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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色女人-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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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兵大个扯着公鸡嗓子笑了,说:“弟兄们,别听他胡吹,什么大黑丁,我看是大草包。咱们跟他仨比划比划,抓住了有赏!”

  众兵丁一拥而上,与三个黑小子开战。顿时,骂声、打击声、水流声、人的喊叫声响成一片。兵味、野花味、水腥味搅在一起。普艾古诺、橙子也双双加入战团。他们协助的当然是三个黑小子。普艾古诺虽说是朝庭册封的土官、知州,但在心里他最痛恨的就是腐败无能的朝庭。三个黑小子的造反暗合了他久久萦绕在心头的想法。

  结局很快出来了:兵丁破碎的尸首横七竖八地堆在地上。橙子的衣裙上溅满了鲜血,红红的,像太阳的某种意象。得救的姑娘跪在他们面前磕了头,以示感激。普古艾诺连声说:“免了吧,免了吧。”

  大黑丁望着普艾古诺,一点都不惊奇他的出手援助。他只是微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和他的两个黑小子兄弟飞跑着消失在森林里。森林里松涛阵阵,送来这样一首陌生的歌谣:

  “老天爷,

  你年纪大,

  耳又聋来眼又花。

  你看不见人,

  你听不见话。

  杀人放火的享尽荣华,

  吃素受冷的活活饿死。

  老天爷,

  你不会做天,

  你塌了吧

  你塌了吧……”

  普艾古诺和橙子迎着血红的落日返程。晚风从树梢上掠过,像是一支竹笛在吹奏。虫鸣悠然绵长,它的叫声令人心旷神怡。橙子静静地躺在普艾古诺的怀里,她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坚毅而又决然。

  明朝的夜真静,静得只有四面八方万万千千昆虫的合奏。

  10、普艾古诺反问道:“烟花女子就不能结婚嫁人了么?”

  普艾古诺决定要娶橙子,既然喜欢她,那就娶了她。普艾古诺做事向来干脆利索。然而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好友廖大享时,没想到廖大享竟激烈反对。

  廖大享吃惊地说:“您怎么能这么想?”

  普艾古诺抚摸着腰间的香襄——这是橙子给他做的,红红的,香香的,就像是一颗红色的心脏——反问道:“我这样想有什么不对吗?”

  廖大享道:“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她是一个烟花女子吗?”

  普艾古诺反问道:“烟花女子就不能结婚嫁人了么?”

  廖大享换了一种悲哀的腔调,说:“在阿迷州,你既是土司,又是州官,总之一句话,你是老大。你却娶一个烟花女子为妻,让全州的老百姓,你们彝家的老少爷们该怎么看你呢?”

  普艾古诺猛地一拍桌子,用一种激奋的腔调说:“我们彝人没那么多规矩,爱谁就是谁,哪管什么烟花、柳花,只要是好女人,咱就该娶她。”

  作为朋友,廖大享知道自己有责任力劝之,便又道:“再说,这女子从中原而来,而且是只身一人,她的底细你清楚吗?”

  “不清楚。”普艾古诺沉思着说,眼睛里显出一片迷茫。“可这有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

  “可她会武功,她惩罚王利三时你在场的。”因为着急,廖大享的语调显得有些急促。

  “这正说明她是一个侠义之人。”

  “我还听说,”廖大享沉吟了一下说,“初来临安时,她与临安府的人打得挺火热的,是不是有……”

  “别说了。”普艾古诺突然厉声道,因为情绪激昂,他的眼睛显得越发地大,越发地苍白,越发地冷漠,他那朴实的圆脸也不再是乐呵呵的了。

  一阵沉默。

  隔了一会,普艾古诺沉静下来,不禁为刚才的粗鲁态度而后悔。换了一种平和的口气说:“我从没见过这样可爱的女子,再说,我已老了,也该有个人照应了。”

  廖大享苦笑一声,重重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这一辈子注定是说不过普艾古诺的,与他认识并成为知心朋友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说服过他。他就是那田里的牛,山中的豹子,既凶猛又执拗。然而,作为朋友,廖大享又不得不说:“就算是你下决心了要娶她,这也不是个时候啊。你的雄图大略没有实现,云南巡抚王伉视你为眼中钉,全国大乱,四野争雄,稍一不慎,你的阿迷州就会成为人家的盘中餐。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气候,娶进一个烟花女子有什么用?紧迫的不是娶亲,是招兵买马打江山啊。”

  廖大享的这番话语重心长,普古艾诺显然是听进去了。他低着头,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这是张上好的檀木桌子,声音清脆绵长。普古艾诺沉默了一会,双眼里突然闪出一丝亮亮的火花。他“哈”地笑了,说:“其实我娶橙子有两大好处,且不说我喜欢她。重要的在于:其一,这时候娶橙子,可麻痹王伉的思想,以为我忙于欢爱,无暇也无心去反朝庭。其二,橙子是一个很好的帮手,她聪明伶俐,懂武功,识书断字,她也是一只虎啊。”

  廖大享听了,愣了片刻,他不得不佩服普艾古诺的黑脑袋瓜子。这果然是一种很好的理由。然而,把一个婊子娶回家却是另外一回事了。全阿迷还不炸锅?普家上下还不炸锅?这一夜,廖大享没有睡觉,他忧虑重重地在院子里不停地走动,一会儿大声咳嗽,一会儿将水烟筒吸得呼呼山响。

  11

  廖大享的预感非常正确,普艾古诺回阿迷准备结婚事宜时,普家差不多乱了套了。不管是下人、家人、亲戚,能说上话的,几乎全来劝说过了。城东头的李家大小姐一直暗恋着想嫁给普古艾诺,她做好了几乎全部的结婚礼服、嫁妆,她托了无数的媒人去提亲、说媒,然而他从来都是微笑着拒绝。李家大小姐并非不漂亮,她是阿迷城出了名的美女,她的追随者可以从城东排到城西,然后还要有人被挤出城外。但她只看上了这个普艾古诺,这个结过婚,有一个20多的儿子的彝家男人。

  “听说你要娶一个烟花女子做老婆,这是真的吗?”李家大小姐望着普艾古诺黑乎乎的脸,别扭地说。

  他穿着彝人常穿的那种黑色的长袍,佩戴着银质的耳环,他的腰间,拴着一个红色的香气浓郁的香襄。他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显得那么冷漠,那么缺乏感情。好象他只是一个躯壳,他的灵魂已经不在了。他心不在焉地看了看李大小姐,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他没有说话,走过去和别的人打招呼去了。

  李大小姐丝毫不怀疑普艾古诺得了魔症,否则,他何以面对眼前的美女不动心,单单要去娶一个青楼的婊子呢?李大小姐冷笑了一声,一言不发地转回她的桥子,快步从普家消失了。

  反对最强烈的是普艾古诺20岁的儿子普古木,如果不是慑于父亲的威严,他简直要暴跳如雷了。他却一句话不说,苟着腰踱步来到街上。一旁的小酒馆里,男人们的笑声响亮又粗野。三桃园呀,四门调呀,五魁首呀,七朵梅花八匹马呀,男人们猜拳行令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大鱼大肉的香味弥漫着整个大街。普古木推门进来,愣愣地从一个黑脸汉子手里猛地夺过一碗酒一饮而尽。然后,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两手撕下一只鸡腿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大家见是土司的少爷,忙堆下一脸的笑请他入座。普古木吧嗒吧嗒地吞咽着该死的塞人牙缝的鸡肉,叫嚷道:“拿酒来,拿酒来,用大碗。”

  大家慌忙抬来酒瓮,又给他斟了一碗。普古木一仰脖子,又喝干了。

  大家兴奋起来,一个劲地给普古木鼓掌。想不到普家的少爷酒量也这样好。他们只听说土司的这个儿子为人腼腆,不爱说话,从没听说过还如此海饮。“虎父无犬子,豪爽,好汉!”大家更热烈地鼓起掌来。

  这时,一个黑脸汉子站了起来,给普古木倒满酒,也给自己倒满酒。黑脸汉子双手端着酒碗说:“普少爷,你是条汉子,这碗酒我敬你,也敬土司老爷。听说他老人家要成亲了,我们百姓高兴啊。”

  普古木的脸惨白惨白的,头痉挛地抬向天空,差点把酒都泼了。他把酒倒进嘴里,一声不吭地离开了酒店。

  春天的阿迷热乎乎的,小黑虫多得把人的头顶都罩住了。这种虫子有一种奇怪的爱好,人走到哪,它尾随着飞到哪。趁人不注意,叮一口是一口。它看起来很像一种投机商。

  普古木喝了酒,感到异常烦闷,他扯开胸前的衣裳,歪歪斜斜的脚步把他送到普艾古诺的房前。他的舌头仿佛变粗了、变厚了,嘴唇也不灵活了,他想温柔地喊一声“阿爹”,用委婉的腔调劝父亲打消那个愚蠢的结婚念头。想想看吧,那女人20多岁,又是一个烟花女子,普家的大少爷能有这样的“阿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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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人(6)
普古木的手是慢慢敲向父亲的房门的,手按住房门的一刹那,却违反普古木的意志胡乱抖了起来,并带上了一种力量,木制的房门发出“啪啪”“咚咚”的响声,刺耳的声音令普古木大惊失色,酒突然醒了。这时,门“吱呀”开了,从里面探出普艾古诺黑得吓人的脸。

  “古木,你喝酒了?”冷冷的声音从黑脸的嘴里吐出来,就像是天上突然掉下的一块冰。

  “阿爹,我……”普古木含混地回答,一肚子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回去睡觉吧,天已经黑了。”普艾古诺缓和了一下口气,盯着儿子渐渐成熟起来已长出胡须的脸说。

  普古木这才发现,天真的已经很黑了,显得让人心烦意乱,黑得几乎看不见路径了。但普古木不能回去,他想说的话还没说出来,回去算什么?

  普古木狠了狠心,咬着牙齿说:“阿爹,你不能和那个女人成亲。”

  普艾古诺冷冷地说:“你说啥?”

  普古木几乎是大叫着:“你不能和那个女人成亲!”

  普古艾诺突然笑了,说:“儿子,你还小,你不懂。”

  普古木说:“不,我已经20岁了,阿爹,我是个男子汉了。我怎么能叫一个婊子为娘呢?”

  普艾古诺心里一寒,手抬了起来,他准备给儿子一巴掌,让他醒醒酒,但他最终没有将手掌贴在儿子的脸上。儿子是个好儿子,虽然不够勇敢,没有雄才大略,长相上也缺乏英雄气概。但他孝顺、听话,这就够了。

  普艾古诺冷冷地说:“阿爹的事阿爹自有主张,你回去睡了。”

  说完,普艾古诺“嘭”地关上了房门。

  普古木感觉自己的心蹦下了一大块,疼疼的,酸酸的,这种感觉真他妈怪。人的心里又没有调味品,怎么会是这种味道呢?普古木双唇闭住了。无论怎么说,他觉得父亲都该听一听他的想法的。但他没听,他没听!由此推想那个婊子的魅力大大超过了他亲生的儿子。普古木呆呆地站着,忘记了身在何处。他瞪着眼,脸上没有一滴泪,嘴巴大张着,从他干巴巴的胸膛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这一晚,普古木失踪了,他跑到城外的山上,学了一夜的兽叫虫鸣。这是普古木从小所具备的天赋。他学的驴叫,悠长而高吭。对于牛叫他有更深入的研究,母牛的叫声、公牛的叫声,在他嘴里呈现不同的特色。更绝的是他可以学兽叫,比如豹子,他学得真是绝极了,有一次他的叫声竟引来了两只母豹的追踪。他没有像他父亲一样勇敢地将豹子射杀,而是凭借矮小的身材、快捷的双腿逃过了豹子的愤怒。他还可以学黄羊叫,最传奇的一回是,他的叫声将另外几头闻声赶来的黄羊的眼泪引了出来。羊哭了,热乎乎的泪水滴在了凉凉的青草上。学鸟叫对于普古木而言是小菜一碟,各种鸟叫,他只要听上一遍,便能烂熟于心。蜿转的,凄凉的,高吭的,带颤音的,短促的……像一个个美妙的音符,渗入于鸟的合鸣中。

  失踪一晚的普古木,天亮时牵着一只黄羊,回到土司衙署。他的肩上,还站着一只花喜鹊,青色丝绸缝制的长袍上,是密密麻麻的白色鸟屎。乌黑的长发里,胡乱掖着几根灰色的、黄色的羽毛。普艾古诺望着这个惹鸟兽喜爱的儿子,用坚定的口吻说:“你的新阿妈就要来了。”

  普古木别别扭扭地笑着,说:“恭喜阿爹!”

  12、橙子的粉红衣裙与普艾古诺黑色长袍马褂,成为春天滇东南的一道奇景

  普艾古诺正式迎娶橙子是在春天的最后一日。这一天,阿迷城与临安城一样的万人空巷。迎亲的队伍在绵延的古驿道上足足排了一里地远。按理说新娘子是该坐轿的,但橙子非要与普艾古诺一起,骑上高头大马。橙子的粉红衣裙与普艾古诺黑色长袍马褂,成为春天滇东南的一道奇景。

  第二天的黄昏时分,迎亲队伍到达阿迷,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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