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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东风-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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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分明是家常打扮,却是简约亦不失华贵。我正暗自思量,一抬眼却见那皇后宛然也正瞧着我,忙忙低了脸去,不敢造次。只听皇后笑道:“今儿早上恭儿和安儿来觐见,安儿的伤势还没好通透呢,皇上可都没如此体惜下令赐座。朔儿,你可真是沾了咱们这位娇滴滴的小公主的光了。”

我心头微动,皇后这番话乍听并无不妥,甚至合情合理,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语带玄机,似乎对我很是不满。我忍不住悄悄抬眼望向拓跋朔,只听他笑道:“母后,公主既已婚配于儿臣,便是我思贤王的王妃,夫妻本是一体,又何来沾光一说呢?”

皇后笑了笑,目光自我身上缓缓游移,眼中光彩愈盛,笑道:“公主身体可好通透了?”

我忙恭谨答道:“托皇上与娘娘的洪福,赐给臣妾如此多的珍贵药物,臣妾身子早已痊愈。臣妾来天水月余,早惦记着进宫参见皇上与娘娘,只是病中之人不便觐见,恐有违祥和,这才拖到了今日,实在汗颜。”

皇帝闻言,似乎很是满意,点头道:“果然是上国公主,识得礼仪,行止得体。”

我盈盈一笑,“皇上盛赞。只是臣妾既已嫁与王爷为妻,如何敢再以公主自居?”我菱唇轻扬,逸出一丝得体的笑意,“皇上与娘娘若体惜臣妾,叫臣妾一声宓儿便可。如此,臣妾感恩不尽。”

皇帝一怔,朗声笑道:“好,朕成全你便是。”

我忙躬身行礼,微一侧眼,瞧见身旁的拓跋朔正含笑望我,笑意融融,令我颊上生潮。 

皇后笑道:“宓儿……连名字也是千娇百媚。”她说着又转向皇帝,“皇上总怪安儿行为粗鲁,惊扰了宓儿,今日得见真颜,可明白安儿的苦楚了?”她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瞄过拓跋朔,“如此千中挑万中选的美人胚子,也难怪安儿一眼便瞧上了,心心念念的闹了这许久。”

拓跋安?!我一怔,一口银牙登时咬住,藏在袖中的手也不由自主攥紧了,只听皇帝道:“荒谬,宓儿本是为朔儿迎娶,又怎能改嫁安儿?你这个做母后的不知劝诫也便罢了,今日竟说出这番话来!”

皇后面色一变,声音登时含了几分抱怨:“皇上息怒,安儿虽有错在先,但他也受了惩罚了,那一刀要是再偏些儿可就正中心脏,皇上……安儿可是您的亲骨肉。”

皇帝哼了声,然而话中的意思却分明软了。“朔儿,可拿下那刺伤安儿的刺客了?”

我心下暗哂,到底是血浓于水,才刚正义凛然地怪责拓跋安行止不妥有伤风化,转眼就要为他追究出气了。想起漠歌,我心中不由暗自着急,拓跋朔虽做主放了他,可若是皇帝执意追究,漠歌不知能否逃过一劫。

拓跋朔终于开口:“当时实在混乱,想来那刺客早就趁乱逃脱了,儿臣已吩咐彻查当日狩猎场上所有的侍卫,然而至今仍没有线索。”

皇后突然望住我道:“宓儿可记得那行刺之人的容貌特征?”

我一怔,待要开口,却听拓跋朔已抢先答道:“母后,儿臣赶到之时,宓儿受三弟惊吓,早已昏晕过去。母后若想知道行刺之人的面貌,何不去问三弟更为快捷?”

眼见他当着帝后的面亦如此护我,我不由感动,抬眼瞧向他,只见他双目微阖,并不瞧向皇后,脸色有些微的冷陈。我心中一痛——这是自然的,自己的妻子险些被自己的弟弟欺侮,这个事情不管是当面谈还是私下里说,于他都不是什么荣光的事情。

皇后面色有瞬间的尴尬,干笑了几声道:“安儿这个糊涂孩子,他若能瞧清楚,本宫又何至于如此烦恼。”

皇帝不快道:“安儿虽有错在先,只是他到底是我大漠的振威王,遇刺之事若不彻查清楚,我大漠国威何存?朔儿,此事你不可掉以轻心,必须严令彻查。”

我见皇帝下令严查,不由更为担忧,只见拓跋朔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儿臣遵旨。”

皇帝这才转向我道:“宓儿,朕已下令赐婚,三日后你便是我大漠国名正言顺的思贤王妃。一应封赏礼遇,朕绝不亏待。”

我强忍下心中的担忧不适,躬身行礼,“多谢皇上。”

皇帝笑道:“皇后可有话要跟宓儿交代?”

皇后一怔,很快笑道:“宓儿本是上国公主,必然德行兼备,恭肃有度,连朔儿如此挑剔之人都对她这般满意,哪里还需要臣妾教诲?”

我听着这话,忍不住又抬眼望了皇后一眼,只见她笑意愈发温和,可望在我眼中却倍觉冷寒,总觉她眼眸深处有着对我深深的怨恨。难道是为了拓跋安被刺一事,她认定是我所为,所以埋怨憎恨于我?

我正心下思量,皇帝道:“既如此,你二人便退下罢。近日既要忙于准备大婚,无事不必来见了。”

“是,父皇。”拓跋朔应道。“儿臣告退。”

我忙低头道:“臣妾告退。”

直到回了王府,拓跋朔都没有再开口,我亦沉默,脑中不断回想着适才在承天宫中的一番言语,心头似压了一块巨石,总觉得烦躁不安。

进了东园,我惦记漠歌之事,忍不住试探道:“王爷,漠歌他……”

“宓儿不必担忧。”他淡淡道,“本王既允你放过他,便不会食言。”

我见他一脸漠然,心下委屈,咬唇道:“王爷,你是不是也疑心臣妾与漠歌私交匪浅,合谋陷害三王?”

他一怔,忽然笑了,伸手拉过我因在外头呆得久了有些冷凉的手掌,包在他温暖的掌心。“你若真有此心,本王倒欢喜的很。”

我登时呆住。“王爷,你?!”

他面色一沉,“怎么,今日承天一会,宓儿还瞧不出端倪么?”

我心头一震,低了头讷讷道:“臣妾愚昧……”

他轻轻一笑,意味深长地瞧着我,手掌亦紧了紧,“我瞧着你却不愚昧,反倒聪慧地紧。也罢,朝堂之事何必牵扯宓儿,你只管安心准备大婚便是。”

“王爷……”我欲言又止,眼见已走进了内殿,妆晨与绣夜双双迎了出来,“王爷万安,王妃万安。”

他点点头,摆手道:“这几日可能会比较忙,你们好生照顾王妃,不可出任何差错。”

“是。”

他转向我,笑意深沉。“一切事情都有本王安排,宓儿只管安心将养便是。本王军务繁忙,这便告辞了。”

我忙福了一福,切切道:“臣妾送王爷。”

他笑道:“外头天寒地冻,不必闹这些虚文了。好生休息罢!”说着自行去了。

第十四章 结发为夫妻(上)

大婚,终在日月几番交替之间如期而至。

早早地便沐浴熏香完毕,我穿着一领绛色的软烟罗,斜斜倚坐在妆台前,但见触目所至,喜娘,喜帕,喜服,都是一色的大红,火般的热烈。外头处处张灯结彩,内殿则是龙凤红烛高照,锦榻上搁置着的凤冠霞帔,流光溢彩,其上层层罗叠的东珠、南珠熠熠生辉,亮如星辰。桌上一方雕花象牙壶,两只金杯已然满斟琼浆,预示着即将会行来的合卺之礼,一旁侍立的婢女仆妇们则执着几盘红枣、花生并桂圆、莲子细细抛洒在我身后榻上,一径口儿地道些彩头逗我欢喜。我懒相与,只招手妆晨示意嘉奖,妆晨便携着绣夜给屋中各人依次分发些散碎金银,聊以嘉奖,尔后各自遣了出去,合上门来,转向我依依唤了声:“王妃。”

我浑然未觉,若有所思,脑中反复只响着拓跋朔那晚一番言语:现下在你心中,可还有旁人?在我心中,可还有旁人……

思绪逐渐晕开,我已然怔忡。这三日来,他时常前来探我,或是小半日,或是小半刻。与他相处的时刻尽管难挨,然而却也隐约透着淡淡的温馨,他说,在我身边可以抛下所有烦恼心事,什么都不必想,便觉满足,心安,所以很多时候他只是轻轻执住我的手掌,或揽住我的肩膀,并不言语,只安心享受着这片刻的宁和。彼时的他,温软地令我胸中饱胀着无法言喻的痛楚,我不知不觉开始迷惑,开始陷落,纵然不愿深思却亦不得不承认我一心要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心扉,或许已被敲开了一丝缝隙。仿佛已经适应了某种存在,他离去时,我竟觉淡淡失落。庭前落花如旧,我的心意是否依然如旧?放在心里的与握在手中的,该抛下哪个?迎合哪个?放在心里的和握在手中的,能不能、会不会变成同一个?我不敢去想,亦不愿去想,答案也许近在眼前,也许远在天边,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不管答案为何,都会重重的灼伤我。

我心头烦乱,妆晨一连唤了我好几声,我才略略反应过来,茫然应道:“何事?”

妆晨与绣夜相顾无奈,俯身抱起凤冠霞帔走到我面前,“王妃,吉时快到了。”

我颓然起身,便如木偶般随她二人摆布,不一会已穿戴整齐。妆晨望了望我,轻叹道:“小姐,奴婢最后一次这样唤您,前尘旧事,过了便罢了,得舍之间,您可千万莫再迟疑。”她顿了顿,小心望了望我的脸色,见我并无愠色,方低低道:“眼下王爷对您厚爱至此,奴婢们瞧着都不免动容,小姐蕙心,既不忍辜负四王,又何忍辜负王爷?”

“妆晨,你……”我怔怔望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妆晨却极快拉着我揽镜笑道:“王妃您瞧,如此人物,可真真是只应天上有了,难怪咱们王爷要时刻将您放在心上呢!”

我被动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失神的情绪蓦地激灵,亦不由微张了唇去:大红丝棉精心缝制的喜服,用金线细致地绣着鸳鸯戏水。繁复华丽的凤冠下是妆晨着意梳作的同心髻,为了方便凤冠的佩戴,只象征性挽了低低两个发髻,余下大片的发丝依依披在肩头,乌墨墨一片,很是莞尔。鬓发亦不似以往蝉翼,而是梳作了博鬓,拢掩半耳。眉心六点金箔,寿阳梅蕊,分妆间浅靥,绕脸傅斜红,迤逦至鬓。长眉连娟,微睇绵藐,绛色眼影,依稀可见青黛色的眼线,于眼尾处微微上挑,妆晨巧手,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姣好而略带飞扬的眼部轮廓。玉簪粉匀面,衬着腮边两抹颊红,嫣红腻白,脂晕膏染很是相得益彰。唇却点做石榴娇,檀红一点,不同于素日少女妆容的静雅可人,倒平添了几分端庄肃穆。细望去,肌理细腻,骨肉匀称,风髻雾鬓,浮翠流丹。仿佛心头最深处那根弦悄然拨动,我不禁氤氲了双眼,怔怔望着镜中的新嫁娘——这分明是我,却又仿佛更不是我。

妆晨扶着我在妆台前坐下,“王妃。”她轻唤,“奴婢再为您梳次头。”

我缓缓点头。她便即取过玉梳,开始轻轻梳理我脑后发丝,口中唱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酡色渐渐晕染了脸颊,我半觉羞赧半觉好笑,忍不住道:“死丫头,你从哪里学来这些个歪话?倒挺讨得彩头。”

她忍笑道:“哪里是歪话呢。奴婢幼时见家中长姊出嫁前,喜娘便是这么唱的,此番学来,不过是借花献佛,王妃若听着欢喜,便随意赏赐赏赐奴婢,也不枉奴婢这番心意。”

我正要说话,绣夜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妆晨姊,你可愈发精乖了,竟变着法儿的问小——啊,不是,是问王妃讨赏!”

妆晨抿了嘴依依而笑,忽而又道:“你若不服气,大可也说出一套彩头来,若讨得王妃欢喜,便得了任何赏赐我也绝不眼馋。”

在她二人又要闹开嘴前,我伸手抓过散落在妆台上的几颗宝石头花,瞧也不瞧便塞到她俩手中,笑道:“人人有份,不偏不倚,这下可皆大欢喜了罢?”

妆晨尚未开口,绣夜已喜滋滋道:“多谢王妃。”复又扭向妆晨,笑意愈发盎然:“妆晨姊,小妹借光了!”

“你这丫头!”妆晨唇边亦噙了一丝笑意,伸指便戳向绣夜额头,却被她笑着躲过,再要嬉闹,妆晨却已端正了颜色,“打住!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绣夜闻言,忙忙收敛颜色,垂手依依站到我身侧,再不嬉笑。我起身走到榻前坐下,她二人随即执起盖头缓缓覆上我的额头,眼前瞬间堕入一片明红的天地,再不见其他。我知道,我再不能回头,一步一步不管多么艰难,亦只能永远朝着眼前行去。心头仿佛灌进了铅,沉甸甸地压迫着。阖上眼,我心中了然,到了这步,我是真真决意抛下那些已然无法寻回的过往了,我的命运,我要自己握在掌心。

沈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我终究必须活在当下,才有资格期许未来。

耳中却只听得外头愈加热闹了,已然人声嘈杂,乱我心境。不多时,已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在门口停住,我听到清楚的声音,他在说:“你们都退下罢。”

心,蓦地鼓噪不安了起来,几乎跳出胸腔而去。门吱呀一声便开了,朦胧中我看不到妆晨与绣夜,只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伴随着门扇阖起的声音,嘎然而止,尔后便是令人呼吸维艰的宁懿。

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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