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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纳斯的诞生-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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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射进来,显得特别漂亮,让人真的相信上帝就附在这些光线上。
  但我的圣母就不一样了。她正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的手像惊惶的鸟儿那样扑动着,抵御上帝降临带来的狂风,这个完美的处子扰乱了祈祷。我最着力于描绘他们的服装(这是和我最接近的世界,至少我可以随意学习有关布料和风格的知识)。加百列穿着一件由我爸爸最昂贵的细麻布制成的衬衫式外衣,数以千计的奶黄|色褶带从肩膀飘落,松散地系在腰间;那布料轻盈,足够配合他四肢的速度。我把圣母画得十分时髦,她的衣袖从肘弯开口,显出里面的衣衫,腰带高束,丝质的长裙褶皱着,如瀑布倾泻般围住她的双腿,流泻在地面上。
  完成轮廓之后,我用不同深度的墨色开始画阴影区,并在受光区刷上一层白铅粉。要是这时犯了错误,想改正可不容易;而我的手因为紧张已经变得不稳了。我不禁同情起巴托罗米奥画室的那些学徒。为了让自己安定下来,我先画那些渐远渐小的地砖,锻炼自己透视的技巧。这时有人晃动门柄,门板和椅子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等等。”我从床上抓起一条被单,将它盖在画纸上。“……我在脱衣服。”
  几个月前,托马索发现我在这儿,“偶然”将一罐我用来制造映描纸的亚麻子油倒进伊莉拉设法从药店给我弄来的铅粉里。为了让他保守秘密,我只得帮他翻译了令他头大的奥维德奥维德诗歌。但现在一定不是托马索。他怎么可能不去街上追逐那些穿着高跟鞋招徕男子的女孩,而浪费时间来折磨我呢?我能听到他在楼上的声音,楼板在他脚下吱吱作响;不用说,他正歪歪斜斜地走着,试试哪种颜色的长筒袜和那身裁缝刚送来的束腰外衣最般配。
  我搬开椅子,伊莉拉溜了进来,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托着一块杏仁蛋糕。她无视那幅画(虽然她是我的同谋,但对她来说最好还是假装不知道),坐到床上,把蛋糕分给我;将我的手拉到她面前,用柠檬和白糖搅成糊,涂在我的皮肤上。“怎么?发生什么了?玛利亚揭发你了吗?”
  “不如说她说谎了。啊!当心……我那儿割伤了。”
  “太糟糕了。你妈妈说要是到星期天你的手还不变白,她会让你戴上一个礼拜的羊皮手套。”
  我让她涂了一会儿。我喜欢她的手指在我掌心推动的感觉,甚至更喜欢黑玉般的皮肤和我的皮肤形成的鲜明对比;不过如果我要给她画像的话,得费好多炭笔。
  除了有丰富的日常知识外,她还有点聪敏,自我幼时起,她既能管住我,也能让我开心。我想妈妈一定是在祈祷她这个异乎寻常的女儿健康成长的时候看中伊莉拉的,所以很早她就变成了我的。但没有人能真正拥有伊莉拉。尽管在法律上她是我爸爸的财产,爸爸能随意处置她;但她始终有着猫一样的独立和秘密。她在城里游荡,带回一些新鲜水果般的小道消息,并将它们贩卖给别人。自我懂事以来,她是我在这座房子里最好的朋友,绘声绘色地向我描述那些我去不了的地方。
  “哦。有什么消息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
  “哦,伊莉拉!”但我知道最好不要催她。
  她咧嘴而笑:“有个好消息。今天人们在正义广场给一个男人施绞刑。一个凶手。他将妻子的情人砍成碎块。人们将他吊了一个半小时,割断绳索,将他投进运尸车。他在运尸车里坐起来,抱怨喉咙很痛,跟人们要水喝。”
  “他没死!他们怎么对他呢?”
  “带他去医院喽,将面包在牛奶中浸软了喂他。等到他能吞吃的时候,他们会再把他吊起来。”
  “不!那些围观的人有什么反应呢?”
  她耸耸肩:“他们朝他大叫欢呼。这个肥大的多明我会教徒脸如浮石,他布道般喃喃自语,说佛罗伦萨是个大粪坑,到处漂浮着邪恶,以致缺德的飞黄腾达,而良善的遭难受罪。”
  “可是即使这事情不邪恶又怎样呢?我的意思是,如果它只是体现了上帝对罪孽深重者的宽宏大量,那又怎样呢?哦,要是我能在场就好了!你怎么想呢?”
  “我?”她笑了,“我认为刽子手打结打错了。喏,你的手洗好了。”她拉着我的手仔细端详。这还是许多天来第一次这样干净呢,粉红的指甲闪闪发光,可是看不出我的皮肤有没有变得更白了。
  
《维纳斯的诞生》第四章(2)
“给。”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罐墨水(够哥哥们用一个月的墨水,在我这只够用一个礼拜)和一枝精致的用白鼬尾巴的毛制成的小画笔,可以用来给圣母的脸部和装束加亮。我高兴得用双手环住她的脖子。
  “嗯,你很走运。我买到便宜货了。不过星期天之前别用,要不我就麻烦啦。”
  她走后,我躺在床上,那个男人和绞索一直在脑里挥之不去。人们怎么区分上帝的仁慈和打错结呢?或者它们本来就是一回事?如果这种想法是不纯洁的,我祈求上帝的宽宥。随后我又祈求圣母替我的行为向上帝求情,使我的手能稳一些,以便在画面上再现她的良善。
  很多个这样的夜晚,思维翻飞让我无法入睡,最后我不得不从被窝里溜出来,走出卧室。
  我喜欢房子里的黑夜。我已经将家里复杂的地形印在脑海,即使在漆黑的夜晚也能知道哪儿有门,该朝哪个方向转弯以避免碰上家具或者意外地碰上楼梯。我走下楼梯,院子像一口黑暗的深井。在我经过一只家犬的时候,它睁开惺忪的睡眼,不过它久已习惯我在深夜游荡了。倒是应该提防妈妈的孔雀,它们听觉灵敏,叫声又凄厉得如同地狱鬼魂的合唱,要是把它们弄醒,所有人都会醒来。
  我推开冬天会客室的门,脚下的地砖锃亮光滑,新挂毯如厚重的阴影,妈妈引以为荣的心爱橡木桌似乎是为幽灵准备的。我蜷曲着身体,小心翼翼地避开窗钩,坐到窗台上。不用说,我那兄弟们的视力现在一定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减退了。他们虽然看得不太清楚,可吵闹声却更加响亮;他们醉醺醺的笑声落在卵石上,加倍地弹回来,直升到窗户以上。有时候他们会把爸爸吵醒,可是今晚没有这样的狂欢。我的眼帘开始下垂,突然我注意到下面有个什么东西。
  在我们屋子一边的大街上,有个身影冒出来,火把发出的光勾勒出他的身体。他身材瘦削,披着一件围得很紧的斗篷;但他没有戴帽,我能看到他白皙的皮肤上跳动的光芒。啊,是我们的画家正走进夜色。这个时候他能看到的艺术少得可怜。妈妈说过什么来着?他习惯了修道院的寂静之后发现这城市很吵闹。也许这就是他吮吸寂寞的方式吧,虽然他低着头、渴望自己迷失在黑暗中的走路方式有些刻意而不是出于自然。
  我既好奇又嫉妒。这么简单?把自己包在斗篷里,找到右侧的门,然后走进黑夜。如果走快些,他可以在十分钟内到百花圣母堂。然后穿过洗礼堂,径行朝西可以到达新圣母堂,或者朝南走去河边,也许能听到妇女们的铃铛的声响。那是另一个世界。不过我不喜欢这么想,我记得他画的圣母,太过优雅轻盈,不像是属于人间的。
  我眼看着他出去之后,又过了约摸一个小时,开始觉得困了。由于不想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我走回楼上的房间。我滑进被窝里,看到普劳蒂拉手腕上被蚊子叮咬的地方已经开始肿起来,毫无同情心地觉得很满意。我蜷曲着抱住她暖和的身体。她嘶嘶的发出像马一样的鼾声,继续睡着。
  
《维纳斯的诞生》第五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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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还是毛坯,和上帝并无多大干系。他用宽大的黄金扁带饰把小礼拜堂的中殿围了起来,阳光从侧面的窗户射进来,刚好照在这条扁带饰上。他坐在阴暗处,旁边摆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有纸张、笔墨和刚削尖的黑色石膏粉笔。
  我慢慢走进去,年迈的卢###喀跟在我身后。玛利亚由于消化不良病倒了。虽然我那天很希望她生病,但你得相信我,她吃了什么或者她为什么生病确实和我无关。
  我进去的时候,他站起身来,眼睛看着地面。卢###喀的老迈使我们走得很慢,我为她要了一张舒服的椅子,摆在旁边。在白天的这个时候她入睡只是迟早的问题,而且不用说,她会忘记自己睡过。她在这些时候成为我的最佳助手。
  他似乎忘记了我们上次见过面。他做手势让我到光线照耀下的一个小神坛去,那儿有一张高背木椅,椅子的角度保证我们的眼光不会相交。我走上去,有点为自己的身高难为情。我想我们两个同样紧张。
  “我该坐下吗?”
  “随便你。”他咕哝着,依然没有正眼看我。我照着从教堂湿壁画看来的妇女画像摆了个姿势:后背挺直,头部抬高,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我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朝前看了一会儿,但那边太阴暗;于是我将视线移到左边,可以看到他的下半边身体。我注意到他的长筒袜下边的毛皮已经磨破了,但他的小腿和我一样,很好看,要是再长一点就好了。我开始闻到他的体味,这次更强烈:一股泥土的味道,混杂着刺鼻的酸味。我怀疑他夜里究竟干了什么,以致身上这么臭。显然他没有经常洗澡。
  时间流逝。在阳光下很温暖。我斜眼看了看卢###喀,她的膝盖上放着带来的刺绣,她放下针,瞧了我们一会儿;但就算在她眼睛明亮的时候,她对艺术也没多大兴趣。我以50为限开始慢慢计数,数到39的时候就听到她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呼吸声。在这安静的小礼拜堂里,她听起来像一只正在喘气的大猫。我转过身去看她,随后眼光落在他身上。
  今天的光线让我看得更清楚。对于那些夜间在城里闲游的人来说,他状态还算不错。他梳理过的头发相对于佛罗伦萨的时髦来说太长了,不过显得浓密和健康,甚至将皮肤衬托得更加白皙。他和我一样又高又瘦,不过这对男人来说没那么坏。他有宽而好看的颧骨和一双杏仁眼,灰绿色的眼珠夹着些许黑色,有点像大理石,让我想起猫的眼珠。他和我过去看到的男人都不同。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算好看,虽然那可能和他内向的性格有关。除了我的兄弟和老师,他是第一个和我如此接近的男人,我能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膛里怦怦地跳。他望着我的时候,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我,可至少坐着的时候我不会像一只长颈鹿。
  “我妈妈说你发烧了。”最终我说话了,仿佛我们两个是亲人,聊过一个小时,刚有几秒钟陷入沉默似的。我证实他不会回答之后,试图将话题带到他的夜游上去,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画笔发出的声音仍在继续。我将眼光收回到小礼拜堂的墙壁上。此时的安静十分微妙,我开始觉得我们会一直待在这里。不过卢###喀终究会醒来,然后一切都太迟了……
  “你知道,画家,如果你想在这儿获得成功,你总得说话,就算是和女人。”
  他的眼睛晃了一下,我知道他听进去了。可是尽管话是我说的,我还是觉得似乎有点冒昧,尴尬地移动椅子,换了个姿势;他停下来,等我再次坐稳。我故意弄出一点声响,因为我越是试图安静,越是觉得难受。我又伸展了一下身体,他再次停下来等着。我终于找到捣蛋的可能了:如果他不说话,我就不好好坐着。我把左手抬高,放到面前,故意模糊他的视线。手向来是最难画的,多骨而丰腴,就算是最伟大的画家也会感到困难。然而他很快又开始画起来,那么专注,以致那声音让我渴望看看他在画什么。
  过了一阵,我对自己的徒劳无功感到厌烦,把手放回到膝盖上,张开手指,直到它们看起来像一只邪恶的蜘蛛歇在我的裙子上。我看着手指的关节慢慢变白,一根血管在皮肤上搏动。身体多么奇怪啊!我们过去有个鞑靼女奴,她患有羊痫风,性情暴躁。如果有人接近她,她会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抽搐起来,手指在地板上乱抓,头朝后仰,脖子绷得又长又紧,好像马头。后来爸爸把她卖了,不过我一直怀疑他是否隐瞒了她的健康状况。虽则它是疾病,可常常被当成魔鬼附身;如果人们想画基督驱逐魔鬼的场面,她将会是个完美的模特。
  卢###喀的鼾声越来越大,怕是要雷声才能叫醒她。如果我再不行动,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我站起来,说:“我可以看看你把我画成什么样子了吗?”
  我感到他一下子僵住了。我看得出来他想把画稿收起来,但他也知道那样不合适。他能怎么做呢?收拾他的家伙,掉头就走?还是再次攻击我?如果他那样做,将会被赶回蛮荒的北方去。虽然还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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