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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难忘的病人-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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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病人针灸,才知道我们是医学生。
  我和潘胜府同在一个大组,每天到城前东北方向三里路开外的一个小村庄刨土、推粪。干得最猛的不是别人,正是赫赫有名的潘胜府!他推起小车总是一路小跑,放下小车就去给人针灸。生产大队干部看他干得好,在广播喇叭里点名表扬。时不多久,一天晚上,潘跑到了大队书记家,和他大谈生产发展宏图。建议在南北山头之间连上一条铁索,运土车可以自由滑动,能提高百倍效率。开始书记还热情地听着,后来就有些糊涂了,再后来就越发地不可思议了。第二天,汇报给我们领导,大家猜测他一定是又犯病了!晚饭后,班里决定给他打支冬眠灵让他好好睡一夜,第二天送他回济南。他瞪着眼睛看一周的同学,大声喊着:“我积极劳动,给贫下中农治病也有罪吗?你们跟踪我,迫害我,想让我躺倒不干,办不到!”说着,一把抢走了装满药水的注射器,“嗤”的一声推了个精光。“想给我打冬眠灵,还以为我不知道!”后来我们就跟他谈,你不但没有罪,还干得很好。但你太累了,需要休息。“我的力气一点也不小,可以和班里任何人比,只要有人能比过我,我就打针!”“真的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班里就挑臂力最好的李友庆同学和他掰手腕,三比零胜潘。他即刻无声地退下裤子打了针,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由两位“大力士”同学陪他返回济南。进了精神病院,医生才问了几句话,他要如厕,就在那短短的两分钟后再也见不到他的人影。两位同学在医院内外学校角落全找遍了,折腾了大半夜还是不见人影!第二天一早派出所传来了消息:黑虎泉发现一具年轻尸体。同学看时,只见潘胜府在泉水中依墙而立,双手半张着,好像要升天的样子。墙壁上用润肤的马牌油写着“潘公在此”四个大字。同学们运回了变了色的尸体,给他穿上了一身高级呢料制服——“破四旧”时从王哲院长家抄出来的。就这样把他送走了。
  医务工作生涯不但使我医技长高,也使我有渐多的文化沉淀。四十年后的今天又唤醒了沉睡的记忆。一生不知诊治了多少病人:起死回生的喜悦有过;意料不到的死亡见过。它们都不曾如此地引起我心灵震撼,而潘胜府——大学的同窗,我第一个亲历的不敢给予正确诊断的病人,一个义无反顾地走向坟墓的狂人,在我强烈心灵震撼后更令我得到许多教益。
  太阳从东方升起,标志着白天的开始,从西山落下意味着黑夜的来临,这是再常识不过的事了。想那激情燃烧的岁月,因为心中有一颗最红最红的红太阳照耀着,它使人心血沸腾,灵魂轰鸣,神经闪电,每一个细胞都以“一天等于二十年”的速度化生!常常废寝忘食,无黑无白,一觉醒来望着西山的红日误认为东升的太阳。多少个不眠之夜在一心一意干革命!在那“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的年代,谁又能苟且偷生呢。这一切我都经历过,我也曾一样地活跃过,激越过,“头脑发热”过!之所以没有“烛炬成灰泪始干”就是在已故病人的启迪下保持了几分清醒。
  

往事并不如烟(3)
难忘病故人,常使我怀着幸存者的快乐,不苟安、不敷衍,只是一步一步地前行。
  难忘病故人,多一分清醒,不做那些勉强自己,努力而达不到的事情。
  难忘病故人,多一分冷静,积极而不狂热,进取而不浮躁。命运就是如此,过多的执着有可能被作弄。
  难忘病故人,多了点自知之明,给自己留些空间,保全自身,完善自我,热爱生活,珍惜生命,永不去做无谓的牺牲。
  

百味人生(1)
打开我专用的病人信息登记簿,许多熟悉的名字呈现在眼前,如同打翻了调味瓶,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苦——苦涩的记忆
  老任已经去世两年多了,他是一位皮肌炎患者,发病时是2002年,先后到多家医院就诊。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呼吸科的抢救室,我去为他会诊,而那是他刚从北京某大医院住院治疗回来不久,病史一年多了。诊断上写着“特发性间质性肺炎”,而我的第一印象应该是“皮肌炎”,看过厚厚的病历资料,进行了认真细致的检查,更坚定了我的看法——“无肌病性皮肌炎”。于是建议转风湿科治疗,也许患者和家属对我这个年轻的医生并不信任,毕竟在北京的大医院都没有治好,不久该患者从呼吸科出院去南方诊治了。
  过了一周左右,一位同事找到我,说那个病人是他亲戚,要求到我科里住院,就安排他住了下来。随后进行了全面检查,排除了实体肿瘤,先后给予丙球、甲强龙、羟氯喹、环磷酰胺等应用,好转出院,并且长期门诊随访。2004年复查肺CT,我惊奇地发现他的肺部间质性病变竟然基本吸收了!真为他感到高兴。
  然而半年后,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患者长期不到医院检查,听其爱人讲出现了胸腹水,肝脏占位,在一家小医院抽出了血性胸水,我的第一反应是可能合并了恶性肿瘤,建议立刻来我院住院治疗。可患者原本宽裕的家庭由于这几年东奔西走,到处求医,已经不堪重负!患者本人也拒绝住院。后来出现了全身疼痛,只能靠止痛针缓解痛苦,不久离开了人世。最终我也没有机会为他明确最后的诊断,至今遗憾不已!
  辣——火辣的青春
  小苗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长期的病痛已经折磨得他八年不能正常行走了,仅靠一根拳头粗的木棍向前挪步,睡觉时不能平卧,更谈不上生活自理了。他的父亲患有慢性肾病在我们科住院(我们肾内科和风湿科在一起),通过了解后,将儿子带来住院。
  小伙子长得很帅,原本1米75的身材由于腰背弯曲高度不到1米65。长期的病痛折磨加上自卑,脾气变得暴躁无常,对未来充满了悲观失望,有时像吃了火药,对诊疗工作很不配合。经过耐心的劝导,完成了一系列检查,很快诊断明确——强直性脊柱炎,双侧髋关节受累。我让他父亲为他换一副拐杖,他坚决不肯,说那么多年,习惯了。
  我为他制定了周密的治疗方案,在药物治疗的基础上加强体育锻炼,循序渐进,根据家庭情况选择价廉物美的药物,不久疼痛缓解出院治疗。半年后,他终于扔下了那根抱了八年的木棍,我还记得他在电话里对我喊道:“臧医生,我能走了,我能走了!谢谢你,谢谢你!”如今,他在一家板材厂打工,每月将近千元的收入,可以自食其力了,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向往,我衷心地为他祝福!
  酸——酸楚的忧伤
  小徐是我的第一位SLE患者,那年她18岁,本该花季的年龄的她,却永远无法享受到同龄人的幸福与欢乐。
  2002年我从上海进修回来,将她收住入院,当时她已在某医院治疗了半年,病程一年多。长期大量的激素治疗使她失去了作为一名少女应有的体态——满月脸、水牛背。住院检查发现,有肾脏累及,但全身的活动指数并不高,我果断加用环磷酰胺,减少激素用量,半月后患者双侧髋部疼痛,活动时明显。一种不祥之兆笼在心头:莫非出现了股骨头坏死?立即行X线、CT检查,令人伤心的是结果的确为双侧股骨头坏死(Ⅲ期)。随后尽可能对她减少激素的用量,加用活血化瘀药,减少负重、行走,并请骨科协助治疗,同时建议转外院治疗,但患者家庭困难,无法实现。半年后,患者肾炎得以控制,尿蛋白转阴,24小时定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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