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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诀-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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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那些为信仰而死去的人,君先生很不以为然,他常说:“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嚷嚷着革命。弱者有什么资格谈论公道。战争就是这么回事,最后谁胜利了,谁就是正义的。”
  
  这是他的处世哲学和生存之道。他自然不知道,在许多年后,那些以生命为代价,前赴后继战斗着的革命者们,最后真的胜利了。
  
  我没有信仰,没有远大的抱负崇高的理想,没有忧国忧民的责任感使命感。我有钱有青春有快活日子,我喜欢音乐喜欢跳舞喜欢新式的诗歌。对于我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我爱的那个人,他认为正确的事,就一定是正确的。即使失败了,也是!
  
  很快阿东哥接到命令离开了上海。我们之间连个像样的告别都没有。我不知道他这一去,是一月两月,一年两年,抑或是十年八年。我对自己说,我要静下心来等着他,直到他回来为止。
  
   

作者有话要说:




6

6、第06章 粽子 。。。 
 
 
  每天中午十一点左右,傅斟迷迷糊糊阴沉着脸起床。他有起床气,一天的坏脾气都集中在早上。所以在他起床之前,全家都小心翼翼的做事,整个二楼鸦雀无声。
  
  如果君先生前一晚住在家里,早上六点多就起床了。轻手轻脚的下楼,先在院子里打一趟拳,然后吃早餐。看看报纸听听广播,差不多在九十点钟,前呼后拥的出门去了。
  
  有些时日,他们两人刚好都闲适在家,天气又刚好不冷不热,会相约比划几下拳脚或枪法。后院有几个用茅草和棉花扎成的圆形靶子,我也偶尔装模作样的放上几枪,几乎未曾打中过,被傅斟嘲笑说是在“恐吓”靶子。
  在这些方面,傅斟也是不顶事的。偏偏极容易认真。而君先生下手也丝毫不留情面。结果往往不欢而散。
  我偷偷和君先生说:“让着他点吧。”君先生摇头回答我说:“他的脾气,不能让。让了他会真翻脸。惹上了他,会处处与你针锋相对不依不饶。”
  傅斟在旁边听见了这话,竟毫不在乎的一笑。端着茶坐了下来。慢悠悠的说:“能有人跟你针锋相对不依不饶,起码舅舅的生活不会太寂寞。”
  
  君先生又怎么会寂寞呢,他过的是威风八面声名赫赫的日子。站出来一呼百应,说句话掷地有声。除了同生会自己的生意要打理看顾,社会上的大小事体,军阀纠葛调停拉拢,水患疫病救灾济贫,工人劳资抗议请愿,也都要出钱出力,面面俱到。俨然一个现代侠客。
  至于围绕在君先生身边的女人,更是百花争艳四季常春。其中最有名气的,是曾经的“花国总理”,鉴仙书寓的玉琳珑先生。沪上名妓二玉三春之一。在时下照相馆子里,她的相片卖得火热。不过我们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
  女人对于君先生来说,不过是解闷的小曲下酒的小菜。上不得台面,派不上用场。偶尔带出来招摇过市,皆是逢场作戏。从没哪一个能够登堂入室。君先生有自己的原则,外面的女人决计不会带回秦公馆,在家里连这些人的名字也不提起。
  
  在我的记忆里,君先生隐约是成过亲的。只是后来,正牌的君太太从未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背后似乎是有隐秘故事。大人们对此讳如莫深。我们小辈自然不得而知了。
  
  君先生不在的日子,傅斟大多也不在家里吃午餐。他常拉着我,在船运公司附近的白俄餐馆里吃饭。
  我并不爱西餐。不过很喜欢餐厅里安安静静的气氛。可以一边吃东西一边天南海北的聊天,再慢也不会有人催促。
  有时两人正吃着,听见隔壁桌子男女的对话。女人一遍一遍的问男人:“你说你爱不爱我?”男人无奈之下强颜欢笑的回答:“爱”。女人不依不饶的追问着:“那你说你爱我什么?”
  
  我和傅斟两个不经意的一抬头,赫然发现对方原来也在默默的偷听,不禁相视一笑。
  待那对别扭的男女离去之后,傅斟评断道:“这样的女人真是愚蠢,既和人家在一起,又怎么连人家的心思都不明白呢”。
  同为女人,我自然比他更有发言权:“女人是这样的,有些事即使心里明了,也要对方笃笃定定的说出来,才安心踏实。”
  傅斟摇摇头:“所以才愚蠢啊,不相信自己的所见所感,却相信人家的一句话。”
  可是这世上,的确有人有这样的本事,明明不是戏子,却“唱念做打”无一不精,让人分不清真假。直至连自己的所见所感都不能相信了。
  
  下午傅斟一般在船运公司做事。这一家元亨船运早年间只有三艘船,1000吨位。在傅元白的手上,倚仗九爷的扶持,规模渐大。傅斟对于帮会的事情不闻不问,对于自家的船运公司却是兢兢业业事必躬亲。
  因为怕我寂寞无聊,傅斟每日里带着我到公司里面帮着做些事情。有时接接电话,有时翻译处理些文件资料,有时核对些账目明细。业务逐渐精熟,最后几乎成了小傅老板的私人助理。
  
  整个下午傅斟忙着开会,见客人,谈生意,一刻不得空闲。有时候我很不解,他这样一个懒散随意的人,怎么能忍受这样繁杂的工作。
  那时的傅斟对我说:“别看现在帮会威风八面,将来无论是什么人坐天下,注定是要被淘汰的。恐怕先要连根铲除的就是烟赌娼。上海的几大闻人,你看他们联手搞鸦片,但是私底下都逐渐转战实业。汪老板这几年投资面粉、瓷器上头,陆老板插手金融传媒业,连大流氓庄老头子都开始玩股票了。上海是大码头,华东重镇。繁荣开放程度在中国首屈一指。海运发展得早,大有可为。这未尝不是个出路。”
  几年之后我才渐渐参透,他到底是在为什么、为谁,而找着出路。
  
  差不多下午五六点光景,工作告一段落。陆续会有狐朋狗友们相继打电话来约饭局聚会。听傅斟接电话的语气,就能粗略猜测出电话那头是何许人。
  调侃揶揄恣意说笑的是龙二小姐,谨慎礼貌小心婉拒的是吴之群,忽冷忽热敷衍搪塞的,应该是梅小姐了。
  出去与否,傅斟都会打电话回秦公馆报告行踪,如果接电话的是张妈,傅斟会在电话里跟他开没大没小的玩笑,明明听出是张妈接听的电话,还要故意拿腔作调的说:“喂,请找张小姐接电话。”如果张妈没听出来,他会接着说:“咦,这位小姐,你的声音这么甜美清纯,有没有十八岁,可否交个朋友?”
  待张妈听出是他,就在电话那头假装生气,扯着大嗓门叫道:“小赤佬,开姆妈玩笑,让侬吃生活!”然后嘎嘎嘎的大笑起来。
  
  在张妈和我面前,傅斟是十足的小孩子。学会了什么新本事,枪法有个长进,或是写了幅自己非常得意的字,一定会显摆一番。还喜欢搞一些很幼稚的恶作剧小把戏。有次他把香烟黏在嘴唇上,故意来跟我们说话,一张嘴,香烟本该掉下来的,却牢牢的黏在嘴上,随着他说话滑稽的一上一下,而他自己还故作严肃模样。一开始大家觉得哪里不对劲,待到看明白了,都前仰后合捧腹大笑。
  
  晚上回家的时候,如果大门外停着几辆车子,门口出入些打扮利落面目警觉的人,那应该是君先生回来了。
  
  君先生回家吃饭的日子,家里的气氛变得不一样了。说不出到底有哪里不同,只是平白的每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厨房里的气氛豁然高涨。厨子张多宝平时一副蔫蔫活不起的样子,这时一下子来了精神。一边备料还一边哼着评弹小调。看架势是牟足了劲要大显身手。
  单单一个菜饭,咸肉切小丁,肥瘦均匀颜色鲜亮。青菜碧绿爽脆,米饭粒粒饱满,泛着亮晶晶的油光。一掀锅盖,肉的浓香,饭的甜香,菜的清香,弥漫开来。不自觉要流口水。
  我旁边看着,忍不住拿调羹偷偷挖一小口来吃。被张妈看到,轻轻打我的手背。我不理会她,只管嚷着“多宝阿叔,太灵了,等会我要用大碗盛饭。”
  厨房里忙碌的几个人都心满意足的嘿嘿笑起来。
  
  君先生嘴巴不挑剔,却刁钻。他是苦出身,饭食不求精美珍贵,只一定要地道的本帮家常口味,讲究浓油赤酱、甜咸适宜、清醇和美。最是讲究按节令吃菜。
  春笋上市,要吃腌笃鲜。清明前吃刀鱼,骨头嫩、肉质细腻。一出五月,大蒜头肥壮,最宜烧黄鱼。到了六月就吃虾子,头上有脑,肚里有子,最最鲜美。九十月份入了秋,吃砂锅鱼头汤,那时节青蒜上市,放上几根,清香扑鼻,甜鲜可口。
  
  不知道是人多吃饭特别的香,还是因为多宝阿叔做菜上了心,君先生回家的晚上,晚饭总是吃得热火朝天争先恐后。傅斟足足比平时多吃两碗饭。
  以君先生的解释来说,傅斟从小就喜欢抢他的东西,总觉得他的一切都比自己的好,吃的都比自己的香,衣服都比自己的暖和,连枕头也比自己的松软。
  
  转眼到了端午,家里早早包好粽子,我爱吃板栗红枣粽,包得紧实小巧,香香糯糯的,蘸着白糖尤其好吃。君先生偏好咸蛋黄大肉粽,大肉一定要肥瘦相间,油脂饱满。傅斟对这些并不上心,他讨厌一切粘软的吃食。
  节气里头吃“五黄”插艾草,一家子都忙活起来。我自告奋勇帮多宝阿叔打下手。私心里想偷师磨练磨练厨艺。
  
  刚要走进厨房,看到傅斟和阿三两个在里面。傅斟正往布袋子里捡粽子。各式各样口味的捡了一大包,交给阿三,悄悄嘱咐他送去王家码头。至于送去给什么人,并没听真切。隐约好似说给哪一位亲戚娘姨的。
  粽子不是什么金贵物品,这样家常东西送人,对方若不是生活十分困苦,就是关系很亲近了。
  既然是背着人的,我自然不能这样跑进去,但若此刻退出来,反而显得尴尬。只得等阿三走过的时候,故意做出不经意的样子随口问他:“阿三,到哪里去白相?”他匆匆忙忙答道:“小老板差使我,嗯……去办点事。”
  
  直到傍晚功夫,阿三才返回来。彼时一家老老小小正坐在大厅里闲话家常。阿三依旧是悄无声息的走进来。贴着墙角站定。默默听着别人说话。
  不一会功夫,傅斟借个由头上楼去了。随后阿三也悄悄跟了上去。隐约觉得那一晚,傅斟的眼神总有淡淡的惆怅。
  




7

7、第07章 顺泰 。。。 
 
 
  这一年梅雨来得早,整日里漂雨丝,黏黏腻腻的浑身不爽快。连衣服被褥都泛着潮气。
  早上睡眼惺忪的一走出房门,看见阿三蓬乱着头发,可怜巴巴的站在傅斟的门口。张妈在边上扯着他,与他小声嘀咕着什么。
  见我出来了,阿三提着裤脚管蹑手蹑脚的小跑过来,凑近了,哼唧了半天,挤出一句:“顾小姐,早上好”。一副温温吞吞的样子。
  我不耐烦的发问:“这样早啊,阿三,什么事体?”阿三磕磕绊绊的讲了一大通,总算搞清楚原委。
  一大早顺泰码头上来了电话,说是夜里有一批货被人抢了。伤了几个人,货不知下落,抢货的人也来路不明。想叫醒傅斟去处理,又怕挨骂。去求助张妈,张妈哪管什么公事私事,傅少爷睡觉才是天大的事。
  不等阿三唠叨完,我直接敲响了傅斟的门。
  
  顺泰码头不大,但是声誉好,买卖兴隆。九爷一向很重视。
  早先由傅元白掌管。傅元白出事之后,君先生代为管理了一段时间,等到傅斟回了上海,由九爷做主,全数交还给了傅斟。
  对此不服气的大有人在,尤其是跟着君先生的几个,都愤愤不平。码头的运作早已上了轨道,分管大小事务的都是早年追随傅氏的老人。傅斟并没在上面花什么心思。但码头毕竟算是帮会的产业,真出了什么问题,只怕会让九爷为难。
  
  傅斟果然一脸怒气的开了门,看到我们三个人一并站在门口,猜到一定是有事,并没发作。我简单的把事情向他转述了一下,他略一沉吟,命令阿三准备车子。自己先打电话,交代把受伤的兄弟送去医院妥善照顾,加派人手看管仓库。又命人知会巡捕房那边,以免巡捕方面不知就里造成什么误会。再者联系九爷那边的安哥、戈良等人,追查抢货人的身份。
  这一边张妈趁他讲电话的当口帮他穿戴整齐收拾停当,挂上电话就急急忙忙出门去了。我也一起跟着过去,希望能帮上什么忙。
  
  傅斟没睡醒,神色迟疑目光呆滞。一上车,赶紧遥下玻璃,点上根烟猛吸起来。
  司机阿权骂咧咧的叫嚷道:“码头的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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