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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毕返转神社,瞧见千神宗的残骸,鱼和尚说道:“孽徒作恶万端,但终究曾为沙门,当以佛门之法荼灭。你带这位小姑娘先到外面等候。”
陆渐抱起阿市,又将北落师门放置肩头,出了神社未远,便见身后火光冲天,遥见鱼和尚足不点地,飘然而来,忙道:“大师。”鱼和尚点头道:“大家先找一地歇息。”
当下三人在旷野中燃起篝火,鱼和尚问起阿市如何被虏,以及陆渐如何救援,不禁讶道:“你竟然斩断慈航刀,破了不能破的石甲?”
陆渐挠头道:“我也觉奇怪,不知道怎样做到的。”鱼和尚微一沉吟,含笑道:“也不奇怪,只因你从头至尾,便非一人作战。”陆渐奇道:“还有谁?”鱼和尚瞧了萎靡不振的北落师门一眼,叹道:“那便是它了。”
陆渐茫然不解,鱼和尚道:“北落师门是天下罕有的灵兽,能激发你体内的潜能,若你只有五成本领,北落师门能令你发挥十成。只是它从来只受女子驾驭,不认男子为主,此次与你并肩作战,却是奇了怪了。”
陆渐将北落师门认阿市为主的事说了,鱼和尚叹道:“难怪,它虽是兽类,但情急护主,也懂得事急从权的道理。”
陆渐点点头,正要询问鱼和尚为何认得北落师门,忽觉一股钻心奇痒伴随巨大的空虚自“紫微”、“太微”、“天市”三脉同时涌起,来势竟是前所未有的猛烈,陆渐脑中巨响如雷,只来得及大叫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恢复知觉时,陆渐感到身子很轻,几乎没了重量,眼前的一切却渐渐清晰。他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奇特的地方,一面光明耀眼,一面黑暗深沉,他处于黑暗和光明之间,身体若无形质,缥缈不定,既不能归于黑暗,也无法融入光明。
“我死了么?”陆渐迷惑起来,黑暗中若有光芒闪烁,逐次明亮起来,陆渐认得那是点点星光。无边的黑暗里,庞大的星图逐渐显现,紫微、太微、天市、东方苍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微茫众星以洹沙之数,斗转星移,永不停息。
突然,南方一颗星灼亮起来,仿佛一团火球,刺伤了他的眼睛。“北落师门!”陆渐大叫一声,只觉足下一虚,坠入万丈深渊。
陆渐大声惨叫,忽觉背脊触到实地,眼前清晰起来,近在咫尺,是一张美丽的少女面庞,双颊挂泪,似哭似笑。
“阿市。”他忽地清醒了些,身子依然无力,“我活着还是…”阿市掩住他口,含泪笑道:“当然是活着了,多亏大师救你。”
陆渐欲要起身,却连一根指头也抬不起来。“你别妄自用力。”鱼和尚慢慢走来,他的容色越发枯稿,眼角皱纹也更见深刻,“我封住了你的三垣帝脉,暂且延缓了‘黑天劫’。”
陆渐诧道:“大师,您也知道‘黑天劫’?”
“略知一二。”鱼和尚淡淡说道,“只因你遇上生平未有之强敌,借用劫力太过,劫力反噬也更厉害。”
陆渐的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忍不住问:“大师,您神通广大,能否帮我消除‘黑天劫’?”他二人以华语对答,阿市听不懂二人所说何事,但她冰雪聪明,察言观色,猜出是一件关系陆渐生死的大事,禁不住双手合十,向鱼和尚冉冉跪倒,软语说道:“愿大师大发慈悲,救救陆渐!”
鱼和尚双目微闭,良久说道:“孩子,你的劫主是谁?”陆渐说了。鱼和尚叹道:“果然是八部中人。‘火仙剑’宁不空为火部罕见奇才,并非易与之辈。”说罢这句,他再不多言,盘坐在地,合十冥想。
陆渐、阿市均是疲惫不堪,阿市伏在陆渐胸前睡去,陆渐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入眠。到了黎明时分,忽觉地皮震动,鱼和尚双目陡张,双手各拎一人,纵身跃上道边大树,藏入繁密枝叶之间。
不一阵,便见队队人马经过树下。阿市观其服饰,奇道:“这些士兵不是织田家的。”鱼和尚叹道:“这是今川义元的大军,看来沓县已被攻破,这些兵马是往鹫津、丸根两城去的,听说今川此次攻打尾张,号称三万大军,织田家的败亡已是不可避免的了。”
阿市听得俏脸发白,颤声道:“今川义元?大哥与他无怨无仇,他干吗要攻打我们?”鱼和尚道:“春秋无义战。乱世交战,利字当头,既无道义,更无道理可言。令兄织田信长虽然并未开罪今川家,但他统一尾张、西入京都,风头太劲,已深为各方诸侯所忌。今川家称雄东海,生恐信长坐大。前几日尾张东部遭遇海啸,今川义元趁机出兵,正是想要落井下石,一举灭亡尾张,拔除心头之刺。”
阿市听得悲愤难抑,眼中泪光闪动,忽听蹄声如雷,百骑人马呼啸而来,队中多人披戴盔甲,手提朱枪,后背插满小旗。阿市认得这是护卫国主的旗本,待得近了,又见那旗上写着今川的名号,不觉呼吸一紧,心儿突突直跳。
只听一个苍劲的声音叫道:“凌晨赶路辛苦,在树下歇一会儿,将养一下马力。”那队骑士勒马停住,一名戴着牛角头盔的武将跃下马来,早有随从展开软凳。武将也不解甲,就势坐下。另有几名武将也下了马,同之端坐。众旗本则横枪立马,将树下围得如铁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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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小说1 海涯天劫 第七章 二三往事
“这第一个故事,说的是一样武器。”鱼和尚悠悠说道,“去此三百年前,中土有一个了不起的地方,名叫天机宫。宫中藏书亿万,宫中的能人多被称为算家,他们学究天人,智慧超卓。可惜,这智慧并没让他们永世无忧,终有一天引来了天大的灾祸。
“那时恰是宋灭元兴之际,戎马当道,衣冠委地。天机宫凭着奇技异能、敌国之富,成为复兴汉室的唯一希望。天机宫的弟子中有许多杰出之辈,在南方屡兴义军,对抗元廷。但因为宫中出了奸细,元廷终于知道了天机宫的所在,派了水陆大军攻打。那一役至为惨烈,元军五万精甲死伤过半,甚至元朝皇帝的儿子也战死在宫中。但终究寡不敌众,天机宫的亿万藏书到底焚于熊熊劫火,化为灰烬…”
陆渐忍不住问:“宫里的人呢?”鱼和尚道:“天幸宫中先辈早有防范,留下一条秘道,是故宫中的人大多逃了出来。”陆渐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当时中土胡虏横行,幸存的算家无法立足,只得乘船退到东海的一座海岛上。他们智慧出众,又身怀毁宫之仇,一致决意向元人报复。而在这一众算家之中,又有一位大算家最为了得,此人才智武功俱通天道。只可惜,他在毁宫之时身负重伤,待得伤愈,复仇之事已然定下了。
“这位大算家深知冤冤相报、永无了之,本来不愿参与此事,但他为人甚重情义,几经周折,终于抗不过亲友苦求,加入复仇之列。此时元人势力如日中天,而天机宫新遭重创,若以人力对抗,不啻于以卵击石。是故那位大算家深思熟虑之后,提议建造一样威力绝大的神兵利器。而这一造,便花了十五年。“陆渐吃惊道:“十五年?这样久?”
“这也不算久。”鱼和尚说道,“春秋之时,越王勾践复仇,尚且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前后花了二十年光阴。天机宫比之当日越国,尚且弱小许多。何况那武器规模庞大,构造精密,纵然智者云集、名匠荟萃,急切间也难造成。”
陆渐好奇问道:“那武器究竟是什么样子?”鱼和尚摇头道:“和尚也没瞧过,只是听先代祖师隐约提起。据说它能令地下泉眼进裂,陆上江河逆流,形成滔天洪水,吞没都市;还能激发龙卷飓风,从海面刮到陆地,更能聚云成雨,数月不止。”
陆渐听得目瞪口呆,这些话若不是从鱼和尚口中说出,他必然当成是陆大海吹嘘的海外奇谈。但鱼和尚一派肃然,足见绝非诳语,而是确有其事。
鱼和尚续道:“那一日,武器终于完工,在海上牛刀小试,一口气摧毁了三座无人荒岛。十五年之功终有大成,众人无不欢呼雀跃,唯独那位大算家闷闷不乐。他自设计武器之始,便觉十分犹豫,因为这武器威力太大,一旦运用,死伤必然惊人。他既是绝世智者,沉溺于探究智慧,明知如此,还是忍不住想要造出武器,一窥究竟,此时一瞧,不觉心生恐惧。
“武器既成,众人决意以牙还牙,首先摧毁元人的京城大都,大都若被荡平,天下必然大乱,届时便可趁机复兴汉室。要知道,元大都军民百万户,武器一旦运用,城中几乎无人能够幸免。只可惜,众人执著于复仇之念,早已顾不得这些了。”说到这里,鱼和尚不禁长叹一口气。
陆渐忍不住问道:“这武器真的用了吗?”鱼和尚道:“若是你,你会用吗?”陆渐摇头道:“我不会。”鱼和尚道:“你纵不用,别人终归是要用的,若是如此,你又如何应付?”陆渐想了想,低声说道:“我要么将武器毁了,要么将它藏起来。”
鱼和尚沉默半晌,叹道:“难得你有这份见识,与那位大算家不谋而合。他一见武器威力,动了毁掉的念头,可是十五年的心血,终不忍一朝毁弃。他矛盾再三,与妻子商议之后,设下一个骗局,将众人骗离武器。而后,他夫妻二人驾驭武器,离岛远去。当时众人发觉上当,纷纷乘船追赶,但那武器一旦运转,任何冲舟巨舰都休想靠近,众人唯有眼睁睁地瞧着他们驶向远方,从此以后再也没回来。”
陆渐听罢,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却是怅然,遥想那对夫妇背弃亲友、远别故土,也不知怀有何种心情。想了一阵,又问:“那对夫妇带走了武器,剩下的人就没再造一个吗?”
“造是造了。”鱼和尚叹道,“但那位大算家带走了所有图纸。更何况,没有他的神妙计算,众人所造的武器威力全无。又过了十多年,岛上众人一事无成,终于心灰意冷,放弃复仇之念。只不过,那位大算家从此背上了无数骂名,终其一生,都被世人痛恨。”
鱼和尚说到这儿,再不多言,起身向西。两人走了一程,日已中天,陆渐遥见路旁有一所旅舍,竹墙矮檐,门前冷清,当下提议在此歇息。
两人来到门前,陆渐扬声道:“有人么?”连叫两声,门内走出一个老妪,腰背佝偻,皱纹满面,两眼浑浊不堪,似乎有些畏光。她瞧了两人一眼,退后半步,缩到檐下说道:“原来是讨吃的和尚。”倭国崇信佛法,僧人行走于国中,永无饿馁之患,是故那老妪一见鱼和尚装束,便知来意,哼了一声,说道:“进来吧。”
鱼和尚施礼道:“女施主,有扰了。”老妪默然后退。二人入内,鼻间一股陈腐之气袅绕不去,料是久无人来,窗沿壁角遍布灰尘。老妪转入内室,端出一个竹盘,盘上搁着几个雪白的饭团。
陆渐见这老妪如此穷苦,尚且殷勤待客,心中感激,在身上摸索到几枚制钱,递到她手里说:“嬷嬷收下。”
老妪捏住钱,眼也不抬,嘀咕道:“向来只有和尚要钱,竟有给钱的和尚吗?”陆渐道:“我不是和尚,自然要给钱。”老妪一指鱼和尚:“你不是和尚,他却是的,你跟着和尚,就是和尚。”陆渐见她年老昏聩,无从辩解,待那老妪退开,伸手取了一个饭团,饭团入手,陆渐心头忽惊,眼看鱼和尚要取饭团,急道:“大师,这饭团吃不得。”
鱼和尚应声错愕,忽见陆渐将饭团在桌上一摔,饭粒迸散,内中爬出一条三寸蜈松,颜色紫中透金,正是剧毒之物。
鱼和尚面色微沉,转眼瞧那老妪,老妪的脸上透出一丝诡笑。陆渐大喝一声,抓起一个饭团向她掷去。饭团击中老妪,只听“刷”的一声,老妪的身子应着饭团来势塌缩下去,变成了薄薄的一片。
此事奇诡万分,陆渐吃了一惊,抢步上前,但见地上只余一套衣裤、一张人皮面具。他拾起面具,入手濡湿,转过一看,几欲呕吐,面具后血肉模糊,竟是刚从人身上剥下来的。“当心。”鱼和尚一声疾喝,陆渐后颈一轻,已被他凌空提起,眼角余光扫过,一道雪亮刀光破土而出,自己若在原地,势必被这一刀断去双足。
身下一沉,已到梁上,陆渐转眼望去,鱼和尚目视下方,面色十分凝重。陆渐手按木梁,心中忽有所动,叫道:“横梁是空的!”
叫声方落,数道精光透梁而出,鱼和尚闻声有备,拂袖将三支钢镖扫飞,右拳势如雷霆,击中横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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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小说1 海涯天劫 第八章 九变龙王
醒来时,朝阳如火,大河流金,陆渐举目望去,鱼和尚盘膝坐在船头,双颊一改枯