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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面-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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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是一起桃色案件。”麦格里维带着挖苦的口气说。

“请注意,我是说他曾经是同性恋者,”杰德说,“但是,经过三年治疗,他全好了。今天上午我对他说往后不必再来了。他正准备与家人团圆,他有妻子和两个孩子。”

“什么,搞同性恋的人有妻子和孩子?”

“这种情形很普通。”

“说不定他的相好之中有一位不愿跟他断绝关系,于是两人打了一架,那位朋友盛怒之下,给他背部捅了一刀。”

杰德思索了一下,颇有主见地说:“有这种可能性,但是我没法相信。”

“为什么没法相佶?”安吉利紧逼。

“汉森已有一年多不跟那些朋友来往了。我认为拦路抢劫的可能性更大。汉森不是那种好欺负的人,遇到拦路抢劫,他当然会奋起反抗,殊死搏斗啰。”

“好一个勇敢的已婚同性恋者!”麦格里维意味深长地说,同时抽出一支雪茄,点燃后悠然地吸起来。“你的假设很妙,可惜美中不足:他的皮夹仍在身边,里面有一百多元。”他注视杰德,静观他的反应。

安吉利忍不住说:“假设是疯子或傻瓜干的,岂不更近情理?”

“不见得。”杰德不以为然。他慢慢地走到窗户跟前。“你们看看底下的行人。二十个人当中就有一个曾经得过精神病,或者现在正患精神病,或者将来会得精神病。”

“不过,精神失常的人…………”

“你别忙呀。精神失常的人不一定看得出来,”杰德解释,“要知道,每十个精神病人中,大约只有一个是显而易见的,其他九个都查不出来,或无法确诊。”

麦格里维瞧着杰德,显出很感兴趣的神情。“你对人性颇有研究呀?”

“世上既无所谓兽性,也无所谓人性。”杰德应对道。“动物之间千差万别,兔子和老虎,松鼠和大象,特性各异,不能笼统称兽性。人为万物之灵,岂能一慨而论?哪有相同的、一致的人性?”

“你干精神分析这一行有多久了?”麦格里维问。

“十二年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麦格里维耸耸肩。“你长得这么英俊潇洒,准有不少病人爱上你,是吗?”

杰德把脸一沉,目光严厉。“我不明白你的问题。”

“别装蒜了,医生,你心里明白得很。你我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这种事瞒得了谁呢?一个搞同性恋的男人走进这里,见到一位年轻漂亮的医生,心头的苦闷与烦恼都可向他倾诉。”说到这里,他压低声调,好像涉及机密问题似的。“难道说三年来汉森躺在那张榻上,没有使你产生过快感?”

杰德注视着麦格里维,脸上毫无表情。“你心目中见过世面的人就是这个意思?”

麦格里维听了这话倒没动肝火,只是淡淡地说道:“这类事情完全可能发生,老实对你说吧,还可能有别的事情呢。你对汉森说你不想再见他了,但很可能他并不愿就此分手。三年交情,他已离不开你了,所以你俩干了一架,大打出手。”

杰德顿时脸色铁青,怒不可遏,正要发作,这时安吉利打圆场,缓和紧张气氛。“医生,依你看,谁是仇家?或者,反过来说,汉森可能会仇恨什么人呢?”

“如果真有其人,我当然乐意奉告。”杰德说。“我想关于汉森的情况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他是个乐天派,与人无怨无仇。他不恨别人,我也不知道谁恨他。”

“哦,汉森真是个大好人,你呢,不愧为好医生。”麦格里维说。“我们要把汉森的档案材料带走。”

“不行。”

“我们可以让法庭出传票。”

“请便吧。他的档案里没有什么于你们有用的材料。”

“既然如此,把他的档案给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安吉利问道。

“会影响汉森太太和孩子。你们的路子不对,破不了案。有朝一日你们会找到凶手,原来是个与汉森素不相识的人。”

“我不信!”麦格里维厉声说。

安吉利包好雨衣,扎好绳子。“我们还要做几个试验,用完之后就还给你。”

“可以。”

麦格里维推开通往走廊的门,迈脚出门时,转身对医生说:“我们会与你联系的。”安吉利朝杰德点点头,跟在麦格里维后面出去了。

杰德站在原地,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卡罗琳走进来。“没事吧?”她含糊地问。

“约翰·汉森被人杀死了。”

“被人杀死了?”

“被人捅了一刀。”

“天哪!为什么捅死他?”

“警方正在调查。”

“太惨了。”卡罗琳看到杰德痛苦的表情,心里很难受。“你看我能做些什么呢?”

“你把诊所门关上吧。我去看望汉森的太太,亲自把这个不幸的消息透露给她。”

“好的。这儿—切由我照应,请放心吧!”

“谢谢。”说完,杰德就匆匆走出去了。

半小时后,卡罗琳已把所有材料放好,正在锁她的桌子抽屉时,过道的门开了。那时已过了六点钟,大楼已关闭。卡罗琳抬头看时,只见一个男子笑嘻嘻地朝她走来。



玛丽·汉森长得像玩具洋娃娃:小巧玲珑,非常美丽。看外表,她是个温柔的南方型女性;其实,她脾气很大,固执己见,桀骜不驯。汉森就医后一周,杰德曾见过她,那时她极力反对丈夫做精神治疗,所以杰德约她谈话,问她为什么反对丈夫接受心理分析治疗。

“我不愿朋友们说我有眼无珠,找了个疯子、怪物、蠢货当丈夫。”她对杰德说。“我要跟他离婚,离了婚,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杰德耐心地向她解释,离婚会毁了她丈夫,万万使不得。

“还有什么毁不毁的,已经没什么东西可毁了,”玛丽尖声叫嚷。“早知他是个女人,我这个女人嫁给他做什么?”

“每个男子身上多少有些女人气,同样,每个女人身上也多少有些男人气。拿你丈夫来说,他现在需要克服某些心理上的障碍,事实上也正努力这么做。我认为你和孩子们应当协助他才对,自救为主,外援为辅。”

他同玛丽谈了三个多小时,反复讲道理,摆利弊,最后她勉强同意暂不离婚。以后儿个月,她对精神治疗渐渐产生兴趣,而且用实际行动配合治疗,帮助丈夫战胜心理上的障碍。杰德曾立过一条规矩:不同时治疗一对夫妇。然而,玛丽苦苦央求,不得已破例,同时治疗约翰和玛丽,发现效果很好,可谓相辅相成。通过治疗,她逐步了解自己,认识到作为妻子自己有欠缺的地方;由于她的配合和协助,约翰病情迅速好转。

玛丽万万没有想到丈夫会遭难,惨死街头,死得不明不白。她仰望着医生,不相信他所说的话,却相信这是一个以死亡为主题的笑话或玩笑。慢慢她明白医生不是在开玩笑,于是便歇斯底里大发作。“他回不来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她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绝望地扯自己的衣服。六岁的孪生子进屋,见这番情最,也放声大哭。杰德连劝带哄总算让两个孩子平静下来,把他们领到邻居家,然后返回屋里,给汉森太太服了些镇静剂。一切安排停当后,他便离开汉森家。他坐进车子,发动引擎却不知往哪儿开,漫无目标地开了一阵子,心里老想汉森。苦斗三年,胜利在望,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莫名其妙地被杀害了。难道真是他从前的相好干的?汉森抛弃了他,失望化为绝望,人在绝望之中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当然,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只是杰德不信罢了。麦格里维说出事地点距离诊所只有一个街区。如果凶手是从前的恋人,按理说会约汉森在某处幽会,苦口婆心劝他回心转意,恢复旧日情谊,不然,骂他个狗血喷头,以解心头之恨,骂够之后,才置他于死地,而绝不会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在光天化日之下,给他一刀,然后逃之夭夭。

杰德看见前面拐角处有个公用电话亭,猛然想起一个约会:与彼得·哈德利医生夫妇共进晚餐。这对夫妇是杰德最要好的朋友,但今晚他没有心思参加聚会,谁都不想见。他把车开到路边停下,走进电话亭,拨了号码之后,立即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已经迟到了。你在哪儿?”那女人是哈德利医生的太太——诺拉。

“诺拉,”杰德说,“今晚我不能来了,请原谅。”

“不行,”诺拉尖声嚷嚷,“一位漂亮姑娘在这儿渴望见你呢!”

“改日再会吧,今晚我实在没有心思。替我赔个不是吧。”

“别挂电话,彼得跟你说话。”

彼得开门见山。“出了什么事,杰德?”

杰德犹豫了一会儿才说:“今天很不顺利,明天跟你细说吧。”

“有位北欧大美人在这儿,错过机会太遗憾了。”

“改日会面,决不食言。”杰德许愿。听筒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耳语,接着听到诺拉的声音:“北欧小姐到我们家过圣诞节,你也来好吗?”

杰德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含含糊糊对付了几句:“以后再说吧,诺拉。今晚不能践约,真是十分抱歉。”他挂上电话,暗自寻思有什么妙法打消诺拉做红娘的念头。

话说杰德在大学四年级时与伊丽莎白结婚。伊丽莎白是个热情、聪明、活泼的姑娘,她主修社会科学。两个年轻人打得一团火热,对未来充满幻想,也有种种打算和设想,憧憬着孩子和家庭。可是,就在结婚那年圣诞节,在一场车祸中,死神夺走了伊丽莎白和未出世的婴儿的生命。杰德悲痛欲绝,茶饭无心,痛定思痛,全力以赴,刻苦学习,勤奋工作,终于成为全国闻名的精神分析专家。丧妻之后,他每逢佳节倍思“妻”,总不愿与他人共度圣诞节。

他推开电话亭的门,正往外迈步,迎面站着一位女郎正等候打电话。

这位女郎正值妙龄,身材苗条,上着紧身毛线衫,下穿超短裙,外罩一件色彩鲜艳的透明雨衣。杰德跨出电话亭时,说了声“对不起”。女郎朝他嫣然一笑,说了句“没关系”。女郎脸上有一种任性的表情,杰德觉得好生眼熟,准见过的。他从女郎身边过时,向她友好地点点头;同时本能地意识到她站在雪中,目送他追进汽车,把车开走。

他把车开进东河道,直奔梅里特大路,一个半小时以后已在康涅狄格公路上。这里是一个银色世界,洁白的积雪覆盖着田野,四下里静悄悄的,空气格外清新。纽约可没有这样的雪景,那儿的雪落到地上,就被车轮压、行人踩,化作泥水雪浆。

汽车在公路上飞驰,过了西港和丹勃雷,一路上他强迫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把握方向盘上,或是雪景上,尽量不去想汉森。车子在已降临的黑暗中行驶,穿过康涅狄格乡间,深入内地。过了几个小时,他的心潮不再翻腾了,这才调头往家开去。

看门人麦克长着一张红脸,平日见杰德总面带微笑打招呼,可是今晚他好像心事重重,有意躲着人。杰德心想大概发生了家庭纠纷、亲属吵架之类的事儿。往常杰德总喜欢与他攀谈几句,问问他的儿子和几个出嫁了的女儿近况怎样,但今晚他没有这份闲情逸致,只是请麦克把他的汽车开到车库去。

“好的,医生。”麦克似乎有话要对杰德说,刚想开口,话又缩回去了。

杰德进楼,见公寓管理人本·卡兹正从大厅走过。他看见杰德,神经质地挥挥手,头也不回,匆匆走开,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杰德暗忖:今晚个个都犯了什么病?难道我自己神经紧张?一边猜疑,一边踏进电梯。

开电梯的埃迪点点头,说了声:“晚上好,医生。”

杰德回礼:“晚安,埃迪。”

埃迪也像有话要对杰德讲,但他忍住了,还有意避开医毕的目光。

“出了什么事儿?”杰德问。

埃迪摇摇头,不敢正视医生。

“呀,我的老天,又多了一个精神病人。”杰德自言自语。整个公寓的人一下子都犯病了。

埃迪打开电梯门,杰德跨出去,顺着过道往自己的住所走。没有听见关电梯门的声音,杰德回头瞧,只见埃迪直瞪着眼睛看他。杰德正要说话,埃迪“哗啦”把门关上了。来到自己寓所,开门进去,发现所有的灯都亮着。麦格里维正在开启起居室里的一只抽屉,安吉利正从卧室出来,杰德不禁火冒三丈,厉声责问:“你们在我这里干什么?”

“正等着你呢,医生。”麦格里维说。

杰德走到桌子跟前,把抽屉“砰”的关上,险些压住麦格里维的手指头。“你们怎么进来的?”

“我们有搜盘证。”安吉利答话。

杰德瞪着安吉利,难以置信。“搜查证?搜查我的房间?”

“我们想请教几个问题,医生。”麦格里维说。

不等杰德回答,安吉利接过去:“你不回答我们的问题也可以,回答了可能成为于你不利的证词,最好找律师商量商量。”

“要不要请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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