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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引-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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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时,空中那一直未曾间断过的细细萧声忽然大作,变悠扬为愤怒,化清婉为咆哮,宛如亢龙夹暴风而动,又如惊雷携闪电劈来。

我一阵气血翻腾,几乎连站都站不稳,那小鬼也面色惨变,身子一连晃了几晃,顾不得再对我出手,忽将双手一错,持笛于唇——尖锐的笛声骤然划破夜空,远远的送了出去,与那萧声纠缠在一起。

这以内力吹奏的一萧一笛,犹如两条野性难驯的蛟龙,撕斗于浓如泼墨的夜色之中,笛声固然尖锐无比,如利刃般无坚不摧,可那萧声却更有雷霆万钧之势,隐隐的连天地都仿佛为之色变。

这一场萧笛之争,虽然无形,却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坠入痛苦的深渊。

风纤素不识武,是第一个倒地之人,其次便是那些武功稍弱的鬼卒,再然后,包括绝夜、和杜三娘等鬼头都纷纷跌坐于地,运功护住心脉以求自保。

我自幼对习武便不上心,惟受父亲逼迫,倒把那正宗内家心法练的很是纯熟,打下牢固的根基,运功不过一个周天,心境便一派澄宁。

此时,萧笛相抗之势已渐分高下。

那笛声越来越弱,非但不复初时的尖利,连吹奏出的曲调都不由自主的附和起萧声,迎合了两声,勉强转调再与之相抗,可片刻便又被吸附过去……如此反复了两三回,忽听“叮”一声,笛音顿时消失,却是小鬼把持不住把那银笛摔在了地上,人也猛然跌坐。

就着月色看去,他一张稚气未脱的脸,鬼也似的惨白,倒是应了他的绰号——小鬼。

但见他勉强支撑起半边身子,断断续续道:“好……好的很……”

话未说完,便两眼一直,“砰”晕倒在地。

夜空中忽然传来两声咯咯嬉笑,一脆生生的女子嗓音啐道:“敢与我家公子比拼内力,真是自不量力!若非我家公子怜惜场中某人,不愿使出全力,岂会容你放肆到现在?”

另一个较为沉稳的女声接口道:“流云妹妹,你可莫小瞧了此人,他的武功非但是百鬼中最高的,一手笛中剑的功夫更是在整个江湖中都罕逢敌手。”

“是么……”

那唤名流云的女子还待说些什么,却被一把淡淡的男声打断了。

“久闻百里城‘碧水流云’两大护法美貌如花,既已来了,何不现身?”

这声音,温和、清越,还带着丝丝历尽沧桑的淡漠,却不是鬼王是谁?

是时,数以百计的手持明灯的百里城弟子已把四周团团围住,把个漆黑的夜照的如同白昼。

我放眼看去,但见大部分鬼卒仍倒地不起,花夜等人虽无大碍,可小鬼已折,绝夜又为我所伤,形势于他们大为不利……即便如此,那鬼王却仍藏于轿中不肯露面。

——如此冷静,简直是镇定的有些非比寻常了。

不对!我骤然拢起眉头:这件事,非常非常不对劲!

按风纤素的推测,百里城和山中一窝鬼乃盟友关系,怎会一出手便伤了众鬼中武功最好者?

难道,是她们故意耍骗于我?

然而,此时此刻,论形势,我方无疑是最弱的,她们有什么必要做这样一出戏给我看?

可,如果山中一窝鬼和百里城并非盟友,鬼王何故如此镇定,那百里城的人又是为何而来?

我百思不得其解,眼见风纤素还处于昏迷之中,显是被震伤了心脉,无论金昭玉粹如何推摇也唤不醒,不免又是一阵心烦意乱。

耳中闻得方才那把稳重柔和的女声道:“鬼王莫急,这不就来了么!”

“么”字尾音尚未消散,空中便骤然传来物件急急划过之声,一抬头,竟是一匹丈把宽的白绸从远处穿越夜空而来,优美的划了个弧线,“咄”一声钉入地面。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在静谧的夜晚显得份外清晰。

我也不禁骇然,这是何等武功内力,竟能使柔软的丝绸在入地时发出金石般的声响。

更骇人的是,“咄”一声过后,那匹白绸仍然带着弧度滞留在半空,夜色中看去,仿佛有什么仙人施了仙法,凭空架起了一座白玉拱桥似的。

两名白衣女子一前一后的出现在白绸之上,合力抬着个白色帷幔笼罩着的非车非轿的东西,飞天仙子一般顺着绸缎的弧度滑下来,身轻如燕的停在距离我约莫三丈开外的地方,竟未发出丝毫声响。

我暗自心惊:如此轻功,已不是高强,而是可怕了!

再看那两名女子,一个是圆脸,一个是瓜子脸,都是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白衣飘飞、黑发如波,全身上下虽没有任何饰物做点缀,却自然而然便流泻出一股清华之气,若非亲眼所见,实在很难相信这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能有那样一身骇人的武功。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其波诡云谲的程度已经完全超出我能掌控的范围,尤其是百里城这两大护法的出现,甫一现身便露了手惊人武功,俨然控制住整个局势,令方才还占据着绝对优势的山中一窝鬼,转瞬就沦为劣势的一方。

但是对我来说,情势非但没有任何逆转,甚至还变的更为糟糕!

因为,若我没猜错的话,她二人口中的“公子”,必是萧左无疑……而他,却是我所见过的最不值得信任、最诡计多端、最为可怕的敌人!

众鬼未退,强敌又至,难道我宫翡翠命中注定要折于此夜?

罢罢罢!左右不过是个死……爹爹在天有灵,只保佑我莫受辱于敌手,也就是了。

一念至此,我便俯下身,想拾起方才掉落于地的那把剑,以备后患。

岂料,手刚碰到剑柄,斜刺里倏的一物飞来,“咚”敲在剑身上,顿时震的我整条手臂发麻,拿捏不住,那剑便又跌回在地上。

定睛一看,居然是……我眨了眨眼,没错,正是我家世代珍展所用的请贴,缘银翠叶!

不待我吩咐,身边的金昭已伸手把它拣了起来,就着亮看了一眼,面色忽然变的很古怪,转手递给我道:“大小姐,您……看。”

我见她脸色大变,心下已猜到了几分,饶是如此,乍一见翠叶上的那几行字,还是不禁震了震——“缘银翠叶,致邀萧君,春日洛阳,初七盛会,扫花以待。”

致邀萧君……不错,就是那张被萧左耍无赖占了去的请贴。

一霎间,初见那日的种种无比清晰的浮现在我眼前,那厚脸皮的坏小子,那看不起人的大小姐,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是那样的鲜活生动,仿佛有人在我面前搭起了一台皮影戏。

萧左……萧左……我默默的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呼唤着这个令我灵魂都为之灰飞湮灭的人的名字。心头,轩然掀起恨绝、凄绝的惊涛骇浪……

“你到底还想耍什么花样?”我猝然转头,怒吼出声,“我的命是我自己的,要死要活也都是我自己的事!谁要你……”

“谁说你的命就是你的?谁说要死要活都由你?成王败寇的道理,想必宫大小姐不需我来提醒吧?”

萧左的声音清晰的传来,熟悉的声线,陌生的口吻,冷漠而决绝。

寻声看去,但见白色帷幔如水般波动,却是只闻声、不见人。

“此时此地,恐怕只有那枚缘银翠叶是完全属于你的,除此以外,你一无所有……”

熟悉的声音顿了顿,转瞬又冷冷的响起:“流云?”

“知道啦,公子。”伺立于旁的那个圆脸白衣女子娇笑着应了句。

声犹在耳,一条白绸突然飞来,“啪”缠上我的腰。

白绸的那端,正是执于那个流云之手。

这一变故实在发生的太快,我刚意识到事情不妙,就觉白绸那端传来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倏的把我临空拽起,去势极快,眼看就要和那流云撞上,只见她手腕一抖,白绸挽出一个旋涡,把我笔直的送进层层帷幔之中。

我重重的摔了进去,刚狼狈的抬起眼,便望进那双熟悉的眼中——黑漆漆,亮晶晶,仿若深不见底的幽潭,流转着灵动的水波。

他,在,笑!

“合该让你狠狠的摔一交……”他低笑着问我,“还敢倔么?”

我咬着牙不做声,目光四下里一看,原来这个非车非轿的东西就是蜀地最常见的交通工具滑竿,却比普通滑竿宽敞了许多,在里面动手是不成问题的。

我刚这样想,就觉身上一麻,也没见他做何动作,已被他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有件事我一直不好意思跟你说……”他好整以暇的斜倚在坐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你的武功,实在很差。”

笑容忽敛,冷然道:“不及你伤人心的本事一半!”

说完,干脆连我的哑穴都给点了。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如果你想彻底的挫败一个女人,那么就别让她说话。

现在,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我正以一种非常狼狈的姿势倒在地上,而萧左却得意洋洋的坐在椅子中,一身白衣如雪,那副模样,真是要多悠然就多悠然,我眼睁睁的瞧着他,心里恨的无可复加,却连骂都骂不出声!

——天下绝没有任何感觉比这种无可奈何更折磨人,连死都比不上!

“很难受?”萧左悠然看着我道,“别急,也许那位极得你信任的风大总管会来救你。”

“她可来不了啦。”外面传来流云的声音,“她被公子萧声震晕,还未醒呢。”

萧左“哦”了一声,冲我笑道:“幸好!否则紫萸香慢一施毒,大家还不都和你那些铁骑一样,立刻就去见阎王了。”

我知他故意挑拨,既无法反驳,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

就在这时,忽听外面响起兵器相碰的声音,还间杂着金昭玉粹的呼喝。

我立刻又睁开眼,心知是两个丫头一心救主,和碧水流云斗上了。

可,论武功,她们哪里是百里城护法的对手?

我不愿她们为我白送性命,却偏偏做声不得,正心急如焚,忽听萧左懒懒的说:“这两个丫头倒忠心的很,武功却比她们的主子更差……流云,你退回来罢,碧水一人足以应付。”

“是。”流云的声音仿佛带着笑,“碧水姐姐手下从未见过血,的确比我这出手不知轻重的人强多了。”

“碧水无杀,流云无情,阁下爱屋及乌,深情可感。”鬼王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淡淡的讥嘲,“没想到百里城的新一任城主竟是这等用情至深的人。只可惜……”

“只可惜老天不开眼,无人领会在下的这份深情,是么?”萧左接口笑道,“鬼王如此体谅在下,实令在下感动……”

我听他一口一个“在下”,便知他肯定又要耍什么花样了,谁知却听他继续说道:“唯有奉上厚礼一件,聊表寸心,万望鬼王笑纳。”

送礼?我方自怔了怔,就听流云在外朗声道:“拇指四十,食指四十,外加武功被废之活人四十,请鬼王查收。”

这算什么礼物?我不觉又是一怔,忍不住看了眼萧左,他却只是瞧着我发笑,也不支声。

片刻,只听远处似乎响起杂乱拖沓的脚步声。渐渐的,随着脚步声的清晰,又有一声声有气无力的呻吟声飘进耳中。

此时我的好奇心已达到顶点,偏偏眼前除了白色帷幔什么都看不见。

而萧左,他明明看出我急不可捺,却偏偏不去理我。

不但不理,还自顾站起身来,看模样,竟然是打算出去了!

难道他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让我只能听、不能看?他知不知道那样绝对会把我给急死的!

此刻我的这一颗心,就像被小猫爪子一下一下的抓着,急得难以言表,萧左突然低头朝我一笑,悠悠道:“现在你也尝到说不出话只能干着急的滋味了……怎么样,滋味如何?好不好受?”

我一听,顿时气的眼前发黑,鼻子却一酸,几乎就要哭出来,却忽觉身子一轻又一沉,人已被他抱起放置在椅子上,尚未反应过来,就听他在我耳边道:“凭你在柞水的表现,我实在应该好好的教训教训你。不过,哑穴被封的时间久了会伤身,替你解了。你若想骂我,最好骂在心里,莫让我听见,免的我分心。因为……我这就要出去跟人拼命了。”

说罢,也不管我把眼睛瞪的极大的瞅着他,冲我又是一笑,便拧身出了帷幔。

外面随即响起他那独有的慢悠悠的语声:“鬼王,这份厚礼,可还合意?”

我虽已坐到椅子上,却还是什么也瞧不着,正发着愁,帷幔忽被撩起,流云站在边上冲我笑了笑,随即把目光投向场中。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偌大的空地上,百里城的弟子依旧形成包围圈,山中一窝鬼的几个头目仍然立在原处未动,鬼王也依旧躲于轿中不露面。

但是,金昭玉粹却已倒在地上,不过看情形只是被点中了穴道,无甚大碍。

除此之外,场中另一个变故就是——多了几十个人。男人。

确切的说,是几十个全被削去右手拇指和食指的男人。

他们便是萧左送给鬼王的礼物?我不禁又是诧异又觉得可笑:天下间哪有用手指头当礼物的道理?而且,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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