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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烬余录-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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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号。
  “这、这难道是……五王之乱时失落的那批赦书?!”颜启昊十分惊讶。
  源太宗皇帝是太|祖皇帝的幼弟,即位后不久,太|祖的五个儿子密谋篡位,趁太宗皇帝行猎之际纠集九门提举起兵谋反,太宗皇帝被围困在钧台整整一昼夜,最终集结神佑军和御前侍卫里应外合,一举平叛。太宗皇帝龙颜震怒,欲将五王满门男丁悉数问斩,幼童、家眷充为官奴。太宗嫡长子寿王颜宝为五王家眷求情,以放弃皇储做为条件,换来这七百二十三张赦书。但旋即被人举发他与五王早有勾结,太宗皇帝盛怒之下,将其杖毙。但这数百张赦书从此如石沉大海,再也找不到下落,不想却在百年后重见天日。
  “这是哪里弄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颜启昊心中困惑,却不敢询问皇上,只得厉声质问颜音。
  “父王,对不起……”颜音抬起头来,双唇颤抖,眼中含泪,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颜启昊。
  颜启昊心中一颤,再也无法抵挡这样的眼神,忙重重一叩首,朗声说道,“臣愚钝,不知因果,请陛下明示。”
  “哼!”颜启晟冷哼一声,“你们父子两个,倒是都很会避重就轻。我问你,若你主持土木修造,从地下挖出这等东西,该当怎样?”
  听了这话,颜启昊心中稍定,若只是发现了这东西隐匿不报,倒不是什么太大的罪名,于是沉声说道,“应立即禀明圣上,悉数上缴。”
  “隐匿欺君之罪也还罢了,你再好好看看,你的宝贝儿子做了什么!?”
  颜启昊心中一惊,忙再度低头去看那赦书,却见本应空白的赦书上被填上了名字,赫然写着“阿古”两个字。颜启昊向颜音看去,却见颜音又垂下了头,看不到表情。
  颜启昊知道颜音一直对阿古在军奴营中饱经虐待,最终丧命耿耿于怀,大抵是要用这封赦书实现自己的承诺,给阿古一个交代罢了。因阿古已死,这赦书不过是聊尽人意而已,并没有乱了法度,就算有罪,也不是死罪。这孩子性子别扭,必定是不肯为自己辩驳,说不定皇上还不知道这封赦书只是给一个死人的……想到这里,颜启昊忙开口说道,“陛下……”
  颜启昊话未说完,便被颜启晟打断了,“你先别急着为儿子辩护,看看下面那张写得是什么?”
  颜启昊方寸大乱,抖着手翻开第二张赦书,见上面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康芦”。颜启昊眼皮一跳,康是南赵国姓,且康茂这一辈全部都是以草字头单字为名,这康芦,必定是南赵宗室中人。颜启昊慌乱地再往后翻去,却见后面的赦书就都是空白的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康芦?康芦……这是谁呢?似乎以前没听说过这个名字……颜启昊心中默念,突然灵光一闪,记得那蝶哥儿大名唤作康苇,这康芦,莫不是他哥哥?皇上早有严令,南赵宗室没有圣旨一律不许脱籍,音儿这孩子胆子太大,居然企图用前朝赦书瞒天过海。
  想到这里,颜启昊深深扣下头去,“臣教子无方,愿领责罚。”
  “哦?”颜启晟冷笑道,“你倒是说说,该当怎么罚?”
  颜启昊皱起眉头,陷入思索,颜音虽然在工部当差,但并无正式官职,因刚刚成年不久,皇上也并未册封爵位。只是一个平头王子。若按律法送入刑部,这两条罪都是死罪。若按宗室家法,由皇上御断杖责,尚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颜启昊嘶声说道,“犬子年幼无知,铸成大错,请陛下御断杖责。”
  此言一出,颜音身子一颤,一滴汗,嗒然落地,那声音在一片静谧中是那样明显。
  颜启晟森然说道,“好!那你说,朕应该打多少?”
  颜启昊脸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心中掂对了半晌,还是开不了口,只得抬起头来看着颜启晟,抖着嘴唇,唤了一声,“皇上……臣……”突然间眉头纠结,面容扭曲,唇角突突直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小六!”颜启晟腾地直起身子。
  听到颜启晟的呼唤,颜音扭头看到颜启昊神情,忙扑身过去,从颜启昊怀中掏出那个瓷瓶,倾出一枚药丸,纳入颜启昊唇中。
  过了片刻,颜启昊缓过这口气来,对颜音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无事。
  颜音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重新跪好,这一次,却是紧挨在颜启昊身侧。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五十九、万古天伦舐犊慈

      “父皇,颜音认罪,愿受杖刑。但颜音的过犯,与父王无涉。父王身子不适,还请父皇开恩允他告退。”颜音朗声说道。
  “两罪并罚,杖八十,你可心服?”
  颜音身子一颤,垂下头去,“颜音心服。”
  颜启昊适才从鬼门关中打了个来回,心中还是有几分恍惚,似乎此时才反应过来“八十”这两个字,忙一把按住颜音的膝头,呓语一般的说道,“不行,音儿,不行……你受不住的……”浑然忘了礼仪,忘了自己身在御前。
  颜启昊久在朝中,见过不知道多少次御断杖责,自己也曾经经受过,自然对于此中的轻重斤两知之甚详。御断杖责,通常以百杖为限,超过百杖,性命堪忧。若行刑者不枉不纵,四十杖以下不会伤筋动骨,超过六十杖,便有可能落下病来。体质极弱的人,也有受到七八十杖便当场毙命的。但是既然皇上旨意是杖刑不是杖毙,如果当场把人打死,行刑官便担着老大不是,因此行刑官若看到人犯赢弱不支,通常都会在后半程放水,但刑杖沉重,纵然是不使半分力气,也是不小的折磨。有些体质较差的人,虽不会当场毙命,但往往缠绵病榻一年半载,最终才不治而亡。
  颜音纤白的手指,轻轻搭在颜启昊筋骨突隆的手背上,极轻极轻的声音飘进颜启昊耳中,“父王,我没事的,您别担心。”
  颜音冰凉的手指,让颜启昊一阵心悸。颜启昊收回自己的手,跪正身形,抬头朗声说道,“陛下,犬子年幼无知,无心铸成大错,皆因臣教子无方,一切过错,皆由臣而起,臣愿代子受杖,请陛下开恩。”
  “不行!父王,不行!您身子有病,受不得这么重的刑罚……”颜音双手抓住颜启昊手臂,轻轻摇撼。
  “你难道就没病?你的身子就受得了?”颜启昊眼中含泪,恍惚地看向颜音。
  颜启晟一声冷哼,“好一出父慈子孝的戏!”话音中微微透着醋意。
  颜音慌忙再度跪好,口中说道,“颜音愿领责罚。”
  “好!益王暂且退下,来人,传……”
  颜启晟传杖的杖字还未出口,便被颜启昊打断了,“三哥!三哥!小六求您,放过音儿吧!这孩子长到这么大,前八年是盈歌照顾他,后八年是三哥照顾他,我这个做爹爹的,没尽到半分力,中间那几个月,还害得他一身伤病,每次他遇到事情,最需要我帮助的时候,我一次都不在他身边,一次都没有帮过他……这一次,我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了……”
  颜启晟沉默良久,一声轻叹,“你也只有想求朕了,才想起朕这个三哥来……”
  “三哥!小六从小就什么都听你的,你只要说了,小六就去做,从未说过半个不字,也从来不问缘由。小六这辈子从未求过你什么,这恐怕是第一次,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说不定那天,小六一觉醒来,心痛病犯了就去了,三哥您再想打小六,也打不到了……”颜启昊说着,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颜启晟也颇为动容,默然半晌,提起朱笔来,刷刷点点奋笔疾书。
  “益王颜启昊三子子颜音,生性顽劣,怠忽职守,胆大妄为,欺君罔上。着益王严加管教,永行圈禁于益王府!钦此。”
  颜启昊听了这话,心头一松,不觉浑身发软,几乎瘫倒在地。他心中清楚,皇上先写后读,表示这已经是最大让步,再无可能更改。虽然永行圈禁是仅次于赐死的刑罚,音儿一生,将注定远离官场,再无爵位,但保住了性命,又不用承受皮肉之苦,只怕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更何况圣旨中并没有写明颜音的过犯,只写了一些虚话套话,似乎也留下了转圜的余地,过得一年半载,皇上气消了,再讨个赦免,似乎不难……想到这里,颜启昊忙用手肘触碰了一下颜音,“音儿,快谢恩。”
  颜音依言深深叩首,“颜音,谢恩。”说罢抬起头来,略带迟疑地说道,“父皇,颜音还有一事,请父皇允可。”
  颜启昊大惊,心道何必在这时节外生枝?却见颜启晟眉头紧锁,淡淡吐出一个字,“说。”
  “春明苑的图纸,已经完成过半,请允许我继续把它画完,并传递给工部依样修造。事关禁宫风水,若中途换样,恐怕会对父皇不利。”
  圈禁的规矩,极为严格,受刑人被幽闭在一个单独的院落中,除了日常什物之外,不允许内外交通传递东西,文书一类的东西更是大忌,因此颜音有此一问。
  颜启晟神色顿和,“好,朕允了。”
  颜音展颜一笑,“谢父皇。”
  那笑容,如繁花绽放,在一片明媚日光中显得如此单纯灿烂。颜启晟被这样真诚的笑容感染着,不禁也微微露出笑容,眼中,恍惚又叠映出当年御书房中,颜音天真无邪的模样。
  “音儿,过来,到朕跟前来。”颜启晟眼神飘忽,声音又轻又柔。
  颜音困惑的看了颜启昊一眼,皇上并没有说平身,颜音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站起来走过去。
  颜启昊轻轻摇了摇头,曲起食指中指,在地面轻轻挪动了两下。
  颜音点头会意,缓缓膝行着,向前挪去。
  待颜音膝行了三四尺,颜启晟才反应了过来,忙道,“音儿,平身过来。”
  颜音依言快步走到颜启晟近前,刚要下跪,便被颜启晟一把揽在怀里,颜音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姿势还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但颜音已经长大,再不能把那个小小的身子全部包纳到自己怀里了,颜启晟心中暗暗感慨。
  “父皇……”颜音不明所以,轻轻唤了一声。自己站在上首,父王跪在当地,颜音只觉得万分别扭。
  “音儿,你跟父皇说实话,剩下的赦书,你准备怎么处置?”
  “我……”颜音的脸又红了,求救似的望向跪在下面的颜启昊。
  颜启昊知道颜音从不说谎,怕他说出什么惹怒皇上的话来,轻轻摇头,连连使着眼色。
  “小六,你眼睛怎么了?迷眼了吗?”颜启晟不知怎的,突然心情变得很好。
  颜启昊脸一红,忙垂下头去。
  恰在此时,颜音的声音再度传来,“我……我很想把西黄庄的人全赦了,但又不敢……”说完,便挣开颜启晟的怀抱,跪了下去。
  颜启晟一把拉起颜音,“音儿,朕就是喜欢你这一点,你若虚言欺朕,只怕朕立即就会传杖了。”
  “谢谢父皇!”颜启晟的话语中带着深深的慈爱关心,令颜音也不由得想起往事,双手不自觉的,抱紧了颜启晟的手臂。
  颜启晟心中一软,“那两张写了字的赦书,朕赐给你了。你好好闭门思过,切不可再意气用事,胆大妄为了。”
  “是。颜音谢恩。”颜音再度跪下,这一次,颜启晟没有拦阻,受了这一拜。
作者有话要说:  戊申三月间,一南人货驴肉瓦桥,来买,得故纸,内有本朝足本赦书,司马朴营求得之,为京师医药靳法告于燕山留守,收捉司马朴,枷项禁勘。狱成,申元帅府,已而贷死,杖七十,依旧养济。————《三朝北盟会编》,这段构思的来源
    
    ☆、一百六十、王孙囚困惊闻变

      留园的大门上了锁,门上贴着盖了玉玺的封条,右边那扇门中央开了个一尺见方的小门,供递送食水什物,左边那扇门下面开了个更大的小门,是恭桶等秽物出入的通道。按律原本只能开一个门的,但颜启昊知道颜音好洁,便为他法外行了特例。门口看守的侍卫是宗人府派来的,但都已被颜启昊打点过,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颜音一向性子淡泊,喜静不喜动,对于这样的幽囚生活,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应。日常用度一样不缺,只是伺候的下人略少了些。颜音每日除了画那明春苑的样式图,便是看书作画,日子过得很是逍遥。
  颜启昊不管多忙多累,每日必来留园一趟,看望颜音。颜音总是要通过那个小门拉着颜启昊的手诊脉。然后就这么一直手拉着手闲话家常,不肯放开。
  安述羽也常来,只是颜音和他以主奴身份相处了八年,如今换作了义父义子,多少有点别扭,言谈中不免恭敬有余,亲热不足,倒显得生分了。
  戴子和公务繁忙,来的少了,但每次过来,总要待上半天,考校颜音医术,是必不可少的内容。颜音若是应对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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