不,现在是二十年!!刘启陛下前年更改了《汉律》,令‘天下男子年二十始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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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诸臣从经济盈亏的联想中清醒,国库主官又开口了:“此外,……”
‘啊!还有?’大臣们一阵骚动。现在这位只要一开口,朝堂上无论文武都有点胆战心惊。
“和亲妆奁……”治粟内史大人看看大伙儿,一脸苦笑,很委屈好无奈。真是的,这些开支又不是他搞出来的。
“哗——”这下,人声沸腾,东厢快开锅了!
几个重臣俱忧形于色。再次与匈奴和亲,这大家都知道。不过之前,众人只关注哪个倒霉女会摊上此祸,多少都忽略了嫁妆问题。
匈奴是北方强国,单于帐中美女无数,和汉朝结亲说白了就是贪图汉家新娘的陪嫁。所以每逢和亲,嫁一位假公主的花费要比皇家出降真公主多上好几倍!
这次匈奴撕毁和叛王们的盟约,反水出卖赵王,算是帮了汉国一个大忙;相应的,他们肯定也会据此提出更贪婪更苛刻的嫁妆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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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拟诸王……娶妇!”治粟内史的脑袋都快垂到地面了:支出啊支出,全是支出!亲王们办婚事,大定、小定、聘礼、仪式、酒席、赏赐……
重臣们哑然。皇帝儿子们的婚礼,也是不能省略的大事啊!各高门闺秀自去年春入长乐宫待选诸皇子正室,到如今快一年了,也该有个说法了!
“皇子昏仪,暂缓……”久久无声的天子重重说了句。
公卿们向皇帝躬身行礼,齐声赞颂:“陛下仁慈!”虽然,其实也推迟不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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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势、逼、人。
反对派们再没了立场——今春,即行恢复过关用传制!
1102 梅花弄
散朝了。
出东厢,天子抬头看了看无云的天空和高照的艳阳,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上午闷在殿里和一大群臣子周旋,太压抑了。
向备好的房屋式龙舆摇了摇头。宦官们见状,急忙抬过步辇,扶着皇帝坐上去。
人很多,但几乎没有声音。每个人都沉默着,天子不喜欢杂音——侍者随从们发出的任何声音;所以,众人静静从前殿返回宣室殿。
十一月的汉宫花木凋残,除了松柏、忍冬等寥寥几种常青木,入眼尽是枯槁和肃穆。天子合上双目,索性不看,只安然享受寒冬里难得的灿烂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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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咻咻……咻……”
“喀嚓……”
“啪……”离宣室殿越近,诸如此类的怪声就越多,不由分说钻入耳膜。
疑惑地睁眼望去,穿过洞开的大门——宣室殿的庭院内,小小的阿娇手拿一柄小小型的软鞭,绕着圈抽打一株梅树。
乌黑的鞭身上,一溜铜环铜件在阳光下反射出黄橙橙的幽光。长鞭挥舞处,枝桠折毁,树干留痕,层层梅花哭泣着颤抖着,剥离扯断,不甘不愿地散落,铺成一地。
宣室殿留守的侍从和武士们各就各位,全都垂首而立,似乎爹妈既没给长眼睛,也没给生耳朵。
五尺之远,堂邑少君陈硕斜靠在一颗白玉兰树上,优哉游哉地旁观,不时指导一下妹妹用鞭的手势和技巧。
一步之遥,怀抱胖胖兔的临江王刘阏于闲适地逗弄宠物,得空还给对头表弟的发言挑挑刺、补补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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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挑挑眉,示意步辇落地。
“阿大,阿大……”一发现亲亲大舅爹,馆陶翁主立刻把鞭子甩给二哥,张开双臂连蹦带跳冲过来,直直往天子身上扑——天子坐在辇上没下来,实乃先见之明^_^
带着满头满脸的细汗,陈娇不管不顾地拿额头往冕服上蹭过来蹭过去,快快乐乐地拿皇袍当面巾使了(*^__^*) 。
半好笑半无奈,刘启陛下揽住侄女,莞尔:这孩子!
那红梅,上朝前还是一树繁花,如风华正茂的丽人;如今却成了破衣烂衫的贫妇,还是被拔光了头发的那种。
两个表兄弟上来向父皇和舅父施礼,两张八九分相似的面容同样的气定神闲——无半丝愧色。
皇帝瞧着新鲜:这一对难得,今天倒没掐架?还是……终于和解了?
“阿大,同往长乐宫嘛!大母,阿母皆想念阿大哦!”陈娇挂在天子舅父的龙脖上,软语脆声,一通摇晃。
“哦?”皇帝薄唇上弯:“阿娇想念我否?”
“阿大何须问邪?娇,自、挂、念!!”阿娇撅起红通通的小嘴,小食指在天子颊上点、点、点、点……一副‘明明知道还问干嘛,多余啦’的不愉表情,将在场三位一并逗笑。
天子大乐,随手把绿宝石金链套在侄女粉颈上,向宦官们下令:“摆驾长信宫!”立皇太子之事,皇帝是打算加快进度了。
抬辇的侍从前来就位。调整角度的间隙,皇帝瞥见次子抓个小黄门吩咐了几句,后者领命疾奔而去。
“阏于,何事?”步辇上肩,刘启陛下搂着小阿娇高高坐着,往下问。
“父皇,儿命人告知长兄,一同往长乐宫向祖母请安。”临江王抱着胖胖兔,笑意怡然:
天子捻须点头,眸中满是嘉许和欣慰。
步辇起,载着天子和陈娇,跟着天子的子侄,向东奔太后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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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的孤梅,唯冠上梢头勉强余了几朵红花;在风中,飘曳不定,摇摇……欲坠。
树下,地上,败枝散落,残花横陈,可怜一地……哀红。
…… …… …… …… …… …… …… …… …… …… …… …… …… …… …… …… …… ……
曲周侯翻身下马,跨入府门。接着,就是很吃惊地发现:迎候自己的不是妻子,而是一个自幼随侍的亲信家老。
家老,一脸的古怪。
郦大将军:“何事?”
家老凑前,低低耳语。
郦寄神色一凛,瞪家老半晌,冷冷抛一句“引来”就绕过正房,直入西花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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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园林,枝枯叶败,全是寥落。唯有两株盛开的冬梅,带给人一缕生气。
容色骄人的少女被引进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伫立于白梅树下的曲周侯——郦大将军朝服俨然,冠带翩翩;绶和蔽膝纹章华彩;腰下悬的一组玉佩,与剑鞘外壳不时地轻碰,琳琅悦耳。
家老把人带到,就跟个树桩似的隐立于旁。曲周侯转过身,瞟了一眼……粉腮晕红、眉目含春的佳人,正是绮年玉貌。
对上大汉列侯气势凌人的目光,美人儿深深吸口气,俯身行礼。
曲周侯掉转视线:“汝自称有妊?”
“然。”少女抬头,靓丽的面庞上满是幸福和希望:“婢子腹中乃世子之骨肉,君侯之孙。”
郦寄长目微合,眼底寒如冰窟。美人一个激灵,但随后立刻挺直腰背,直直回视侯爵。倔强的姿态,宛如冬日里迎寒风而怒放的……梅花。
赞赏和讥讽同时闪过,似有似无,快得让人想抓也抓不住。曲周侯扯扯嘴角:“汝父母何人?”
丽人顿时黯然,咬牙低语:“母,东阳侯妾。”两个问题,只答了一个。
一丝冷酷在曲周侯脸上绽现:“东阳侯之妾?东阳侯府侯妾?”
少女一颤,垂头,声轻如蚊蚋:“……侯妾……”
一直纹丝不动的家老,此时向美女翻了翻眼皮:何苦混淆视听!众所周知,‘侯之妾’和‘侯妾’虽只一字之差,意思却截然不同。前者是正式的侯门侧室,后者不过是家养娼女而已!
“生父不明,侯妾之女。”曲周侯冷冷一笑:“贱婢安敢冒称有郦门血脉?!”
血色尽失的娇颜,如白梅花瓣般苍白而单薄。
美人直直跪下,虚弱却坚定地申辩:“君侯,贱婢有幸,此生仅侍奉世子一人。苍天可鉴,腹中确乃世子骨血!”
“住口!”郦寄的鄙视,比十二月夹带霜雪呼啸而至的北风……更冻人:“侯妾女,贱婢之身,人尽可享用。孰能分辨胎儿生父?!”
冰凉的泥地上,孕妇以膝盖拖行数尺,频频叩头:“君侯!贱婢并无半句谎言。望君侯明察啊!!”
“吾儿大汉侯世子之贵,怎会轻狂至此?”曲周侯寒色如水,不屑一顾:“说!是否为东阳侯指使,陷害我儿?”
婉转哀求,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断无此事。贱婢与世子乃两情相悦,……”
“贱婢住嘴!堂堂侯门,岂容汝肆意污及清誉!”话音未落,曲周侯长眉倒竖,利剑骤然出鞘,毫无预兆地直直劈下!
美人再怎么也不曾料到此行会遭遇如此对待,瞬时呆住,眼睁睁看着一泓锋芒迎面而来。到想起要躲闪,早就晚了。
锋利的剑刃切开血肉,一路斩筋、断骨。整条左臂飞离身体,鲜血……喷泉般涌出。
“啊……”剧痛袭来!最危急关头,孕妇仍本能地用残存的右手紧紧护住小腹,翻滚着试图逃离!
然而,第二剑紧随而至。不见怜悯,甚至没半点迟疑,剑锋直直插入少女胸口——透心穿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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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珠,沿着微斜的锋刃滚动,慢慢滑向边缘。坠落,没入尘埃。
白色的梅花,点点絮絮,飘落纷纷。
寒香,混着血腥;诡异莫名。
“好剑,好剑啊……”郦寄自怀中掏出方丝绢,顺着菱纹小心翼翼地抚拭剑刃,喟叹连连。转而下令:“趋东阳侯府,买断死契。”
家老恭声,称:“喏!”
由远及近,传来轻柔的环佩声。一位高雅端丽的美妇匆匆步入花苑,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低呼:“啊!”
来人向曲周侯敛衽为礼:“妾见过君侯。夫君,此……”
“哦,夫人微末事,不足以论。”见是妻子,郦大将军宝剑归鞘,抖抖衣袖向妻室还礼。
侯夫人蹙眉,谨慎地绕开少女,不让鲜血弄脏裙摆。扶住丈夫的手臂,侯府女主人温柔规劝:“君侯操劳国事,此等小事何须亲劳?招世子一问便知;若胡言,逐出即可。”
“野种而已,问甚?母为侯妾,女则若何?!”提起这话题,大将军怒意不减:“女随母性。此等贱奴,自幼从其母周旋于众门人、客男、侍从,□无耻之尤!!”
顿了顿,曲周侯拉住夫人的手,捏:“自此往后,但凡有家僮、侯妾之属称有郦门骨肉者,尽循此例!”
“尽循此例?”侯夫人犹豫不决:哪能一竿子打翻整条船,或者真有自己的孙子呢?
郦寄将妻子的手收进自己掌心轻轻暖着,温颜细语:“夫人,皇子即将娶妻。”
“然。”侯夫人红晕升颊,很不习惯在室外家仆前与丈夫如此亲密。天子的儿子们娶王后是大事,她当然知道。只可惜她膝下无女,不能参加备选。
郦侯爵柔柔一笑,将妻子的手拢得更紧:“皇子之后,皇女何如?”
“夫君?”侯夫人恍然。
曲周侯点头:“吾儿将向帝室求尚公主!”
“夫君,赵国之战,今上……”侯夫人且惊且喜,欲言……又止。得公主做儿媳是家门大幸,但这次郦寄仗打得不好,能不被问罪已是侥幸;皇帝还肯将女儿嫁入曲周侯府?
“正因战事不利,世子才必须得公主为妻!”曲周侯扶了妻子转向,闲庭漫步出花苑:“天子虽不悦,然君恩尚未绝。吾儿俊逸,居世家子上层。尚帝女一事,若我夫妇善加筹措,量可行。”
“吾明爱妻柔慈,多有不忍。”郦侯爵的手臂紧紧环住夫人腰肢,边走边细细地叮咛:“然,‘尚主’关乎家门兴衰。成,则家族长兴;不成,则郦氏式微而败。夫人断不可再存虚妄之仁——堂邑侯陈午殷鉴不远,敬请戒之,戒之。”
“妾省得。”作为母亲,侯夫人最记挂的永远是儿子的前程。此时,万般杂念皆休,世子生母依着夫婿,柔情似水:“夫君辛苦,妾略备薄酒,为君侯解乏。”
“有劳夫人……呵。”曲周侯轻松惬意,不胜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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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近黄昏,风起。
北风卷处,枝上簇簇的梅花,随风而逝。
白色的花瓣细细碎碎,飘摇着洒向八方;落于地上,盖在人身,煞那间,都染成……血红。
1103 长公主
“长公主……”柔婉的问候在长乐宫游廊上响起,锦绣俨彩的汉家命妇们整齐划一地敛衽行礼。
“免!”高挑的丽人身上服色素淡,质地却高华不俗。满头的乌发高高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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