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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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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家在吴乡土的经营,是权钱兑换的显著例子,并不是通过武力和权势去直接侵夺乡人财产,而是利用这一优势扶植各项产业,继而通过产业将乡人们囊括进来。这样的手段并不激进,而且彼此都能得利,效果才是最好。

    如今谁要敢在吴对沈家不利,那是侵害这些乡人们的身家财产,是不用犹豫要直接操刀子拼命的事情。

    然而琅琊高门位则尊矣,却没能与乡人们之间达成利益的共识,甚至将要有兵戎相见的冲突。如今彼此已是邻而居,如果不能趁机兴风作浪重创一下这些高门的乡望,沈哲子觉得有点说不过去,无法面对自己。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沈哲子并不强求能够摧枯拉朽的瓦解这些高门,闲来无事挥几锹,总有一天,这些高门会自己不堪其重轰然倒塌。

    将卷宗翻阅完毕后,沈哲子才又微笑着对任球说道:“稍后还请家令继续搜罗一下这卞氏更细致情况,尤其他族有什么早失怙恃、身世可悲可悯又颇有令誉的子弟,不妨可以稍作接触。”

    任球点头应道:“郎主请放心,此事我稍后去安排。”

    “近来事务繁多,实在有劳家令了。”

    沈哲子一边说着,一边对门外的刘长说道:“进来吧,那位杜君可曾安顿好了?”

    刘长趋行进房,笑着对沈哲子说道:“杜君并其家人已经住进了长干里宅,宅籍也已经过户。早先他家在都售卖先人之物,也都派人赎买回来,等待过几日便送去。”

    一边说着,刘长又将杜赫接受馈赠后的种种反应都详述一遍。

    沈哲子一边听着一边微微颔首,相对于那些泛泛空谈的世家子弟,这杜赫确是一个难得人才,因而沈哲子对他也非常重视。南渡未久,门庭衰,若利用得好,其人能发挥出远超其才能的效果来。

    沈哲子是准备将杜赫招揽过来有所大用,才能之外,对其性也要有所了解。所以他才抽出时间来,用手段将这杜赫逼到绝境再将之拉起,一方面凸显施恩之重,另一方面则是考验一下这个人的性。

    若是杜赫为了前程而轻易抛弃自家忠心耿耿的部曲,可知此人薄幸寡恩,豺狼之性,饱则远飙,甚至来日会为了利益转头相噬。这样的人,自然不值得再去大力扶植,随便一份礼货将人打发了是,不结恩亦不结怨。

    好在这杜赫通过了考验,为了解救自家部曲,敢于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这样的性才值得施恩更多,施恩越重,便越能将之捆缚得更加牢固。

    小节沈哲子并不在意,若此人真有伯夷、叔齐之纯,反倒不好驾驭,困境懂得变通,危急时能守住大义,这样的性格,哪怕是人之姿,只要给其机会,能顺势而起当然在真正起用之前,沈哲子还要将人放在身边仔细观察一段时间。

    沉吟少许后,沈哲子又吩咐刘长道:“这几日你勤往杜君家去几次,若还有什么困难不便之处,只要不是太过分逾礼,都帮忙解决一下。”

    刘长虽然不理解郎君为何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伧子如此关照,但既然吩咐下来了,便也点头领命。

    接着,沈哲子又转头对任球说道:“能者多劳,还有一事要麻烦家令。稍后请家令多邀都名流,越多越好,过几日我要在沈园宴请杜君。我要在一宴之后,杜赫之名,都无人不知”

    任球听到这话,心内不由得都隐隐有些妒忌这个杜赫的际遇,虽然早先被刻意为难了一下,但随后却能得到自家郎主发力力挺,扶摇直,只在须臾之间

    沈哲子也不是喜新厌旧,有了新人罔顾旧人感受,又笑着对任球说道:“今岁注定多事之秋,诸多事务我一人实在分身乏术,只能再勉强家令担当一段时间。行过此节,来日任君或是外任,或是归朝,无论要去何方,我都会鼎力而助。”

    “郎主不以愚之粗鄙而简拔显用,此恩已是难偿,岂敢再有进望郎主若是不弃,愚愿长附骥尾。”

    任球闻言后,却是肃容表态道。早年间他确有将公主府当做一个踏板,担任几年家令而后谋求外任的想法。但随着在这执事待得越久,眼见着沈家越来越兴旺,想法却渐渐发生了变化。

    家臣之名终究不及廷臣来得好听,但既然冠以“家”字,那么与主家自有一种不须言的默契。任球虽然只是公主府一个卑家令,但如今在都也算是风云人物,无论旁人心作何想,见到他总要以礼相待,因为他身后站的是沈哲子乃至于整个沈家。

    任球本是着重实际之人,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是长于交际,真正的实务非其所长,只有在如今这个位置才能发挥出优势。若是真的外任一方,未必能够有什么善治事功。凭他的门第,不能寄望什么方镇大员,哪怕是离开公主府,同样要依附于沈家才能宦途通畅。既然都是依附,还不如待在一个更亲近的位置。

    听到任球不打算外任,大有在公主府养老的架势,沈哲子也颇感欣慰,毕竟任球长袖善舞,这几年在家令位置做得也不错,换一个人未必会这么称职。

    但只要有功劳,要褒奖,略一沉吟后,沈哲子又笑道:“令郎应该也足龄进学,不妨送去吴兴我宗家学。我家学有会稽大儒虞喜虞先生并江表儒宗贺氏饱学之士常年驻留,令郎潜心进学,应会有所成。”既然任球不再有大的抱负,不妨把前程送给他儿子。

    任球听到这话,已是激动得伏地而拜:“犬子何幸,竟得郎主如此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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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3 玉树生于江东() 
0263 玉树生于江东

    如今的沈园,已经是建康城内秦淮河畔最负盛名的园墅建筑,整个园墅横跨秦淮河,北面主要是游园亭台休憩之所,南面则是著名的摘星楼所在。

    摘星楼乃是都时人俗称的名字,取自沈哲子那五言绝句。这座楼还有另一个称呼,名为嗣圣承箓师君楼,里面供奉着道尊老子以及天师道的三代祖师师君。

    这也是无奈之下所取的一个变通之策,毕竟此楼太过高耸,若身临顶点可俯瞰全城,甚至连苑城都能远远观望。为了不至于过分撩动台那些敏感神经,沈哲子只能为之加以一层宗教色彩。也正因此楼的建立,沈哲子这个不信天师道者,已经成为江东天师道大祭酒以下级最高的受箓道官。

    而且他早先面驳竺法深的事迹又得以传颂开来,被江东一众天师道信众视为守卫道统、抵御番教的旗帜人物。声势一时无两,以至于江东这些各派系的天师道大祭酒们争相交好,各种别出心裁的道官称谓不要钱的往沈哲子身扣,以期能获得他的声援支持,从而在一众派系脱颖而出。

    对于天师道,沈哲子向来是敬而远之,不亲近也不打压,彼此相安无事。本身在这时局浮沉已经不容易,更不想沾染天师道那些复杂的派系学说倾轧。虽然借了天师道的便利建起高楼,但也给他们迎来了许多民望好处,彼此仍是不拖不欠。而且从摘星楼建起之后,他便已经开始着手抹杀此楼的宗教色彩,并不过分强调渲染。

    整座摘星楼,楼高三十丈,共分十二层,采用的是沈哲子所知后世已经发展成熟的楼阁高塔建筑。虽然随着时下佛教的流传,南北都有不少佛塔建筑,但风格仍然趋向于天竺异域,塔身臃肿且低矮。

    虽然主体取自后世的高塔,但在细微处仍有差别,飞檐取代了密檐,并不过分庄重,反有活泼之感,更适合于时人的审美观。飞檐之下有回廊观景台,可临风远眺。而在这层层飞檐尖端,有内伏铜管导引添油的风灯,等到夜间点起风灯,整座高楼笼罩在朦胧灯火之,恍如群星环绕的仙家楼宇。

    而在楼身间一部分,时常有彩帛垂下,组成色彩鲜明的庞大图案,几乎全城都能看见。最初这些图画尚是山水图画、神仙肖像。但是近来,沈哲子渐渐让人将之作为南苑的新广告牌来使用,试水几次后,只要图画够漂亮,民众们对此也并无太多反感。

    尽管托以天师道师君之名,但此楼位于都,台仍然专门下了诏令,平时只允许开放六层供人游览。至于六层想要开启,则必须要向台请示,并为此专门派来一个郎官掌管六层的钥匙。沈哲子对此倒也并不怎么在意,没有望远镜,算登顶层也看不见苑宫女洗澡。

    摘星楼建成之日,在都便饱受瞩目,无论士庶闲来都习惯于绕着沈园高高围墙在左近游玩观赏,心内也不乏希望有日自己也能等楼去一览盛景。而关于摘星楼的诗作赋,短短两年时间里便积攒了数百篇,水平或有参差,但能够流传开来的名篇也已经有了十数篇。

    这一天傍晚,人们在行过摘星楼时,便发现气氛有些不一样。其最醒目的自然是楼风灯六层齐亮,这便让人诧异不已,摘星楼风灯已成都一景,每天人们都要看一看亮几层来判断楼宴会规模的大小。

    早先十二层齐亮时,乃是当今皇帝陛下率领一众台众臣御驾亲临,那一夜仿佛银河星斗泄于人间,楼外诸多仙姬灵禽图画在夜风摇曳,仿佛真的瑶台群仙盛会,美轮美奂的景象至今让人回味。

    可是从那以后,此楼便不再风灯齐亮,寻常时节只亮两三层而已。其亮的次数最多还是年初陈留阮孚登楼,那一夜五层齐亮,虽然不及皇帝陛下到来时盛大,但也足堪回味。今日六层风灯齐亮,众人便纷纷猜测,又有哪一位享誉南北的名士大驾光临?

    沈园巍峨的仪门前,有一众人正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什么人。有好事者行前去一看,更觉惊诧不已。

    这一众人当,站得最靠前的便是如今在都名列三甲的千金沈郎。今日的沈哲子,身披一件博领素白鹤氅,腰佩金玉犀带,连丢在库房蒙尘已久的御赐玳瑁梁冠都找出来戴起来,可谓盛装。

    虽然面貌并不符合时人审美的玉白,但自有一种健康的英朗。近年来因身高激长过快,体型便有些单薄,看去便近似于柔弱名士风范。在他身后左右各立三名娇美襦裙侍女,手或持琴箫,或捧熏香、罗扇,一起构成一幅夺人眼球的美好画面。

    “美哉沈郎”

    路人行过此处看到这一幕后,便有人拍掌赞叹喊道。

    听到这赞美声,沈哲子忍不住矜持一笑,益发有感于自己名气的增长,终于摆脱了要雇佣水军才会有人夸赞的窘迫处境。

    而在沈哲子的后方,则站立着一群时常出入沈园的都一众年轻名流,诸如河东卫崇、太原王濛、陈郡袁乔、吴郡陆堪等等,俱为南北高门子弟。

    看到众多都高门人家子弟都站在庭门前摆出等待迎接阵仗,路人们更加好他们迎接的是什么人。时下天色已经渐渐晚了,仍有众多庶人拼却犯夜流连在此,定要看一看这一众权贵子弟迎接的是哪一位大人物。

    有巡夜宿卫经过此处,看到这一幕阵仗也吓了一跳,甚至忘了去驱赶那些犯了夜禁的路人们。沈家仆人适时迎来略作打点,那些宿卫们便索性绕过此处。

    时下民风开放活泼,虽然有宵禁之令,但执行的并不严格。执政后靠近台城枢虽然要严明一些,但像秦淮河沿岸这样的繁荣之地,便已经是形同虚设。若真的严厉执行下去,那些台官员们也不用班了,天天去衙署领自家犯禁子弟都忙得不可开交。

    “来了,来了”

    突然一人惊呼,众人转头望去,只见行人渐少的大街,正有一驾牛车徐徐驶来。牛车内情形众人看不见,但是前后簇拥而行的精壮部曲却颇夺人眼球,尤其众人看到那驾车者竟是丹阳公主府家令任球,则更不免惊呼出声。

    杜赫端坐在牛车,却有如坐针毡之感。近来他多受沈氏恩惠,心已是难以自安,几乎已经忍不住要徒步登门叩拜,今天沈家又亲派任球前来相迎,更让他感动得无以复加。

    远远看到沈园门前那么大的迎接阵仗,杜赫整个人都不能淡定起来,浑身都涌出汗水。他实在忍耐不住,于车对任球说道:“万乞任君停车由赫亲行前拜见沈郎,如此阵势,实在是让我惶恐欲死”

    任球在前方低笑道:“我家郎主要助杜君成名,些许不适,杜君还是暂且忍耐少许吧。”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杜赫只是在车不断念叨,已经不敢安坐下来,只是蹲在任球身后。等到牛车缓缓停在沈园门前,杜赫已经忍不住要一个箭步冲下来,却被任球眼疾手快的摁住旋即作恭敬搀扶状请其下车。

    沈哲子见状,便也大袖飘飘行来,到了近前后,先作揖礼,然后才指着早已局促不安的杜赫大笑道:“久慕贤逸,如沙洲行旅之渴。半生之憾,不见杜氏穆侯之清。杜君南来,幸而此刻,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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