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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盼儿望着他的背影,眨巴了许久眼睛,忍不住自语叹息:“又美又强又惨,真是要了亲命了啊。”
可是……
“虽然但是,剑君都这样了,师兄岂不是更危险?”金盼儿一提裙摆,“还是师兄要紧!”
想到顾灵皇可能也受伤了,她光速前往镇魔渊。
帐篷内,荆沉玉并不关心一个晚辈说了什么去了哪里。
他跌跌撞撞地坐下,道袍狼狈,白色染血。
他低着头,嘴角不断渗出血来,他粗鲁地擦掉,莲华道冠束起的长发混着白色的发带凌乱地披在肩上,眉心一点朱砂痣红得像是也要滴下血来。
他并未立刻调息疗伤,而是就那么看着一处,几乎是在发呆。
眼前的画面仿佛变了,他好像回到了太素宫那间他再也不愿进入的殿内,飞舞的白纱轻绸之后,身姿曼妙的姑娘对着他说:“荆沉玉。”
“荆沉玉啊。”
“荆沉玉……”
“你现在,是不是算输了?”
“我没有。”荆沉玉猛地站起来,咬唇道,“我没输。”
姑娘叹息一声,遗憾惋惜道:“你输了。你已经输了。”
他厉声呵斥:“你住口!我不会输,我绝对不会输。”
他原本以为昭昭飞灰湮灭,才是除魔。
可现在发现,昭昭的死,才是魔劫的开始。
荆沉玉身影摇晃了一下,突然,一道兰花花瓣汇集的灵力迎面而来,带着无尽的杀意。
他当即躲开,即便他身体如此状况,躲开这种偷袭也不算什么。
他抹去嘴角的血,面无表情地看着冲入帐篷的奚兰雾和菊岚潮。
菊岚潮双手汇聚金色的灵力,仇恨道:“荆沉玉,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为我万妖谷十万造化妖偿命!”
奚兰雾淡淡道:“沉玉仙君,怪就怪你杀孽太重,今日就算因果报应吧。”
两人单独哪一个来看,都不是受伤的荆沉玉的对手,但合力而为,就有机会。
荆沉玉一点都没怂。
他甚至要感谢他们来偷袭。
送上门来让他走出方才的围城。
他化出般若剑,将掌心的血抹到剑刃上,般若剑遇了他的血发出震耳的嗡鸣,奚兰雾心道糟糕。
“很好。”荆沉玉慢慢道,“来战。”
他明明形容狼狈,可不苟言笑地站在那应战,毫不退缩的样子,比衣冠楚楚的奚兰雾和菊岚潮更不可侵犯。
他像是剑的神明,除了他自己,仿佛没有什么可以将他打倒。
只是,他忽然皱了皱眉,空着的手按住了心口。
熟悉的感觉。
有什么在重生。
是她?!
剑修最忌在战场上分神,可荆沉玉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他仿佛顷刻间被分割成两半,一半在应敌,一半在挣扎。
思绪回到了那个夜里,剑刃将她穿心的感觉,与她亲密无间的感觉,它们合二为一,刺激出他无尽的杀意。
对敌的菊岚潮和奚兰雾只觉天崩地摇,站都险些站不稳。
他们对视一眼,都对他过强的实力有所忌惮,但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们退无可退,只能继续。
荆沉玉好似在看着他们,可冰冷的眼中没有焦距,飞扬的发丝凌乱地拂过面颊,他冷俊的面容模糊起来,唇瓣微动,像在喃喃自语。
就是现在了!
菊岚潮率先动手。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是荆沉玉亲手杀了昭昭。
他看着她灰飞烟灭; 在他身下,在他怀中化为乌有,气息无存; 不可能再出现。
可灵府中熟悉的感觉; 破碎的雪荒中重燃的什么,让他无法说服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
两位妖君抓住他失神的机会动手,他们是妖; 哪怕是妖族君王也不见得手段多光彩; 要对付荆沉玉; 手段太光彩也不可能成功。
荆沉玉太过专注感受灵府的变化; 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竟真的被两人合力击中。
金色的光混着兰花花瓣打在荆沉玉挺拔修长的身上; 他近日其实清减不少; 远远看着宽袍大袖的身影十分单薄。
但就是这样看似单薄的身体,承担了妖界四君中两位拼尽全力的一击,也不过是轻轻摇晃了一下; 很快就站稳了。
他是站稳了; 九华剑宗的帐篷就没那么好运了; 虽然蓬莱岛拿了高阶魔兽皮制作的帐篷给九华剑宗; 也没法子抗住两位妖君的灵力。
帐篷四分五裂,崩碎得彻底。
守在营地的仙宗弟子冲了过来,其中也包括被曲春昼留下的江善音。
她当然想去镇魔渊; 可曲春昼不允许,她就只能在营地待着。
发生这样大的事,她代表曲春昼来查探情况,远远望见荆沉玉身边妖气冲天。
“剑君!”
江善音担心极了,顾不得师尊叮嘱; 拔剑掠过去。
荆沉玉其实不需要帮忙,他只是有些难言的焦虑。
他想弄清楚灵府到底怎么回事,可奚兰雾跟菊岚潮一直打搅他,让他不得为他们分心。
“太慢了。”
他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菊岚潮听了非常不悦。
“到这种时候你还嫌我们出手太慢?是想快点死是吧?”菊岚潮冷笑道,“那就成全你!”
他们之间的仇恨说是不共戴天都不为过,如今还被他这般嘲讽,菊岚潮自然激动。
相比起他,奚兰雾要冷静得多,他看看周围拧眉道:“岚潮,仙宗的人都在过来,时间不多了。”
“时间不多那就速战速决。”
菊岚潮并不想就这么离开,今日这样的机会以后恐怕是找不到了,荆沉玉已经知道了妖族想要复仇,等他伤势好了,因着进阶的事,万妖谷还不知要遭什么劫难,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兰雾,你走!”
菊岚潮一道金光送奚兰雾离开,奚兰雾目眦欲裂:“岚潮,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停下!”
菊岚潮根本不听,他汇集妖丹所有力量在手中,荆沉玉也对他们失去了耐心,般若剑迸发刺骨杀意,菊岚潮本能的畏怯,可信念让他不曾后退。
“不要为我伤心难过!若能杀了荆沉玉,我便不算白死!”
菊岚潮最后给了奚兰雾一道金光,让奚兰雾不得不离开。
他瞪大眼睛看着菊岚潮自爆,身为妖界四君之一,菊岚潮的修为自然不低,这般修为的妖修自爆,别说是荆沉玉了,整个营地都很难保住。
可哪怕如此,荆沉玉也一点都没退缩。
在奚兰雾最后的视野中,荆沉玉御剑而起,眉心朱砂痣金光洒出,他抿起带血的唇,将营地所有人送进了他的结界中。
他将般若剑刺入结界中央做阵眼,以本命剑的存亡来抵御菊岚潮的自爆。
奚兰雾很难形容那一刻他心中是什么感觉。
荆沉玉杀了万妖谷十万造化妖,与他们有深仇大恨。
可从荆沉玉的角度出发,身为正道仙宗,又位列剑君,降妖除魔是为天下造福,是在做好事。
就像此刻,他拼了自己的本命剑去保护仙宗弟子,自己挡在结界外面,这样完全不顾自身的行为,和菊岚潮为了给同族报仇不惜自爆,没有什么分别。
他们都在为自己珍重的一切在付出。
可奚兰雾到底不是正道修士,他是妖族君王,他们各在其位,就注定永远无法真正理解彼此。
他恨他。
尤其是今日,菊岚潮死了。
远远的,巨大的崩塌声传来,流光海卷起巨大漩涡,奚兰雾红了眼睛,眼泪缓缓滑落。
他因着菊岚潮最后的相送躲开了自爆,如一颗流星般迅速坠入流光海。
荆沉玉则因要保护弟子们无法躲开,硬生生撑在结界前,凭一己之力去抵挡一位妖君的自爆。
他本就受伤颇重,可想而知再如此会是什么后果。
灵府之中,刚升起一点的苗头,因他生抗妖君自爆而衰弱下来,好像不会再动了。
烟尘散去,察觉情况不对赶回来的几位大能冲入营地,只见般若剑作为阵眼的结界里纹丝未动,所有人都安然无恙,连一丝头发都没掉。
而挡在结界外的荆沉玉,则从空中闭着眼坠落下来。
“剑君!”
荆沉玉昏迷了,结界自动打开,江善音终于可以出来了,她满脸泪痕地飞身接住他,看着满身是血面如金纸的男子,好像第一次意识到,原来高高在上的剑君荆沉玉,其实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剑君!!!”
又是一声激动地呼唤,华倾奔跑而来,一把挤开江善音,自己抱住了荆沉玉。
“剑君!!”华倾浑身都在颤抖,“剑君你怎么了!你怎会,你怎么……!!”
他简直不知该如何说。
他忍着崩溃想将真气送入荆沉玉体内,却被他按住了手腕。
“弟子们,无事吧。”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关心被他保护的人。
华倾抹了一把泪道:“没事,他们都没事,没有任何人受伤。”
荆沉玉半阖着眼,长睫轻颤道:“如此,甚好。”
他偏了偏头,阖上眼睛气息微弱道:“不必为我疗伤。”
“什么?那怎么行?!”
“不必管我。”他握紧了华倾的手臂,“看好夜月眠,不能让他趁我受伤冲破符咒。”
他重伤至此,却将自己的伤摆在最后一位,众仙宗见了怎能不动容?
张天师叹了一声,清净大师也十分不忍,主动道:“贫僧现在就带弟子去看守镇魔渊,剑君尽管放心疗伤。”
这是清净大师见了荆沉玉后第一次说话,或者说,这是悯天宗的佛修几百年来第一次和荆沉玉说话。
从荆沉玉镇压夜月眠后屠戮妖魔,造下无数杀孽开始,他们就互不搭理,今日到底是破冰了。
荆沉玉没有回应,倒不是在记仇,而是已经没有力气回应了。
他精疲力竭,手垂下,昏了过去。
秦夜烛见此一幕,有那么一瞬间,他阴暗地想,剑君若是就此陨落就好了。
那样就没人知道他的秘密了,他再也不必苦恼了。
但想到荆沉玉为何受伤,他又觉得自己过于卑鄙。
他偏了偏头,吩咐秦霜月:“去取万禄阁最好的疗伤圣药送予剑君。”
秦霜月立刻带人去取,善宁表情凝重道:“多谢秦公子。”
“无妨,剑君为修真界牺牲至此,我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他慷慨解囊,张天师沉吟片刻也说:“轻雀,你也带人去看守镇魔渊,剑君疗伤期间,要确保结界稳固。”
燕轻雀点点头离开。
华倾扶起荆沉玉要带他走,江善音不自觉跟上,因为心里担忧荆沉玉,九华剑宗的人也没心思管她是不是还在。
倒是曲春昼此刻寻来,隔着幂篱投来眼神,制止了江善音的行为。
“善音。”曲春昼抬起手,“过来。”
江善音有些为难。
她知道师尊是担心她。从算出她未来会有一大劫,与荆沉玉的感情会很坎坷,曲春昼就很担心她,总是不允她出门。
这次来镇魔渊,她也是求了许久才被应允。
她承诺过师尊一定听话,不去冒险,事事交给师兄,可是……
“师尊,我放心不下剑君的伤,我想去照顾他。”江善音咬唇道,“此次九华剑宗来的都是男弟子,恐怕不够细心,他们也需要时刻关注镇魔渊,我不能去镇魔渊,闲来无事,不如帮忙照顾剑君。”
“善音!”
曲春昼本就不善与人交际,鲜少与外人言谈,能来到这种人很多的场合已经很难得了。
哪怕方才闹出那么大的事,曲春昼也因为早就算出了今日可能有意外,但不会有伤亡,便根本没管。
江善音知道师尊克服了多大困难才来找她,可还是咬牙道:“师尊,剑君伤势稳定我就回去,我一定立刻回去。”
她狠心跑开,曲春昼幂篱下的神色比善宁长老还凝重。
是夜。
荆沉玉被安置在蓬莱岛灵气最充裕的小岛上,以方便疗伤。
华倾将真气注入他体内,可他伤势太重,神魂受损,想必是之前除心魔造成的,丹田简直像个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
华倾加大了真气的输送,想再更深的探探情况,就被一股力量挡了回来。
他睁开眼,果然见荆沉玉醒了。
“君上醒了!”华倾焦急道,“君上感觉如何?我已命人去请流彩道君,她必能让剑君很快痊愈。”
星流彩是这方面的专家,荆沉玉不怀疑她的能力,但他不能让她见到他。
“让人回来。”荆沉玉声音沙哑道,“不必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