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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穷千里目-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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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锦银
申明:本书由(。。)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第一章 荷谷

无名山之中,天成辟出一座山谷,每有樵夫行人路经此处,均见巨石耸立,上书“荷谷”二字,苍遒有劲,笔画飞扬,然绕山一周不得入谷之路。但久有传闻,荷谷之中,山水钟灵毓秀,四季荷花盛开的月形湖泊波光粼粼,有岚霭悠悠萦绕在山间。

后有文人墨客游历至此,仰慕谷中之景而苦于进谷不得,不禁感叹,幽雅美景空难赏,荷谷,荷谷——何苦,何苦。

平静的湖面犹如淡绿的绸子,连天的荷叶上总会有几颗水珠滚动,偶有湖中的鱼触动了荷叶盘根,那水珠便“啪嗒”一声碎进了水里。碧天、白云、山峰、荷叶的倒影在水中微微颤动,恍惚之间,便又悄然而止。

湖边树下,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大约九、十岁的光景,眉眼之间,却有挡不住的英气。不过,这会儿,他的脸上没有英气,只有生气。明明满脸的稚气,他却偏偏要装的很老成的样子,双手环胸,头仰起,朝着树上那一片葱绿道:“叶子,你以为躲在树上就没事了吗?”

难不成,他真的在和树上的叶子说话吗?

树上郁郁葱葱的叶子中一阵兮兮索索,忽然,冒出一颗小小的脑袋。原来,树上竟坐着一个小女孩。她的年纪看起来比树下的男孩要略小一两岁,整齐的刘海随着她摇头晃脑的动作飘扬,脑后两侧还有两个盘圆的发髻。

她看了看树下的男孩,笑眯眯地说:“臭阿旭,有本事你就上来啊。你不是轻功又上了一层了吗?怎么,是吹牛骗人的吧。要不然……”她得意地眨了眨眼睛,故意拉长了声音,“还是自从你很小的时候被我从树上推下来之后,就再也不敢爬树了?”她说完咯咯地笑着,奶声奶气的话却把树下的男孩气得想跳脚。

看来,那女孩还真是说到他的痛处了,他恨恨地踢了一脚树干,小小年纪,脚力却能将树干踢得一撼,哗啦啦地向下掉叶子,显然自小便习武了。

那女孩却也不简单,稳稳地坐在树上,面不改色地继续嘲笑树下的男孩:“我说对了吧,你就是不敢爬树了,呵呵……”

被叫做阿旭的男孩很是气愤地朝她叫道:“这么喜欢爬树,你干脆当一片真的叶子算了!哼!”他气得转身背对树上,瞧也不再瞧树上的女孩一眼。

女孩子倒也不介意,随手扯下一大把树叶朝下丢。那叶子打在人身上根本不疼,却能让本就气呼呼的男孩更加心烦。他蓦地转身,漂亮的眉眼一瞪:“叶子,你有完没完!”

原来,树上的女孩叫叶子。这倒真是个贴切的名字,她一身柳绿色的夏装,偏不要精致的裙裾,而是像男孩子一样,穿着长裤。她惬意地坐在横斜出去的树干上,微向后仰,靠着树的主干,娇小的整个人便融进了那树上一片翠绿之中,真的好似一片叶子一般清新。

树上树下的两个人正僵持着,平静的湖面,有一只古朴简陋的小舟好似剪刀一般,将被大片硕大的荷叶铺就的有如绿绸的湖面裁开一条路。

阿旭和叶子都将头转了过去,小舟已然靠岸,舟上下来一个男孩,却比岸上这两位要年长一些,已经有些少年的模样。冠带飘举,面容如玉,水墨一样的眉眼带着些许调侃。

“阿布。”坐在树上的女孩子首先开了口,语气之中有掩饰不住的得意。“你是特地看这里的某个不敢爬树的胆小鬼的吗?”

没等树下的阿布出声,阿旭已然气得跳了起来:“你这片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死叶子!”

阿布事不关己,语气凉凉地说了句:“叶子你就折腾吧你,你折腾来折腾去也就只能在这荷谷里对着我和阿旭张狂,做人要有点追求,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自知之明吗,你以为你下了树阿旭就不会来报复你,你以为他的轻功真的是练假的吗?”

叶子一想有道理,但是大好的心情被阿布三言两语就给破坏殆尽,怎么都觉得心里怏怏的,于是无辜的树叶又被她揪下一大把来。“阿布你就和阿旭两个男的暗渡陈仓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女的吧,看我回去不和我娘说。”

树下的两个男孩被她的乱用成语搞得一阵无语。

阿布摇了摇头,貌似对叶子的文字学习能力彻底放弃。只是,他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却叫叶子心里看了一阵窝火。

阿旭则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你也算女的吗?”

叶子立刻抬头挺胸,大概对被人质疑性别相当愤怒:“我要不是女的,那你和阿布是女的?我要不是女的,那你娘和我娘都不是女的?”

当时,还不知道自己姓阮的阮叶七岁,叫做乔不遗的阿布十一岁,还不知道全名的阿旭九岁。整个山谷之中,一共就住着五个人,阮叶和她娘,还有乔不遗一起住。阿旭也是和他的娘亲一起住。

那个夏日的午后,有凉爽的风从枝叶间吹过,荷谷最漂亮的荷月湖波光粼粼,阮叶还记得,当时有水鸟乍然飞起,啼声悠扬婉转;间或还有跃水而跳的鱼哗啦带出一阵水花。

而那时湖岸上的她,阿布和阿旭,你一言我一语。有细碎的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叶洒下来,照在三个人的脸上,有明暗不均的阴影,却都闪烁着快乐的光芒。

“叶子,义母说,你今天回去,必须会背那首《登鹳雀楼》。”乔不遗气定神闲地看着树上的阮叶一脸懊丧的表情。

阿旭坏坏地一笑:“叶子,你该不会是,还不会背那句吧。”

阮叶一脸嘴硬:“哪句我不会背,我叶子聪明伶俐、过目不忘,我怎么可能不会?”

阿旭一脸怀疑:“是吗?”

乔不遗虽然不语,眉心之间却也有一丝瞧好戏的意思,看得阮叶咬牙切齿。话说她是她娘亲生的,她娘那么聪明,她也不笨——但是,似乎常常是乔不遗这个义子在看她的笑话,气得她屡次想找个夜黑飞高的夜晚把他干掉。当然,其实她就想让他也出几次糗而已,谁叫他这个家伙老是凭借着自己长得颇有姿色——姿色是形容人的外表,那么像乔不遗这样长得比较好看的,应该算是姿色不错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乔不遗总是凭借自己长得颇有姿色而老是对她幸灾乐祸,时不时还假装不是故意地给她来给落井下石。

而且,这直接导致她对长得好看的男孩都有阴影了。这个问题很严重,虽然她还小,也没有出过荷谷,但是她知道以后女孩子都要嫁人的,难不成她要放着世间大把的美男子不嫁,只能和个臭八怪凑合吗?

所以,为了矫正她心目中由于对着乔不遗这个眉眼雅儒的黑心小人给她造成的阴影,她每天都乐此不疲地打压谷里另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的——阿旭。

反正,虽然她在乔不遗面前扑腾不了多会儿,至少阿旭永远也说不过她。

乔不遗飞身上树,向阮叶伸手:“小叶子,我们回家。”

又要回家背书,阮叶扁扁嘴,不情不愿地将手放在乔不遗的手心,心里的不乐意全都摆在脸上。她多羡慕阿旭有个疯癫的娘亲啊,不会每天都逼着他背书——但是这话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阮叶知道,娘亲是阿旭最重要的人,每次她看见阿旭看向他娘时,眼睛里都有藏不住的忧伤。

第二章 分离

乔不遗原本是个孤儿,是阮叶的娘亲在隐居荷谷前路过一座断桥时看到的。当时的他尚在襁褓之中,除了哇哇啼哭,什么也不会。于是,阮叶的娘就把她带回来并尽心抚养,收为义子。

说到收为义子这一点,阮叶真的是很郁闷,哪有姑娘自己还没出嫁生过孩子就先认个义子的?所以说,阮叶一直认为自己的娘亲是个很伟大很有个性的女子,不然哪会和丈夫前晚才洞房花烛,第二天一早就包袱款款地爽快走人的?

其实,阮叶一直很好奇,自己的爹爹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是不是也像乔不遗一样,有温润的眉眼;是不是也像阿旭一样,有爽朗的笑声;她常常对着镜子找寻她和娘亲面容上的差异,幻想着这些不同是不是爹爹的遗传?

不过,虽然自她出生开始,她的世界就没有爹爹的存在,可是她依旧过得很好。只是偶尔她仰起头,看着她美丽寂寞的娘亲的时候,她却知道娘亲不会有任何关于爹爹的事情可以告诉她。

这个喜欢在窗前插一朵荷花,偶尔会和女儿说起江南的璀璨烟火的女子,语气之中,总有着似有似无的叹息。

她唯一和阮叶说起过阮叶父亲的,不过是一句淡袅如烟水的形容:“你的爹爹,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

只此而已。

至于其他,他们如何相识,如何相知,如何相爱,却又如何不得相守,这些阮叶很想知道的事情,她都只字不提。

很多年以后,阮叶出谷的前一个晚上,她还在回想娘亲当时的表情。

那时,她就那样坐在窗前。有清风拂面,吹过那窗棂上的荷花,淡雅幽静的清香便随之撒在人的脸上,肩头,她眉眼之间,除了淡泊宛然之外,还带着一丝空灵。她的眼睛望向窗外,不知视线投向了何处,只有那灿若红莲的双唇微启,轻轻地说着:“你的爹爹,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

阮叶的关于父亲的遐想,却因着这么一句话,而无限地发散开去。

可是,相对她的热情而言,乔不遗却对从未谋面的父母没有丝毫的兴趣。

他被抛弃的那座桥是一座断桥,根本不会有人走过,要不是恰好阮叶娘亲的丝帕被风吹到了桥上,他完全没有被人发现并带走的可能。为什么呢?生下了他却又不要他。

虽然阮叶经常鼓动他:“说不定你的父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阿布你不要那么悲观嘛。”

他只是轻笑了一声:“既然已经到了要丢弃孩子的地步,那想来那难言之隐也的确麻烦了一些,怕是现在,他们都不在世间了吧。”言语之中,却有着淡淡的决绝。

阮叶给他驳得无话可回,的确,向来父母为了孩子舍掉性命也会的,可是,乔不遗却是被舍弃的那一方,那他的父母倒真有可能不在世间了。

进行这些对话的时候,阮叶似乎刚满十岁,还不是很习惯本来叫作阿布的这个少年在十四岁这一年,给自己起了个名字,乔不遗。

乔,是桥的谐音。不遗,是不希望再被丢弃的愿望。稚气如阮叶,却也能看懂这个简单明了的名字。

“阿布,你有名字了哦。”十岁的阮叶声音也是娇憨软侬的。其实她还是很喜欢阿布这个名字的。每次三个人一起玩石头剪刀布的时候,只有他总是出布,即便每次都会输,他却依旧如故。

十四岁的乔不遗却不置言,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石雕一般的清雅眉眼,恍如梦中。

那时的荷谷,已经没有了阿旭。

那天下午,阮叶回家后古诗自然还是不会背的,于是她娘罚她没有晚饭吃,还说要是第二天早上还是不会背的话,就连早饭也没得吃了。

小小的女童一脸痛苦地抱着诗书在外面溜达,却还是一点也记不住。

乔不遗的出现更加给她想崩溃的感觉。

“干什么,我这里可没有笑话给你看。”她没好气地道。

乔不遗摇了摇头:“看来我这么不受欢迎,那我带来的这条鱼也不会受欢迎了。”他说完提起手中还在蹦跳的鱼,一脸可惜地转身就走。

“等等,等等。”嗜鱼如命,被乔不遗和阿旭笑言上辈子是猫的阮叶立刻丢下手中的书,直扑过去,将乔不遗大大地抱了个满怀。

心里虽然把绝对是来看她笑话的乔不遗诅咒了一百遍,阮叶还是很兴奋地伸出了手——诅咒拿鱼来的人和姑娘她吃鱼是不冲突的。

“看你那馋猫样,说你是猫投胎还真是一点也不为过。”阿旭忽然也从树丛旁边出现了,笑得一脸戏谑。

阮叶是有鱼当前,男色靠边,撕了书本开开心心地就地烧纸生火烤鱼。

直到吃饱喝足了,她才发现自己把没背会的那首诗也给烧了。

正在哀叹明天早上的早饭也要没了的时候,收拾完东西的乔不遗和阿旭却齐声吟和了起来。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阮叶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你们做什么,刺激我吗?哼,我告诉你们,这是没用的。”

阿旭白了她一眼:“叶子,你真是个小人。”

原来,他们是要帮助她背诗。

那个晚上,三个年少的孩子围着火堆在草地上躺着,看着星空之中繁星点点,夜幕如墨,月色如水。有青草的气息环绕,有露水的气雾降临,面前有篝火跳动,天空有流星划过。

阮叶听着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她总是会忘记的那一句“欲穷千里目”,终于也大声跟着念了起来。

三个人的声音,在空旷而静谧的荷谷之中飘荡着,和着夜风,似乎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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