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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孩-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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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来飞去,低飞时卷得地面上飞沙走石,呼天啸地,恐怖至极。
  狼孩吓得魂不附体,缩回头脖,连滚带爬地回到洞内母狼旁又推又拱,“呜哇”吠叫。
  母狼也已意识到有强敌入侵古城废墟。
  它“呼儿”地站起来,向洞口奔去。
  它潜伏在洞口沙蓬下,悄悄观望。
  那只庞然怪物还在空中飞旋,后来降落在离他们洞口较远的平坦沙梁上。由于沙地软,怪物的支架深陷在沙里,身子也倾斜了不少,不过它上边的翅膀一直在旋转着。
  一见从怪物的肚子里走下来的是几个两条腿的人,母狼就不感到恐怖了,原来又是人类。它的脑子里如此意识,随他们去吧,母狼又转回洞内睡觉去了。它“呼儿呼儿”地低声嘶哮,示意狼孩不可出洞玩耍,然后重新安然入睡。
  到了黑夜,母狼悄悄出洞。它机警而敏捷。
  它去探那只大怪物,还有那些两条腿的人的情况。
  可是已不见了那怪物,沙梁上却戳起了一座帐篷。里边有三人酣然入睡,点着一盏昏暗的马灯,门口挂着它最忌讳的猎枪。人类靠这火筒子灭了他们多少狼类!
  它没有惊动人,原路退走,依然用尾巴扫平自己的足迹,不留任何痕迹。不过,回洞之后它显然有些焦躁不安。它担心这些人长期居住这里,影响了它和狼孩的生存。他们的正常生活倘若遭到破坏,被新来者占领了此地,他们还得被迫迁徙,重新去寻觅新的巢穴,那是个很麻烦的事情。它企盼着入侵者早早离开此处。
  这三人在这儿整整活动了半个月。
  母狼都认识了这三人。有一个拄拐杖的老头儿给后两人带路,成天出没于那古城废墟之间,不时传出他剧烈的“咔儿咔儿”咳嗽声,风沙中摇摇欲坠的样子总觉得他就要趴下了。后两个是戴眼镜的一老一少,时而拣到些古陶瓦片哇啦哇啦喊叫,时而挖出些砖头石块嗬嗬哈哈大笑,似若一对疯子般在沙地上又是跳又是唱,好像发现了什么宝藏。
  有一次,那位拄杖老者对着母狼尾巴扫过的足迹出神良久,他那双疑惑的目光,说明他没有相信那痕迹是沙地沙蓬草卷过后留下的。他一步步追踪而来,一直走到他们洞穴的口子。在这里他又发现了狼孩留下的似人似兽的痕迹。他“哦”一声惊叫。他叫来了另两个人,比比画画说了半天。年轻的戴眼镜者拿着枪,想走进洞里来,被那位老眼镜拦住了。老者说探寻沙漠怪兽不是此行的目的。
  三人冲那深不可测的洞穴端详许久,然后悄悄离开。往后的日子里,他们再没靠近过他们的洞穴。母狼挺感激那位老眼镜,不然又是一场血腥厮杀。
  只是那位拄杖老者,仍旧暗暗窥视着他们洞穴这边的动静,等候着看到有何物出没此洞。其实老母狼可以几步扑过去,一口咬断此老汉的喉咙,但它没那么做。它也暗暗观察着此人的一举一动。
  白天里,人观察狼洞;黑夜里,狼窥视人的帐篷。好在没有几天,那只会飞的大怪物又飞来把三人接走了。临走时,那老汉冲狼洞这边喊了几嗓子,不知是啥内容,又端着枪朝狼洞上空放了一枪。这一下明白,那是告别,或是警示。
  母狼激怒了。它最讨厌的就是人类的这火枪。人类拿它不仅杀害同胞,而且杀害了他们多少荒野的动物兽类?
  它蹿出洞口,冲飞走的怪物后边狂嗥了良久,以示抗议。
  可是那怪物上的人已经听不见了,远远飞走了。
  四
  干旱的春季,在北方沙地是灾难性的。
  阳春三月,南方花香袭人鸟鸣催眠之时,北方沙地却遍地卷着白毛沙,迷你双眼,灌你脖颈,脏你华衣,吹得你昏天黑地找不着南北,甚至遇上个什么沙暴会把你甩上树梢或扔进枯井,死活由风沙定夺。
  而且,这样的春季会引发各种疾病。听奶奶讲“光复”后第二年春天,也是个大旱天,到处刮着白毛风,那年在靠近东北的科尔沁沙地流传了“黑死病”,也就是鼠疫,是日本鬼子走时遗留下的病菌。那可真是村村死人,庄庄抬尸,有一个百十来户的村庄甚至全村覆没,只活下来一个五岁男娃,那也是被当作死人扔到乱坟岗,一场大雨浇活后才爬回来的。除了人还有家畜也在这季节流行各种疫病,如牛羊口蹄疫、马群“三号病”、猪狗狂犬病以及鸡瘟等等。五岁那年我患感冒,妈妈背着我去土大夫吉亚太家,那天风沙迷漫,村路上不见一人,突然妈妈停住了脚步不再往前走。我正要说话,妈妈“嘘”声示意,悄悄躲在一棵树后边。我从妈妈脖后伸过头偷窥,只见路口上迎风站着一只狗,伸出的红红的长舌滴着口水,双耳耸立,长尾撅着,一双眼睛更是血红血红,样子十分可怕。我初以为是狼进村了,妈妈告诉我那是一条疯狗。不一会儿,那只迎风流口水的疯狗被另一只狗引走了,妈妈这才小跑着离开。妈妈说被疯狗咬伤后,人也会变成疯狗一样见人就咬,还咬自己的肩头,血淋淋地咬出骨头为止,比疯狗还可怕。从那次开始我一听疯狗心就哆嗦。
  今年开春后一直无雨,沙地村庄成天在迷迷茫茫的风沙中呻吟,农民们日夜翘首企盼着甘霖,等待播种。这时村里出现了一只疯狗。那是娘娘腔金宝家的黑狗,不吃食,老伸出舌头流口水,红肿的舌头上还有水泡,甚至蹿上仓房顶上迎风站立。这是典型的狂犬病特征。娘娘腔是个有经验的猎手,不懂他老婆可懂他的狗,他舍不得杀这只跟老婆一样陪伴他的爱犬,想把它绑捆起后灌药。可是病魔入体的黑狗已经不认主人了,一口咬伤了金宝的手腕,挣脱开绳索,狂吠着窜出院去,消失在村外的荒野里。
  娘娘腔骂骂咧咧地往自己淌血的手腕上压了压热灰止血,然后就蒙头睡觉了,既没去追杀那只疯狗,也没去村上说一声,他没在乎这是个多大的事,等黑子回来再处理就是。
  这一夜,村里的狗们闹开了。
  先是几只大狗像狼来了一样吠叫,搅起全村的狗呼应,接着狗们来回窜着活动开了。正好是春季狗类交配闹狗时节,趁着月夜风住,狗们三五成群地“狗连环”,整个是一个“性解放”,乱配乱交媾,把村街谷场搅得天翻地覆,云遮雾盖。当然,这里边娘娘腔金宝的黑狗最起劲,最疯狂,把自己舌头溢出的黏液体涂遍了全村的母狗嘴上。狗们寻觅交配对象时,首先是用鼻嘴相互触碰亲吻,这一点跟人差不多。
  村民都以为狗闹春没什么。有些好受启发的,也受感染在自己土炕上狠狠闹了一下老婆,然后昏然入睡,不再去理会狗们闹得凶,闹得过头。
  第二天一早,村民们也没发现什么异样。等早饭后,妇女们喂猪时发现,不见了平常老来抢食的狗们。
  狗们哪里去了?几乎全村的狗们都没来吃食。
  狗们都在村外荒野上。
  人们见了这情景,肯定会吓一跳。三五成群的狗,在荒野上奔走,或迎风挺立,或流口水追逐,再或光天化日下当着人交媾。那疯狂和自由奔放的样子,一时会把他们错当彻底摆脱人类主宰,丢弃奴性而获得自由,回归荒野的兽类。这些狗里,为首的就是大秃胡喇嘛家的花狗,还有那只娘娘腔金宝家的黑子胁从。
  人们初见狗们的疯态时,感到惊奇和纳闷。后有好事光棍,追逐着观赏“狗打连环”的交媾,以解干瘾,发出阵阵淫邪的浪笑。到最后当狗们开始追咬围观者时,大家开始惊慌了。尤其是娘娘腔金宝光着膀子跑到野外,迎风流口水,接着把自己肩头咬得血肉模糊时,有人惊呼出声:“疯狗病!疯狗病!”
  于是,全村笼罩起恐怖的气氛。跟当初闹狼一样,家家户户关门闭窗,足不出户,见狗就躲。乡和县里派来卫生队,穿白大褂的汉子们逮着人就注射,不管是野外还是屋里,见到没登记的逃脱者按倒了就打针,惟恐狂犬病大范围扩散传染。
  村外拉起隔离带,只进不出,白色药粉撒得全村哪儿都是,随着春季风沙四处飞扬,呛得人无法呼吸空气。就连家猪家鸡家猫也受到了牵连,不是打针就是宰杀,真正的鸡犬不宁天下不太平。
  接着就是屠狗运动。
  胡村长组织了打狗队,村里村外见着狗就打。有些狗偶尔清醒,入家门找食吃,主人则拎棒挥刀打将出来,满街追逐。那可怜的狗“汪汪”哀鸣着,不明白主人为何如此无情。也有怜犬的,将狗藏匿起来,把狗嘴用铁丝拴住或干脆给它套上铁笼头使其张不开嘴。但这也不允许,胡村长带打狗队闻讯而至,就像当年鬼子进村般找狗打,弄得鸡飞狗跳,村民们一怕狗咬二怕胡大秃查户。有人也敢顶撞胡村长,说你们家花狗为啥不去打,胡喇嘛支吾说花狗窜到野外找不到。那人又揭露说,花狗被你儿子二秃养在地窖里,谁不知道。胡喇嘛无言以对,吐一句胡扯扬长而去。
  当夜,有人带着卫生队的人摸进了胡喇嘛的地窖。
  扑空。原先拴狗处扔着那根解开的铁链,盆里的食也是温的,地窖口站着泪眼汪汪的二秃。
  胡喇嘛告诉来人,他儿子二秃瞒着他偷偷拴养了花狗,叫他发现后要宰杀时,二秃失手跑掉了花狗。并说那花狗嘴上有铁丝罩,不会咬人或咬狗,安全得很,不会有事。
  卫生队的人冲胡村长摇了摇头,但面色严峻地勒令他,第二天起带他的打狗队必须追杀了花狗。那狗是病源,再让它窜到野外,把病菌传给其他村的狗引出后患,那就拿他是问,依法处理。
  这一下胡喇嘛傻了眼。在村里他可以飞扬跋扈,说一不二,但在上边来人面前他可是孙子,尤其这非常时期的卫生队人员,他可不敢惹。人家是代表政府执行卫生防疫法令,不是过去那种计划生育结扎队,专找妇女下手的“宫作队”。
  第二天,胡喇嘛带领他的打狗队出发了。
  村边树林,西北沙坨,村南河沟,哪儿都没发现花狗的影子。有人来报,村北郭家坟地一带花狗出没,胡喇嘛飞速赶至,可只发现了一堆狗屎,不见狗影。不过,他们有了意外的收获。在坟地北边的沙坨子根,有个兽类般的黑影子蜷曲在那里,一动不动。有人眼疾手快,喊一声有疯狗,便举枪就打。“砰”的一声,铁砂飞散。枪是打中了,可那物一下子给打精神了,枪砂在它身上似兴奋剂一样刺激了它,扑棱一下翻身而起,“哇”一声狂啸着冲人们疯扑过来。
  这一下胡喇嘛他们看清楚了。
  那不是疯狗,而是失踪多日的患狂犬病的娘娘腔金宝。口吐白沫,两眼血红,赤裸的上身处处伤痕,双肩头被自个儿咬烂后露出白骨,后臀上流着血,那是刚才被砂枪子儿打烂的。蓬头垢面,牙口沾血,张牙舞爪地扑过来的样子实在令人感到恐怖,不寒而栗。
  “金宝!娘娘腔!是我们!是我们!”
  胡喇嘛大声喝叫。
  娘娘腔金宝浑然不觉,依旧疯叫狂呼着横冲直撞,张着大嘴哧哧做咬人状。有两人吓得撒腿就逃,这一下更引发了金宝的追咬的欲望,从这两人后边疯追过去。
  “金宝!你他妈停下!你醒醒!”
  胡喇嘛怒喝着从金宝后边追,回头又喊:“大家快上!把他抓回来!别叫他咬着人!”
  前边吓跑的两人当中,有一个被树根绊倒了。娘娘腔金宝几步赶上,扑上去就要咬这位吓破了胆的喊爹叫娘的人。正在这时胡喇嘛也赶到,一枪托把他击昏过去了。
  当胡喇嘛他们抬着五花大绑的娘娘腔金宝走村过街时,人们像参观动物园的珍稀动物般尾随追看,摇头感叹,额手称庆。这一天村街上很热闹。
  卫生队给金宝先打了些针,又灌些药,然后用专车把它送到地区传染病医院继续治疗。
  我目睹了村里发生的这一切,心里更为白耳担心了。它从县公安局那儿逃出来已经有些日子了,它此刻在哪里呢?为什么不回我家?难道它真的找不到这里的窝,或忘记了我们吗?
  我不相信。白耳不会笨到如此地步,也不会薄情寡义到连回来看一次都不肯。纵然它回归荒野,也不会这样的。
  它肯定遇到什么麻烦了。尤其本村和外村都在闹疯狗,都在搞屠狗运动,它可千万别叫人当疯狗打了。我不时地抽空到村外野地转转,当然手里拎着镰刀或棍棒,想碰碰运气。反正我们村的孩子不能去乡中学上学了,被隔离起来,我们都一时失学,闲着也闲着。
  今天我又瞒着家人去村外野地。
  走之前去找伊玛,想拉她一块儿去挖野菜。可她正在喂猪,也没什么热情去野外。自打上次去县城回来后,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对我有求必应了。我隐隐感觉到她对我有些冷淡有些回避,眼神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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