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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囧云落上头-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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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蓉、葡萄干一起做成馅儿,外面用绿豆面擀了薄皮儿包成团子,美其名曰:翡翠兜。
  我和江朔琰,都爱吃这个。不过这些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我们只能悄悄的藏在衣袖、衣兜里头,趴在栏杆边,边引得游鱼争相抢食,边自己吃得不亦乐乎。
  原本我还觉得以三千岁高龄扮稚儿有些可耻,呆了几日尝到做小孩,尤其是做野小孩的甜头以后,脸皮渐渐的也厚起来了。
  所以果然说,人是渐次堕落的。


  第五十三章

  我十二岁的时候,夏天跟着江夫人一起做针线。
  夏天日头长,我那屋子周围没什么大树,都是一些草花,中午太阳白花花的时候,我同院里那些花草一起接受炙烤,觉得自己就像那瓦片上烤着的泥鳅;日日恨不能长在顾夫人房里,她的房间朝南,四周都有树围着,凉快许多。
  那时候我能想到的最痛苦的事,就是在正午太阳最大的时候,被江朔琰拖出去美其名曰散步游览江府的美景。
  自打我来了以后,江朔琰的身体恢复得是一日千里,有一次脸江朔珩都奇怪的瞅了他半日,末了微笑道:“朔琰,和熙前日还问我你既好了怎么还不回去;我说你身子还不大好来着,要不我明日跟她说说你好了,你快些回去罢?这些日子和熙日日都问起你,我快被她磨死了。”
  彼时江朔琰手里捧着一大碗白饭嚼得欢快,闻言一口饭噎在喉咙里,当即脸色煞白握拳便是一阵猛咳,喷饭喷了一桌。
  江夫人责备的看了江朔珩一眼,吩咐下人把江朔琰带下去收拾干净,再煎一盅安神的汤药督促他喝下去;江朔琰被扶下去时东摇西晃的,手抚胸口,脚步虚虚软软的;江夫人便责备江朔珩:“你弟弟打小体弱,亏了冉冉来了,他才好了这么一点点,你作什么吓唬他?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说事?”
  江朔珩满脸愧色,讪讪的低了头,江夫人便叹了口气,道:“算了,知道你是无心,想跟弟弟亲近,只是他这个身子实在是——对了,前儿我让你打听的事儿,你有信了没有?”
  “母亲说了这个意思以后,我便记挂着打听来着。正巧前日安国公的公子冯端请喝酒,我就问了一问。倒巧,他说他就是个寄名儿的,说清虚观就很不错。”
  我放下碗,看着江夫人讶然道:“娘,打听道观做什么?”
  江夫人说了,反正我早晚世她儿媳,直接唤娘便好,省得称呼换来换去的头晕。
  江夫人向我笑得和蔼,说:“是这样的,我早有这个想法,朔琰他是个不养命的,我想找个道观让他做寄名弟子,我想我们这凡夫俗子的保不了他,难道四大天王,太上老君也还保不了他么?所以我让朔珩打听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江夫人一向舒展柔和的蛾眉短短的蹙起来,看着江朔珩,似乎意有所指:“朔琰十四岁了,再不去,有些事该耽搁了。”
  江朔珩思索片刻,点头道:“方才是我大意了,待会我给弟弟道歉。”
  “道歉不用。”江夫人长叹出声:“以后注意些也就是了;”她看着江朔珩,又叹气:“你也是,时常在两边跑终归不是事,你今年十八了,等老爷回来了,我去跟他说说,也该办你的事了。”
  江朔珩笑:“娘,秋秋在这里,你也不避讳!”
  江夫人看了我一眼,笑眯眯道:“反正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避讳?”
  一句话,说得悬乎乎的,我和江朔珩对视一眼,都不知该如何回话。
  似这般少许尴尬的关系,已经持续了两年。
  我在顾府到底是嫂子还是妹子,江夫人和江老爷争论不休;有时候丫头下人在墙根闲聊给我听了几句去,自己回去都抱着脑袋替他们纠结。
  江老爷说,江朔琰恐怕有些困难,皇帝似乎觉得他同和熙郡主放在一起挺耐看的;下朝以后还特意给我家那边通了信,意思是有福大家享嘛!又说本来江顾两家树大招风,朝廷中已有一些人,得空便要找些不自在;和熙郡主是定国公的嫡女,定国公又是朝廷重臣,而且还是难能可贵的中立派;如果江家只顾着和顾家联姻,而忽视了其他的势力,到头来不但帮不了自家的兄弟,说不定还会惹来一身灾祸。
  江老爷和我爹思虑来思虑去,渐渐的便有些松动。
  然而江夫人却是一口咬定,斩钉截铁肥水不流外人田。江夫人的理由是,江朔琰一听到和熙这个名字便会少魂失魄头晕眼花直接倒地不省人事;加上那位小郡主不幸出生亥时,江夫人由此推定她不适合江朔琰。
  眼下我才知道江夫人对这位和熙郡主抵触到了什么程度;她要把江朔琰寄到道观去做弟子,谁晓得改明儿郡主一逼急了她会不会真让江朔琰出家了事。
  可是江朔琰如此任性下去,却也十分危险。
  我在天庭的时候,闲时也曾爬到云上看过,凡间朝堂的争争斗斗,不比天庭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争斗精彩千万倍,可以说,凡人在这方面比天庭那些万年食古不化的神仙怕不超前了千百年。想到这江二小子这般的骄慢任性,以及这种任性可能给他和他家带来的灾难,我这个三千岁的老灵魂简直恨不能立马跳出来掐住江朔琰的细脖子把他摇醒。
  虽然投身凡间还只有短短十二年,然而我自觉这十二年的所见所闻,远远超过我在天宫感受到的三千载。
  那一刻我分外的怀念雾霭沉沉的天庭,金碧辉煌的冷冰冰的天宫,混账的灏景孽侄;我还发现,我分外的想念我哥,我那板正得我一看就要抖三抖的哥哥。在那里我根本不需要为这档子事情发愁,唯一要操心的无非是怎么骗灏景的酒喝,还有怎么应付我哥的检查。或许过几百年嫁出去,或许不嫁,就这么呆在沭斛里头,隔段时间溜出去一趟,找找我下落不明的阿娘。
  说到娘,现在这个凡间还有我两个娘。
  即便是托身而已,我终不能眼睁睁任我这两个娘深陷险境。
  午膳过后,我准备去江夫人房里做早上没做完的针线,却正碰上江朔珩,他在我两三步之前,午后微斜的阳光透过密层层的树叶在他脸上跳跃着,有些晃眼睛。
  自打他十五岁以后,我便不很常见他,只有偶尔回来我们坐在一起吃饭,他还是像大哥哥那样问些闲话,听到我和江朔琰又捣乱便会笑着说我俩几句。
  江朔琰和江朔珩都有那么大了,江家人却并没将我们分开,还是一起玩一起吃;饶是我体内是三千多岁的老龙一条,也忍不住想江家人这么做,不甚厚道。
  倘若是换了初雪而不是我,这下子想必心里已经慌张得又要哭湿被子了。
  “这会是回去,还是去娘那里?”冷不丁的江朔珩忽然开口打断我的思绪,我久不曾单独同他说过话,一开口有些不自在。
  “去娘那里,我有绣活还没做完。”
  他轻笑起来:“秋丫头越发长进了,绣的什么?”
  “水鸭子。”我不假思索的回答。江朔珩喜欢随我爹娘唤我秋丫头,或者秋秋;江朔琰则一意孤行叫我冉冉,有一次还莫名其妙的蹦出来一句云丫头,吓得我一个激灵,以为他被哪路野神附体了,悄悄的打探了好几日,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后来我问他,他坚持说我听错了。
  江朔珩似忍俊不禁,我郁闷的瞧着他,辩解道:“不是我偷懒,是娘吩咐我做的。”
  他摆着手笑:“你别多心,我什么都没想!”末了还特诚恳道:“正巧我也去娘那里,待会也让我瞧瞧你手艺!”
  我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前一后同他一起走了好一段,不时从四周传来阵阵聒噪的蝉鸣,没头没脑的一发乱叫,越发的惹人烦。
  江朔珩在拐角处站定了,等我赶上前去,看了我一眼,笑问道:“怎么了?”
  我不明所以,莫名其妙的问:“什么怎么了?”
  他侧身让过我,自己陪在一边,道:“午饭后你就心绪不宁的,担心朔琰?”
  那个假药罐子有甚好担心的!
  江朔珩满脸无奈:“我这段时间不常同你们在一起,开起玩笑来就没轻重了。”想了一会耳,他斟酌着道:“可他以前也不是这么的啊,怎么今日光听到个名字就成了这般模样……怪了。”
  我瞅他一眼,江朔珩是天生的哥哥劳碌命,打从两年前我第一次见他起,他便无时不刻不在替江朔琰忧心。天气热了怕他捂着,天气冷了又怕他冻着;起风了怕把他吹坏了,没有风又怕空气不好憋坏了朔琰;现在他两年在外不大住家里,更是发展到连说话都怕说错了;生生的成了江朔琰半个保姆;偏偏江蒴琰真真脸皮厚得令人发指,对江朔珩所做的一切都当理所当然。
  这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眼见江朔珩又渐往操心大哥的方向滑过去了,我忍不住道:“大哥哥,方才在饭桌上你别在意,哥哥他时常这样吓唬我们,其实他没事的。”
  江朔珩摇摇头,认真道:“朔琰他打小多灾多难,都是我这个哥哥的错;”他神色愧疚,喃喃道:“若不是因为我,他就不会一个人爬到厨房去;大夫说他这病还是昔年在厨房里落下的根子,唉……”
  这套话我只听江朔琰说过一次,他淡淡的说自己因祸得福,到底得的什么福,小孩子的心思我猜不出。但是眼见江朔珩小小年纪便有成为操心老爹的倾向,作为一个比他大几千岁的老神仙,我忍不住想开导开导他,把他从操心成狂的道路上拉回来,便咂嘴道:“这件事娘也说过,那时候不是你病着么,谁知道那乳母那么不省心,你也莫自责了,不干你的事儿呀!”
  “不,”江朔珩停下脚步,看向我,眼光里竟有些微凄凉,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十分不相符。
  “其实那日我已经好转了许多,不用娘再那样守在床前。”他低语:“只怪我当年不懂事,故意装病拖着娘不让她去照顾朔琰……其实小时候,我不喜欢朔琰,我总觉着是他抢走了娘对我的关照,小时候我还在背后画过小人骂他。”他苦笑一下:“大约这便是报应罢!因为我讨厌过朔琰,所以他才遭遇那种事……”
  我在心中小小的感叹了一下,觉得弟弟的病痛是因为他画小人招来的,于是这许多年来一直做牛做马任劳任怨……这是一个多么单纯的少年呐!
  “原本是想问问你为何不高兴,怎么反倒对你抱怨起来了。”江朔珩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心说少年啊,有什么苦水尽管在德高望重的龙族公主面前倒吧!别生生把自个儿憋成小老头。
  “我只是在想啊,”目光掠过那琼台水榭,欣欣向荣的府邸,我咧开嘴:“府里的蝉叫得这么好听,得想个法子,年年都能听到就好。”
  江朔珩笑道:“你喜欢听这蝉鸣?我帮你逮只下来不就成了!要不,朔琰逮也行。”
  我嘿笑几声,不置可否。
  虽然明知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个凡间最普通的小孩儿,我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上他们一些些忙。
  我的想法很无赖,反正我是个神仙,不信凡间真有什么能奈何得了我的。
  结果真不幸,凡间人才辈出,还真有把我整惨了的人,那便是羲和。
  哦,那时候她唤和熙。
  江夫人从不在我面前提起和熙,也不准下人在我面前提起,其心昭昭。秋日黄叶纷纷下坠之时,我听说我娘身上有些不好,便告了假回去看她,提了满满的东西,从灵芝到土鸡蛋;江夫人让我连夜回去,自己次日便到;及至我回了家,见着娘不过是偶感风寒,并无甚大碍,便差了江府的人回去转告江夫人不用亲自跑来,我留下来住几日便罢了。
  我回来住了三日,第四日我正同初雪商量着等到今年殿试出来了,要是状元出在我们这里,就去看状元游街,突见门外青衣一闪,江朔琰倚在门口,黑着脸质问我:“你还记不记得那边有个人等你的水鸭子等得晚上抽筋啊?”
  我一惊之下想到那个被我绣了两个月的水鸭子,打从听到和熙郡主四个字,我便没再碰过那件绣活。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问他:“大哥哥今年殿试,这不是要放榜了么?你不在家里帮忙照料,跑出来做什么?”
  江朔琰哼哼:“家里有晦气。”
  我正想问怎么了,后头有一个清亮的女声道:“江朔琰,你说清楚,我怎么就变成晦气了?”
  说话间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一脚跨进来,眉眼生得十分贵气,见了我和初雪,便朝江朔琰扬了扬下巴,道:“喂,这两个里头,哪个是你嫂子?怎么也不介绍介绍,害得我冒冒失失就跑过来闹笑话了!”说着朝我和初雪也一样下巴,道:“那个江朔琰的嫂子,对不住了,我被他气晕头失态了,多有得罪,请莫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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