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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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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住院手续,他又回到病房。医院里的空气很难说是洁净的,来苏水的味道里夹杂着一股令人喉头发痒的药味和臭气。病房里两排床位,陈太睡在其中一张上,白晃晃的日光灯,照在医院贴着白瓷砖的墙壁和地面上,泛起一片冷冰冰的金属光泽。他在身后轻轻掩上门,于是走廊上便像是被隔绝的另一个时空,杂乱的脚步声、小孩啼哭声、医生办公室的电话声、病人和家属的说话声,嘈嘈杂杂地汇成一股洪流,在门外轻微地躁动着。病房内仿佛是一出上演着人生悲喜剧的舞台。一个躺在床上的民工,专注地用目光搜寻着地上的烟屁;一家子人围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孩,孩子的母亲正在用一根棒棒糖逗着他;一个中年妇人坐在一张床边,床上是一个不停咳嗽的中年男子,那女人缩紧了手脚抱住怀中一只黑色的皮包,警惕地望着过往的人;一个愁眉不展的年轻妻子,正默默吞咽丈夫舀来的糖水黄桃罐头…… 

床上的陈太双眼紧闭,灰白头发散乱在枕头上,几乎可以看见头皮,稀疏的鬓角遮不住一块老人斑。她矮小的身材蜷缩在医院的白色被单下,佝偻着的背脊,简直像要被厚重的被子压扁一样。她输液的那只手枯瘦,几乎可以透过干瘪的皮肤看清下面的针头。方靖找了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动手给她掖一掖被角,又摸了摸她的手,手心很烫。 

手还没缩回去,陈太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心烫得怕人,吓得方靖几乎从椅子上蹦起来。 

“阿观,阿观侬回来看俄了…” 

陈太浑浊的眼眶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眼神却是迷茫的,双颊上一片病态的砖红色。浓重的痰音,让她的喉咙听起来像个破风箱。 

“阿观侬这趟要学点好,温小姐、温小姐又哭了,侬晓得伐……伊是好姑娘呀,侬为啥老是酿伊哭呢,侬让侬阿嗲来在侬温伯伯面前头那能告代?阿观伐要再闹了,婆婆求侬了……侬闹得实在太不像言话了,偷了窝里厢的钱去鬼混,侬爸爸门起来,俄伐能伐讲呀……俄哪能晓得侬阿嗲居然能介狠心呢?……俄伺候侬窝里两代,从小看侬长大个,俄阿伐想侬走歪路……侬阿嗲忒狠心了呀,忒狠心了呀,举家拧走了,拿侬自界丢在个里伐管,害侬死了么有人企收尸……俄了个边天天夜里厢做梦阿梦到侬来寻我,侬伐要恨婆婆……” 

陈太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手却死死抓住方靖,泪眼迷蒙中,脸上的神色又是绝望、又是祈求,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阿观,婆婆对不起侬,侬伐要恨婆婆……” 

方靖听着,只觉得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着、沉着,像是要坠入一个深渊,万劫不复。 


周策赶到医院的时候,柜台前的小护士看了他好几眼,似乎想确定墨镜下的那张脸是不是屏幕上的那个人。他没心情废话,跑到护士所说的病房外,看到方靖抱膝蹲坐在靠墙的一排椅子上,正在愣愣地出神。 

他半跪在方靖面前,抓住他的双肩用力摇晃。方靖一张脸几无人色,下唇却咬得几乎出血,被他一晃,猛然惊醒,看清面前的人,咬紧的牙关里抖抖索索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声音里几乎有一丝哭腔。 

周策被他急得出火,丢下他跑进病房,看见陈太睡在病床上,好像很安稳的样子。背后方靖跟了进来,小声说:“陈太当时出了一身汗,我没想到只是开门,风一吹进来她就晕倒了……都是我的错……” 

“那陈太现在怎么样?” 

“医生说住一个星期的院就没事了。他还说陈太平时身体很健康,不会有事,但老年人毕竟体弱,陈太发高烧了……”方靖连话都说不完整,只是一个劲儿地自责,“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周策坐在陈太的床边,伸手探了探陈太的额头,体温确实很高,但呼吸仍然平稳。他又翻检了一下床头摆的药,发现大多都是消炎退烧的常见种类,想来没有什么大碍。一转头,却发现方靖不见了。 

“一老一小,简直要害死我!”周策烦躁地扯了扯脖子上的围巾,追出门去。 

他一直跑到医院门外才看见方靖,靠在一堵墙上。周策在他旁边缓了口气,才觉得他状态不对,伸手在他面前晃晃,见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周策推推他的肩膀,说:“吓着了?陈太没事的,你别太自责。” 

方靖突然转过头来,动作像机械人一样,视线逐渐在他面孔上聚焦,张了张嘴。 

“你一定要活在他的阴影下吗?” 

周策愣了一下。 

“陈太是邓家以前的女佣,对吗?”方靖依旧呆呆地看着他,“是她告诉他父亲,他从家里偷钱,才被断绝父子关系。” 

四月的风已经有了些许暖意,钻进周策的脖子里,只觉得围巾与皮肤之间一片燥热。医院对面是连成一片的药房,不断有人行色匆忙地进去抓药。间或有几家卖殡葬用品的店,远远传来一丝香火味,门口的纸钱串子噼噼啪啪打在门楣上。然而这一切仿佛都变成了快镜头,在周围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移动着,好像龙卷风,而龙卷风的风眼是平静的,凝固一般,只有方靖低低的声音传来。 

“我找过以前的报纸,他是酒后驾车出的事,凌晨三点多和一辆集卡相撞,从高速路上翻下去。报纸上说他当时的车速大约有一百二,所以车子摔得稀烂,人也几乎凑不齐个整的。他家里人都已经去了加拿大,是你和温雅办的后事。” 

“他不仅酗酒,还吸毒,和很多人鬼混,我不知道这样的人到底好在哪里,值得你这样怀念,连和他有关系的人,都要聚拢了在自己身边。他是自己害死自己的,你又能报复谁?” 

他看着方靖,只觉得手脚冰凉,胃里开始剧烈地疼痛。 

方靖也回看着他,笑容悲哀又温柔,眼神里却有一种陌生的决绝。 

“你和温姐其实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只恨自己没有早生十年,如果十年前遇到你,绝不会让他把你的人生搞得这样一团糟。只可惜,什么都晚了。” 

他说完便站起来,裹了裹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十六章 

整月来,方靖都在学校耗到天黑才回家。 

《六个寻找剧作者的剧中人》是意大利作家皮兰德娄的代表作,这部戏的一大特点是没有分幕也没有分场,只有两次停顿,及其消耗体力。初排过后,方靖的角色定了下来,是剧中的“儿子”。在这六个剧中人里,“儿子”是一个不愿意登台的角色,始终想要离开这个舞台。所以除了结尾一场,几乎没有方靖什么台词,只需要站在一旁,时不时冷言冷语一番。然而“儿子”只要一开口,台词必定在尖酸中有一丝神经质的愤怒,几场排练下来,累得几乎虚脱。 

今年经费紧张,发下来的预算较之往年少的可怜。毕业汇报演出的戏服做了一件样品,粗糙的针线活儿把班长逼得抓狂,发动全班十六个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方靖连钉个扣子都不会,缝戏服的时候,手上平白被扎出许多细小的针眼。作为导师,郑易私下找了班长一回,说毕业排演固然重要,也要搞好同学关系,逼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惹了不少怨言。 

方靖正好去找郑易谈他的毕业论文,看到班长苍白着一张脸,泫然欲泣地从办公室走出去。这之后全班人的劳动强度并没有下降,排练时却有一大箱子豆奶喝,班长请客,权当谢罪。 

但他并不讨厌这样的紧张,起码累起来就没有时间想别的事情了。 

李奉倩找过他一回,两人在咖啡厅里喝了点东西。见他摸出一包烟来,李奉倩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方靖说:“刚学会。” 

“抽烟可不好。” 

方靖骗她说:“我的角色要抽烟,所以学一学。”说话间突然想起周策说“哪个演员不会抽烟”,脸色沉了一下。 

闲谈间李奉倩又问到周策的新片,露出粉丝本性向他打听八卦。方靖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说:“我已经辞职了。” 

李奉倩一呆,问:“什么时候的事?” 

方靖想了想,说:“一个多月了。最近事多,忙不过来。” 

李奉倩看他似乎有回避的意思,闭了口低头搅拌自己那杯咖啡。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喝完咖啡两人就散了。 


那是五月份。 

方靖一整个班的同学都聚在一间空教室,像吵架似的开会。这次会议的主题说来可笑,是批判组里一个同学年仅七岁的小表弟,他在此片中出演“小男孩”。《六个寻找作者的剧中人》里有两个不说话的角色,“小男孩”和“小女孩”。一开始,他们是抱了两只狗熊娃娃,没有狗熊就用史努比,没有史努比就干脆用枕头。直到上个星期,有位同学才“借”到自家的表弟,总算有了真人。最后一场里,小男孩兜里有一把手枪,并且以这把手枪自杀了。他们让这位小表弟躲到被当作“树林”的椅子后面,没想到小表弟耐不住寂寞,过了一会儿,就掏出兜里的玩具水枪,向他们瞄准,嘴里发出“哔——哔——”的声音,甚至一边大喊“我是奥特曼”,一边爬到椅子上往下跳。 

“还有不到两个星期了!”班长激动地大喊,拿着手里一卷报纸不断挥舞,“我不管,你就是把他捆起来,也不能让他再搞破坏了!” 

“你让我怎么办!”小表弟的表哥也喊,“总不能真把我表弟捆在那里吧?我姨非杀了我不可!” 

一个女同学战战兢兢举起手来说:“不如这样,我有个堂妹今年十岁,倒是很乖巧……” 

“‘小女孩’已经有了!” 

“不是,我想我能说服我姑妈,给她剪个短发,让她演‘小男孩’,怎么样?” 

“你堂妹多高?多重?” 

“一米五多,大概八十来斤吧。” 

“妈的,现在小孩发育太快了!”班长颓然坐回到椅子上,她演剧中的“继女”,有一场要把“小女孩”托进水里的戏,“我大概抱不动。谁家还有一米二左右的小弟弟小妹妹,快点贡献出来。” 

“班长,你这话听起来真危险。”方靖笑着打趣她。 

一片哄笑声中班长也气笑了,绕过去弹他爆栗。一班人笑闹半天,班长拍拍手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联系好学校礼堂了,咱们后天开始在那里排练。不准迟到!” 

说罢,一帮人便收拾东西离开。方靖在路上买了一份当天的报纸,准备带回去垫他的画布。那块画布长三米七,宽一米五,是这部戏末尾时最重要的一块布景,月夜下的花园,在他卧室里横出一块很大的空间,把为数不多的几样家具都挤在了墙角,那位置宛如君王一般渊停岳峙、目下无尘。方靖已经跟这块画布较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劲,只剩收尾的一点工作。他在屋里脱外套的时候还在盘算,到底能不能赶上下星期的正式彩排。 

换上那件沾满颜料的旧工作服,他又顺手打开了电视,频道里刚好在播一首老歌,《许我向你看》。周璇的嗓音在午后的阳光里软软地飘散开来。 

“许我向你看 向你看 多看一眼 
我苦守着一个共同的信念 
今天才站在你的面前 
许我向你看 向你看 多看一眼 
我度过了多少寂寞的春天 
今天才有你伴在身边” 

他一边小心地涂抹着画布,一边忍不住就跟着哼起来。 

“你的面貌还像从前 
我的相思已经埋心田 
你不让我吐露一言 
只能对你多看一眼” 

画布上是一片寂静的夜色,月上中天,一切花草树木都笼罩着淡淡的白光,方靖用小号的画笔蘸着颜料细细地涂抹着,不知为何,一瞬间很想恶作剧地换成大号画笔往上填色块,画成《月夜下》的那种样子。想必,会很拙劣吧…… 

就在这种顽童一般的恶作剧心态下,电视里传出的一声近似于尖叫的问话声,像一杆长矛,直直地刺穿了他,正中心窝。 

“周先生!您真的是领养的吗!” 

他如梦方醒,猛地转头,才发现“怀旧金曲”不知何时已经播完,突然插播的娱乐新闻画面剧烈地摇晃着,仿佛一部独立电影里的手摇镜头。 

画面被挤挤挨挨的人群占据着,哪怕空隙中也是数不清的话筒与急骤亮起的闪光灯。这一切的正中,是戴着一副大墨镜的周策,神情厌倦地被助理和保安簇拥着,被蜂拥的人群挤过来挤过去。 

他没有说话,仿佛事不关己,只是对这样的拥挤有些不满,紧闭的嘴角处有几条小小的皱纹。夏助理和几个方靖不认识的保安头上都是细细一层油汗,神情紧张地推搡着不断扑上来的记者,挡掉那些从四面八方送到嘴边的话筒。 

嘈杂的背景声音中,夏助理的声音微弱而无力:“大家请不要挤……让一让……无可奉告……” 

然而更加洪亮、更加尖锐的声音掩盖了他的话。 

“请问你知道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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