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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 郭络罗·雪霏-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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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也许她以后一辈子都得待在呼和浩特,永永远远回不来了。”我慢慢地说,恍惚记起蕤玉平淡如水的声音:“其实蕤玉从小就知道,公主命中注定是要远嫁蒙古的,还曾指望,能像嫁到巴林的三姐姐那样,每年回来省亲呢;却没猜到,我的归宿竟会是千里之外的漠北草原,真傻……”又依稀看见她眼波婉转流动,怔怔地望向我:“雪霏,我一直都羡慕你,你不是金枝玉叶,却比我们更幸福。你的阿玛把你视作眼里的珍珠,你的郭罗妈妈又那么疼你,姑姑她们都宠着你。将来,也一定能嫁个心爱的人……我知道,八弟他们很喜欢你……不像我,我连编个美梦都害怕,想也不敢想,只怕梦碎了,更难受。”蕤姐姐,你哪里知道,公主们固然身世飘零,可其他八旗女儿又有哪一个是能自主命运浮沉的呢?

    “傻孩子,你不是公主,哪里会要送去和亲?等到了后年,你们这群孩子也该选秀了,那时……”祖母不说了,轻轻拍拍我的肩,“那时,祖母就该给你准备嫁妆咯。”

    “雪霏会被选上么?”

    “若是我们安亲王府出来的格格都被撂牌,还有哪家的姑娘配得上留牌子?霏儿何时变得这么畏缩了。”祖母安慰的话在我听来只是加深了不愿触碰的阴影。

    “一定会么?”

    “一定会的。你姑姑还掌管着六宫呢,担忧什么。”

    “要是姑姑管不着呢?”

    “不要说我们霏儿这么灵秀的孩子,就是那些粗笨的,只要出身高贵,也肯定会被留下牌子,指给宗室子弟们为福晋的,皇亲国戚哪个不要由皇上亲自指婚?”

    “若是……郭罗妈妈,雪霏是说,若是皇上给霏儿指的人,不是霏儿喜欢的呢?”我小心翼翼地探问。

    “孩子,女子的命运,自然是该父母之命,哪里正好有个心爱的人呢?等你见着他,自然就会喜欢了。祖母当年……”外婆笑了笑,理理鬓角,“还是赫舍里家的三妞儿的时候,听额娘说先帝把我指给了安亲王做继福晋,哭了两天两夜。嫁过来的时候,你最大的庶出舅舅都有我肩膀高了,我也觉得委屈。可是,女人得顺着自己的命,不能逆着。新婚第二年,头胞孩子刚刚产下,当时风头最盛、没有儿女的侧福晋乌亮海济尔莫特氏就和王爷商量,说我年轻不会带孩子,想要我把女儿过继给她,我也只好忍了:你额娘才满月,就被侧福晋抱走了。可是,我偏偏不认命,心想着总有一天我能把孩子夺回来。你郭罗玛法偏好汉人的东西,喜欢汉人的诗词书画;我在娘家的时候,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既来之,则安之;没法子,趁着年轻,一样一样地学。不仅仅争着和你外祖趣味相投,我在几年内学会了管账、理家、操持红白喜事。”祖母停顿了一下,指了指园子四周,“你看,这紫藤苑就是你郭罗玛法送给我的礼物,那是我嫁进府里的第七个年头,夏天,我们命人在园子里外栽上了许多合欢树,你外公带着我、你额娘、你大舅舅还有大姨,一家人一齐在园内纳凉。”

    我默默地听外祖母讲述自己的少女时代、初为人妇、伉俪情深等,并不太明白这和我面临的命运又什么关联。

    “霏儿,女人的命固然是别人指的,可是,掌舵的人却是自己,你要是想着它的不顺心呢,以后就会事事不顺心、处处有别扭。你要是随遇而安呢,往后的日子就随波逐流,难由自主。你要是逆流而上呢,总会到达自己期盼的地方。”

    我低下头,细细咀嚼回味着祖母的话,身畔的合欢树浓荫如伞,飘下两三朵绒球形的红花儿来,正好坠在我白绫缎的裙子上,清香袭人。

    

第一章: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伤逝

    往年,总要在翊坤宫里消夏,康熙三十四年却是个例外,端阳节前是我几次三番赖上外祖母,拖着不进宫;后来万事俱备,却一直捱到重阳,都没能入宫,反而被阿玛接回了额附府,度过了整个冬天和来年的半个春天。

    嬷嬷们压低嗓门的絮语,神秘的眼神交换,宫里忽然不再派嬷嬷来催我去,蕤玉很久没有绣品传出来给我描样子……这一切的一切都透着一丝神秘的气息,可又是瞒着我的,我被隔绝在真相之外,莫名其妙地旁观着事态的发展,隐隐约约地嗅到了丝丝不祥的气息:翊坤宫里准出了什么事儿。

    康熙三十五年二月初,额府里早已经散去了新年的气息,一天下午,观棋挎着一只小包袱,悄悄来求见。

    “格格,”她怯生生地说,“观棋今年服役满十年,按规矩该是发送出宫的时候了,今儿早上刚从宫里放出来。奴才临回老家,舍不得主子,让爹娘雇了骡车等在地安门外,自个儿斗胆到府里来告个辞。”

    “你在姑姑宫里已经十个春秋了?”

    “嗯,观棋是康熙二十四年秋天选为宫人的,分配到翊坤宫服侍宜妃娘娘,后来娘娘安排奴才照料格格起居,到如今,十年还零好几个月呢。”

    “我记得拂琴比你大些的,她也要回家么?”

    “拂琴跪着求宜主子,说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若是回去了难保不被族里叔伯半卖半嫁给人家为妾,主子可怜她就留下了。”

    “观棋,谢谢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我拉着观棋的手,“虽然耽误了你好些年,毕竟还年轻,你以后一定会很幸福的。”我摘下燕尾髻上的一支绿雪含芳簪,又褪下左手小指上的翡翠戒指,塞进她手里:“没什么临别礼物可给你的,就这两个贴身首饰,做个留恋吧。”

    观棋忙跪下,直欲推辞,还是强不过我,收下了。“以后就由拂琴和枕书她们两个代奴才照顾格格了。”她流着眼泪说。

    “嗯。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只是……”我忽然想起这小半年的异样来,“怎么今年夏天里姑姑没接我入宫?你别学着她们骗我,只管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不幸的猜想得到了印证,只是,比我原想的可怕许多:七月初,礼部奉旨酝酿四公主与喀尔喀郡王敦多布多尔济的婚事,安排相关事宜。小姑姑哀求皇上不要让蕤玉远嫁,皇上表示不容更改,小姑姑就跪了两天三夜。姑姑再三劝她,蕤玉哭着求她,竟都不听;康熙那几天皆没有驾临翊坤宫。第三天早上,康熙不得不出现:伺候小姑姑梳洗的宫女发现她穿戴整齐地仰卧在床上,已然没有了气息。

    这件事秘而不宣,甚至没有对外发布贵人薨逝的消息,她的葬礼也是草草的,没有典例、规格可依。蕤玉不必在明年春天嫁去蒙古了,她的婚事因母丧而推后,却没有取消。姑姑受到了牵连,主事的权利被暂交给太子妃,康熙很久都没驾幸翊坤宫。直到正月里,姑姑抑郁成疾,太医院的医正不得不启奏了皇上,他们才似乎破镜重圆。

    “贵人主子真是奇怪呢,”观棋红着眼说,“从不说话的人,却求了皇上半个晚上,额头都磕破了,直渗血,脸色惨白得吓人;气得皇上拂袖而去。贵人主子临终的这一年进食很少,削瘦得厉害,整个人跟纸糊的似的,竟然强撑着跪了两三天。”

    “小姑姑走得平静么?”我低低地问,“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没听见有什么话,倒是娘娘走的时候穿戴的衣服首饰,据贴身的老嬷嬷说,还是当年入宫时从盛京带过来的旧物。”

    “天色不早了,观棋,你好生回去吧,跟着爹娘还乡,若是有机会,捎个信儿告诉我你过得好不好。”

    连做了两天的噩梦,小姑姑哀婉的脸庞挥之不去,模模糊糊地又变成了两张脸,小姑姑的,蕤玉的,蕤玉的,小姑姑的……母女俩的脸庞叠在了一起,都是罩着凄凄切切的愁容,再也分不开,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梦里,冥灯如豆,纸灰迷离,小姑姑啜泣着低语:“你我竟要生分到如此么?我……我是不得已的。”一会儿又换作蕤玉的声音:“嘴上自称奴才,却居然生硬地呵斥我不要说话,面不改色地射杀了四五只狼。”黑暗的角落里似乎立着一个魁梧的男子,也许是两个,只因前后站着,看不分明,拧着眉,眼睛放出倔强刚毅的光来,身子却始终一动不动。又依稀看见小姑姑眼中蓄着泪水:“我连梦都害怕,想也不敢想,只怕梦碎了,更难受。”睫毛一颤,泪就源源不断地滚下来,坠落在我的眼角,凉凉地滑下去。

    半夜惊醒,摸到白釉瓷枕上挂着几串冰冷的水珠,再受不住了,不披小衣,亦未汲鞋,径直冲到了屋外。

    夜色很深了,唯见满天星光。一阵北风刮过,只觉侵肌透骨,毛骨悚然,恍惚听见树叶簌动的声音,沙沙作响,想起来木兰围场之夜,我和蕤玉彼此各怀心事,都推说风声太响难以入眠。不过时隔年把而已,回思那时的些须心事,此刻又算得上什么愁呢?

    又不知怎么的念起我那只黄羚来,盛京的最后一晚,告别了怨嫁的蕤玉,就见枕书失魂落魄地跪下,觳觫地禀报丢了黄羚,想是栅栏不够高,被它跳出来跑了,求我别责罚。当时,我什么也没说,只吩咐她下去。现在想想,是天意如此吧?

    朔风越发地紧了,我抱着身子,战栗不已:今夕何夕?为什么姑姑、蕤玉还有我,隔着生与死的苍茫,分别承受脆弱生命难以承受的失去?难道冥冥中果有宿命,某些东西是女子注定得不到的?

    

第一章: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出征

    第二天,我病了,伤寒。额府里传说是格格撞上鬼神作祟,披着单衣夜游后花园,昏倒在六角亭边,幸而丫鬟们发现得及时,否则一夜北风吹下来,恐怕半条命就冻没了。

    这一病,足让额府上上下下鸡犬不宁了好几日。我身子骨底子不错,二月中旬就已见好,却一直装病,待在闺房里很少出来。阿玛早晚都来看看我,见我病好了还赖在家里深居简出,慈爱地刮刮我的鼻子:“真真因祸得福,阿玛可以天天见到雪霏了——你额娘下世后,外祖家还有你姑姑每每欺负我孤儿寡父,总要接你过去住,生生拆散咱们父女俩骨肉分离!我一年下来倒有十个月见不找自己的心肝宝贝。”

    听着阿玛“控诉”岳父母和姐姐的仗势欺人,我的心里不禁涌上了丝丝愧疚,这么多年,只有阿玛守在家里等我回来,为了我的归来而忙前忙后,我竟然没有察觉他的念女之情,心安理得地回府又没心没肺地离去,阿玛心里的万般滋味,我注意过吗?

    “阿玛——,”我拍拍阿玛的肚腩,调皮地用脸颊蹭着他下巴上的胡茬,“阿玛把雪霏说得跟白眼儿狼似的,雪霏什么时候不惦记阿玛啦?您既舍不得我,今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守着您,每日晨昏定省,直到您见烦了才走。”

    “别别,阿玛的胡茬硬,看把霏儿刮疼了。”,阿玛一边往旁边让,一边笑。

    宫里的姑姑派了嬷嬷们来探视,我装作一无所知,问她们蕤玉近来如何。嬷嬷异口同声地道:公主好着呢,新定了亲,正由在京的蒙古命妇们教习蒙古语和习俗礼仪,还说等格格病好了进宫一起玩儿。我不甚相信,却又不得而知。

    月末,花园子里已经不甚严寒,隐隐有些融融的春意从泥土中冒了出来,地上生出些浅浅的新绿。阿玛却仍不许我出来走动,说虽然请萨满来府里跳过神,难保园子里没有鬼怪,万一再冲撞上了就不好了。我只好静静待在屋里。

    一日黄昏,大舅舅玛尔浑来府里探视我,我静静地立在“逸致轩”里等候着。

    “格格”,一个许久未闻却依旧熟悉的声音。

    当他转身过来,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是八阿哥,短短一年多未见,他竟长高了半尺有余,从前我穿花盆儿底还能和他比肩而立的,现在却只勉强到齐到耳垂。他脸上的微笑依旧明朗如昔,可是已经不再是从前未脱稚气的少年孺子的腼腆浅笑了,而是散发着自信的笑意。脸庞还是很英俊,可是不再让人立刻关注他的五官,而是一眼就被他的温润而独立的气质所吸引。身材原是颀长清瘦的,如今虽仍是略瘦些,却是精壮而健硕的。我立刻意识到,此刻立在眼前的人,开始释放出成熟稳重的魅力。

    “舅舅呢?”我傻乎乎地问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格格果然痊愈了,”八阿哥顿了顿,“胤禩不才,今儿是代郡王爷来看格格的。”

    “舅舅为何不亲自过来?”

    “我们就要出征了,王爷尚有些紧急军备的事务未曾料理,脱不开身。”

    很快,我便明白,木兰围场的预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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