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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豆豆溪(王地山 著)-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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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被整个世界遗弃,多情的豆豆溪就成为了相亲相知的伴侣。

  五号牢房除了木板床和一只马桶,徒立四壁,我再次产生社会弃儿的孤独感。而当我开始熟悉周围的环境后,这种感觉便逐渐消失。集训队与13队均在大墙内,而集训队却直属场部。13队犯人住的是破败不堪的穿透式老屋,集训队住的却是砖木结构的新居。统铺也是新制的,紧靠医务室,夜间有电灯照明。集训队又称反省组,是关押在劳改劳教和就业期中又犯了严重错误人员的场所,其中大多数为“飞马牌”(即逃跑者),也有一些是所谓思想反动、严重违犯纪律抗拒改造者。经场部批准来此集训,白天出工有武装人员押解,晚上集中学习,对部分问题严重者还戴上手铐以示惩戒。集训后按情况分别予以加刑、记过或送还原队继续改造。我在半年前才走出动力厂集训队,如今又进茶场集训队,显然属于“二进宫”。

  将两个集训队加以比较,就会发现有明显的不同。这里的被集训者似很讲江湖义气,并不把集训当作一回事,既不蓬头垢面,无精打采,也不互相戒备,互相监督,反而嘻哈打笑,颇有朝气。这里的自然条件也较4队好,海拔低,气候温和,地势相对平整。和l3队搞农业生产的犯人一样,每月有36斤粮食定量,每周还有一次肉食。劳动时虽有武装带班,他们只在山上警戒,严防“飞马”逃跑,并不过问生产的数量和质量。反省组组长胡光奎是一位非反省人员,年龄较我稍长,原系思廷公社铜头大队党支部书记,大跃进时期动辄“打人、扣饭、罚跪”,在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被当作阶级敌人处理,判了5年刑,如今不住小监,掌管监钥匙。胡光奎接受往日教训,能平等待人,从不作威作福,对反省人员之间交谈些什么,有什么不正常表情,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不逃跑,便相安无事,对原先当过干部的知识分子更为关照。

  管集训队的干事叫周西林,原是追捕组的,曾走南闯北,经常提劲:“哪个逃犯敢跳火车,我敢跟着跳车,连放三枪,将其击毙。”第一次见到我,他便发出警告:“再想跑,我马上把你的眼镜打成碎片,叫你寸步难行!”其实他并不太歪,据被他押回的逃犯反映,他戴铐子并不下死劲勒得太紧,也不动手打人。那几天,集训队为加固围墙,命令我们下河背石头,每人一天定额800斤,我刚背到600斤,胡乐奎便说:“周干事喊你背这么多就行了。”

  13队的霍中队长就不同了。这个山西农民出身的老干部是个大块头,粗门大嗓,身体壮实,成天听到他的喝斥,自以为是天生的专政者改造者,蛮横武断。他讲话结结木讷,一着急便“这番个,这番个”地抖不伸展,但又最爱在人前训话,以炫耀自己的权力。当周西林不在时,他到集训队施展淫威,表明集训队也是他的管辖范围。他最讨厌知识分子,认为他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分不清韭菜和麦子,嘲笑他们挑粪是“苏秦背剑”,用背桶施肥淋一身粪水是“淋大头菜”,挖苦曾赴英留学的傅少安“好兔恶劳,想吃牛筋面条”(其实,傅说的是“牛津剑桥”两座大学,反映情况的人听错了)。一次,他到集训队来,不由分说把当过工程师的大学生朱家希痛斥了一顿,频频质问:“你是什么动机,你的动机在何处?”令朱莫名其妙,不知所对。

  当然,霍中队长也有态度比较平和的时候,有时亲自掌勺,为犯人打菜,表情不失宽厚与公允,体现了对阶级敌人的仁慈和革命人道主义,他对此举不无得意之色。姓李的理发匠给犯人理发是闪电战。5分钟一个;给中队长理发则毕恭毕敬,轻挑细拈,反复修剪,十分到位。霍半躺在理发椅上,眯着一双眼睛,觉得受用而满足,充分享受了权势者的派头和福气。

  集训队的学习以读报为主,胡光奎指定我用普通话朗读,很少进行揭发批判,气氛显得宽松。因此,集训队的工地上常有热烈的谈笑声,监房里还有响亮的歌声。有人唱:“天涯海角觅知音,人生谁不惜青春/患难之交恩爱深”;还有人高唱:“谁愿意做奴隶/谁愿意做马牛,人道的烽火/燃遍了整个欧洲/我们为着博爱平等自由/愿付任何代价/甚至我们的头颅……”带手铐者不甘人后,竟摇动手铐伴唱,节奏铿锵,别有韵味。还有人技艺高超,夜里悄悄把铐子拨开,睡得更自然安稳,徐武寿夜夜如此。一日凌晨,武装管理员高喊他的名字,连喊数声,他在房内答应“有,有,有”,却不敢出门,原来是手铐不见了,急得满头大汗。直到下床穿鞋,才发现藏在鞋里。出工后,他大骂哪个伙计不落教,竟敢开这样不知深浅的玩笑……

  难友们的乐观情绪感染了我,我的镇静和乐观也感染着他们。被称为“垃圾堆里的渣滓”,竟有这样饱满的精神状态,还真有点荒诞。

  集训队里也有几位文化较高的反省者,谢选荣原系重庆公路局干部,因言罹祸,曾在社会上流浪,判刑13年,此次伙同他人逃跑,翻越大山,在天全县被捉。他常说:“不自由毋宁死。”他熟读经史典籍,能诗能文,性格刚强,从不叛卖朋友,我和他很谈得拢。朱家希是一位名牌大学毕业的工程师,知识面广,早已就业,不知得罪了那位尊神,才弄到这里来反省。不过,人们从不见他反省什么,总是旁若无人,有说有笑。杨明熹是名山县干部,有正义感,也是因言获罪,谈到反右倾运动中名山县女副县长巫方荣遭毒打的惨状时感叹不已。陈良玉自称解放前当过刘文辉的私人医生,在苗溪改造已久,了解劳改茶场许多轶闻趣事。何若萱热爱文学,曾将他的诗作拿给我看,这些人自有一种向心力和凝聚力。

  集训队里还有个唯一的女性杜宗智,单独关在我背后的4号楼房。她也是外逃的就业者,不参加男性们的集体劳动,学习却在一起。此人体态有些臃肿,表情却很丰富,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很注意梳装打扮。虽处逆境,却与几位体格健壮的小伙子眉来眼去,关系暖昧,也许是男女互相吸引的天性难以泯灭使然罢!

  集训队和l3队相隔咫尺,却互不来往,动力厂的熟人来了一批又一批,从不互相招呼。周继光不怕惹祸,与我寒暄,被周干事撞见,周西林没有骂我,却把他恶狠狠地斥责了一顿:“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竟敢与反省人员勾勾扯扯,真是吃了豹子胆。下次再犯,把你取重!”一天,从张家山煤矿逃跑被捉回加刑的刘海波悄悄对我说:“张正宣的儿子张尚礼如今和我同在水田组,想和你谈谈,请你在拉学习哨时去一趟厕所。”

  我如约去医务室背后的大厕所,这是l3队和集训队共用的厕所。张尚礼主动蹲在我身边。询问他父亲的情况,我说:“在看守所时组长夹磨他,处境有些困难。到动力厂后在杂务组,活路轻松,管图书,办板报,体质增强,心情也比较平和,大家都把他看成长者,没有受到更多的冲击。在这些人中,有知识的人还是受尊敬的。”他听了感到很高兴。据刘海波说,其父判刑后,家庭经济拮据,为了生计,他被迫辍学,倒卖票证,是以投机倒把罪关进来的。张尚礼眉清目秀,是个漂亮的小伙子,在大墙内,父子、夫妻、兄弟同时劳改的事例并不鲜见。

  1964年10月16日,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与此同时,赫鲁晓夫下台,苏联领导层改组。对此,工地上议论纷纷,大家都为国防力量增强和科技成就而欢欣鼓舞。集训人员都是爱国的.工程师朱家希特别兴奋,他说:“如今世界五个大国都有了核武器,每个国家都是独立完成的,谁也帮不了谁。”我出于职业敏感,看出苏联在经济发展方面比较缓慢,在远东开垦生荒地受阻,苏共21大所订的生产指标偏高难以落实;在文化领域干涉过多,如对帕斯捷尔纳克的小说《日瓦戈医生》处置不当。后来又把统一的各级党委一分为二,改组为工业党委和农业党委,损害了党的统一领导,赫氏本人也相当突出个人,形成新的个人迷信;在中苏论战中也不够冷静,意气用事,等等。这不能不引起我的深思。建国初,我对*中央和毛主席的信任,从理想主义出发,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在苏共20大以后,又对赫鲁晓夫的大方向十分痴迷。看来苏联领导层并非我所想象的那样磐石般的团结,大概世界上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物,这使我逐渐从理想主义中解脱出来。

  我在集训队不怕苦,不怕累,无论落雨天晴,都打着赤脚,挖地、背粪、翻谷草,每天都鼓足了劲。因不穿草鞋,霜降后患了风湿性关节炎,右膝疼痛。10月下旬参加挖红苕,天天吃蒸红苕,不定量,有胃病的人直冒酸水,叫苦不迭,我因吃得,还长了些红苕膘。

  36蒙西礼和005

  集训队里不乏奇入奇事,蒙遁礼和梁安厅的故事迄今难忘。逃犯蒙遁礼出身贫农,长得眉清目秀,经常一副笑脸,很讨人喜欢。他文化不高,酷爱学习,笔记本里写满了菜名,什么宫宝鸡丁、四喜丸子、红烧鱼翅、海椒肉丝、红烧什锦、东坡肘子……他说:“这是为了多识些字和打精神牙祭,吃不到口,想一下那滋味也安逸嘛!”他家住盐亭县安家公社,小学刚毕业就面临饥饿时期,草根树皮都吃光了,只有出外逃荒,由盲流而扒窃。他叙述第一次作案时胆战心惊,在新华书店里小心翼翼地拈出一个正在看书的干部衣兜里的钱夹,轻轻装进自己的包里,也许是过于紧张和专注,一时未注意到钱夹上套着一串拉链,他刚走开,就被失主发觉了,那拉链的另一端是系在干部腰带上的,他立即来个金蝉脱壳,舍弃上衣,夺路而逃。这次作案不但毫无所获,还损失一件上装,真是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他匆忙逃到沿河一条小街,见一位老太婆正在铝锅里煮挂面,水刚煮沸,大概是主人进屋里取小白菜,一时无人,他便来了个连锅端,迅速转移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饱餐了一顿清水挂面。后来他沿宝成线走到川陕边界,看到无数携儿带女的人外出逃荒,他年轻力壮,常走在老弱妇孺的前面,或乞讨,或扒窃,有饭大家吃,和婆婆大娘们相处得很好,俨然是一个行侠仗义为生存而斗争的少年。

  在长期流窜中,他多次被收容拘禁,不得不以三所(收容所、拘留所、看守所)为家。一次在邛崃县收容所住了大半年,他出身好,嘴巴甜,模样乖,当上了炊事员,兼处理因水肿而死去者的尸体,看到一个个衰弱的生命在凌晨死去,引起他深深的忧虑和思索,觉得自己能侥幸活下去已是不幸中的大幸,“活一天算一天吧!”被判刑后,他串通一位女就业人员伴作夫妻逃跑,在旅馆中被捉回苗溪集训队。

  有个星期天吃过早饭,他悄悄1溜进5号小监与我谈心,见我的挎包里还有一份l0年前刊有拙作的一张《人民日报》,以及四川日报俱乐部馈赠的“文娱先锋”红色锦旗和一份英文版的南斯拉夫旅游地图,对我产生了信任感,并坦诚倾诉了自己的不幸。谈到兴奋和伤心处,他情不自禁地流出了热泪,突然跪在我面前连连磕头:“今后我要把你当作自己的父亲,希望你引我走一条生路。”我忙把他扶起来:“使不得,使不得!我们是同一代入,江湖上讲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们还是以兄弟相待吧。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他说:“你可以教我提高文化”,我便在他的本子上写了一些李白、杜甫、白居易、李清照等人的诗词。

  梁安厅是刑满就业人员,为了吃饱和过上人的生活,从苗溪逃到贵州。据他说,在贵州和云南的崇山峻岭中,迄今仍有中央政令达不到的被遗忘的角落,那里的老乡过着“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作而食。既不知道孙中山、蒋介石和抗日战争,也不了解共产党、毛主席、大跃进和人民公社。孩子们读的还是《三字经》、《百家姓》、《幼学琼林》和《治家格言》,那里的人欢迎外面的秀才进山教私塾。我听他讲如此神奇的现代桃花源,不禁睁大了一双眼睛,认为是绝无可能存在的乌托邦,也许是江湖流浪人的一种精神寄托吧。

  无情的现实是,梁安厅在流窜中又被公安机关逮捕。审讯中拒不交待自己是从苗溪茶场逃出的就业者,害怕难以避免的绳捆索绑与严刑拷打。他过不了这道鬼门关,但又不敢瞎编一个原籍,后遣送到那里还是脱不了手,便一口咬定自己是台湾派来的空降特务。审讯员问他是什么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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