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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红床的故事-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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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拉住他。
  他是后闸村上的。红说他是她的同学。她和他只是靠坐在床上说说话。这些都是堂侄告诉我的。那几天,红娣没到叔叔这边来。她出出进进都跟着她母亲。看到红娣时,我尽量显得若无其事,想着话和她母亲说。很多的时间我独自一人。我怕见村里人,怕听说到红娣。那个傍晚我也站在场上。我目睹了一切。我觉得很愧。
  那件事后的第三天,我一个人在屋后的场角。我见到了后闸村的那个小伙子。我知道那是他。我问他是不是来找红娣。他说是的。我说我是红娣对门插队的知青,是红娣的堂兄。我让他跟我走,应该说我邀他走。他跟着我。我们出了村,走到村场的一个草垛子底下。打下来的麦草打成了捆,捆成了堆。我们就坐在草捆上。我问他听红娣说过我没有。他说没有。他圆圆的脸,在我的记忆中就如队长的儿子的脸型。他象个男孩,憨厚,没有心眼。我说什么话,他应着我。我绕着圈子问他,他只顾一句句地应着我。有时我停下来望望天空。天空照旧是暗青色中亮着闪亮的星星。我想营造一种氛围,一种两个男人间自然大方的氛围。那种氛围其实只存在我的心中。我极力显出关心红娣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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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之轮(13)
但我肯定是在说着傻话。那些傻话使我后来回忆,感到莫大的窘,比见到红娣房里有男人更窘。那些使人发窘的话在我的记忆中都抹去了。再也记不得了。直至几十年后,可以直视少年任何傻事而无窘态时,我重新把那件事回忆起来。我只记得我当时说得大度,很宽容。那些大度和宽容的话只有受害的男人对情敌才说的。我对他说得很大度很宽容,也很有情味。他象个男孩,憨厚,没有心眼。
  我其实不应该窘。我与他那晚的行动,并没有其他人知道。我想他根本不了解我,自然也不应该懂得我的窘。他只是坐在草捆上,应着我。他看着我,听我说着许多从小说书上演绎来的话。他就那么坐着。那些话使他慢慢地移开去,一直移出与红娣的关系之外。
  几十年后,回头来看那段往事。我才依稀觉察到自己那时的痛苦。那种痛苦的痕迹已变得那么淡,只是我理智的一种判断。在以后的日子里,,生活的分量加重了,实在了,扭结在社会的冲突之中。在这篇作品中,我尽量排斥社会的分量,使之纯化为一种情的记录。在情的绝对的光轮圈内,一种人生的反复的咏叹。是诗化的,而不是小说化的记忆。掺合着的是痛苦的调料。离开了那间属于我一个人的私房后,离开了父亲出生的那片土地后,我就尽量去模糊红娣的记忆。甚至在那儿的日子里,我已经开始那么做了。后来我和红娣还有半年多到一年的时间耳鬓斯磨。但那些记忆都淡化了,若不是受伤害的痛苦的屏障,是无法解释的。当时我内心的痛苦,无可言说。也许我给父亲的信中,有过某种表露。表露的不是对红娣,而是对我插队的命运。我想我只会那么做。
  父亲来了。红娣也自然地出进在我房里。从那件事后,说起红娣,重心已从我身上移开。红娣母亲的压力也消失了。红娣更自由地出进在我家,没再说到过她母亲的反对。在我这方面,似乎已经取得了许可证,一种廉价的许可证。
  早先她母亲和姐姐的责骂变得简单而有点冷漠。我清楚,我和她之间的天平,已经向我倾斜了。不再有人说我象我父亲,而有人暗下说她象她的母亲。几十年后回忆起来,我想依然是我的一种罪孽的结果。我过早地把一个女孩子的情和性唤醒了。既然唤醒了,与我的交往受到打击和压抑,她便自然移情他人。她是个女孩,女孩子。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这么想并非是解脱她,而是解脱我。解脱我自己的心绪。使我的心绪得到安宁。使我的痛苦得到迟缓。使我能继续和红娣接近和接触。在和她接近和接触中,度过那许多人生的日子。
  红娣清晨来敲门。她的脸在窗外斜着。我开门让她进来。我重又钻进被子里去。父亲在里床睡,睡得没有声息。红娣在床沿上坐着。我看着她。她脸扬着,她的眼斜睨地在看我。斜睨的眼在乡村被称为浪眼。她的脸上没有表情。而没有表情的脸便是成熟女性的脸了。她重又来让我抱,让我抚,让我弄,让我亲。那些抚摸的感觉又瞬间新鲜地活跃着,并迅速地习惯化。我轻轻地说着什么,声音含在喉头。她没有声息,只是点头或摇头。我不再作声。有一种苍凉感浮起来。情恋的色彩似乎消逝了。琐碎而失却激情的婚姻生活,先期便进入了我的感受。我把手移下来,移到她的身体下部,隔着长裤的那个部位暖暖的。有几次梦里,梦中情人的那儿展现着无花果的模样。她半个身子拥在我的被子中。我把手放在那儿,那儿也归入习惯的感受。只是暖暖的。时间略长一点,我感觉到我手指上的汁。她把手也放到被中来,放到我的那个部位。她的动作是女孩子式的,赌气式的,报复式的。我不动。她也不动。我觉察到在她的手指下,我那无可压抑的窘态。那窘态也使我迅速地习惯。我揽紧她,只是使窘态习惯。我并不希望她这么做。我想她的归属不再有新的意义,而习惯使我有疲乏感。痛苦以后的疲乏感。痛苦已被靡平,激动已成习惯。她的一切过去和将来,那一刻我都自然而无奈地接受了。    我的手下依然是暖暖的,她的手下已趋平静。我不动,她也不动。父亲在里床毫无声息地睡着。那一刻,我感受到男女之间的一种永恒色彩。
  

情之轮(14)
我那时就觉得我心中有一种苍凉感,老人般的苍凉感。我喜欢吟诵古体诗词,对“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和“老来识尽悉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的词句,自有一种苍凉感的呼应。到十年、二十年以后,我已一再是少年,但还没到老年时,我重又感受少年时的苍凉,那份感受一层一层地翻越着。那感受的延续成了自我的主调,成了主调的复式。
  我是怯弱的,我面对女性,是逃遁复杂化的社会,是对人生沧桑的躲避。我在作品中也尽可能地逃遁和躲避,在那儿寻找自我的永恒。我已经把许多的场景都虚化了。田野的风雪雨露,乡村的人情世故,我都尽力地躲避和逃遁。我还是无法躲避和逃遁。社会的复杂色彩虽是外化的,但那外化的复杂同时也融进内心中来。使我无法躲避和逃遁。那便是我的命运。
  那以后的半年到一年中,我和红娣相拥而坐的印象仿佛是凝定了。象是静止状的。淡化的情感浓缩得很短。每天我下田去干活,回到我的房里,便烧饭做菜。她从加工厂回来,来到我房里,或者让我搂着她,或者坐在桌边,或者离得远远,一切是习惯的,习惯成了自然。只有一次,我说你该走了。她说你要我走偏不走。我说你阿娘要来骂你了。她说你别吓我我不怕。于是我说你不走我要动手了。我就揽住她。她扭着。我随便地把手伸进她的裤袋里。她躬着身子躲闪着。我不让她躲。她笑着挣扎着。我用了力。我突然觉察到我的手指没有隔着布,指尖上一点湿润的暖暖的软软陷入感觉。那感觉也是迅速的。她一直在笑着挣扎。我也很快地缩回了手。我本意并无欲望。因为我能做到。只是我不想做到。这一次是极偶然的。我不知道她的裤袋里会有那么一个洞,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没有触及到内裤。她也并没有动情,很快地笑着跑了。我长时间用水洗着手,用肥皂擦洗手指。我迷信地认为那儿是神秘而晦气的。没过多崐久,我的命运就陷入了我一生的低谷。好长时间,我一直认为那是有预兆般的联系。我无意间触及到的罪孽的因,而触发我一系列罪孽的结果。同时它又成为另一种因,给我以生活的磨炼,而形成将来之果。因果之链环环相扣。
  我小的时候,父亲讲过许多故事。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历史演义的故事。
  只鳞片爪,说说停停。他给我许多破碎的故事,让我用想象去演绎,去填补。于是我常常一个人呆着,静静地填补与编造。我便是落难公子的状元,我就是纵横历史的君主。父亲说我太闷太呆。才子佳人的故事使我过早地在情之轮中旋转,神化我接触的女性。而君主的梦,又使我放肆地评估社会,以致陷入于命运的泥坑。
  于是,我被关了起来。关在一个隔绝的窑屋里。门外是一条河流。村子远远的。大片大片的菜田黄得发亮。河水翠绿翠绿,曲曲拐拐的。我面对的并非纵横天下的政治家,而是一些乡下干部。一些大惊小怪的,很少文化的乡下干部。我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怪物,他们想着要从我身上挖出东西来。他们把我关着,让我演绎着他们构想的那些审案的故事。他们的构想简单而野心勃勃。
  到后期,他们也知道我的故事演绎完了。于是乡里的干部撤了出去,村上的干部换进来。又是一类故事的演绎。故事现实得多了。问到家庭,问到有否多余的粮票,问到红娣。我都应着。那时我已形成应着任何问题的习惯。
  窑屋里的历史故事演绎完了。从此我再没做过。自然才子佳人的梦还可以做下去。便成了小说,成了文学,成了艺术。从窑屋出来,我真正感到我苍老了。几个月前的苍凉感变得真切。再见红娣时,我只是默默地看看她。她也看看我。我觉得她一下子成了过去。成了故事前序。成了一个点缀。世上尚七日,
  洞中已千年。我已苍老。她还是个女孩,女孩子。那时她已不再读书,下了田。
  她和别的农家女子没有两样,赤着脚,扛着农具,说着简单无聊的乡里的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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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之轮(15)
所有的欲望,所有的情调,所有的过去都在一瞬间中消逝了。我后来才想到,在窑屋,除了提到有关她的问题以外,我一次也没想到她。她在那儿就离我而去,在那儿就已成了遥远。
  堂侄对我说:还没听说过猫儿有腥不吃的。我知道他说的是我和红娣以前的事。我在窑屋里有关红娣的回答传了出来,我自然不会在那儿撒谎。自那以后,我正人君子的形象定了型,所有的女性对我都很放心。
  回想起来,我觉得那是一种缘。我和红娣的缘。缘尽情尽。
  又是近两年的时间。我从我的单间房里出来,红娣从那斜对的门里出来。我们都赤着脚,扛着农具下田。堂嫂继续说笑过。但对我与她不说,都已成了过去。我再无算计陷阱的念头,几乎再无接触肉体的欲望。从那时到后来离开那个村子,搬迁到另一个村子生活的几年时间中,我几乎没和任何女孩子交往。
  并非曾经沧海,而似乎我是超凡脱俗。一直到遇上我的妻子。我对女孩子的梦已经不感兴趣。觉得很单薄。我想有个家。我把想象的色彩都化进了作品。而在现实生活中,我不再想象。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拒绝去回忆与红娣一起的日子。我感到幼稚的窘态,我感到无聊的浅薄。我的人生转机从搬迁出那个村子那间房子开始。我突然就解脱了。除了旧故事演绎的阴影在一段时间中还冒啊冒,泛啊泛的,我开始走出了我命运的低谷。那以后,我当过赤脚医生,当过供销员,做过临时工,卖过戏票。对我来说,都是勉为其难。我注定是要编造故事,演绎想象的。我相信只也是一种缘。我的生活好起来,我的心依然承受着。我自身的好坏,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后来,我进了县城。对于农村的人来说,县城的工作是令人羡慕的。我生活在一幢旧式的紫楼里。那幢紫楼里有着古老的文化色彩,更多的时间萦回着鼓、琴、笙、笛。那生活相对过去宛如进入了一个梦。我重回到那个村子去玩。
  我住在一个同宗同姓的村上人家。我那所小房自我离开后,又自然归属了我的堂兄。晚上红娣去串门。她站在门边。她的肤色和乡村的女性已没有任何区别。她的脸半扬着,眼斜睨地朝向我说话。她的口音是浓浓的本地土语。本家在堂屋里喂着猪,猪咕咕地直叫唤。一只竖着的长脚盆被碰着了,晃悠悠地要倒。红娣就站在两步远的地方。她的一条腿站直着,另一只脚踮着,晃啊晃的。崐她说着村上乡下人特有的那种自信自满的话。我微笑着,眼偏开着她的脸。我怕那些旧的带色彩的记忆。我无可奈何地感受到那种流失和隔绝。而我的自我也被时间隔成一点一点的,成为一种虚幻,分不清究竟是记忆还是想象了。
  开头一年的紫楼生活。在那些乡村上来的女孩子之中。在那些乡村冒尖的,“筛箩上面的”,能呷呷的,不安分的女孩子之中。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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