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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7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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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野心会因为地位不同而不同,朱翊钧身为天子,只要左右有近侍一挑拨,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要拿回权力,可与此同时,手段跟不上想法怎么办?

    当回到司礼监之后,田义便拐去了内书堂。

    洪武年间朱元璋严禁内臣认字干政,但整个大明朝有且只有朱元璋一个勤政的皇帝,到了永乐年间,朱棣就设了文渊阁,挑选翰林入阁票拟办事,自己只管根据票拟酌情朱批。等到了仁宗宣宗,这两位进一步把阁臣的权力扩大不说,就连朱批也懒得干了,宣德皇帝直接把批红大权下放了一大半到司礼监不算,还设了内书堂,一次性挑选了两三百个小太监入内读书。

    至此之后,大明朝在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之外,又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非内书堂不入文书房,非文书房不入司礼监。

    只不过,相比如张璁桂萼这样从未进过翰林院的人,还能够因为嘉靖皇帝的特旨出任翰林院掌院学士,然后再升入内阁,那些没进过内书堂的太监自然不可能再回内书堂,和一帮小宦官一块读书回炉再造,所以像刘瑾魏忠贤这样的固然一时不可一世,可真正说起来,真正从内书堂出来,有文化有志向的太监个个都瞧不起他们,就和张璁桂萼在翰林院镀过金,别人也瞧不起他们一样。

    眼下在内书堂这里读书的,全都是些刚刚净身入宫,年龄不超过十岁的孩子。每年一选,无一例外都是精心挑选聪明俊秀,适合读书的,可以说是百里挑一也不为过。相比外头那些进士从小启蒙读书,一步一步科举上来,这些小宦官的师资力量更加强大,因为在此教习的全都是翰林院中的资深翰林!

    这会儿田义和内书堂掌司陈矩在窗外看着里头这些小太监们读书,田义就忍不住叹道“历来这些教习,有的为了异日登阁拜相,从教习的时候就开始铺垫,进出司礼监时更是处处与人交好,比如严嵩有的为了让宦官们太监们懂得忠孝节义,将来能够匡扶朝纲,操碎了心,比如当年的陆深陆子渊也有的那是根本就不屑于教导宦官,觉得只不过刑余之人,比如说正丁忧的沈仲化学士。”

    “要不是少时入宫,要不是进了内书堂,咱们这辈子也就是目不识丁之人而已,哪里知道忠孝节义?只不过,几百号人进来,要立足又岂是那么容易的?稍有不慎就要被前辈欺负,被同学,而上头发的书本根本就只是虚应故事,要不是我拜在老祖宗高公公门下,他私底下赠书,哪有今天?”

    陈矩亦是如此感慨了一番,等到了他这个内书堂掌司办事的地方,屏退了下人,他这才低声问了田义之前进乾清宫的始末。原来,昨日正在私宅的他,听到弟弟陈居恭禀告了汪孚林在同一阁设宴的事情之后,就立刻告知了田义,这才有田义往朱翊钧面前递话。此时此刻,听田义挑明了朱翊钧的想法,他一样眉头皱成了大疙瘩。

    “幸好你劝谏了皇上,否则万一皇上真的向外头流露了这样的口风,元辅张先生一定会为之大怒,到时候冯公公再到慈宁宫一告状”

    想到李太后届时又会勒令朱翊钧长跪谢罪,陈矩看到田义面如土色,他也忍不住后背发凉。也正因为如此,尽管田义曾经问过,是否要对朱翊钧挑明他也是援手,他却坚持只肯缩在后头提供消息。不是他不够忠君,实在是觉得里外三座大山压着,朱翊钧稍有不慎,自己就可能与乾清宫被清洗的那一批批太监一样。

    而田义见陈矩正在沉吟,当即不无谨慎地问道“麟冈,汪孚林如今在外这样广结羽翼,元辅张先生会不会生出反感?毕竟,他是靠着元辅鼎力支持方有今日,皇上也是为此才着意笼络他,要是他因为这太过张扬的举动触怒了元辅张先生,我白费力不说,皇上只怕会大失所望。”

    “渭川兄,你当局者迷了。汪孚林此次设宴请的这几个都是什么人?”陈矩请田义在对面坐下,这才凑近几分,低声说道,“程乃轩人人都是知道的,他的同乡、好友、同年,又是姻亲,历来帮他做过很多事,这个给事中是因为王崇古看中安阳那一亩三分地,把儿子安插过去做县令,这才酬答他的。而李尧卿因为前头殷阁老之力,入为吏部文选司员外郎,而他更是元辅张先生的门生!除却这两人之外,其他三个人人都是因为汪孚林方才有此等境遇!”

    田义被陈矩这么一说,想想自己火速让人打听到的,黄龙和朱擢的政绩和履历,他不得不承认,陈矩没有言过其实。但对于剩下的那个鹤立鸡群的人,他的脸色就有些古怪了“都说张宁此次是抢了麟冈你的位子,怎么,你觉得他也是因为和汪孚林的关系,这才能擢升司礼监随堂的?可他并不曾宣扬此节。若不是这次我特意让人打听,发现他和黄龙朱擢都来自杭州,说不定就错过了。”

    “你以为冯公公为何会不动声色,运作了他去跟着汪孚林一同去迎接张家那位太夫人?冯公公掌着东厂,如果要打探消息还不容易?”

    田义痴长五岁,但对陈矩的判断却素来信服,此时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判断很可能是对的。与他们这些一直都呆在宫里没出去过的人相比,张宁的资历算不上非常好看,在内书堂据说还挨过罚,成绩靠后,这样一个人由冯保举荐上去任随堂,确实和汪孚林脱不开干系。

    见田义显然已经赞同了自己的话,陈矩这才笑道“而汪孚林能说服元辅,在辽东之事上改主意,你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一次,田义方才真真正正恍然大悟。张居正如今在内阁中引进了申时行这个素来关系不错的翰林院晚辈,在尚书这一层则有王国光李幼滋潘晟等人,在侍郎这一级有曾省吾王篆,而在科道,虽说有左都御史陈炌,虽说有当初那么多人联名上书请留张居正,但却比不上一个汪孚林在张居正心中的地位,就连吏科都给事中陈三谟也得靠边站,这意思还不明显吗?只要汪孚林小心谨慎,不犯大错,在张居正下头形成自己的小圈子,张居正不会反感。

    “看来我真的是被皇上吓破了胆子。”田义擦了擦额头,有些自嘲地苦笑道,“老了,只知道杯弓蛇影,一惊一乍,若非麟冈你点醒,我只怕几天都睡不好。”

    “伴君如伴虎。”陈矩显然很体谅田义的心情,可紧跟着,当外间守着的自己一个小徒弟敲门进来,压低嗓音说出一句话时,他的脸色就一下子变了。

    “元辅张先生在内阁直房晕过去了。”

    别说陈矩,田义也险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两人全都是四十出头,司礼监中的绝对青壮派,在掌司这种职位上停留两年,就能升随堂乃至于司礼监秉笔。尽管上层有变动,那就意味着他们可能会有机会,但他们全都不是急功近利野心勃勃的性子,此时最大的反应便是糟糕要出事!

    陈矩在打发了那小宦官出去之后,第一时间对田义说道“元辅这一病,内阁那边便是次辅张阁老居首。渭川兄,如果我是你,这时候就是没病也要先病一场!”

    这话听上去拗口,但田义一下子就恍然大悟。张四维被张居正压制得几乎谈不上什么权力,被冯保时时刻刻盯死,这个次辅当得比吕调阳还难受,偏偏还不能请辞。在这种时候张居正突然一病,却意味着张四维抓住了一个最好的机会,但可能也是最后的机会。

    而在这种时候卷入如此漩涡,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机会很大,风险却更大!更何况,他替皇帝在外奔走,未必就真的一点行迹都没露出去

    于是,田义几乎想都不想地说道“麟冈,你放心,我知道分寸。兹事体大,我不多留了,告辞!”。

第九一八章 阁老和太监的师生情缘() 
李尧卿从前没见识过张居正上一次病倒的情形,而这一次,刚刚接了父母到新居,正在筹办婚事的他,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病牵动万人心。之前听说他办喜事那会儿,还纷纷凑上来要帮忙,要吃喜酒,要迎亲的那些同僚下属们,全都压根不谈此事不说,甚至还有人隐隐在他面前流露出口风,说什么元辅病中,不宜操办婚事,身为元辅门生,应当先去探望老师为上。

    而新官上任没多久的李选郎直接没好气地丢了一句过去“申阁老家也是同一天娶儿媳妇,你们怎么不让申阁老家推迟娶妇?”

    尽管李尧卿的这句话让吏部那些同僚们顿时闭上了嘴,可还是有不少人不以为然。毕竟,这位新任文选郎听说背景很硬,二十六岁才头婚,娶的还是前阁老殷士儋的女儿,据说又和张居正门下炙手可热的心腹汪孚林有交情,吏部侍郎王篆对其评价颇高,文选司郎中臧惟一一贯眼高于顶,也与其相处不错,眼看一年之后就可能荣升文选司郎中,谁不嫉妒?因此,李尧卿这好端端的一句话,便被有心人曲解之后散布了出去。

    李选郎说首辅大人病得好不是时候,耽误他娶媳妇!

    当谣言兜了一圈,最后被臧惟一听到再次告诉李尧卿的时候,昔日恃才傲物,如今稍稍收敛锋芒的李尧卿顿时怒形于色。可转瞬间,他就收起了满脸怒容,非常沉稳地对臧惟一拱了拱手“多谢臧兄好意告知。有道是众口铄金,这种事我去澄清也没用,还不如放着不管。至于去元辅那儿探望,那就更滑稽了,我和元辅虽有师生之分,但之前我从未私谒过,眼下突然做出一副关心备至的样子,不嫌太假吗?”

    臧惟一自己就很反感那些趋炎附势的家伙,李尧卿这话无疑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赞同地连连点头,随即似笑非笑地打趣道“你办喜事,请柬也不发给我一张,这是不是太见外了?”

    “我新官上任,这婚事都没怎么顾得上,全都是汪程二位本着朋友之义替我奔走,请柬也都是他们替我发的,他们大概是觉得臧兄崖岸高峻,所以没送请柬。臧兄既然肯赏光,回头我亲自来送。”

    “那还差不多。”臧惟一满脸欣然地点了点头,“从前我看汪孚林此人剑走偏锋,总觉得他不走正道,听你说起和他旧日交情,方才觉得倒是真心有所担当,倒是可以交一交的人。不过,他此人最让人嘉许的一点不是别的,而是他和六科廊兵科给事中程乃轩交情莫逆,互为犄角,却没有随随便便就把人引荐去给元辅,你也是一样。交情归交情,做事归做事,这种瓜田李下的纠葛,少一点来得好。”

    李尧卿听汪孚林说过,臧惟一是张居正亲信王篆亲自推荐,张居正点头认可,这才能当上这个文选司郎中的。但臧惟一却是一不去谢王篆,二不去私谒张居正,平素铨选也是极其强硬。李尧卿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君子,但平时为人处置的宗旨是,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更何况他也不能全部算是欺骗对方。所以,对于臧惟一的好意提醒,想到这位竟然是尽量避免和张居正扯上太深的关系,他不禁在心中暗叹一声。

    而汪孚林得知臧惟一竟然亲自向李尧卿要婚礼的请柬,不禁对这位老相识竖起了大拇指。至于外头某些人有心放纵的流言,他却完全没放在心上,这一日在都察院中,山东道掌道御史曹仁故意在他面前提起李尧卿这桩婚事不是时候,他就立时发作了。

    “元辅只是病休几天,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用得着小题大做,拿人婚事说三道四吗?且不提申阁老也是这天娶儿媳妇,满京城不少定下婚期的官民百姓,难不成这段日子都要停嫁娶?传这话的人全都是不安好心,不但成心诅咒元辅,更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曹仁没想到一句扎人的讽刺竟然给自己惹来了一身骚,诅咒元辅这种罪名就已经很要命了,藐视皇帝这从何而起?然而,他才气得嚷嚷了一句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汪孚林就直接把他顶了回来。

    “你还不服气?那好,我就把话说得简单易懂一点。元辅是李尧卿的座师,李尧卿是元辅的门生,元辅正好病了,而他的婚期已定,要是按照一般人的想法,不是认为有这么一桩喜事,正好可以冲走点晦气?太医署都只说元辅的病不过操劳过度,养一养就会好,你堂堂掌道御史却和外头三姑六婆似的,传什么元辅病中门生不宜办喜事这种鬼话,难道不是诅咒元辅这病重得随时可能撒手?”

    “至于我说你没把皇上放在眼里,很简单,若是皇上在病中,为人臣属者缓办喜事,那还勉强说得过去,现在病的是元辅不是皇上!”

    这是一大早众多人进都察院的时候,赵鹏程正好在自家掌道御史身后不远处,因此这番唇枪舌剑,他是从头看到尾,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简直瞠目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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