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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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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监盐税去了。刘述本来是要一起贬出去的,因为上书求情的不少,到底缓了一步,最后,还是贬去知江州了。
  同知谏院的范纯仁,也就是在这前后,雄赳赳地硬蹚浑水的。
  早先,因为濮议之争,范纯仁不是被贬出去了吗?风风雨雨,几年一眨眼就过去了。纯仁也由通判而知州,而提点刑狱使,而转运副使,转过好几个地方,官也越做越大了。到神宗接位,他正在陕西做转运副使。神宗不是有重评濮议、召回贬臣的想法吗?虽然打了折扣,还是多少实现了一些。纯仁也与吕诲他们一样,先后都进了京。
  陕西地处前线,是神宗最挂心的地方之一,见到刚从陕西回来的纯仁,自然要问问:“爱卿刚从陕西回来,那里城郭怎么样?兵甲呢?粮草储备多吗?”
  纯仁目不斜视,一脸严肃,说:“回陛下,城郭粗全,兵甲粗修,粮草粗备。”
  这是什么话?朕急巴巴地问他情况,就这样打发朕?
  “爱卿是朕所倚重的方面大臣,朕问您情况,怎么都要带一个‘粗’字?”神宗问,明显透着不高兴。
  “回陛下,‘粗’就是不精的意思。”纯仁说。
  神宗瞅着他,没说话。这家伙闹什么鬼?要搞训诂开讲,还是怎么着?
  “粗就是不精。”纯仁重复说,“不精就对了,足够了。处理边防,这是最高境界!但愿陛下永远不要留意边功,想着征服夷敌。一旦心有所动,边将就会投机观望,那就要多事了,误国害民!”
  原来,匕首在这儿!这话,似乎已经有人说过了。谁呢?想起来了,是富弼!他当年进京,朕问他当务之急,他就这么应付我,愿我二十年不谈兵。兵是凶事,能不谈当然不谈,可失地难道就不要了?就说不谈打仗,边防总还是要的。国防不巩固,即便自己不想打仗,人家也要撵着你打!边防的事,哪一样也粗不得!他倒好,走得更远,干脆边防也宜粗不宜精了!幸亏他还不是主事的,不然的话,还真要坏事!他是迂腐,还是矫情?原是急巴巴地等他回来大用的,盼着能像他父亲在庆历年间那样大有作为。可照眼下的情景看来,怕是悬了。
  

大宋遗事 第七十八回(3)
神宗这一犹豫,纯仁任免的事就耽搁下来了。他调京,富弼也有举荐之份,迟迟未见动静,富弼自然要说话了。
  “陛下,范纯仁进京已经有些日子了,还没有作出安排。让他老空等着,不是个办法!”富弼一时还不知道究竟在哪儿堵住了,只好先试探一下。
  “以丞相看来,该安排一个什么职务才合适?”神宗征询道。
  “臣已经上过折子。范纯仁耿直敢言,先前又一直做御史,目下朝廷政事纷繁,急需纠察政务,让他主持台谏,应该最合适不过了!”富弼想着纯仁濮议时的英勇善战,主持台谏,那是再好不过的哨兵!
  神宗并没忘了富弼的建议,开始也是这么认定的。不只是谏官,还想更往高里用!可宜粗不宜精的话一出,愣是将皇上吓回去了:要是他不配合朝廷,反而处处掣肘,不是没事找事吗?富弼毕竟是做丞相的人,似乎也猜出了皇上犹疑的原因,只拣皇上爱听的说。是呵,目下可不是政事纷繁,急需纠察政务吗?不管怎么说,用他纠察政务还是可以的,该是用其所长。真要掣肘,到时候也可以再调开他嘛!
  “丞相说得有理,朕与他们几个商议商议再说吧!”皇上放口了。
  中书的其他人,也都没什么意见。经过濮议一战,曾公亮是知道纯仁厉害的。可一来,想着人是会变的,经过这几年,他也该老成多了,不至于再那么莫名其妙要将御史们变成二皇上;二来,做台谏官员,纠察监督,倒也需要一股子狠劲,有他这么个人在台谏,也不坏。安石呢,原是不设防的人,对他并没有多少了解,光听说他耿直,心里先就看好他了;再想着是范仲淹的后人,先人庆历年间那样勇往直前,他怎么着也不会对着来呵?只要同心同德,都是为朝廷,严厉监督,纠偏改错,不正求之不得吗?参知政事赵挘皇且丫酰淮蠊苁铝寺穑靠銮遥乩粗稍旱氖焙颍髀阑濉⒎洞咳实然鼐故撬氏冉ㄒ榈模趺椿峄毓防捶炊宰约涸染偌龅娜耍考仁侵惺橐饧恢拢馐乱簿投耍悍洞咳噬伪吭蓖饫桑嫫鹁由崛恕⑼稍骸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纯仁一上任,就横扫中书,一个也不放过!
  最先的矛头,当然是指向安石,那话也毫无遮拦:“陛下,王安石改变祖宗法度,掊克民财,民心很不安宁。《尚书》说:‘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但愿陛下能常常想着这不见之怨!”
  变法还远没有真正开始,哪儿来的“掊克民财”?不过,《尚书》这话,过去自己还真没注意,倒是蛮有意思!“爱卿刚才是说‘不见之怨’,什么叫‘不见之怨’呵?”神宗问道。
  “杜牧的《阿房宫赋》,不是说阿房宫‘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吗?臣这不见之怒,也是一个意思。”纯仁说。
  “嗯,有点意思!”神宗品味道,“看来,爱卿很善于论事。这样吧,就请爱卿给朕弄点材料,无论古今,只要有关治乱,对当今政治有借鉴作用,多多益善。”
  “是,微臣从命。”纯仁说。
  他要是敏感一点,或者能从皇上的话里悟出回避话题、夜半虚席的味道,也就知难而退,不再自讨没趣了。可他偏偏迟钝,看不到这一点,只将皇上的兴趣,看作影响他、说服他的极好机会,那还能不死死抓住不放?本来自己多少也有些积累,是下过苦工夫的。别的不说,且看他小时候躲在帐子里点灯读书,愣是将一顶蚊帐熏得墨黑,叫帐子从此成了范氏的传家宝,教育子孙刻苦攻读,就可以想见一斑了。既有积累,很快,他就弄出了一本《尚书解》。
  “陛下,这里说的,都是唐尧、虞舜、夏禹、商汤与周文王、周武王的事。要治理天下,再没有超过他们的了。但愿陛下能深入研究,身体力行!”他将本本献给皇上的时候,又特别叮咛说。
  “谢谢,朕一定好好研读,身体力行。”神宗说。倒不是敷衍,他是真心崇敬有学问的人。
  皇上不光口头说声谢谢,还动了真格儿的,升他为直集贤院、同修起居注了。皇上升他官,是不是将他往侍臣路上引,要他少讲废话,不大好说。可他自己,千真万确,得到的却全是错误的信息:肯定进言进对了,皇上才这样嘉奖!攻人,也就越发来劲了。
  神宗为了了解情况,经常召见各方面人士,请他们畅所欲言:不管是谁,官大官小,哪怕你是个白衣秀才、山林逸民,只要有好的意见,都一视同仁,照样接纳。身为至尊,能这样虚心勤政,不拘一格广征博采,不是很难得的吗?可纯仁愣是别具慧眼,劝阻皇上:“陛下,这人与人是不一样的,有高低大小之分。所以,接纳采访,也就不能不分出三六九等。小人的话,听起来头头是道,中听得很,可真要付诸行动,问题就来了,损害拖累是一定的。为什么?就因为大凡小人,总是知小忘大,贪近昧远,急于功利,非坏事不可。陛下待人接物,千万注意!能不见的小人,最好不要见他,免得坏事!”
  神宗一笑:“爱卿说的是。可这大人小人,怎么个辨法呢?”
  “这个——”纯仁秃了嘴,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接口说道,“皇上天纵圣明,应该比微臣清楚。”
  神宗还是一笑:“朕不清楚,才问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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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七十八回(4)
小人君子,从来都这么说,谁想过要给他们立标准呢?可皇上要问,不回答是不行的!怎么回答呢?纯仁真有些抓瞎了,额头上已经见汗,脸也红了。也是急中生智,好歹总算有了说词:“陛下,这君子小人,从来都说着口顺,真要说出个所以然来,还真不容易!”说到这里,纯仁看着皇上尴尬地一笑。见皇上并没在意他的窘境,赶紧又接着往下说:“就微臣想来,这小人该是言利的人,做工的人,无知无识的人,总是下层;再有,就是言行不入流,不符合君子之道的人了。《论语》里都有。孔圣人说:‘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圣人对子夏说——”
  神宗看他急成那个样子,又急急忙忙掉起了书袋,没完没了,先笑着打住了:“朕知道了,圣人说的没错。朕注意吧!”
  本来不过无中生有的应付,纯仁自然也乐得打住,再不朝下说了。
  这是进言。朝廷有事,更当仁不让了。赶吕诲走,纯仁就大大说了一通。这次刘述一伙倒霉,他如何能沉默不言?再浑的水,他也要硬着头皮蹚呵!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豁出去了,王安石、薛向、贬御史等,全都一勺烩:要么毕其功于一役;要么,免官走人。
  这次说安石,自然要比过去更深入一步,是从他老底子上刨起。说他忘了自己的旧学根底,法律崇尚商鞅,财利背叛孟子,以富国强兵之术,蛊惑圣君背离先王之道。六路均输,不过是效法桑弘羊的均输平准,用薛向这样的小人掊克生灵,敛怨结祸!刘述他们不过仗义执言,何罪之有?朝廷臣僚,绝大多数已经趋炎附势,奉承新法,现在再将这几个敢说话的赶走了,以后不是要越搞越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吗?随后,就是教训皇上一定要知道,道远理当驯致,事大不可速成,人才不可急求,积弊不可顿改,只能慢慢来。急于建功,必然会为奸佞所乘,祸国殃民。结论嘛,当然只有一个:请尽快将安石驱逐出去。
  朝廷自然不会理他,将他的折子搁到一边。他也就越闹越大,直接攻击曾公亮、赵挘踔烈餐细诲隽恕
  曾公亮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好说他老而不退,只看安石眼色行事,一味趋同。赵捘兀蛩邓睦锼淙磺灏祝粗谎裕蜓远患幔荒芫堇砹φ辉诒澈筻止荆挥幸坏愦蟪挤绶丁K档礁诲觯簿踝庞械愣岩云舫荩罕暇故歉副玻沂撬盖椎牧庞眩】伤鲜桥莶『牛猿⒌氖拢芡圃蛲疲鼙茉虮埽翟诿话旆ǎ纱嘟杩谟胁。欢懔耸隆2凰翟趺闯桑恳膊荒芊诤牵〈永从兴酱笠迕鹎住A锥伎梢晕笠宥穑慰銮桓龈钢矗〉蹦晡б槎岛牵皇且丫泄换鼐榱寺穑空饷匆幌耄降咨险圩庸ニ恕K邓砦爻迹靖靡蕴煜挛喝危比什蝗茫掠谧魑上衷谌创Υν巳茫还铱彰话焓凳隆P艏荷钣谛粑铮羌采跤谟枪戮ι恚挥幸淮η〉薄K倒庑比灰驳孟蚧噬媳戆滓幌伦约翰荒懿徽桃逯囱缘耐闯朕限危焊诲鏊涫歉盖椎闹坑眩勺约荷砦晒伲桓宜较碌剿依锏泵娉率鲆饧缓蒙鲜椋M芤源舜偎允 S诠谒剑群芾诼洌指挥谌饲椋肥凳呛芟改搴艽厦鞯囊坏啦贡省
  纯仁的这些折子,措辞都很激烈,皇上一概留下不转,多少也存着个息事宁人,爱惜他的意思。可他自己却唯恐别人不知道,起不了作用,学着吕诲的样子,每份折子都是一式三份:一份留底,一份给皇上,一份亲自送到中书。既是这样,皇上想包也包不住了。
  既有人公开挑战,中书大臣怎么能没有个态度呢?只好避嫌待罪:全都联名上书,请求皇上罢了这一届中书,另用高明。皇上当然不能同意,只好下诏抚慰,让他们不要多想,继续正常管事。别人尽管难堪,倒也勉强任事,唯有富弼最不堪:叫一个后辈小子那样教训,自己却无话可说,能不无地自容吗?索性推病,完全不上班了。
  纯仁自己的尴尬,一点也不比别人小。折子上去,毫无反响,不尴尬才怪!何况自己已经表过态,言而不中,则请求免职罢官。说了,就不能食言,否则,不仅难以做官,连做人也难堪。只能坚持到底,没有别的退路。
  皇上也为难:与中书大臣较劲较到这个份上,留着做谏官已不可能,也就顺水推舟,免了他谏官,让他去判国子监。可纯仁却不认同,只是要走,非出朝廷不可。
  中书对他也有些爱惜,打算让他去做知制诰,也是团结人才、用其所长的意思。可派人跟他一通气,他倒牛起来了,直摇脑袋:“笑话,想收买我?言而不用,让我做丞相,我也不乐意!”
  既这么说,也真是留不住了。大家一商议,只好外派,让他到河中府去做知府。他得到任命,又有一班赞成他的人抬着拍着,果然满脸生辉地赴任去了。在他心里,这与他父亲当年贬职外出,是一样荣耀的。至于事实是不是这样,别人会不会也这么看,他根本连想都没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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