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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俗,又俗又土,对任何事情会有的反应都是最俗最滥的那种。那些年轻宫女喜欢聚在一起谈天,互相交流见闻,唧唧喳喳的,李月支想听不见都难,连带的也听见了她们对作为男人的阿尔沙克的评价。对爱情满怀憧憬的少女们,向往着白衣飘飘、仙风道骨的逍遥雅士,心机深沉操控臣子的无情君王,为国为民心忧天下的凤目美人,从头至脚衣饰一黑到底的孤傲之狼,瞪一眼就能把人冰冻的眼神杀手,杀人不眨眼的微笑美少年……对了,偶尔她们还会提起蕙质兰心三从四德的美女,然后便爆发出一阵清脆的嬉笑。
在李月支看来,这个草原之王就像是一把锄头,不是小姐葬花用的那种,而是农民耕种用的,沉甸甸的黑铁一块,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在和锄头对抗的时候,如果不顺势借力,而硬要扭着来,于是就会被那沉重的质量砸伤。笨重的锄头任性霸道起来,比剑更能伤人。
退让者,潇洒也。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果阿尔沙克对他真的潇洒的放手,他会欢呼终于解放了、然后高高兴兴地离去吗?那个时候,他恐怕会更加憎恨于他:正所谓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就想溜了?
阿尔沙克有过疑惑,但最后还是不愿放手 。在这些日子的相处中,李月支渐渐能感觉出他那笨拙又粗暴的爱意。可是对于阿尔沙克的爱意,他如何能给予回应?被强暴时的恐惧与痛苦,刻骨铭心,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李月支静静地等待着,外面的情况亦一阵紧似一阵。
正当西宛王与十五王叔对峙,就要先下手的时候,边疆告急,北雍人从西宛王后方攻了过来,长驱直入。朝野顿时呼号连连,怒诉君王正当外患之时闹内讧。
江阿尔斯人马不顾阿尔沙克的命令,冲破防线,来到了贰师城外,大声呼叫要求开门,说要进城护驾。阿尔沙克自然不开,如果要去赶走北雍人,从这里直接上战场就是了,何必进城。
江阿尔斯作痛心疾首状,曰:“臣本王族,自幼年起便侍奉王上,鞠躬尽瘁,未敢有异心。今陛下听信奸佞,残害忠良,如何对得起先王,又何以服天下?”
高呼三声“奸佞误国”,随即攻城。
阿尔沙克怒诉江阿尔斯为通敌叛贼,惟有一战。其时城墙内外攻防之战正盛,其他领主救援尚未赶即。
卡哈拉克对父王怒不可遏,驱马来到城门处。
“开门!立即开门!”
正死命护着城门的卫士面面相觑。外面,江阿尔斯的人马正用巨木撞击着大门。
“我是王储,你们难道要抗命吗?!”卡哈拉克怒喝道。
不等旁人反应过来,那城门官第一个松栓,在巨响与烟雾中,厚重的城门像怪兽的嘴那样张开,撞门巨木像舌头一样探出,然后便是洪水一般的兵勇……
阿尔沙克没有时间对卡哈拉克擅自下令开城门表示愤怒,因为江阿尔斯与他对上了。趁两派人马杀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卡哈拉克抽身跑回王宫,带着数百亲兵便开始了“清君侧”行动。一路杀去,只为取李月支性命。
虽说阿尔沙克与江阿尔斯陷入了持久战,江阿尔斯的人马比预想的要多的多,仿佛有大量援军从天而降。阿尔沙克一时还不得败,但是如果再无援军,江阿尔斯必胜无疑。
忽然阿尔沙克心中一阵慌乱,想起王宫别院里的月支,虽然已布下了卫士,但他此时为何觉得心突突直跳?
整个西宛王宫乱了起来,执刀武士四处乱蹿。李月支听见了外面杂沓而尖锐的靴刺声喊叫声,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已经来临了。
动静越来越近了,他撑起身体,在内单外披上长衣,系好带子,没多少时候,几名满面血污的武士便冲了进来,手上马刀皆已卷刃,血迹斑斑。
一名少年走上几步,将刀指着他,喝道:“你就是李月支?”
李月支认得他便是阿尔沙克十五岁的长子卡哈拉克,答道:“是的。”
“那就好。”
说着卡哈拉克便冲上前挥刀就砍。
李月支缩身躲避,扑倒,少年一刀在他的手臂上斜斜擦过,红色的液体飞溅。少年收刀,再次砍来,眼看李月支已无处可躲,突然一箭飞来,将刀身打偏。
“卡哈拉克!你在做什么,还不退下!”阿尔沙克执着弓箭跑过来。
他因心中悸动,最后实在按捺不住了,急忙赶来,千钧一发。
那几名武士急忙让路行礼,他们此时还只想杀了奸佞,并不想犯上。
卡哈拉克虽然看见了父亲,但并没有听从命令住手,反而再度挥起刀来,以更快的速度劈向李月支。阿尔沙克大惊失色,纵身跃来,将儿子撞到一边,展臂将李月支抱住。卡哈拉克稳住身体,看到父亲紧抱李月支,怒火上冲,竟然再次来袭。阿尔沙克抽刀抬手将之架住。
“卡哈拉克!你想弑父不成?!”
“我只想要为父王驱除奸邪!此种妖孽,留下只会祸害无穷!”
“胡说!月支从未害过一人!”
“他闹得我们至亲反目,举国不宁,难道还不够祸害吗?!”
阿尔沙克一手抱着李月支,一手持刀招架卡哈拉克的进攻。只守不攻,他毕竟是他的儿子。但阿尔沙克把他当儿子,卡哈拉克却未必能体会,只是一招猛似一招,直欲把李月支置于死地,就算伤了父亲也是无奈之举。旁边那几名卡哈拉克的亲兵只能看着,谁也不能帮,谁也得罪不起。从外面又冲进来多名武士,看到他们,不由分说便动起手来。乱成一团。
阿尔沙克剧烈的动作使李月支腹上伤口受到冲击,似乎裂开了,痛苦让他不禁抓紧了阿尔沙克,意识也开始不甚清明。
四周絮乱嘈杂,身体被扯来扯去,从一个地方快速地移动到另一个地方。就像风雨中一片落叶,浮沉不由己,不知何处是最后的归属。
他听见阿尔沙克的怒喝:“你是来劫驾还是来救架?!”听见虚与委蛇的“陛下受惊”。
跟着便又是一阵骚乱。
谁是谁非,谁是敌人,谁是己方,谁是王储派,谁是保王派,谁是王叔派,一时都难以辨认。
李月支此时什么都不愿去想,唯一知道的,便是阿尔沙克在保护他。为什么要保护他呢?现在的情况有一半是他推波助澜造成的,他不相信阿尔沙克丝毫没有察觉到。他想起前几天阿尔沙克的眼神,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小心的抱住他,紧紧地拥着他。
“如果我不在了,谁来保护你?……不,如果我不在,你反而比较轻松吧……”
李月支怔怔的,没有应答。阿尔沙克这几句灰色的话语不正是他在等待的嘛?为此他甚至教唆阿青刺了自己一刀。之所以叫阿青动手,一来他自己下手虽然会避开要害,但必定会因为瞬间的惧怕而不够狠;二来阿青不像是自幼培养的杀手,年纪小,就算熟悉各种武艺,但知与行是两回事,杀人的经验必定不足;三来是要将阿青赶走,扯断这与大彭皇朝唯一的联系。现在真的等到了,他为何却没有成功的喜悦?为什么?为什么?李月支渐渐发现自己强硬不起来了,当恨意涌上来的时候,那不知从什么时候生根发芽的莫名感觉便出来阻挠,让他狠不下心,下不了手。就像那北雍太子所说,自己竟然舍不得?何时起,他竟然成了自甘堕落的男娼?
他知道自己也许是幸运的,在无数被强暴的男宠中,他或许得到了难得的真情。可是这例子太特殊。天下恶人之所以能横行,便是以爱字为借口,甜言蜜语、巧言令色。难道只一个爱字,便将所有前债一笔勾销?他依稀想起那次狩猎时,从帐外传来的闲言碎语:当初一副贞洁烈妇的模样,寻死觅活,调教一番后还不是成了乖乖的小绵羊,没了主人便不能活?
阿尔沙克因为他的外表而强暴了他,然后再爱上他。那谁能保证阿尔沙克不会再因为同样的理由而爱上另一个人?
他可以把心交付出去,也可以在无意间让心失落,却不允许让人掠夺而去。
他不能臣服,就算心真的被抢走了,也要抢回来!
殿前高台上,阿尔沙克独立,护着李月支,傲视台下全副武装的武士。侍卫军不是死亡便是失散,或者被堵在外面进不来,他知道台下的这些人都是江阿尔斯的党羽,他们齐刷刷地跪下来,连连高呼:“请陛下斩杀佞幸!”
大地都在隐隐震动。
“你们这些——!”阿尔沙克愤怒地低吼。
江阿尔斯出现了,扑到台阶上,跪下拱手大声道:“请王上以天下为重!”
“乱臣贼子!!”阿尔沙克骂道。江阿尔斯还真会演戏,他知道江阿尔斯的目的根本不在杀李月支,那只是一个逼宫的借口罢了。“总有一日,我要用你来血祭!”
“我的父王是慈仁有为的雄武明君!而不是豢养男宠残害忠良杀亲灭子的昏君!”在跪拜一地的人群中,卡哈拉克独自站着,“都是那妖孽!都是那妖孽!”
“卡哈拉克!”阿尔沙克大声吼道,身体往前一冲,袖子上却一紧,回头看原来是月支扯住了他。
李月支不说话,只是默默摇头,跟着跪了下来,闭上眼睛,缓缓抬起头,直到脸朝天空,露出整个洁白脖子。咽喉就在那里,只要横刀一划,便都完结了。
‘我杀不了你,我只能杀了我自己。可是错不在我,为什么我要去死?我该怎么办?’
……不……不——不!
阿尔沙克将月支硬扯起来,紧紧拥住。月支没有罪,没有罪!为什么要他去死?他已经伤害了他那么多,从他那里夺走了那么多东西,此时此刻,怎么还能下手要他的性命?!
江阿尔斯知道他绝对不会杀了月支的,不肯听从民愿杀男宠的君王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昏君。他相信江阿尔斯绝对会杀了他,因为这就是江阿尔斯的目的。
他听见江阿尔斯霍地起身,说道:“无道之君!”
稳健的靴刺声步步逼近,将啷一声,他知道是马刀出鞘。
‘……你不死,我不服。阿尔沙克,你不死,我不服。’
神啊,神啊!他只愿月支能开心快乐,可是他的存在便是月支悲伤怨恨的源头。他不怕死,可是他死了以后,谁来保护月支?谁来照顾月支?就算江阿尔斯愿意放月支一条生路,但是月支连自行行走都有问题,如何能独自生活?
有人出现在月支的背后,虽然穿的是西宛士兵的制服,但是阿尔沙克依旧认出了那张脸。呵呵,这个人居然会出现,说江阿尔斯数通敌还真一点也没错。
身前身后金风袭来,阿尔沙克却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血花四溅。
地面在迅速接近。没关系了,有这个人在,便可保得月支平安……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李月支跪坐在地抱着无头之尸,他看见江阿尔斯的马刀是如何在那尸体背上留下一个大洞,听见了卡哈拉克惊恐的尖叫,却没想到从后面有人同时出刀斩下了阿尔沙克的头。他愕然回首,看到了一张溅着血污的年轻面孔。
“…………赫德……殿下……”
对方向他一笑:“月支,我来救你了。”
为什么北雍的太子会在这里?不及仔细思考,腹上裂开的伤口、奔逃的劳累、刺鼻的血腥味以及某种东西断裂后的虚浮感,化成一张黑色的大网将一切俘获……
尾声
北雍太子离开西宛的时候,李月支被带着一同上路,不论他愿不愿意。这是西宛政变期间北雍不乘虚而入、甚至帮忙的交换条件,也是为何北雍在这个时候进攻的原因。甚至有北雍兵士伪装成西宛士兵,成为江阿尔斯的部队。
江阿尔斯亲自相送,勒住马,望着远去的队列,想起与李月支的对话。
“你没有刺杀他。”梅苑谈话后,江阿尔斯一直以为李月支会亲手用利器杀了阿尔沙克。
“如果不是我,阿尔沙克会没有反抗地乖乖让你们杀吗?”李月支淡淡的回答,“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和北雍太子订这样的协议。”
“呵呵,你以为我一定会杀了你,对不对?我确实这么想过,但是如果那样,会被北雍太子斩首的就不是阿尔沙克而是我了。”
“把我送到北雍,就不怕我撺掇北雍灭了你西宛?”
“哈哈,大彭皇帝把你送到我西宛,他可什么事也没有啊。小小鱼儿,或许能搅起一些水花,却无法真正兴风作浪。就算有浪,也不过是在近身处。玩物终究只是个玩物而已。我送你走,就当是送瘟神。”
“……”李月支抿唇一笑,“有的时候,小小玩物却事关面子。我们汉人,即使只是平民,也有为了面子闹出人命的例子,君王就更不必说了。”
“……什么意思?”
“当年汉使带着黄金来求马,却被回绝,使者也被扣押,现在大概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