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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唐-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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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大运河 (四)

李俶这一走就是五日。
那日两船分道,我们的官船溯流而上,李系的船迅速靠岸,三人登岸上马,再无音讯。
舟行五日,江水由清变混,再由浊变清,明日一过洛阳,进入渭水广通渠段,长安,近在眼前。
一路一家人日夜相守,郭旰已及冠,此次与我一同进京,在长孙全绪的羽林军中谋个差使历练历练,大哥每日讲授些军中朝中之事,一是为他铺路,二来也是为我扫盲。
这两年,朝中天翻地覆,势力重组均衡。北方,安禄山、史思明、田承嗣三节度使势力日益庞大,拥兵自持独霸北疆,其心昭然若揭。西面,吐藩摄灵州大哥之威暂无侵境之举,却掉转枪头杀向大食天竺,版图扩张之势强劲,国力日雄。南方最不太平,南诏国蠢蠢欲动,不断骚扰边境越境偷袭,唐军毫无还手之力。究其原因相当可笑,只因大唐九节度使之中南部的剑南节度使由国舅杨国忠担当领衔。杨国忠者,市井流氓也,所谓一人得势鸡犬升天,玄宗皇帝专宠杨氏三姐妹,杨贵妃、韩国夫人、虣国夫人,杨国忠因了这三个妹妹,一跃枝头,独秀长安。
“那个杨贵妃是不是真的回眸一笑百媚生,三千粉黛无颜色?”我对这一点比较感兴趣,一发问,郭旰极为鄙视,敢情一堂历史军事课我只抓了这个重点。
“她?呜,你知她有多少岁了?三十六了,再美的人三十六也是半老徐娘了。”大哥是习惯了,不以为忤地回答我这种没营养的问题,伸手捏捏我脸,喃喃自语,“这几年怎么也没见你长呢?除了身高头发,真是跟三年前一点没变呀!”
切,还说我,你不也是,两个儿子的爹了,还一副迷死菁菁少女的脸,难怪李逽芳心暗许。不过话说回来,我真是长进鲜少,脸小手小脚小,当年安允汶就说我这个长法急死人,这莫不是穿越时空的好处——青春不老?
“以色侍君,焉能长久?”大哥颇有深意看我一眼,“杨贵妃自有她的迷人之处,日后丑媳妇见公婆,你自然就会知道。”
唉,这正是我的死穴,愈行愈北,重重心事,讳莫如深。我非是不知天下之趋,而是知得太多。姓是换了,嫁也是非嫁不可,皇家这淌浑水也是倘定了,只是,五年、十年、十五年之后,这首白头吟是否还一如既往。
“水弄好了,小姐来泡个澡,早些歇息。”朝英挑帘,满头大汗肩背湿湿,大哥落帐,赶郭旰出房。
一室熏得热洋,我坐进香木浴盆,泡个暖暖的热水澡。此地已过长江,算是入了北地了,八月末北地入秋,我本体质偏寒,前些天连落两次水,这回都集了一起得了报应。这月月信伤腰伤身,一日腹痛虚寒,躺了一天还盖了两条被子,郭旰不明就里地以为我高烧发糊涂了,幸而朝英跟了史朝义不仅学武还学医,又由独孤爷爷那偷师了不少,一搭我脉探了探舌下就说我宫寒体虚,热汤热水暖了胃,一早一晚连泡两个热水澡,这才强了不少。
沉香袅袅,我眼皮渐重,意识模糊中有人将我抱出浴盆,裹入软毯。
“哥哥,我们回去好不好……”我呢喃,翻个身,枕上结实的臂弯。
那臂弯一下收紧,围拢的胸膛起伏,低笑的语声梵咒般在耳旁吟唱,“不好,一点儿也不好,珍珠,别想逃。”
嗬,李俶!我一下睁眼,他笑得开怀,温润的唇落于我眉眼额颊,复终止于唇。
他的手极温暖,挑了软毯在隐痛的腹间轻轻打圈,轻抚轻揉,“还疼不疼?可有好些了?”他一语双关,我依了他怀,脸红如酡。算上祁连山那夜,这是第三夜同榻而眠。这些日他不在,我几乎时时想他,又时时不敢想他,王府、宫中、皇帝、妃嫔,这些词眼本是多么遥远,如今,往后,却日日相对。
“在想些什么?”他揽过我游离的脑袋,漆黑眼眸相对。
“我大哥那件事怎样了?”手足连心,我先关心我大哥,若是他有什么牢狱之灾我是没心情去做新娘子的。
“那件事,解决了。”他抹抹眼尾,那处一尾印痕,深深长长,“我叫系去办了,叫薛家举病延婚,拖个一年半载,等京里风声过去再称平阳郡公身染重疾不敢耽误郡主,自请和离。”(注:和离,唐朝已约夫妻的三种离婚方式之一。)
“薛家那么好讲话?”不知是我傻还是薛康衡傻,被人踢残了就拉倒了,也不来个秋菊打官司?
“当然不是。”他失笑,习惯性地指节一臼,格格作响,“用了我五日时间,堵了薛康衡朝中所有的路,他若敢耍花样,我管教他与郑巽一般。”
好浓的威胁之气哟,我闭嘴暂停此话题,在他怀中扭扭身,寻到舒服的姿势隈去。
“珍珠。”他略茬的下巴抵于我额,然后掖紧被角再不作声。
我微睁眼,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一览无遗,我张手搂住他颈,软软亲于他腮边,一声谢谢,由心而发。
“谢什么?因薛家的事?”他再度失笑,一脸宠溺,“傻丫头,此次即便没有你大哥我也不会袖手眼见逽儿嫁予无良之人。杨家窦家联手想桎梏我李家,想都别想,我李俶他制不了,我手足兄妹他也一个别想动!”
窦家,太子妃张妃的母戚?几日恶补的中唐史大有用武之地。太子妃张良娣,玄宗皇帝生母窦氏一族的外孙女,窦家与大唐李氏联姻颇多,标准的亲上加亲,近亲得一塌糊涂,大哥提过,张妃的亲信就是后来鼎鼎有名的宦官李辅国,李林甫死后窦杨两家结盟,私交颇厚。将李逽许于不学无术的薛家之后,提议者正是这位张妃。
我见到的他从来是潇洒倜傥,谈笑自若,有时,甚至有些风流自负,只是,不知这优雅的背后,曾经,或是如今,或是将来,是怎样的宫帏角斗,血雨腥风。其实,他与大哥一样,是关爱手足的兄长,是肩负重任的男儿,他们都将那处最安宁平静的港湾留给了我,我,何其有幸。
“你喜欢我什么?”我问他。这个问题,我从未问过他,问题傻,回答可能也傻。
他去解腰间鱼袋,一支盈绿玉钗呈于眼前。
“我那日要送你的礼物,其实,本就是你的,这支钗便能回答你的问题。”他握了我手抱住它,那支钗,捂得温润。
“葛勒可汗默延啜的家传之物,六年前送了你大哥。那时你大哥只是个郫将,而我,在广通渠救了你,第二日去探望你时正巧听了你兄妹的谈话。默延啜当年可能只是玩笑之语,可我还是忍不住在你熟睡时取走了这支钗。回京后我请巧匠刻了你的名字在上面,希望,有朝一日能亲手带在你发上。要说我喜欢的实在太多,喜欢你的容貌、性子、娇美俏皮、无争无暇,还有,便是那六年的思念。六年了,珍珠,我终于是要到了你。”

九月初九,十里长安,重阳无眠。
辰时,建宁王李倓先由建宁王府出,至莫大学士府亲迎莫家长女,迟一刻钟,李俶由广平王府乘坐衮冕辂车,至常乐坊沈府亲迎。
沈府布席于室户外之西,又户内南向。我降西、拜南、受觯、升席、跪、柶祭醴三、始扱一祭,又扱再祭。
凤冠霞帔,拾门而迈,周遭一片骚动,大哥压抑的低笑由右传来。
我茫然抬头,四顾一片殷红,不知天上人间。
再一阵轻哄骚动,眼前一亮,红巾一掀而起,他,宛然面前。
李俶,竟下了衮冕辂车,迎我在沈家大门之内。这本是郡王亲迎的礼仪中从未有过的,众人的惊异原是为这。
“兔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他含笑牵起我手。
李俶,你的轩车永远不迟,因为,这一世,我因你而来。

第十三章 女儿意(一)

妻者,齐也,与夫齐体。
妾者,接也,伺人者也。
这是《说文解字》中的注解,用林语堂先生在《京华烟云》中的白话文讲就是,妻可以穿裙子,而妾只能穿裤子。
在这座雕栏玉砌的广平王府中生活三个多月,我开始纠正自己原先的想法。
二十一世纪的人往往以为古代的妻与妾都是一样的老婆,实际上这是大错特错。古代唐朝的礼法繁复,天子的姬妾人数为最多,以下锐减。亲王可纳妾两名,媵五名,五品以上可纳妾与媵共三名,五品官以下只能有妾而不能有媵。所以说,唐朝仍然是一夫一妻制,姬妾是不能算做合法配偶的,如果一定要说,那就只能说是一夫一妻多姬妾制。
按照古人的礼法,即便是帝王的妾都不可以陪丈夫整夜,丈夫入睡后,她便必须离开,这个规矩对崔娉婷也同样有效。
她的敌意很明显,我也很明白,九月十二,她第一次见礼,弯身曲膝,口称“姐姐”,别扭之极。
老实说,她相貌算美,尤善打扮,若说是美中不足么,以我这个现代人的观点来看,就是“丰腴”了些。不过唐朝以胖为美,说不定在她眼中,我倒是瘦得没几两重的丑女。
我没有当众表演两女共侍一夫的习惯,也没有任什么夫人贵妃评头论足的兴趣,所以,以老神医需静心调养的医嘱为幌,日日见礼免了,宫中制宴也托病不去。三个月后,长安坊间开始传言,说广平王妃体弱多病,年幼无知,无主母之相等等。
“嗯,还传些什么,有没有传我是病美人,西施捧心之类的?”我饶有兴致地补充,李逽呵呵直笑。
“有啊!九月初九广平王逾制先掀了红盖,长安谁人不知啊!真叫作是天仙般的人儿,教我王兄都等不及了。”她说起了那日之事,爽朗大笑,一院的声响都是她的,不见粗鲁只觉欢快舒畅。
“那后日上林围猎你去不去啊?你不去我无趣得很,他们没空理我,其他人光看了就饱了。”她一指西面,毫无顾忌。广平王府分中、东、西三组建筑群,中为正殿,东西而分,西为崔娉婷的院落,取名琉璃,我居于东,取名紫宸。
围猎,杀伤野生动物?古代富人的刀箭游戏?我没兴趣,刚要摇头,李俶进院。
“去,当然去!”他一口替我作主。
“上林冷得很。”夜里独处,我开始找理由。
“多备些暖炉即可,何况昆明池离上林近得很,你若怕冷不妨去试试那处的温泉,贵妃娘娘还赞不绝口呢。”他堵了一处,笑盈盈地抱肩等我继续。
“我骑术稀松平常,又那么久没碰马了,你不怕我再摔一次又认不得你?”我甩个相当站得住脚的理由,他一直对我忘了他一事耿耿于怀。
“好说,我会教你如果忘不得我。”他目光突然灼热,我一下省得他的意图,机灵绕桌而逃,他长臂一围,掳我入怀,唇齿袭来。
男女之间的情感真是个很神奇的东西,涅盘之痛让人铭记终生,重负之压却是爱意汹涌。他进入时我腰腿紧绷,虽不是几月之前的那般痛楚,却一关紧踊辛苦万分。“你是天生得紧……这一关过了……最是销魂……”他极力把持,无尽温存,直至我完全放松接受,才一泻千里,排山倒海。久久平复,思绪渐回,我享受腰背间的拿捏,他紧拥我在怀,两心紧贴,声声安稳宁静,无一丝情欲杂念。
“只管做你自己,莫再避着她人,有我。”他捏了我手心画字,一个“我”字。这就是他的好,他会伴我度过每个月的那几日痛楚,他会看出我紧闭的内心不安,他懂我,我隈上,全身全心。
“何况,后日,你大哥也来了,还有叶护。”他磨磨蹭蹭,终于说到重点。
“大哥?叶护?你怎么不早说啊!”我又叫又跳,一脸嗔怪地瞪他。
他一下捏住我手,嘿嘿闷笑,“知你这样我还真不该说了呢,珍珠,我可先说在前头了,你们兄妹团聚无妨,只是每日再晚都需宿回王府,再不可住了沈府。”
这是何意?沈府惹着你了么?我含含糊糊,先应了再说。
“我再不想一早把你从其他男人床上抱回。”他忍了又忍,伏于我长发中低语。
乱讲!我刚要叫,他闷哼。“八月十八一早,是我抱你回房!”
八月十八,船行大运河第二日夜,我睡在大哥房中,天明却醒在自己房里,李逽还亲了我,原来是他抱我回房,怪不得第二日见他阴阴沉沉,我笑得无邪,委屈辩驳,“那是我大哥么。”
“亏得是你大哥,你才是我的人,第二日就睡到其他男人身边……不讲了!真气死我也!”他霸道,竖起一根手指,“你大哥不可,逽儿也不可,我既进了你的帐,就再不可让任何一人进来!”
呜,大唐妒夫本质暴露无疑,连李逽的醋也吃,我乖乖点头,见他气息渐平,幽幽扔出一句,“那叶护怎么说呢,我伤重的时候都是人家伺候我的呢。”
“沈珍珠!”他倏地睁目,居高临下,怒中带笑。
“你的记性真的不太好,看来我需再教你一次,呜,两次,三次!”他猛鹫压下,我笑,无所遁形,亦无需遁形。
纵欲的结果,第三日上林围猎,人人骑马扬鞭,我只得坐了马车,李逽百无聊赖溜马散步,一边疑惑问我,“珍珠,王兄是不是说错了,你大哥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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