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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色佳-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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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栽在盘里的,谢了还会再生的兰花。

清晨起来,走过书房门,可以闻得到清香。

真奇怪,他们完全不介意她是有夫之妇。

不一直传说女性离婚后很难再找到理想对象吗,可见不能一概而论。

蔷色这样分析:陈绮罗长得漂亮,性格独立,最重要的是,她经济宽裕,为人慷慨,不会造成异性负担。

她不会追着人要房子要车要珠宝。

这一点已经够吸引,故略表心意,追求者便明目张胆上门来。

你看,蔷色不无感慨,做人是不是要自己争气,届时,爱同什么人在一起都可以,?弃人或被?弃亦全不是问题,得意与失意时均可大灌香槟酒。

十六岁的蔷色有顿悟。

甄文彬走了,母女十分轻松。

二人都觉得时间松动许多。

绮罗说:“我陪你去配隐型眼镜,过两年,用激光彻底治好这对近视眼。”

蔷色感慨:“第一次同祖母说看不到黑板上的字,她还不信,笑嘻嘻反问:“你是骗我要副眼镜玩可是”,又趁我不在意,指向远处:“哪是什么?””

绮罗问:“你常骗她?”

“从来没有,我根本很少与他们说话。”

渐渐把童年时的委屈倾诉出来。

“这就比较怪了,怎么老认为孩子会骗她。”

“你看我这八百多度的近视。”

“是眼镜没配好,验光师说你那些眼镜全在后巷眼镜店马马虎虎购得。”

“便宜呀。”

绮罗颔首:“这是真的,老人总想省。”

“父亲给的生活费已经不多,老人还想从中获利,生活岂有不艰难的。”

绮罗不语。

蔷色低下头。

“蔷色,说些高兴之事。”

蔷色抖擞精神,“是,我已经找到暑期工。”

绮罗说:“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蔷色低声问:“是送花的人吧。”

“是。”

蔷色很想见一见这个人,可是潜意识觉得不对,绮罗是她的继母呀,她现在另外有男朋友,亦即是出卖她的父亲,她怎么可以与她朋比为奸?

蔷色静下来。

可是,在这世界上,她只有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亲人,她不得作出取舍。

这大抵是一个人吃人的社会,况且,像她父亲那样迟钝的人,被人卖了,也许还帮那人数钱,他不会介意。

蔷色抬起头来,“好呀,我每天放学都有空。”

绮罗很高兴,“我去安排。”

父亲不常打电话回来,只偶然寄回一两张明信片,那些明信片,由佣人开信箱取到屋内,放客厅一张长型茶几上。

陈绮罗下班回来,一边脱鞋子一边顺手看信,重要的取返书房细阅、次要的一撇,顺手扔回长几上。

那些由丈夫自遥远的地方寄返的明信片,便遭受此等待遇。

隔了好几日,仍然扔在那里,蔷色过去,轻轻把它们收起,夹在书本中,作为书签。

人微、力薄、言轻,写的信也无人要看。

蔷色十分困惑,这真是一个势利的社会。

她要把这一切细节好好记住,将来,倘若遭遇到同样的事,可作心理预防。

明信片不见了,绮罗也不问起,可见早已丢在脑后。

这段时间内,蔷色发觉绮罗置了许多平时不会真的新衣,式样华丽、诱人,颜色出乎意表。

她并没有试穿给蔷色看,可是挂在房内,蔷色走过,自然看到。

蔷色尽量低头疾走,这是规矩,寄人篱下者必学,人家要你看,你要高高兴兴的看,人家不想你看,你最好做一个亮眼瞎子。

一天早上起来,蔷色看到一件小小上衣搭在沙发上,淡湖水绿,裁成T恤模样,可是钉满薄透明胶片。

天下竟有那样别致的衣服。

她伸手轻轻摸一下,上学去。

她是为那个人所穿的吧。

女为悦己者容。

那天下午,父亲的电话来了。

蔷色正在做功课,佣人进来说是找她。

“蔷色,绮罗在何处?”

“这是她办公时间。”

“请同她说,我一时无法联络到她,我将延迟返来。”

是吗,一个月已经过去了吗,他该回来了吗?

“公司叫我在伦敦再做一个月,你请绮罗拨个电话给我,或许,她可以告假来与我一聚。”

蔷色唯唯诺诺。

“你好吗?”

“很好,勿挂念我。”

“此间一级寄宿学校尚有空位,可是学费寄宿费之贵,无出其右,原来,世上并无有教无类一事,看来不但富者愈富,再愈有学养教养。”

蔷色不语。

“此事回来再作商量。”

蔷色忽然问:“你好吗?”

“连续下雨已近两个星期,我发觉自己原来有风湿痛。”

“吃用还过得去吗?”

“有一样相当恐怖的东西,叫牧羊人馅饼,不幸将来你会有机会领教。”

蔷色惊疑不定,“我还以为是约克布甸。”

“不要去说它了,早餐有种猫鱼,腥臭扑鼻……唉。”

  第2章

蔷色安慰他:“到唐人街去吃。”

“在所难免,记住叫绮罗拨电话来。”

可是那一整天,蔷色都不会见到她。

蔷色用英文写了张字条,放在绮罗的书桌上,英语措辞比较大方。

她那小小书房有股幽香,一枚水晶纸镇压着是月需要应付厚厚一叠账单。

将来,她也要学陈绮罗,凭双手付清一切账单。

第二天清早,绮罗在喝黑咖啡。

“我看到你的字条了。”

她对蔷色,始终是那么尊重亲昵。

“我立刻拨电话给他,可是没找到,不过留了言。”

蔷色一直点头。

“他在那边好似如鱼得水。”

蔷色不语。

绮罗放下日报,“又得出门了。”

蔷色连忙拎起书包。

“蔷色,今日无暇送你,你乘出租车吧。”

“呵好。”

“还有,星期六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喝下午茶。”

她朝蔷色眨眨眼。

“啊,有空有空。”

雨天的出租车都有一股霉臭味,众人公用的东西都有点龌龊。

呀由侈入俭难,这话真没错。

从前,陈绮罗没出现的时候,'奇書網整理提供'小小的蔷色是电车常客,慢是慢一点,可是一定会到达目的地,她喜欢坐楼下,上落快捷一点。

没想到今日已嫌出租车脏,宠坏了。

一整个早上她都有被遗弃的感觉,身上那股沾自破烂车厢的气味挥之不去。

继母要离开他们父女了,他们即将要打回原形。

蔷色恐惧地用手遮住面孔。

放学,看不到绮罗那辆香槟色的跑车,蔷色内心忐忑。

她等了十分钟,决定去乘电车。

忽然看到车子在转角出现,高兴得泪盈于睫。

蔷色的笑脸是真的。

她冲口而出:“我以为你不来了。”

绮罗笑:“怎么会,我会永远照顾你。”

“永远是一个很长的日子。”

绮罗又笑,“不见得,人与百岁寿。”

她总是这样,在最出乎意表的时候,表示她对人生的一丝悲哀。

蔷色上车去,舒出一口气。

“你父亲叫我到伦敦会他。”

蔷色只呵地一声。

“你愿意代表我去吗?”

怎么可能,“我不能旷课。”蔷色想也不想。

回来之际,进不了家门,那可怎么办。

绮罗答:“我也告不到假。”

“那么,据实告诉他。”利害关头,她遗弃了他。

人在人情在,他根本不应在这种敏感时刻离开这个家。

“他一回来,我就同他说。”

过一刻蔷色问:“会叫他搬出去吗?”

绮罗想一想:“假如他不方便,我搬走好了。”

“可是,房子是你的产业。”

“没关系,我还有别的公寓可住。”

这样子,实在已经仁尽义至。

分手之后,她还愿意照顾他的生活。

蔷色有点羞愧。

“是我不好,我没有一辈子同他在一起。”

蔷色说:“一辈子是段很长的时间。”

绮罗又笑,“不,并不是真如想象那么长。”

蔷色不出声。

星期六,她们刚预备出门去,不凑巧甄文彬电话来了。

“你们母女都不来看我?”

蔷色只是支吾。

绮罗在旁打手势,叫她快点。

虽然迟到无所谓,可是她喜欢那个人,就不想叫他等。

蔷色真尴尬,只得胡乱说:“有人等我,下次再说。”

挂上电话之前还听得父亲喂喂喂之声。

她尽量压抑懊恼之情,面孔涨得通红。

可是绮罗一点也不察觉,不是粗心,而是不经意。

她穿一件贴身黑色西服,更显得肤光如雪。

蔷色只穿白衬衫及牛仔裤。

那男人迟到。

蔷色不由得生气,内心一声冷笑。

早知可与父亲多说几句。

叫了冰茶,他还没有出现。

蔷色暗暗注视绮罗,她神色却悠然,看样子好象已经等惯了他。

蔷色内心已开始排斥这个人。

然后,她看到一名男子大踏步走近,他一脸阳光,穿白衬衫卡其裤,挥着汗,动作却轻俏敏捷,如一只豹子般潜到绮罗背后,站定,不顾蔷色讶异的目光,伸出一只手,放在绮罗的肩膀上。

绮罗立刻知道这是谁,她把脸倾向他的手背,神色陶醉,垂着眼,一时也不转过头来。

蔷色虽然年轻,看到这种情形,也知道什么叫做恋爱。

绮罗笑了,“蔷色,我跟你介绍,这个人,叫利佳上。”

他伸出大手,“蔷色,你好。”

蔷色被他握着手,热情地摇两摇,知道他把她当孩子。

这样更好,人们对小孩没有防范之心。

“我刚自郊外赶回来,迟了一点,对不起。”

看到蔷色眼中有点询问神色,他又解释:“每周末我做义工,教障残孩子们游泳。”

蔷色在心中呵地一声。

他叫的矿泉水来了,豪爽地鲸饮。

然后,静下来,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看女友,微微笑。

蔷色要到这时才看清楚了他,这人有一双会笑的眼睛,身型好到极点,宽肩膀穿白衬衫已经够漂亮。

最吸引是他浑身上下散发的一股活力,这是都会男性少见的魅力。

蔷色这样想:城市太多大腹贾,太多权势、太多名利,可是人人如行尸走肉,营营役役。

这利佳上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个人。

可是,他何以为生?

他已经开口了:“让我介绍自己,我在大学里教数学,你对数学有兴趣吗?”

蔷色忍不住微笑,他把她当十一岁。

绮罗一直不出声,任由他们自由对答。

“不,”蔷色回说:“我对数学兴趣不大,可是分数却还不错。”

“绮罗说你是好学生。”

蔷色客气地答:“一个人,总得做些什么。”

她注意到他头发近额角处有点鬈曲,这个人,一切外型上的优点都让他占齐了。

只坐了一会儿,他便看看表,“我得回去更衣,有学生稍后来找我。”

他再与蔷色握手,“很高兴认识你。”

然后走到绮罗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他不知为什么那样喜欢站到她背后。

只见绮罗的上身稍微往后仰,靠在他胸上,他俯下身来,吻她额角一下,转身离去。

蔷色这时才领会什么叫做如胶如漆。

母女静了好一会儿。

过一刻,绮罗才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蔷色犹疑半晌,才老气横秋地说:“好象很危险。”

绮罗一听笑得翻倒,“不不不,他至文明不过,今日他知道要来见你,有点紧张,表现失常。”

“他为什么要紧张?”

“我同他说,你是我的女儿。”

蔷色有点尴尬,“这不妨碍你吗?”

绮罗讶异,“又毋需他操心,何妨碍之有。”

是,只有人在檐下讨生活的才叫油瓶,否则,各归各。

蔷色点点头。

绮罗接住她的手,“来,走吧。”

她们二人都喜欢用身体语言,又那样爽朗活泼,真是配对。

蔷色黯然,父亲已永远失去陈绮罗。

“他不介意你结过婚吗?”

绮罗大吃一惊,“他应该介意吗?”

“我不知道,好象,呃,社会,对离婚妇女——”

绮罗强忍住笑,“你听你祖母说太多的天方夜谭了。”

一定是,蔷色气馁。

“可是,”绮罗说:“离婚仍然是十分痛苦的一件事,切勿误会我将之当家常便饭。”

蔷色不再言语。

那天晚上,她做梦,老有人握住她的手,她并无挣扎,也不想放松,那是一只温暖的大手,伸开五指足够遮住她整张小脸。

半夜,电话铃响了,蔷色在床上翻个身。

一定是父亲不甘心,再次打来。

可怜的父亲,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

蔷色在睡梦中叹息数声。

天亮,闹钟把她叫醒。

她如常梳洗完毕,走到客厅,看到继母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杯拔兰地。

蔷色立刻走过去:“什么事?”

绮罗抬起头来,泪盈于睫:“伦敦打电话来,车祸,你父亲——”

“我们马上去看他——”

“他已经辞世。”

蔷色张大嘴,一时间无法适应,全身僵硬,?时还不知悲伤,只是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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