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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青by 竹下岚-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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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桐开花了。金旌住的公寓外爬满蔷薇,花色绚烂,与火红的刺桐花相映照,美若画卷。下班买菜回家,金旌在门口看到了无聊地踢石子的骆晏白。他没有惊讶,因为在他心中,一直在想象着骆晏白的出现,模拟了数十遍。
  “吃饭了吗?”
  骆晏白抬头看他,有点惊讶,旋即露出笑容。“没呢。”
  “你怎么找到我家的?我以为你会去图书馆找我。”
  “问了同学。”
  他将手插在卡其布长裤的兜里,羞涩地回答。金旌微笑着将目光投向透明电梯外的景色。现在的风景真好。进了门,骆晏白拘谨地站在门口,环顾布置温馨简洁的房子。
  “看起来真不错。你过得很好嘛,阿旌。”
  “一个人过日子,东西不多,也简单。你坐,我去冲茶。”
  
  “有交往的人了吗?上次那个姑娘叫什么,好像和你很合得来。”
  快速地削着青笋丝,金旌不经意般提问道。骆晏白打开冰箱窥视半天,拿了罐啤酒,啪一声扯开拉环,仰头灌了几口,酒流入他的衣领,染湿了小麦色肌肤。
  “她叫碧觧。是安利雅人,看出来没有?”
  “不像安利雅人呢。”
  “她最忌讳被人叫安利雅人。”把玩着啤酒罐,骆晏白靠着冰箱,看他煮面、切葱,整理碗碟,“染头发,改口音,弄得和个离坎人似的。其实谁会在乎她是哪个民族呢?安利雅人很奇怪,总是自我看轻,明明没人看不起他们。”
  “还是有歧视的。自古以来离坎人都把安利雅人看做野人、蛮匪,最近一百多年才好了些。让开,我拿点蚝油。”
  “好香~”
  “我最会做凉面了。”
  “嗯,我记得。”骆晏白眯起眼睛笑着,“吃过很多次。”
  面煮好了。金旌将面捞起来放进冰水搅了搅,又去往盘子里码葱丝。准备好两份面码和调料,他一边捞面一边问道:“那你和这碧觧姑娘,在交往?”
  “也不算。睡过几次而已。”骆晏白含糊答道,凑过来,“可以吃了吗?可以了吧?”
  “等我端上桌,成吗?”
  气氛奇妙。如果说金旌心中没有一丝期待,肯定是假的。但他也不知道该期待什么。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显然,骆晏白也不再是当初那被他一口一个“小白”呼来唤去的年轻人。他变得壮实、高大,皮肤微黑,仿佛经历风雨,满身野气。称他为青年已不合适,面前低头大口吃面的骆晏白,已经是个强有力的男人。将断掉的关系再拾起来的话,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呢?还不如这样,做个朋友算了。
  只是,心中多少有点不甘。他被骆晏白甩得太莫名其妙,到现在都无法释怀。他需要一个真正的结局,堂堂正正地在一起或者分手,而不是儿戏一般各奔东西。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隐约在他的意料之内,又多少出乎意料。坐在沙发上,骆晏白抓住他的肩膀,将嘴唇碰上来,金旌本能地躲闪,他却很坚定,扳过金旌的肩头,试探着亲吻。许久没有与人亲热过的金旌就此沦陷,追求快感真是人类最诚实的本能。
  他在骆晏白的身上闻到了沙尘、海水、遥远的地方的气息。没有香水的味道,统统来自他不知晓的、神秘的自然。而骆晏白将脸埋在他的肩窝,深深吸气。
  “阿旌,你好香。”
  “香水?”
  “像是,又不像是。”
  言毕,他挺身冲刺,撞击着金旌的身体深处。金旌下意识地收紧身体,迎合他。骆晏白似乎很陶醉,停了下来,亲吻金旌,又动起来。他们无声地纠缠,将身体的欲/望发泄到最大限度,罪恶感被抛诸脑后。男人略显粗暴的方式带来毁灭性的快感,干渴已久的身体对此反应敏锐,轻易达到高/潮,而且不止一次。最终,金旌在他手里释放,筋疲力尽地倒下,再也撑不起眼睑。睡着的那一刻,他在想:
  明早醒来,骆晏白必然又是不知所踪了。
  
  手机和闹钟同时响起来,该去上班了。金旌头痛不已,身体沉重,摸索着去关闹铃,却被人抢先一步掐断了。他睁开眼,看到骆晏白赤身坐在床边,上下晃荡他的青蛙闹钟。
  “你做什么……”
  “我想看看它会不会叫啊。”
  “脑残啊你真是……”
  按着太阳穴,金旌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抱着空调被等待清醒。骆晏白凑过来,撩撩他的头发,亲了微翘的鼻尖。
  “还要去上班?”
  “对。你呢?”
  金旌清醒了,跳下床找衣服穿,迅速整理完毕,将丝衬衫挂起来,扣上长裤腰扣。骆晏白站在他身后看着,耸耸宽厚的肩膀。
  “暂时没工作,不需要离开离都。到处闲晃吧。”
  “嗯,那注意点,别让警察和军方逮住你。”
  随口说了一句,金旌冲进洗手间去洗漱。出来的时候,骆晏白已经穿好衣服,白衬衫、卡其布长裤,袖子卷起来,健壮的手臂露在外面,墨蓝的眼珠一动不动地凝视他。
  “我还能再来你家吗?”
  “……”扣着衬衫扣子,金旌沉吟片刻,“随便你吧。如果你真的没地方可去的话。”
  




3

3、三 。。。 
 
 
  沿着离河岸慢慢走着,一片白色老式公寓出现在芭蕉林里。骆晏白从背包掏出钥匙,上了六层楼梯,爬上最高层的阁楼,开了锁,轻轻转动门把手。进门之前,他先屏住呼吸,试着感知门内的动静——似乎有人在。将背包放在地上,他拉开拉链,自夹层取出一把银色大型手枪,拉开保险,推开了门。
  “阿骆!”
  一抹窈窕的身影自门内冲出,扑到骆晏白身上,挂住他的脖颈。骆晏白松了口气,将手枪插入腰侧,扯下女孩的双手。
  “你怎么进来的?”
  “这门锁还难不倒我。”安利雅族的女孩眨了眨眼,“你昨晚去哪了?”
  “没去哪。”
  他含糊其辞,将背包丢在白木地板上,去小冰箱里拿水喝。碧觧转过身来看着他,慢慢走到他身边,跪下来抱着他的背脊,下颌轻轻蹭着他的肩头。见他没反应,她有点恼了,手指滑向前去,伸进他的衬衫领口,抚摸结实的胸肌,指尖划弄喉结。骆晏白微微仰起头,身后女孩柔软的胸部顶着他的肩胛,她的热度和温暖依偎着他的背。纤细的手指在他的胸口徘徊一会,溜了下去,试探着伸进裤腰。骆晏白闭着眼睛,突然按住了她的手。
  “……怎么?”她不解地侧头。骆晏白没说话,示意她起身,拿着瓶装水站了起来。
  “我有点累,要睡会。你去茶哥那里吧。”
  走到铺在倾斜天花板下的地铺,他扯开被子把自己一裹,背对着安利雅女孩。她默默地站了一会,转身跑掉了,步伐飞快,狠狠地碰上他的门。骆晏白拿下被单,叹了口气,以手盖住脸。指间有木香香型的淡淡香味。这是拥抱金旌留下的味道。他深深地、贪婪地呼吸几口,像是要将香味吞吃掉似的。
  
  由于骆晏白的回归,金旌的好心情维持了足足一周。春天过去,曳着花朵绚烂的尾巴,然后夏天就要到了。他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糟糕的事发生。
  民族司宣布最新的民族识别提案,多数专家和委员建议将番青人归入离坎民族。金旌看到了提案,惊讶得无法言语。按照比较主流的意见,番青人是离坎人进入安利雅地区后逐渐非主体化形成的族群,本来就是离坎人,虽然使用安利雅字母,语言却是变种离坎话。而且,根据去年的人口普查结果,番青人约一千七百多名,散居于全国各地,多数人不会说本民族语言,基本没人认识番青文字。实在不足以成为一个民族。
  等待着番青的命运是既定的。被重新离坎化,融入离坎民族,如水滴入海,消失无痕。
  但是,除了番青人自己,谁有权决定番青的去留?
  没有一个番青人站出来说话。有话语权的是金旌的家族,番青民族的长房家族,但阿公已经去世,性格软弱的父亲更不能站出来抗议。番青人就要这么沉默着,被消解掉了。
  金旌觉得非常害怕。他知道将要失去的是很重要的东西,但他无力抓住,这些无形的东西,像沙子一样从他的指缝漏下。他只能缅怀、追挽、哀悼。他在见证一个有七百年历史的民族的末日。
  
  骆晏白把玩着墨镜,坐在公车站的候车长椅上,看着不远处帝国图书馆巍峨的建筑群。几何形尖顶高高地耸立,以离坎文字书写的【天赐智识、书海浩瀚】悬浮于房顶之上。这是知识和智慧的堡垒,所有的人,不论是他自己、身边的学生们、路过的青年男女,还是存在于过去、未来的某个人物,最终的归宿都是这里。所有人都在经营、创造,其成果被有意识地浓缩,提纯,进入知识的宝库,如同地层沉积。
  五点整。图书馆的玻璃旋转门自动滑开,身着员工制服的工作人员鱼贯而出。没多久,金旌也出来了。同样的黑色长裤白衬衫,穿在他身上就是比别人要好看。骆晏白雀跃不已,站起来等着他。
  “阿旌!”
  金旌也看到了冲自己用力挥手的黑衣青年。如刺桐树般挺拔朴实。他笑了笑,跑过广场,挤入人群,站到骆晏白身边。
  “下午好,小白。”
  “我想吃你做的凉面。”
  “吃不腻吗?”
  “好久没吃了,暂时不会腻。”
  等待公交车的人群挤满了站台。骆晏白伸手将金旌拉过来,让他站在自己身前,为他挡开人群,双手自然而然地环绕在他身前。两人在大学交往时曾常常这样做。一瞬间,金旌恍惚回到了某一刻,或是某些时刻。他闭了闭眼,又睁开,街对面的刺桐花悠悠飘落,鲜红耀眼。
  
  “为什么不开心?”
  做饭时,骆晏白帮他洗着青菜,柔和地提问道。金旌停了手,怔了一会。
  “小白,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回来找我?”
  “因为想见你啊。”
  “那想见我的原因呢?友谊?同窗情?还是闲得无聊?”
  将青菜撕碎,骆晏白安静了几秒,随即将双手撑着水池,转身面对金旌。
  “都不是。我想再续前缘,不行吗?在霞水遇到你的时候我很高兴。其实我一直没忘记你……阿旌,我和你在一起六个多月,这是我与他人交往的最长记录。我很喜欢你。我觉得上天让我们在霞水重逢,必然是有安排的。分开后,我经常想你。”
  “你是说你喜欢我?”
  金旌讶异地拔高声音,以不可置信的语调反问。骆晏白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对啊。”
  “那你当初分手分得那么干脆?”
  “是你说要分手的啊,我觉得让你空等我退役也不太厚道,所以……”
  “要是真的喜欢我,你就不该和我分手!”
  “可是你说要分手的嘛。”
  “我说什么你就听啊?我让你去跳离河你去不去啊?”
  “要是你觉得有必要……”他抓抓头发,艰难地思考片刻,“跳也可以。”
  这不是脑残是什么。金旌无比脱力,盯着骆晏白,半晌没有说话。终于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金旌端着锅接了水,放到燃气灶上,开火等待煮面。骆晏白扭扭捏捏地揪着衣角,待金旌转身后,他嗫嚅道:
  “要是你讨厌我,我走就是了……”
  “你个神经病。”
  重重地将菜刀剁入案板,金旌恶狠狠地骂道。舒了口气,他畅快了许多,两年来的郁闷终于一扫而空。
  “别装可怜了,你让我为你担心了这么久,先想想怎么赔偿我的精神损失吧!”
  “那就是说,咱们重新开始?”骆晏白两眼放光。
  “等我想想吧。”金旌冷然道。
  
  经过几个辗转反侧的晚上,金旌最终决定死前挣扎一下。他整理了图书馆能得到的所有关于番青的资料,包括起源、历史、现状、人数、风俗等等材料,写了申请书寄到民族司。慎重地将纹章拍了照,他将照片和一份自己的简述一起交上,然后焦急地等待回音。对方很快给了他答复,和负责人在电话里谈过之后,金旌陷入了茫然中。
  民族司认为,现有的只鳞片爪不足以说明番青人具有作为一个独立民族的资格。比起其他民族丰富的材料来,番青的资料简直少得可怜,最要命的是书面材料几乎没有。成文的史诗呢?故事歌呢?民族史呢?族谱在哪?民族司的专家承认番青人是一个生活在山中的族群,却认为他们没有足以被称为民族的共同记忆、宗教信仰、历史文化。这些,都是金旌不能否认的。或许,过去曾有这些东西,近百年来却被番青人自己忽视和抛弃了。
  越是这样,想要拯救番青的欲望就越强烈。金旌坐不住了。他想起少年时期经历的火灾,在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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