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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耕走出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头脑中一直在回味着老田最后的叮嘱。朱弘毅年龄和杨耕一样大，去年刚刚进入瑞和，听说资历很不错。从行政的角度看，朱弘毅是大区的销售总监，算是杨耕的直线领导，半年多来带领大区大客户部签了几个有影响力的单子。但是在瑞和，直线的管理往往是指导性的，非常弱。虽然杨耕每季度的北京例会都能看到他，交往却不深。直观印象中朱弘毅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但是说起话来却清晰、有力，很有质感。
凯马在省城的代理是一家叫中地的公司，就位于省城最著名的大学的办公楼里。整个公司在杨耕看来更像是几个实验室的组合体，计算机杂乱无章的放在地上，到处是随意堆放的书本和打印纸，过道两旁的办公室门上并没有贴着一般公司里常见的标牌。杨耕没办法，只好求助于一个看似学生模样的小伙子。
“请问，齐总的办公室在哪？”
小伙子愣了一下，答道：“齐总，你说的是我们齐老师吧，向前走第二个门就是。”
杨耕也笑了，小伙子根本就没问他是谁。显然没有任何戒备心理。这几年，他可没少和前台、门卫们打交道。每次都被他们像贼一样的审问。杨耕有时甚至觉得，权力这个东西在中国已经被滥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齐竟一的办公室看起来更像一个教研室，虽然有个老板台，但是上面堆的都是各种专业书籍，杨耕坐在老板台前侧，看着躲在书后面的‘齐老师’，心里渐渐有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暖暖的。 。。 。。
世味年来薄似纱 第八节（2）
“齐老师，我这次拜访您就是想谈一下利民的项目。”杨耕不想再绕圈子了，开门见山道。
“你说商州的那个项目吧，你们也参与了？”齐老师看起来不太关注谁是对手。
“是啊，我们也在里面，不过我们没多大优势，算是重在参与吧。”杨耕随口应付着，心里却有些疑惑：这个齐老师是太有把握了还是根本不会做销售？
“你们不是做财务吗，这种生产制造的单子你们能做吗？”齐老师说话显然也不会绕弯。
“最近我们刚刚收购了一家香港的企业，他们在生产制造方面非常强，深圳、东莞的那些制造业企业，很多都是他们的客户。产品和利民的贴合度我感觉也还不错，算是弥补了这方面的短板。”杨耕答道。
实际上这次收购还处于谈判期，但是业界的风声已经比较多了。杨耕没办法，只能在齐老师面前‘提前’收购了。
“我听说利民的财务软件也是用你们的。”齐竟一挺了挺腰板，眼镜后面的目光变得有些犀利了，看来他并非不知道瑞和的参与。
“对，是我们的老客户，用了几年了，还算满意。对了，我们也正在帮分管财务的张副总裁参加全国优秀CFO的评选。昨天还在商州和他讨论这事。”杨耕抛出第二个砝码。这事也只是赵世友给张副总做过简单的沟通。张副总倒是兴趣比较大，但是还没有最后谈妥，这事也算是让杨耕给“提前”了。他现在必须给齐竟一足够的压力。
齐竟一目光转向老板台的笔筒，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没有说话。杨耕看得出他应该正在考量瑞和在这个项目中到底做的有多深。
“齐老师，我这次来，是想和你沟通一件事。”杨耕趁热打铁道。
“你说，小杨，千万别客气。”杨耕立刻变成了‘小杨’，看来齐竟一的‘老师’心态还是根深蒂固的。
“这周，利民要进行第一轮淘汰，四进二。”杨耕盯着齐竟一的眼睛，他想判断一下齐竟一知不知道这个消息。
“四进二，什么意思？四家里面选两家？”齐竟一有些诧异。
杨耕仔细观察了一下齐竟一的表情，感觉他应该不知道这个消息。心里一阵轻松，看来凯马与利民的关系不是太深啊。转念一想，又有些失落：四进二应该是飞捷干的，看来飞捷应该有一层比较深的商务关系了。凯马还有利用价值吗？
杨耕只能硬着头皮接口道：“是啊，从我们内线得到的消息，这事是飞捷一手操纵的，利民负责分管生产的马总看了他们生产制造的系统，感觉很好。本来想直接定了，但是财务比较支持我们。马总也不好绕开财务。所以飞捷就想来个四进二。”杨耕第三次把“臆测”当成了“事实”。并特意强调了生产制造系统。
“四进二对飞捷有什么好处？”齐竟一显然还是没想明白。
杨耕笑了笑，分析道：“飞捷认为现在的形势对他最有力，它肯定是2里面的1个，事实也的确如此。从我了解的情况来看，他们在产品、样板客户、商务关系方面都做的比较到位。内部的倾向性应该比较强。所以飞捷下面要做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杨耕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齐竟一的反应。
“什么意思，你接着往下说。”这位齐老师仍然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关键在哪里。
杨耕基本可以确信：齐竟一的精力应该不是放在中地公司的运营上，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飞捷下一步要做的，就是在四家中选择一个最弱的，想办法帮助他进前二名，之后二进一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杨耕直接把话挑明了。
齐竟一的目光又习惯性地盯着笔筒，好像在回味着杨耕的话。“那你找我商量什么事呢？”齐竟一抬头问道。
“齐老师，让我们分析一下，你们是最早接触方总的，上周又给李富强他们讲了一次课。”杨耕有意显示出自己对这个情况的了解。“而利民本来就是我们瑞和的客户，关系多多少少也有一些。而且瑞和与飞捷几乎是同一类型的公司，是多年的冤家。所以，如果我是飞捷，凯马和瑞和肯定不能让他们进去。”
“对，小杨你说的有道理，他们肯定会帮弘智。”齐竟一彻底明白了当前的处境。
“实际上飞捷已经开始接触弘智了，所以，我们两家也应该联合起来，否则我们就是最先出局的。”杨耕说道。
“对，决不能任人鱼肉。”齐竟一回应道，脸上的表情有些愤愤然。
杨耕看时机成熟了，马上亮出了最后的底牌：“利民对你们的生产系统比较看好，而我们的财务已经用了很多年，我想，我们绑在一起投标，用你的生产，用我们的财务、进销存。这样做可以打乱飞捷的计划，最好的结果是直接挤掉飞捷。最坏也能挤掉弘智，我们两家作为一家进入第二轮。”
齐竟一的目光又一次移向了笔筒，过了好一会，开口道：“瑞和这样的大公司，也感觉没有把握能独立的进第二轮？你们不是有香港的生产系统吗？”
“如果按现在的形势，我们的产品恐怕都没有机会演示就被淘汰了。”杨耕接口道。他清楚，齐竟一这样问的同时也是在掂量凯马的实力。
“好的，一言为定，不过我们得先签个协议。”齐竟一看来是下了决心。
“可以，我回去先拟个稿，齐老师再审批！”杨耕马上答应道。
世味年来薄似纱 第九节
一个小时后，杨耕走出了齐竟一的教学楼，望着寒冬的校园，不知为什么，内心忽然有了些忐忑。似乎哪个地方做的有问题，可是一时又理不出头绪。
齐竟一所在的大学是座百年老校，据说是当年袁世凯一手创建的。校园里仍然保留着几座青砖灰瓦的古老建筑。远远望去虽然有些陈旧，但是和周围玻璃幕墙围起来的教学楼相比却有一种骨子里透出的尊严。路两边不知名的大树虬枝蔓延，肆无忌惮的伸展着秃枝，更为这座名校增添了几分历史的沧桑感。草坪上昨天的大雪还没有融化，冬青树在皑皑的白雪下泛着淡淡的绿色。雪后的校园银装素裹，别有一番景致。
杨耕放慢脚步，看着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学生，禁不住有些羡慕，继而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这个世界真是奇怪，人们总是追求和羡慕那些无法拥有或者已经失去的东西，忽然有一种很疲惫的感觉弥漫上心头。八年前，自己也像他们一样，单纯、快乐，没有钱、没有经验，但是有理想、有热情。八年下来，得到了一些，但又好像丢了更多，天天干些蝇营狗苟的事，还自得其乐。杨耕苦笑一声，世事难预料，不知不觉中自己身上竟然有了太多龌龊的东西。
大学生俱乐部的门前，悬挂着一条红色的条幅：数学系第十九届大学生歌咏比赛。看看时间还早，杨耕索性迈步走了进去。礼堂并不大，大概坐了不到一半的学生，但是都神情专注的看着舞台。杨耕在后排没人的地方悄悄的坐了下来。
舞台上，一位身着长裙的女孩端坐于古筝前，正在演奏《春江花月夜》。女孩十指抚触琴弦，仪态优雅端庄。古筝的声音委婉清越，清雅纯净，那种“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的意境悠然而生。一曲弹毕，女孩款款走下舞台。
两个穿运动装的男生有些羞涩的走到麦克风前。和盛装的女孩相比，两个男孩仿佛是刚从球场回来。明亮的灯光下，甚至能清晰的看到额角上的汗水，音乐声起，俩人似乎立刻忘记了紧张，全身心的投入到演唱中：
清晨出现在大道边 黄昏又消失在汽车站
看着那些忙碌的人们 我不知他们要不要知音
见过许多我这样的年轻人 走啊走啊停下来那么伤心
这个曾是他们想要改变的世界 成了他们不可缺的一部分
一朝河西的春夜短 一朝河东的美人关
千辛万苦的进了城 才知道出城的艰难
每座山每个水的每条路上 有时哭有时笑的每个地方
人们聚在心爱的每个城市 牛也肥花也香的每个村庄
水泊梁山的梦已醒 笑傲江湖的曲未终
再来一个春天一个冬 再来一片笑语和欢声
………
听着两个男孩子的歌声，杨耕慢慢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内心好像一下子变得纯净起来。他不知道这种‘纯净’已经离开自己多久了，也或者他始终藏在自己内心的某一个角落里。这几年，自己好像一直在和人斗，处心积虑的算计，费尽心机的筹划。为一个个所谓的成功欣喜，为更多的失败沮丧，心灵好像一直处于‘焦虑’当中，得不到片刻的平静。
十丈红尘，不如无尘一心。杨耕长叹一声：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啊，好像幸福这东西总是在前面，永远不会在手中。大家都在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却很少有人知道到底什么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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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味年来薄似纱 第十节（1）
晚上8点30分，杨耕拨通了朱弘毅的手机，他之所以选这个时间，是考虑朱弘毅这时应该比较空闲，也许能够聊得时间更长一些。
“杨经理，你好！”，电话那端传来朱弘毅磁性的男中音。显然，他在手机里存了杨耕的手机号。
“朱总，您好，打扰你休息了。”杨耕客气了一句。
“杨经理，很少能接到你的电话，有什么能帮你的。” 朱弘毅的声音里透出几分热情。
“朱总，怪我，向您汇报的太少了。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是想汇报一个项目，请你指点一下。”杨耕说道。
“杨经理，说汇报就太客气了，你说，我在认真听。”
杨耕把利民的详细情况完完整整地给朱弘毅介绍了一遍，没有隐瞒任何东西。有老田的话在，他觉得没有必要隐瞒，虽然他还不清楚为什么老田非要让他打这个电话。
朱弘毅听得非常认真，当中没有插嘴，只是在关键环节回应一下，杨耕感觉在这一点上倒是非常像唐思哲。
大约二十分钟左右，杨耕才介绍完整个情况。电话那端的朱弘毅并没有立刻说话，好像在思考什么，双方都有些沉默。
过了一会，朱弘毅才道：“杨经理，我想问个问题，和凯马的合作你征求过利民集团的意见吗？”朱弘毅的声音依然是不紧不慢，透着一股沉稳。
但是这话传到杨耕的耳朵里，却是不由得一惊，他一下明白了自己下午顾虑的是什么了：如果利民不同意这种绑定的方式，就意味着自己帮着飞捷消灭了两个最主要的对手。
“朱总，是我的错，希望还能弥补。”杨耕答道，心里说不出的懊悔。
“也许是我多虑了，总体感觉这个项目运作的非常好，应该能成功。”朱弘毅善解人意的安慰道。
“朱总，真的非常感谢你的提醒。”这句话杨耕倒的确是发自内心。
杨耕刚结束和朱弘毅的电话，田云舒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小子，干什么呢，一直占线。”老田看来打了多次了。
杨耕赶忙答道：“刚才和大区的朱弘毅通了个电话，说了一下利民的情况。”
“好的，这个项目无论有什么变化都及时和朱总汇报，越频繁越好。”杨耕感觉老田并不在乎朱弘毅说什么，好像只要自己不断的和朱弘毅沟通就可以了。
“另外，明天阎军就到了，于德仁也会一起过来，下午开个全体员工大会，让你部门的人明天都不要出去。”
“阎军？”杨耕听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是不是那个新来的副总经理啊？”
“对，就是他。”老田说道。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