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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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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色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件长命玉锁,金制的挂链打磨得极是精细温润,每间隔小半指长许便嵌一枚指盖大小的东珠,共镶有六颗。正中央一块羊脂玉锁约摸一指宽,半指长,更是琢得精巧绝伦,暖润滑泽。正中央缕着纹理精细的双龙抢珠,祥云缭绕。那双龙缕得栩栩如生,龙睛以绿髓点制,明珠则为红宝。左右与金链相接处各镶翡翠两片,形如华云,其下结有两绺绞金银朱青紫五色的同心丝绦,晶致华耀,辉致无比。

“这……”我明白了允祯心意,心下登时又是感动又是微微的悸动。眼见允祯伸手将那长命玉锁拈了出来便要为恪儿戴上,我一怔,忙屈膝行下礼去,切切道:“恪儿如今才月余大小,这长命锁还是留待恪儿百日之后再戴罢。”

允祯见我坚持,笑道:“就当是满月之礼,左右也是我这做舅父的一番心意。”说着便将那玉锁塞入我手中,微微一笑。“一早便准备好了的,照理也当由孩儿母家至亲相赠,宓儿就莫再推辞了。”

我只得接了。凝目自那玉锁上一瞧,但见除去正面的双龙抢珠图纹,背面犹以鎏金小篆写有八个小字:“长命富贵,福寿万年。”我心中大动,暖意渐生,屈膝便又行下礼去:“妾身代恪儿谢皇兄厚爱。”

允祯点点头示意我起身,末了又探手自恪儿手上握了一握,眉眼间渐有怜意浮生。“听说你是七月产子,你与孩儿都需好生将养才是。”

他一番用心良苦我如何不知?心下自然感动,然而口中却也只得淡淡谢恩:“谢皇兄关心,恪儿有皇兄如此疼惜,当真是他莫大的福泽。”我想起方才他误拿了给我的那串白玉璎珞,一时心中也微微有些诧异难明,然而转念一想允祯与董挽晴成婚至今,那董挽晴莫不是也……

许是看出我心底的猜度,允祯淡淡一笑。“叔父告诉我你有孕一事,我也不知是男是女,只好两样都备下了。”

我听了他话心中却是一痛,登时想起那与我无缘母女便生生分离的婧儿,胸口隐隐抽痛起来,倘若……倘若……倘若婧儿没有死——

蹙了蹙眉,一手悄悄在心口用力一按,口中却终究只能淡淡而道:“皇兄有心了。”

他见我突然情动,眉头微蹙似要说些什么,然而却终是没有开口。负手背后走出两步,转身向我温声道:“早些回去休息罢。”

离忧宫确是允祯着意为我修建的,离忧,忘忧。萱花,宜男。他心中的结或许已解,或许永生难除,可那又如何呢?我让叶知秋带了那绿竹于她,他本玲珑之人,我的心意他自然一眼既透。

竹本无心,何必节外生枝?

允祯与允祺终究是不一样的。纵然他仍是对着我关怀有加,甚至爱屋及乌对恪儿与惇儿也是极好,可是我知道,他真的放下了。他带了我回来并非是为了占有,他真的做到了心无杂念的守护。

允祯对董挽晴也是极好的,初时我只当董挽晴对我仍是心存顾忌,未料那夜之后她竟亲来了离忧宫与我叙旧。逆光中见她大腹便便被两名宫女搀扶着走近我屋中,恍惚竟有瞧见数月前自己的错觉。说话间才知她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气色很是红润,心情也是不错。我因为挂念拓跋朔的境况便时常有些郁郁,更兼随着恪儿的一天天长大,念及失去的婧儿,心中更是时常酸楚,她便不顾自己国母的身份总是主动往我的住处跑,找我闲聊,对着我也很是热情,尤其欢喜恪儿,但见到醒了必要抱在怀中仔细逗弄一番方才罢手。

我去了慈云庵探过一次姨母,彼时她已正式剃度。两人见面便很有些恍如隔世,她见到我怀中的恪儿更是好一阵恍惚,幽幽只道,宓儿也是做了娘亲的人了。

允祯曾数次相求姨母回宫,纵然是一心向佛,亦可以在宫中的太庙修行,然而姨母坚持剃度在慈云庵,允祯无奈之下亦只得下令重修慈云,并妥善安置好姨母的一应所需。我知道这是允祯的一份故人之情,连着静妃娘娘的一起都给了姨母了。自静妃娘娘仙逝后姨母便更是寡言少语,与从前的沉静不同,她如今的眼中我已瞧不出半点凡尘波动,总是是那样心如止水的模样,安静沉默地令我心惊,即便是面对面地坐着也常常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我当真是不能明白姨母当年与静妃娘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逝者已矣,留下的也不过是个方外之人,这些过往,此生我注定无从得知。

我只去探过她三次,再去,她便再再不肯见我了。我知道此生与她情缘已尽,纵然勉强再见,也是枉然。

三个月后,皇后董挽晴诞下一女,是为楚昭平帝之第一女。因长公主生于月破之日,是夜帝后曾于太庙前行祭月之礼,帝于月破之夜得女,欣慰之余,亲赐封号酹月,是为酹月公主。

酹月生得很是精灵可人,又因是长公主,因而甚得允祯的宠爱,甫一出生便封赏不断,丝毫未因非皇子之身而承受任何失望,只除了董家人之外。我亦是安下心来的,一来酹月实在是生得讨人欢喜,二来,她不是皇子,便避免了董家起意挟幼子废新帝之野心。

我时常去探视酹月,仿佛是为了失去婧儿的苦痛,将一腔母爱都要给了她了。伸手轻轻摇着金丝楠木制的婴儿摇床,俯身笑望着酹月圆睁双眼探出一只软软的小手呀呀而呼。惇儿亦跟在我身边,有些怔怔地随着我俯身望着酹月,突然轻呼一声,竟是酹月软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他左手尾指。惇儿吃了一吓,然而却终是没有抢回手来,只由着酹月抓着,蓦地笑出声来。“母妃,小公主很可爱。”

我笑望着酹月,小小的肉嘟嘟的身子蜷缩在一方藕荷色绞银丝云水纹图的云锦襁褓中。一双乌黑黝亮的眼瞳如秋水盈盈依依,似极了盛放在水晶盘中的黑葡萄,望望惇儿,再望望我,然后,咧嘴一笑。

我心头一软,几乎便要流下泪来。

允祯不知何时走了进来,静静看了我片刻见我抬头望他,他无声一笑。“宓儿,如无意外,思贤王近一月时间便会前来接你。”

第六十九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上)

犹记得恪儿百日之时我提前多半月便开始准备百家衣,将费心讨来又烫洗干净的百家布再裁成小块缝成襁褓。因是挑灯连着忙了好几晚,待得缝成后眼睛都痛涩得瞧不清东西了。其实这些琐事本自有宫人代劳,然而我却坚持亲历亲为,连酹月那件也一并地准备好了,令允祯与董挽晴很是感动不已。

转眼间酹月也已经满月了,允祯对她当真是十分疼惜,按照大楚朝的规矩,皇子或公主出生满月后方可由礼部拟定名字,封号,可是酹月却是甫一出生便被允祯亲赐封号,这当真是无比的殊荣,众臣皆云帝后少年结漓当真是情深意重,长公主乃后所亲出,帝自然疼惜万分。

为酹月拟名的时候狠是费了一番心思,礼部拟定了数字上来,不外乎姝、姌、媗、嬛等意表娴静优雅的字,允祯自是再再不能满意,反复只是问我可有合意的姓名小字赠给酹月。我想起那与我无缘母女的婧儿,心中隐痛又生,口中只道:“如此大事皇上应当与娘娘商榷才是,妾身焉敢僭越,为公主拟名?”

彼时董挽晴便在允祯身侧,闻言淡淡一笑并未言语,只俯身拈袖轻斟了一杯清酒奉给允祯。允祯闻言隐隐有些尴尬惶然,扭头看了董挽晴一眼,伸手接过酒盏轻轻抿了一口。董挽晴笑道:“此处更无外人,那些劳什子的虚文能省便省了罢。苏家妹妹若不见外,叫我一声姊姊便好。”她一语既出,微微一顿,睨了允祯一眼后又笑望住我。“瞧我这记性,如今可当真是自家妹妹了,不若便请宓儿为酹月想个小字罢?”

她一番话语说得很是在理,不失热情,然而我却听得分明,她说得清清楚楚,如今我与允祯在世人面前乃是亲生兄妹,明着是对我说的,实则是在点醒允祯,切莫再抱着不类的心思,贻笑大方。我见允祯神情恍惚,想到董挽晴对我仍是难免心有芥蒂,无奈之余只得颔首笑应道:“皇嫂有命,宓儿岂敢不遵?”睨了睨允祯,见他正怔怔望我,我清咳了一声忙望向园外。彼时正当三月,春寒轻薄,园中的一片桃林正开到娇艳,红红白白的片片花枝在朝阳下很是粉嫩好看。我心头微动,“公主生于春寒时令,如今梅花方落,桃花续开,为求应景怡情,不若便以春桃为意?”

董挽晴微微点头,“说来听听。”

我静静思索片刻,脑中忽起一念,不由曼声笑道:“不若便叫蓁蓁?”

“蓁蓁?”允祯突然接口,不过片刻便略弯了眉眼,一口饮尽了口中清酒,含笑道:“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其叶蓁蓁……好,就叫蓁蓁。”

一侧董挽晴先是微微一怔,待得听了允祯的话登时含笑睨他。“之子于归,宜其家人……怎么酹月才刚满月,皇上便惦记着日后凤台选婿了么?”

允祯笑而不答,我盈盈笑道:“皇上虽贵为一朝天子,九五至尊,然而说到子息上到底也只是寻常父亲,这世上做父亲的爱惜女儿,原也是人之常情。”心口有些微的憋闷,怔怔只是想着,倘若婧儿活着,拓跋朔应当也会如此不加掩饰地喜悦与欢欣罢?

允祯沉吟了片刻,伸手自乳娘怀中将酹月抱入怀中,眸中立时便是绵软到教人心头泛酸的温柔溢了出来。他头也不抬得便抛下一句:“叫礼部那些子酸儒再好好给朕拟上几个字儿来,最好是与蓁字同音的。”顿了顿,又道:“长公主的名字一定要仔仔细细得斟酌挑选,不必太花俏了,但也不可冷清,尤其那些什么德、慧、贤、贞之类的字趁早儿自己抹了去,再闹这些子虚文上来,仔细朕一人罚他们半年的俸禄。”

一旁立着的对月忍着笑应了声:“是。”转头便出去了。

“蓁蓁,蓁蓁。”允祯抱着酹月的姿势很是娴熟,半点也不似一般鲁莽男子,一手点在酹月赛雪欺霜的小脸上,“光是这样念着便觉动听,当真是好名字。”

我亦含笑相望,不期然抬起头来,便见董挽晴正静静望我,一脸若有所失。她见我抬头,忙转开了脸去,有些寞然地望着允祯欢喜逗弄酹月。我心下了然,设若易地而处,面对自己的夫君让旁人来为自己孩儿命名,尤其那旁人还是夫君昔日心心念念之人,换作是这世上任何女子只怕都无法淡然以对罢?一时心中半为无奈,半为歉疚,我不欲再多留,起身便要先行告退。

允祯却蓦地喊住了我,微微蹙了眉头,他略有迟疑道:“有件事尚未告之宓儿知晓。”见我坦然停步,他将酹月递送回乳娘手中,起身走到我身前。“漠国内乱已定,遣来接宓儿归国的人马已于昨日抵达洛阳。”

我心头登时突突一跳,声音不由拔高了一分。“他……他来了?”

允祯凝目望我,那眸中含着太多的情绪我看不分明,失望?怜惜?无奈?不甘?总之,都不是教人瞧着欢喜的情绪。他清咳了一声。“思贤王有要事在身不能亲来,来人是他帐下一名亲信大将。”

我心头登时生冷,既然已平定了拓跋安之乱,还有什么事比来接我母子三人归返更为重要?忍不住添了几分失望,口中亦只得淡淡应道:“那大将现在何处?”

允祯道:“已安排了在驿馆住下了,长途跋涉不易,便叫他们整顿休憩一日,下午再行进宫。”

“是,妾身知道了。”我淡淡行了一礼,连来人是谁也不想问,转身便去了。

惇儿知道拓跋朔已派人来接我们自然也很是欢喜,然而听得拓跋朔并未亲来,小小年纪竟添了几分心思觑我面色,哄慰我道:“母妃,父王必是果真无暇才不能亲来。”

我还能多说什么?一时也有些赧然,难道是我面上的郁郁太过分明,竟连这样一个小小孩儿也能瞧了出来?有些欲盖弥彰地走到一边伸手去逗弄摇床里恪儿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小脸,由着他哼了两声,一双乌墨墨的眼瞳懵懵懂懂得盯着我,不一会,咧嘴绽开了一丝笑意,咿呀数声,探出一只软软的小手抓住了我两只手指,使力拽着,竟拽得我身子微微前倾。我一怔,不由哑然失笑,顺了他的意俯身到他面前望着他,“拉我做什么?”

他自然是听不懂的,笑了会子见我两肩的发丝垂到了他脸前,又放开了我手伸手去揪发丝,圆乎乎的小拳头一挥一挥,扯得我头皮发痛,不由无奈揉了他一把,“顽皮!”小心翼翼将发丝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一旁秀莲见我欢喜,也笑道:“奴婢看着小王爷一上午也不见小王爷笑一笑,却是一见王妃就欢喜。”

我有些微微惊奇,忍不住问道:“你是说,他现下便能识得谁人是他生母?”

秀莲笑道:“心有灵犀一点通,何况小王爷可在王妃腹中待了那样久,血脉相通,纵然是不曾睁眼,但得生母到了近旁,嗅着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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