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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止点点头,问道:“不知可有多少兵马?”
孙秀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三千!”
陈止闻言,眯起眼睛。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孙秀脸上带笑,与张方一同离开,而陈止则坐于屋中,一根手指轻轻敲着身下坐席。
“孙秀此番过来,与那赵王孙的说法,是王浚不可信,要说服我出兵相助,但在我面前,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去帮赵国,有些意思。”
第八百二十五章 陈氏六文书()
两日之后,冀州,常山郡,镇定县。
新一封的书信就已经摆在了张宾的桌上,信封的旁边,还有一个布包,里面鼓鼓囊囊的,有不少凸起。
张宾面容清瘦,留着长须,高冠博带、两袖宽肥,静静坐着,看着信封与包裹。
这位石勒麾下的首席幕僚却没有急着拆开信,而是询问对面那人:“这信还是射进来的么?”
在他对面的那人,却是一名神色焦虑的青年,此人名为张铎,乃是张宾的侄子,也是张氏一族之人,算是张宾少数几个心腹之一了,平时就帮着他来回奔走。
这时听到张宾询问,张铎便道:“这次并非是把信绑在箭上射来的,而是有人送来的,今日一大早,侄儿刚刚起来,就听到有人敲门,开门之后,却有一人藏头露尾,头带兜帽,遮挡面容,二话不说,就将这封信塞到我的手里,随后又将这包裹递过来,侄儿一时没有回过神来,便就接下来了,随后那人转身就走,脚步快急,转眼就在街角,跟着那门外的几个乞儿、商贩忽然拔腿追去,便是一番吵杂。”
张宾点点头,笑了笑,也不再问,伸手把那包裹解开,露出了里面的物件,却是几个画轴。
“那位征北将军倒是有心了,只是这般赠送物件,着实是太过没有章法了,显得心不诚,”这么说着,他伸出手去,抽出一根卷轴,铺展开来一看,不由眼中一亮,“好字!这恐怕是那位征北将军亲笔书写的吧,早就听闻此人书法了得,也见过几人临摹之作,但他亲笔所书的,还未曾见过,现在一看,当真不凡!送来的是他的亲笔,这又显得有些诚意了,倒也有趣。”
这嘴里称赞着,张宾又看了几眼,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般若经?”
他这边皱眉不语,对面的张铎却忍不住道:“叔父,侄儿这心里着实有些不安啊。”
“哦?”张宾将目光从那画轴上收回来,抬头看向侄子,“你有何不安?”
张铎闻言,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左右看看。
此时,他就在张宾的府上,左右并无仆从他人,只有这叔侄二人相对而坐。
打量了一番,张铎身子前倾,小声说道:“侄儿本来以为大帅真个并不在意,结果今日才知道,我家周围满是探子,那乞丐、小贩,乃至行人走卒,竟然十有五六都是窥测之人,所以今日那人东西一送,马上就有人过去围堵、追赶,唉。”
“这有什么意外的?”张宾摇头轻笑,“大帅本就是雄猜之主,否则焉有这般气魄立足冀州?先前几封信送过去,他说并不在意,确实也是信任,派人监视,则是为人主者当所为,否则这下面的人都会觉得收信无妨,长以此为,人心早晚尽散。”
“但现在要怎么办?”张铎一副难以决断的样子,“今日这人送来的东西,既然已经被大帅的人看到了,是否也不上呈?”
石勒早就允许张宾得信不报,这表现了他的大度,与对张宾的信任,其实也是做给麾下其他的汉家从属看的,毕竟发展到现在,石勒的队伍里面,汉家属下已经占据了很大的一块份额,不可忽视。
但是,张宾心里却清楚,那位大帅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般大度,其心中其实依旧在意,只是隐藏了起来罢了,而这些信息,也或多或少透露给了这个侄子,让他平时多家留心,不可太过张扬。
于是,张铎此时便有这般担忧。
“东西……”张宾闻言,眉头一皱,看向那几个画轴,“还是要呈上去的,只是这里面的内容,恐怕会有隐患。”
“有何隐患?”张铎神色变化,“恕侄儿愚钝,这似乎只是普通的佛经。”
张宾没有说话,取出了其他几根画轴,一一铺展开来,里面依旧还是佛经,而且还都是那篇《般若经》,但每一篇的内容虽然想通,可这写出来的字体却既然不同,小篆、隶属、正体等等,皆有其妙。
哪怕张宾本意不是欣赏书法,却还是忍不住称赞道:“难怪那位征北将军在书法上好大名声,只是这六卷字,就可以流传后世了,相同内容,不容字体,可以称为‘六书’,若是传了出去,第一个想要过来求要的,恐怕就是佛家之人!”
“恐怕陈将军的这六卷书,是意有所指,”张铎坐在一旁,看着叔父将一个个画轴展开,同样惊叹于其中书法,只是听闻“六书”这个称呼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另外,我亦看过陈将军的法《佛论》一书,其中就曾重点谈过‘般若学’,里面隐隐有所分化,如今中原佛家,似有六宗之说,这几幅书法如果传扬出去,佛家人未必高兴。”
“他们高兴不高兴,其实不重要,但到时候为了给信徒一个交代,也会来讨要,”张宾说话间,忽然叹了口气,“因为这是阳谋啊,若是我所料不差,今日陈将军给我手书的这封信,恐怕也是阳谋,他给我送的这几幅字,同样还是阳谋,便是有智计,亦无从抵挡。”
这般说着,张宾将面前那封信拿起来,撕开信封,看着其中内容,最后摇头叹息:“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
“这次又是招揽?”张铎在旁边看着,“既然这次送物件过来,被大帅的人看到了,那这封信也得呈上去吧?”
“不错,但问题就在这里了,”张宾放下信,还是叹息,“这信一旦送出去,再加上这几幅字,以及将要过来的人,我的处境可就难了。”
“有这么厉害?”张铎满心疑惑,“那位陈将军也不是第一次招揽叔父了,过去您不都是说,陈将军是想要离间么?既然咱们这边都知道,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问题是这封信,”张宾话是这么说,却没有把信给侄子看的意思,“这信帮我分析了当前的局势,在我手里,那就是一封招揽用的书信,但送到了大帅手上,就是教他如何借用佛家关系的方略,可以说,此信一旦送上去,配合这几幅字,还有将要过来的人,便是大帅再怎么英明,也会按着上面的说法行事,问题是,此事一旦施行,不说我的地位不保,大帅更是会格外注意,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这么说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说真的,之前几封信,我只觉那位将军有些意思,如今却不得不认真思考一下了。”
张铎却是忧愁和疑惑,不明白为何遇到这般局面,自家叔父还能笑得出来。
第八百二十六章 兵动!()
“好了,这东西还是要先送过去的,送的晚了,说不定大帅反而要怀疑了。”
和侄子说了几句之后,张宾便就起身,让人将那几幅字都收拾好,便要出门。
张铎见了,反而更加担心,忍不住便道:“现在就要过去通报?是不是稍微缓一缓,叔父不是说里面藏着阳谋么?说不定其中还有什么隐匿之处,我等还未曾发现,等辨认清楚,想好说辞,再过去也不迟。”
“既然本来就没有什么有愧于心的,那又何必担忧呢?”张宾摇摇头,深深地看了侄子一眼,意味深长的道:“又或者,连你也觉得,那信中说的一些话有道理,此处并非久留之处,早晚要有隐患?”
张铎一听,登时就吓了一跳,赶紧摇头摆手,急切说着:“侄儿不是这个意思。”
张宾却笑了起来:“好了,你无须多虑,暂时这边还是安宁的,至于那陈将军的招揽,他虽施展了一些计谋手段,但也足见心诚,只是其人到底还没站稳,而且不过只有一个代郡,等什么时候他能破局了,再说其他吧。”
张铎听着,心里一动,隐隐有所明悟,而后见张宾走出了房间,赶忙就跟了上去。
………………
“石勒如今主要还是坐镇唐山镇,他的兵马,大部分也收缩于此,不过还有一部分是分布在常山郡南边的赵郡,用以围困赵国,同时在朝廷有动作的时候,加以防备。”
行进的马车在官道上,走走停停,不时要有人下来,将前面道路上的障碍、泥沙、坑洞处理一下,才好让马车继续前行,而车上坐着两人,正是佛法简与聂道仁这对佛家师徒。
正在说话的,乃是聂道仁,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指着身前的一张舆图,讲解着局势。
舆图之上,标注的乃是幽、冀两州的局面,不过很多地方为空白,大部分都是位于东边的部分,至于那舆图的西边,却都都已经有了图画。
佛法简盯着那舆图看着,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如此看来,这个石勒要重点发展的地方,还是常山郡,是要把这里作为大本营。”
聂道仁点点头,说道:“目前看来是这样的,这常山郡东边连着中山郡,南边连着赵郡,东南还与巨鹿郡接壤,西边就是匈奴国的新兴郡和乐平郡,更重要的是,境内有井陉,实在是战略要地,又和朝廷之间隔着几郡,所以石勒这大半年以来,多数时间都是在这里经营的,况且这常山郡的北边,就是代郡,以后石勒想要扩张,这也是一个重要方向。”
“这就好,这就好,”佛法简闻言点头,“常山一代本就少佛,我等若可入住,则能不断传播,这里交通便利,朝着周边扩大影响,这就是一个便利,那位石勒统领想要世家拥护,也可以通过咱们佛门来实现。”
聂道仁却说:“这还要等咱们到了地方之后,看看这位羯人统领的态度才能决定。”
佛法简听了,却微微摇头,用带着劝慰语气的话说:“你也不要太好高骛远了,毕竟代郡、蓟县、棘城这一路走过来,咱们都没有停留,留下来可供选择的空间已经不多了,这石勒……”
“这石勒若是其心不正,其能不堪施展,那便是投奔,也不见得能有收获,倒不如继续闭门读书。”聂道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然,脸上不见表情,却有一种稍有怒意的意思。
佛法简听了,不由就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聂道仁虽然嘴上不说,但这心里其实还有怨言,因为按着其人的念头,本意是投奔陈止,结果被硬拉到王浚那边,发现不为明主,随后北上慕容,虽然佛法简很属意慕容部,但聂道仁却觉得慕容并非良处,虽有慕容皝的极力挽留,却还是没有留下,转而南下。
“唉,虽然走的时候,慕容皝还是十分客气,更是与我约定,可以在棘城周围兴建佛寺,但因此番南下,恐怕已经让他恼怒,未来能给予多少支持,着实难料,等于是得罪人了,万一在石勒那边,我这徒儿也看不上,那北来之事,就是白跑一趟了。”
心里担忧,佛法简却没有将话说透,因为他很清楚,聂道仁也知道其中关键,至于北地的其他几部鲜卑,先不说宇文、段部都已经归入了王浚麾下,就说那拓跋,而今也与匈奴再次交战,周边化为战场,已不合适前往。
想着想着,佛法简便道:“其实你也不用太过盯着哪一家,又或者认准汉家,就说那陈府君,他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征北将军,但毕竟只有一个代郡,这么大的地,未必能有发展,而且此人时常打压世家,对我佛门也不恭敬,不见得能得民心,更不要说,这人过去并无为政经验,代郡虽小,未必就能治理的好……”
这是想要打消聂道仁的执念,只是这边还在说着,这马车忽然一个颠动,随后车子里坐着的两个人都被甩了起来,离开坐席几寸才落下来,而旁边摆放的茶杯、书册则东倒西歪的。
紧跟着,那被雇来的随车仆从赶紧进来告罪。
“无妨,稍微收拾下吧。”佛法简倒也不责怪,语气平和的说着。
那仆从赶紧谢过,然后收拾起来,跟着就叹息道:“这范阳郡的官道已经是年久失修了,很多地方看着好好的,但马车一过去就塌陷下去,惊扰了大师,到底还是不如代郡那边啊,听说那边的官道两三天就要修整一次,要是有什么损毁,被巡查的人抓住没有上报,当地的管事之人,都要受到斥责!可惜,咱们暂时还不能跑那段路,郡里还有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